维的速度也被拉伸了,变得沉重起来。
布兰多微微张大瞳孔,眼皮变得无比沉重,但因为那一瞬间他仍感到了无比熟悉的力量,这就是青铜的气息,回归本源,来自于自然界最原始的、磅礴的力量。
然后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被抹去了,无限的狂风当中只能看到霜骑士之王像是一座无声的雕像,矗立在他不远处,两人之间,一切仿佛定格,梅蒂莎、佩娅与维罗妮卡的身影如同沙尘一般随风消散。
时间,时间在此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他甚至可以看到万古的冰川开始融化,光阴仿佛千百倍的拉伸了,以两人为中心,山川变动,大地沉降,裂谷升起,形成森林与湖泊,陆地与海洋相互侵蚀着,仿佛一眨眼,已是沧海桑田的风貌,荒芜的土地上又生长出茂密的植被,然后形成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一刹那,便已经是永恒。
冰川仿佛早已是过去的景象,出现在布兰多眼前的,是远处天际由东向西逐渐染上了火烧一样的色彩,再在地平线上孤悬一轮落日,这暮后温暖微弱燃烧着的金色夕阳,和仿佛镀了金一般微微摇曳着的草甸。
这是黄昏——
风轻拂过草甸时,草叶哗哗作响。
“原——来——如——此。”塞伯斯的叹息最后化为一句仿佛毫无意义的轻叹。
布兰多只感到身体一松,这才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他仍旧站在那里,微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脑子里还回忆着之前那壮美的一幕。他知道这是何处——这一幕绝非真正的沧海桑田,大陆变迁,也非时光倒溯,回到了一千年之前的景象。这儿是极之平原,风中荡然无存的魔力气息告诉了他这个答案,只用了眨眼的时间,塞伯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拉入了自己的领域,这是他这一世
第二次来到此地,而算上上一世,早已数不胜数。但游戏之中也很难表现出之前那样真实的震撼,仿佛真正在一瞬间,经历了一万年。
转眼即永恒,无论多么真实的游戏,也无法模拟出这样的场景。
但永恒的力量则可以。
“我那个时代落日的美景,即使在一千年之后的今日看来也是如此的令人心醉,只可惜纵使时光定格,凡人依旧要前行。你一定从没停下来看看沿途的景色吧,凡人,打打杀杀,令人厌倦。”塞伯斯看到布兰多脸上的镇定,眼中露出些欣赏,他倒是不知道布兰多早已司空见惯,只以为这是难得的品质。
不过塞伯斯脸上的神色仍旧冷漠,对于亡灵来说,关于过去的回忆,只剩下拷问心灵的痛苦与遗憾而已。
布兰多并未着急回答,他心中还另有疑问:“你说过他只有法则巅峰水准的,圣奥索尔大人,我可不认为法则巅峰的力量足以将人拉入极之平原。”
“我也说过那不是他的真实实力。”圣奥索尔理所当然地答道。
布兰多马上理智地选择了闭嘴,毕竟对于这位精灵御姐的蛮横,他有深刻的认识,只要我们的风后大人有理由,那么她一定是对的,即便没有理由,那也未必一定是错。试图和一位可以从正面和反面各自举出两百个来自于历史中的例子来诡辩的女士讨论是非对错,那他的脑子一定是有问题了;这是一位拥有一千年的见识凡人称之为圣贤的存在,纵使这里面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觉,那么也
有三百年,是布兰多这一世见识的十五倍,上一世的三倍。
也就是说,这是三倍的打脸。
布兰多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领教这一切,人可以犯错,但切忌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一个错误,前者是仔细与否的问题,后者是智商问题。
他抬起头来,这位敏尔人的霜骑士之王单单将他拉入极之平原之中,绝对不是来和他讨论风景的。记忆对于亡灵来说充满拷问心灵的悔恨与痛苦,每一次回忆对于它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它们萦绕在这些回忆中,等待着解脱,而塞伯斯的解脱就是他所守护的誓言。
他将他带至此处,一定是为了他身体中所流淌的来自于黑暗之龙的神之血。
那是愚者的传承。
敏尔人的王。
“小家伙,来我问问你,你就是那家伙选中的人?”塞伯斯停了一下,果然缓缓开口道。
“如果说你口中所说的那家伙,就是你们的王,黑暗之龙奥丁的话,那么我得点头。”布兰多答道。
“勉强算是吧。”塞伯斯缓缓答道:“不过你觉得你身体中有七面封印中的一面,就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地谈条件了?”
