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慈蔼地看着哈鲁泽:“当然改变的还有陛下您,先王在地下一定欣慰于您的成长。”
哈鲁泽手捧王冠,默默地站在原地。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王,那久远的时光,自己与姐姐的童年,回想起来竟有一些褪色了。
欧汀抬起头来打量着树之大厅,他的目光透过长长的玻璃拱窗看向远处,那里是瓦尔哈拉翠绿的树冠,阴云密布的地平线,偶尔有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瓦尔哈拉要塞的城墙之外,高阶领主法拉巨大的身影正在女武神们鏖战,交织着一道道银白色的电光。
片刻之后,他才轻声说道:“陛下,王党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我至今记起先王的时代,仍旧为那一刻感到荣耀。我们失去了很多,那些昔日的同僚们一一离我们而去,或者溘然而逝,或者走上了另一条路;而今蓦然回首,过去记忆之中的那些面孔竟一一消失了,只剩下了我这样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家伙。”
“伯爵大人。”哈鲁泽轻声说道:“那不关你事,我明白您对埃鲁因的感情。”
欧汀伯爵微微一笑,眼中有些淡淡的光芒:“陛下,请允许老臣最后再为科尔科瓦王室做一点微末的贡献,这样或许至少百年之后人们回忆起王党这个名词之时,不会仅仅感到不耻。”
他将一张信笺放到了哈鲁泽的面前:“战场上传来的消息,布加人与巨龙们希望我们埃鲁因人能抽出手来制止克莱丝的降临过程,可是我们刚刚与白狮骑士失去了联系,连芙蕾雅小姐也不知所踪——”
哈鲁泽怔怔地看着这位已经有些年迈的伯爵。
“伯爵大人……”
欧汀伯爵只是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国王陛下。
哈鲁泽默默低下头,最后点了点头。
欧汀伯爵折腰行礼,心中却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授封骑士的情形,他在剑下立下的誓言,终究没有辜负。
旗舰阿肯那顿号的船长室之中,曼里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大副递上来的命令手札。他忽然想起了欧汀伯爵那张有些平凡的面孔,对方并算不上是王党的重要人物,比之马卡罗、比之利伍兹、比之埃弗顿,甚至比之与王党决裂的欧弗韦尔都尚且不如,但在所有人纷纷离开那条将沉的大船,每一个人都众叛亲离之时,却总有那么一些人还坚持着自己最初的信仰。
因为眷念那份曾经的闪光。
曼里克忽然想起了自己来到托尼格尔的初衷,想起了那个自己永难忘记的背影。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给他们最快的船,命令舰队做好掩护的准备,务必做到一切周全。”
大副郑重地点了点头。
……
第四百二十九幕终焉之王座(九)
树之平台上,一艘艘快速帆船正在靠港,哈泽尔人的工匠机师正紧锣密鼓地为这些飞艇进行最后的改装。
几个白狮骑士正在遴选志愿者,但志愿者太多,以至于拥塞了下层往上层的紧急通道。年轻而勇敢的托尼格尔水手在大声地反驳着军官们的荒谬结论,归根结底——为什么不选他们?
“你的年纪太小了。”
“长官,我只是看起来小。”
“这位先生,这里只征募军人。”
“不不不,我也是军人!我曾经是南境军团的骑兵,你看我这胳膊上受过的伤,这是在第一次黑玫瑰战争中留下的,怎么你们这些托尼格尔人看不起人么?”
哈泽尔人的年轻工匠看着这些大呼小叫的埃鲁因人,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大副与水手长愁眉苦脸地站在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边——年轻人看了看这两个人,才开口道:“这座锚定装置的运作方式我已经不止一次和你们讲过了,它最核心的部件是这个空间锚,这是一个十三环法术所创造的空间锚定效果,它可以起到扰乱传送的效果——你们知道什么是十三环法术吗?”
“明白明白。”两人连连点头。
年轻的工匠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既然如此,你们就不应当擅自删略操作步骤,无论是魔法还是魔导技术都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如果因为你们的误操作而让我们提前损失一艘船,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问题吗?”
