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尽力的,没人会想死,公主殿下。”
格里菲因公主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让布兰多感到大为奇怪。他以为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一定会受到斥责的,不过不管怎样,他都已经作好决定了。
巴巴莎已经选好了人选,她带着那五名女巫来与他见面。这五名女巫中其中一个据说是巴巴莎的侄女,是个六十多岁干瘦的中年女人,其他三个也和巴巴莎关系紧密。最后一人却让布兰多略微惊讶,那是个抱着蜂蜜罐子的小女孩,个头还不到他一半身高,鼻子尖上有些淡淡的雀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巴巴莎介绍说她是她的养女,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已经拥有白银阶的实力。
布兰多问她的名字是什么,小女孩脆生生地答道:“糖罐。”
好名字。布兰多不由得看了一眼她抱着的蜂蜜罐,心想这小姑娘一定很喜欢吃糖,只是不知道女巫会不会生蛀牙,或许是不会的。
与公主告别之后,他带着女巫们走进了那山洞之中,十二名骑士也尾随进入。岩石的缝隙中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大约只容三人并行,地面上可以明显感觉出有人工雕琢的台阶的痕迹。这个时候后面有人用燧石点燃了火把,一股松子油的味道顿时充斥在山洞中,但众人也看清周围的环境。
两面的岩石有如刀削,中间一条从岩石之间开凿出的阶梯直通向地下,和布兰多记忆中并未有太大差别,只不过灰尘很厚,他用手指在墙上一抹就划出一道痕迹来,布兰多心想当初第一个发现这里的玩家一定也是这样的感觉。
但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布兰多赶忙回过头,然后他看到一道熟悉的纤细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岩石的裂缝在她身后关闭,自然地合成四周岩壁的样子,不留一丝痕迹。
那正是格里菲因公主。
“公主殿下,你……”布兰多好悬没眼前一黑。他终于明白公主最后那安静的一瞥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想叫他放松警惕,悲剧的是他还真一头撞进了陷阱。
“布兰多先生,你很不聪明。”
“好吧,我承认我是笨蛋。不过我会命令巴巴莎把你从另一条密道带出去的,公主殿下,你难不倒我。”布兰多没好气地答道。
“除非杀我了。”格里菲因公主冷冷地答道,“否则谁也带不走我,你大可以一试,布兰多先生。我敢用我的行动来实践我的每一句话。”
“公主殿下……你不要这么……”布兰多很想说固执,但他忽然想起历史上这位公主殿下就是以固执出名的,她说不定真会说到做到。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忽然无比怀念起对他言听计从的安蒂缇娜,或者说茜和梅蒂莎至少也比这位公主殿下省心多了。
“布兰多先生,我说你不聪明,不是因为我骗了你。”公主殿下看到他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口气才柔和了一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失败的话,还会有埃鲁因存在么?恶魔会毁灭这一切,你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了么。我要和你一起,看你亲手挽救这个古老的王国。”
“如果你失败的话。”公主殿下静静地看着他,“我和你一起为这个王国殉葬,我至少要亲手把我们的理想掩埋在尘埃之下。我要死在我的骑士身边。”
布兰多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不知道公主是不是有意这么说,他看到半精灵少女无比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对方看穿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想到过这一点。如果他失败的话,埃鲁因会在恶魔的入侵之下荡然无存,再失去了他和瓦尔哈拉之后,埃鲁因人究竟能否在废墟之上重建起一个王国,重建的王国是否承载着同样的信念,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甚至埃鲁因人能否在灾祸之中幸存下来,都还是一个问题。失去了土地之上那些熟悉的名字之后,这个王国还是他所熟悉的埃鲁因吗?