布兰多摇了摇头:“那是你的看法,我与任何人平起平坐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在我看来,每个人皆是平等的。”
“有意思。”塞伯斯若有所思,幽幽地问道:“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拯救那些人,你并非是救世主,有些人注定该挣扎于火中,但你却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布兰多微微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你知道,历史总是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相似。”这位霜骑士之王的亡灵用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帝国也好,王国也罢,从兴起至鼎盛,再化为一抹尘土,历史总是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规律,你竭力想要抓住它的缰绳,将它拉回正轨,殊不知这本身就偏离了历史的本意,逆天而行,愚者之为——”
“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布兰多终于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塞伯斯现在说的话,显然是在评价他的行为,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对面前这家伙提过只字片语,事实上他们见面不过片刻,这家伙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过去的。
唯一的可能只有读心。
但这在游戏之中既是不存在,亦是被禁止的黑魔法。
“不。”塞伯斯裂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布兰多这会儿终于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跳动的灵魂之火:“回溯传奇而已,一个小把戏,你应当听过这个法术。你应该高兴,毕竟在这个法则之下,玛莎至少认可你算得上是一位英雄人物了。”
“那个法术……”布兰多忽然想起那个法术来,忍不住有点目瞪口呆:“不是不能对玩家使用么?”
“玩家?”
“哈……”布兰多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赶忙摇摇头:“没什么……你,你能看到我的全部过去?”他忽然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关于上一个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秘密。那些东西绝对不能透露,一旦透露,等待他的只能是被认作异端的下场。
关于游戏之中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难以解释。
“不,一小部分而已,没有人生来就可以成为传奇。不过你比较特殊,你在十九岁之前的生活完全是一片空白啊,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了这个法术的效果,是玛莎么?看起来你也不像是天选之人。”塞伯斯自言自语地摇摇头。
布兰多松了一口气:“好吧,但你究竟想说什么?骑士大人,你把我拉到这里来,不会就想是问我这些莫名其妙地问题吧?”
“莫名其妙?你是这么看的么?”霜骑士之王看了他一眼:“只不过这的确是我心中的疑问,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十分可笑么?妄图改变历史的规律,你能拯救谁?你不是圣者,小家伙,你无法给予他人想要的命运,你也无法得知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他抬起头来:“我来问问你,你怎么能确定自己所作的一切就是对的?”
“或许你能拯救这个王国一时,但未来某个时机,它总会陷入火海。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或许它甚至因为你的擅自改变,而失去了自我救赎的机会。你认为你救了所有人,但你却害了他们,将来终有一时,他们会怪罪于你。”
“你所努力的一切,终究是虚妄,你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十分浅薄可笑么?”
霜骑士之王的语调有些激动,以至于布兰多总觉得对方是意有所指,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对方:“关于你的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没有人可以决定对错,但我至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真是愚昧。”
塞伯斯忽然拔出剑来——他手中是血红的拘魂者——霜骑士之王眼中忽然变得寒光闪烁,就好像之前一刻还是个温和的提问者,下一刻就变成了凶相毕露的屠夫。他冷冷地答道:“那么我要告诉你,小家伙,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让我感到十分不满,因为你肤浅的回答,我决定将你格杀在此处,以免让那个高贵的血脉蒙羞,等你死在我的剑下,我再问你是否问心无愧。”
话音刚落,剑光已一闪而至。
布兰多甚至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视野中一线红色,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靠,这家伙是不是个疯子啊,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
第一百二十三幕永恒(二十五)
拘魂者芬格斯狭长、腥红的剑体带起的残光就像是一条不断改变轨迹的红线,甚至看不到那位敏尔人的领主在地面上借力的动作,他忽然离地,整个身体就像是一枚炮弹向布兰多射了过来。那一瞬间有多漫长?就仿佛布兰多张开肺叶准备完成一次呼吸,但胸腔还未来得及扩张,塞伯斯那张苍白的、冷漠的、布满皱纹的以及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灵魂之火的面孔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之中,由于距离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到那纵横交错的深深的褶皱每一道在对方面孔上刻下的改变。
快!