“是的是的。”两个人汗流浃背地答道。
“你们真理解了?”年轻的工匠挑了挑秀气的眉毛。
“理解了理解了。”大副连连点头:“只是我觉得打开机械闭锁和激活锚定装置这一环为什么不能并在一起执行呢,这能让我们省却不少时间不是么,我是说,反正我们都是去送死的——只要激活了法术不就可以了么?”
年轻的工匠盯着这可疑的家伙。
大副只能投降:“阁下说了算,阁下说了算。”
“总之。”少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都明白了?”
“明白明白。”水手长用手肘捅了自己的同僚一下,答道:“总之,阁下尽管放心把这东西交给我们。”
年轻的工匠皱起眉头,微微曲起的漂亮眉毛透露出的意思好像是“哈”的一声:“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让你们学会操作这东西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谁说过我要离开?你们能操作得好这座锚定装置吗,但比起专业人士来,你们还差得远——”
大副和水手长面面相觑:“可是……阁下,这条船是……”
“怎么,只允许你们勇敢,哈泽尔人就是懦夫?”他敲了敲那魔导器械,发出空空的声音:“不能解决掉那个传送通道,我留在那里结果都是一样,与其死在家中,不如死在前线。”
“可是……”大副吞吞吐吐地答道:“阁下你留在这里才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年轻的工匠眼皮都不抬一下,答道:“那我可没办法,这是先知大人的决定,你们大可以向你们的指挥官去提反对意见,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大副和水手长互视了一眼,只能摇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少年看了看两人,嘴角得胜似地翘了翘。
水手长拿起一旁的铁球,又问道:“那这又是什么东西,炮弹?”
“这是小一号的锚定装置。”年轻的工匠答道:“它是装备给空骑兵的,它的作用方式与法术环数并不逊色于这个大型的装置——但是影响的范围要小很多。简单的说,这个东西需要靠近到一定程度才会有用,缺乏防护的空骑兵基本不可能进入到那个传送门之内,所以拿着它只能算是个心理安慰。”
水手长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问道:“我们可以拿吗?”
“随意。”年轻的工匠答道:“这东西虽然很珍贵,但在这里多得是。”
两人点了点头,一人拿了一个。
远处欧汀看着港口之内的情形,心中忽然有了一些安定。
因为这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
人们可以为了守护一切而慷慨赴死。
而这就是这样一个埃鲁因。
这一刻的它将注定闪耀于过去与未来的长河之中。
……
在一声轻轻的裂响之中,芙蕾雅回过了神来。她手中的剑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穿透了那具晶簇的尸体,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鲜血跟着嘴角流了下来。
浸血的发丝一缕缕贴在额头上,她往回拔出长剑,竟然因为收力不稳而跪倒在了地上。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一小队士兵经过她附近,但烟尘弥漫,人们竟然没能发现这位埃鲁因的女武神。
芙蕾雅忽然之间心有所感。
天空之上回荡起了一种单调的嗡嗡声,那是快速帆船的魔力引擎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血红一片天空中,几条闪亮的银线,正在穿过烟尘与迷雾,笔直地划开了天际。芙蕾雅忽然之间怔住了,微微张开了有些干裂的嘴唇。
一片火光正闪耀天际。
三条彼此交错的横线之上,布加人、班西亚人的主力舰队已经摆开了阵形,齐射的火光一次次吞吐闪烁,一条火焰的路径开始在天空缓缓向前延伸着。