只怕未必。
公主殿下看得远比他更清楚,或许这正是他和她的区别。她毕竟是这个王国的原住民,而他再怎么了解这个古老王国的历史,也只承载了布兰多一半的感情而已。
他叹了口气,“公主殿下,你和我一起,既然你承认我是你的骑士,那么我就要负起保护你的责任,今后你切不可如此一意孤行。”他半抱怨半叮嘱地说了一句。
格里菲因公主眼中稍稍柔和了一些。
“巴巴莎,你带路。”布兰多没好气地说道。
“是的,领主大人。”巴巴莎看了公主一眼,神秘地笑了笑,拿起火把向前走去。
火把的光芒沿着向下的甬道延伸,空气很快脱离了外面湿润的气息,变得干燥起来。松脂火把偶尔爆出一两个火星,落在巴巴莎的女巫帽上,除此之外,这寂静的地下很难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当然,一行人沙沙沙的脚步声除外。
布兰多感到自己身边的公主殿下表现得略微有些紧张,想来并不奇怪,她虽然生来接受各种贵族教育令她要在任何时候都务必保持冷静与从容;但毕竟还是一个出生王室的贵族少女,平生只怕从未有过在野地探险的经历,更不要说深入古堡地下探索,任何人脑子里难免会生出些稀奇古怪的幻觉,公主也不会例外。
“布兰多先生,这些地道究竟为谁所筑?”亲眼所见安培瑟尔地下的这条神秘的地道,格里菲因公主兀自感到好奇。又仿佛是为了摆脱那种淡淡的不安,她小声开口问道。
“应该是矮人,不过不知道是那一支。”布兰多随口答道。
“应该是符文矮人,领主大人。”老巫婆巴巴莎在前面答道。
原来如此,布兰多没想到这竟又是一处符文矮人的遗迹。不过《琥珀之剑》中几乎没有任何细节提到此处地道的背景,看起来核心的关键还是在玩家们没有发现的那条密道之中。
短暂的交谈之后,四周很快又陷入沉寂之中。甬道开始变得更加狭窄,只容两人并行。布兰多和公主殿下不得不靠得近了一些。骑士们也注意到地下的阶梯开始渗水,人工雕琢的痕迹从这里开始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周围的石壁被从上面渗下的地下水重新冲刷回原始的状态。
就这么走了一刻钟左右,人工的甬道彻底消失,前面出现了一道断崖,一条倾斜插入的裂口截断了甬道,举起火把可以看到正前面是一面光滑如镜的天然石壁。
布兰多示意巴巴莎熄灭了火把,然后他拿出一枚照明用水晶。这枚水晶基本上就属于那种随处可见的便宜货,放射出的光线十分黯淡。
不过倒不是布兰多没有更好的选择,而是刻意为之。他还没忘了这断崖下面就是那蛛母的老巢,用热光源下去就是自投罗网。
换了光源之后,布兰多才为每个人加持了风之翼的法术。他一个20级出头的元素使的风之翼还不足以让人飞起来,不过当做缓落术使用是完全足够了,一行人缓缓从峭壁上落下,用了足足几分钟才降到底。
峭壁之下就完全是另一番风景,骑士们很快发现下面竟有一条地下河。河岸两边卵石滩上布满了白色的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网子下面无数蛛卵清晰可见,甚至还能看到一头头拳头大小的蜘蛛在蜘蛛网之间爬来爬去。
布兰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倾斜的峭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肉球一般蜘蛛,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看得他顿时头皮发炸。他忍不住暗叫了一生卧槽,这还真和当初在游戏之中一模一样。
当初他们到这里冒险时,他就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头顶,结果直接给吓得大叫了一声。当时就吧蛛母给引了出来,结果导致团灭。这件事他曾经狠狠被学姐修理过一次,现在想来还是脸红。
不过这实在是太恶心了一些,头顶上一层密密麻麻浮动的虫墙,那感觉就好像随时会掉到你头上似的。他就算有心理准备,也是一阵毛骨悚然。
“所有人听好了,都不要看头顶。”收回视线,他马上叮嘱道。
骑士们果然依言而行,但格里菲因公主十分敏锐,似乎已猜出头顶可能有什么。布兰多感到她脸色有些苍白,有几次都用手碰了碰他的手,不过马上放了回去。
他没想到公主会这么怕蜘蛛,早知道说不定应该让她看看头顶上,说不定格里菲因公主直接就吓得抱住他了。布兰多难免如此恶趣味地想到,当然,那也就是想想而已了。
“布兰多先生,这些蜘蛛一定有什么来历吧。”格里菲因公主苍白着脸色问道。她知道如此多的蜘蛛不可能会莫名地聚集在一起,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有一处魔物的巢穴。
布兰多点了点头:“据说这里的主人是一头叫做‘安纳隆斯’的蜘蛛之母,那头魔物早在一两百年前就已有开化要素甚至是真理之侧的可怕实力,传说它的要素是‘网’,‘网’既有束缚的含义,又有联接的含义,它可以控制这里的每一根丝线——”
“对了,千万不要去碰那些网,一根丝都不可以。”布兰多提醒道。他不是来刷副本的,能不招惹那可怕的母蜘蛛就不去招惹为妙。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都是一凛。但正是这个时候,布兰多却听到一个方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听起来并不像是蜘蛛的声音。