布兰多悚然而惊,空气中流动的魔力之中来自于浅海与风暴止息之山那两条法则之线始终未动,地枢的元素力量也波澜不起,这并非是霜土之卫的技能,因此这位霜骑士之王可能仅仅是动用了剑术的技能就达到了这个速度——几近超越闪剑。留给布兰多反应的时间几近于零,无法后退,因为在他绷紧肌肉之前拘魂者芬格斯的剑刃就会击中的左肩,从那里向下,从左往右,切开胸腔,剑的轨迹正好经过心脏,分毫不差,因此即使有不屈天赋,布兰多亦不敢轻易尝试。
那么举剑格挡呢?不行,还是太慢,这位霜骑士之王一定会变招,布兰多的计算犹如千万个念头的一闪念,如果那狭长的剑刃往回收并从斜下往上挑斩,他觉得自己没有可能、也没有机会去作二次阻拦。
只有一次机会。
塞伯斯冷着面孔一剑斩下,剑刃好像滚烫的刀刃切黄油一样从左肩部切入布兰多的身体,但布兰多好像没受伤一样,仍旧举剑向这位霜骑士之王刺来,大地之剑宽而厚的刃口笔直地指向塞伯斯的胸口。“咦——”塞伯斯的眉毛微微一扬,但布兰多的动作在他眼中太慢,大地之剑的剑刃距离他胸口大约还有两寸距离,塞伯斯从容不迫地收回剑,轻轻用剑脊在布兰多的剑上一拍,整个布兰多的影像一滞,然后化作无数细微的魔法微粒随风消散。
敏尔人的领主仿佛早料到这一幕,没有任何迟疑,他右脚前踏,一步向前,手中的聚魂者芬格斯微微回收,仿佛只要找准了布兰多后退的方向,就会像是扑食的猎鹰一样张开爪牙。但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些星星点点淡蓝色的魔法微粒散开之后,后面空无一物。
砰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从背后传递而来,亡灵虽然无法感受到撕裂一般的剧痛,但仍要承担这一击带来的冲击力,塞伯斯向前一个趔趄,脸上露出了同时混杂着不可思议与痛苦的神色,由于毫无防备,布兰多这一剑几乎已经动摇了他的灵魂之火。
塞伯斯回过头,就在他转身这个动作之中,留在他背上一道长长的剑伤就开始愈合,布兰多甚至看到被自己砍下来四散的甲胄碎片也从地上飞起来,重组到这位霜骑士之王身上。但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表面现象,亡灵的力量源泉来自于黑暗扭曲的灵魂,他可以肯定自己那一剑至少在对方的灵魂上刻下了印记。
塞伯斯皱起眉头就是明证,而另一个证据是不同于生者的从后者身上显现出的苍白的伤害数字。
“他果然猜到我会风后九曜。”布兰多微微侧头,在心中说道。
“我说过,他一定发现了我的存在,这家伙是个可怕的战士,你的风后九曜在他面前没有什么优势。”圣奥索尔的声音如此答道。
“好——一——场——战——斗!”塞伯斯幽幽地感叹了一声,“闪剑,风后九曜,千百年来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让人不由得感叹时光荏苒,万物皆在变化。不过你何不让我看看另一个传承,是狂怒之龙阿尔弗斯,还是战争之龙提亚马特?”他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血剑,但不同于上一次的突然袭击,这一次布兰多亦有了准备,赶忙后退一小步,重心下沉,举起手中的大地之剑,摆出了防守的架势:
“这家伙果然敏锐,一下就猜出了我们的把戏。”
“只是你的把戏而已,我说过塞伯斯这家伙是天生为了战斗而生的,他是从平民的身份升到领主的位置的,一个‘超人’,敏尔人中的神话。”圣奥索尔淡淡地答道。
“不过我总觉得这家伙好像是在试探我。”布兰多在心中小声疑惑地答道。
“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那一击虽然惊艳绝伦,但我感觉得出来仍然不是那家伙的全部实力,那怕完美化青铜躯体之后的力量,也绝非仅止于此。他若全力出手,此刻我早已身首异处,何况这是他的极之平原,他若动用法则的力量,我无处可逃。我感觉他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力量,使肉体的力量不过处于要素开化最上层的水准——”
两人的交流不过在一瞬间完成,事实上此时塞伯斯已经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一记平平无奇的直刺,毫无特点可言,然而就是快若闪电,让人无法规避,只能举剑招架。布兰多分神将剑架开向一边,但在大地之剑的剑刃接触到拘魂者芬格斯的剑身之前,塞伯斯已经先一步收回剑,又刺向他的小腹。
两剑皆是典型的古典剑术,若是换做同时代任何一位剑圣来此皆要手忙脚乱,并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古代剑术的绝大部分技术规范与现今都迥然不同。然而除了布兰多之外,他偏偏与来自于古代的剑手有过交手的经验,在《琥珀》千奇百怪的副本之中有的是机会,在游戏中玩家既然开发出了取得古代技能的途径,自然就不会对于来自于那个时代的许多东西感到陌生。
敏尔人的战阵剑术,也不过如此。
人类眨眼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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