“嗯?”他微微一愣,不禁向那个方向回过头。
……
第三百七十幕安魂曲(四)
不管是沃恩德还是我们的世界,在古往今来的战场之上,或多或少有那样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就像是被诸神的目光所遗忘的死角,不管那里的战斗有多么激烈,又或者发生了什么样古怪的事情,但在交战双方指挥官的思考范围之内就好像是一片真空,也不会有人去多看它一眼。在安培瑟尔东门的哈费梅力要塞处——这座要塞修筑于混沌的纪年1400年前后,是一座类精灵风格的堡垒,但它诞生以来就好像是被祝福了,或者被诅咒了。每一次战争都离它远去,埃克面对野蛮人时,山民沙敏敏人的领主“剃刀”西哈德四度放过开阔的东面绕远路向安培瑟尔南门发起进攻。后来在对抗玛达拉在黑暗之潮中的第一次入侵时,骸骨领主又一次放过这座古老的要塞。以至于到了今天,公主一党和北方贵族似乎约好了没哈费梅力要塞什么事,之后恶魔入侵全城沸腾如粥,但东北角依旧静如死寂,对于一座修筑来应对战争的要塞来说,这实在不好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但历经七百年风雨之后,这座几乎从未历经战火的要塞终究还是稍显老旧,城垛上也生出了青苔,城墙在风吹雨打之中变成一种沉淀着厚重历史感的黑绿色。只是它与别处城池唯一不同的是长达三百米的城段上找不出一丝伤痕,也没有修补之后新旧不一的表象。要塞中此刻再也没有人类的士兵,倒是成堆的鹰身女妖聒噪地挤在城垛之上,或在大雨之中盘旋——不过港卫军是自己撤走的,哈费梅力要塞又幸运地错过了战斗的机会。
鹰身女妖在天上监视下面一个直径上百米的大坑逐渐成形,数百穴居人在这个说是工地不如说是泥水坑中挖掘,当然,你要说挣扎也成。在这样暴风骤雨的天气下干任何事情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这其中尤为坏的两件事是挖坑与战争。虽然穴居人在乔根底冈地下的术士的指挥之下搭起了许多架子来稳固四壁,但塌方还是时有发生。好在穴居人的性命微不足道,领主斯塔克毫不在意多死一个、一百个或者一千个穴居人,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花出去的金币有多少,穴居人在乔根底冈的地下繁殖力极强,往往只需要一小片土地就能换到一整支军队。他只要在期限之内挖出那件东西,再多的损失都是可以得到回报的。
地下时不时传出阵阵令人悸动的感觉,普通人往往以为那是一个坏兆头来临之前的预感,但精通魔法的巫师却一下就能分辨出那是黑暗魔力的在地底下流动侵蚀秩序世界的线产生的波纹——当然,对普通人来说这的确算不上是一件什么好事——不过在斯塔克看来,那就好像是一箱金子在地下散发着如同美酒般醇美的气息。不,不是一箱,而是整整一百箱,甚至按照来自硫磺之河底下那些恶魔的语言来形容:一百箱金子都比不上那东西的价值,那是无法用凡世愚蠢的价值观来衡量的存在。不过恶魔们摈弃凡人的目光短浅,斯塔克一样对恶魔的价值观鄙夷不已。
无法用金子来衡量的宝贝?那不是就一钱不值么?它甩了甩硕大的牛脑袋,对此呲之以鼻。不值钱的东西,俺斯塔克看不起。
不过这一次应该总算找对了地方,斯塔克用鼻子都能嗅出那黑暗魔力的“恶臭”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手下那些穴居人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坑底下的塌方还一直在不间断的发生。穴居人们不得不花时间把更多的穴居人的尸体给运上来,免得它们堵在下面也成了新的填埋物的一部分,就像是现在这一样,没过片刻下面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又怎么了?又塌方了?它们就不能好好干么?牛头人领主斯塔克丝毫不考虑乔根底冈从来不会下雨的事实,只下定决心那些穴居人如果再给它找麻烦,它就一定要给它们一个深刻的教训。把它们丢到那个它最喜欢的迷宫中去,那是斯塔克最得意的一个迷宫,连聪明漂亮的美杜莎女士莱丝梅卡都没能找到出口。
不过那次出来之后莱丝梅卡立刻就把它变成了石头两个小时,她居然说他耍赖,没有给迷宫造门。可这也是牛头人狡猾的策略不是吗,斯塔克深深地为得不到美丽的女士的青睐而苦恼,怎么就没有人欣赏他这种机智呢。一想到莱丝梅卡,他脑子里不由得就浮现出了那张冷漠美丽的面容来,鲜明的就像是真的一样,不过斯塔克马上才发现原来那就是真的,因为他看到了那位美丽的美杜莎女士从雨幕中走出来。
“所以说,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在上面就听到下面乱成一团。”莱丝梅卡有点不悦地质问道:“难道你长这么大个脑袋就是为了用来平衡身体的吗,斯塔克?”
听到莱丝梅卡这么说,牛头人领主斯塔克露出憨厚的笑容来,这种基本上就可以评价为傻笑的表情完全破坏了它凶恶的表情——你能想象一头牛傻笑的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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