在它的中央,是一支渺小而勇敢的舰队——
二十三艘快速帆船,高张的银色风帆。
它们迎风而前,犹如二十三条笔直向前的银线,直插云际。
那是埃鲁因人的舰队。
在犹如礼花一般炸开的炮火包围之下,绚丽的光辉映衬在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此刻在他们的面前展开不仅仅是一幅庞大战场的图景,而是一条五光十色的道路。
火与光之路在空中向前延伸着。
银龙密丝瑞尔也昂起了修长的颈项,在她水银一样的眸子里,正倒映出的点点闪光。在这一片混乱的战场之上,那竟是如此的耀眼。银色的风帆破开了层层的重围,分开了浓烟与迷雾——埃鲁因人义无反顾地来了,伴随着耀眼的光,一片片炸开,而汹涌而至的晶簇,并不能阻止前进的步伐。
她忽然之间发出一声低吟。
巨龙们在顷刻之间分散开来,将无形者亚拉克包围在了中央,在这一刻,攻守仿若易位。从天空之上俯瞰,二十三个细小的光斑已经接近了那个巨大的黑色球体。
所罗门在高空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施展任何一个法术,但在此一刻,他却感到了那种命运的伟力——凡人们并肩而立,整个世界的未来,以前所未有的紧密彼此相连。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注视着那天空中的银色闪光。
在晶簇的攻击之下,最外围的六艘快速帆船终于开始缓缓的坠落。
然后是另外七艘。
人们握紧了双拳,但忽然之间三艘快速帆船主动脱离了主阵,它们加速冲向了晶簇的海洋之中,两舷的火炮喷吐出闪光,转眼之间,便为漫天的晶簇所淹没。可正当人们眼中的光芒消失之时,蓦然间整个晶簇之海膨胀起来,一道明亮的闪光从中刺出。
一轮初生的太阳,光芒四散地悬挂在云层之上。迎着那久久不消散的霞光,欧汀伯爵走上了指挥台。在剧烈的爆风之中,仅存的七艘快速帆船已经摇摇晃晃地接近了目标。
“打开机锁!”
伯爵沉稳地下达了命令。
“机锁打开!”一声声回报从仅存的各艘飞艇上回应。
“报出距离。”
“七百二十。”
空中传来钢铁扭曲的声音,在晶簇的围攻之下外围的博尼维尔号不幸一头撞上了一侧的桑德卡号,两艘风帆船在半空中断裂,拖着长长的尾迹坠向了地面。
“保重,预祝胜利——”
“埃鲁因万岁。”
这是两艘船上最后发来的信号。
目标已经近在眼前。
欧汀伯爵闭上了眼睛。
五艘船同时激活了锚定装置——五个细小的光点终于接近到了黑色球体的边缘;天空之上,埃鲁因人、班西亚人与布加人的浮空舰队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人们的眸子里,似乎已经倒映出了十三环空间法术激发时所绽放出的耀眼光辉。
而远在战场的另一端,一丝战栗却掠过了密丝瑞尔的心头。
银龙女士回过头来。
战场之上,芙蕾雅像是石雕一样仰望着天空。
那黑色的球体之中,忽然之间一条长长的尾巴从中扫了出来,它最先击中欧汀伯爵的座舰,然后依次是剩下的四艘浮空舰——一一支离破碎。
光点熄灭了,漫天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
幽暗的圣殿中静的落针可闻。
布兰多默默地握紧了奥德菲斯的剑柄——克莱丝,亡月的女士。在一万年之前,她是主导安眠与黑夜的女神,是一切亡灵生物的庇佑者,她既是死神,可也主管着生命的神职,因为生死轮回,循环不已。
但不是现在。
Tiamat失守之后,这位女士就与大多数神祇一起,沦为了黄昏之龙的傀儡。而此时此刻,双方已经站在了一条分明的线的两边,是敌非友。
布兰多回过头看了安德丽格一眼,吸血鬼小姐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但她仍旧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注视着王座之上,那位自己的女神大人。
她曾是一切亡灵的庇护者。
那一刻,墨德菲斯与她心中忽然明白了巨龙们的感受。
但王座之上的女神目光却十分平静,深邃有若星辰一样的眸子注视着每一个人,她好像是用尽了一切的力量,才开口缓缓说出三个字来:
“杀了我。”
哐当一声,安德丽格手中的弯刀落在了地上。
克莱丝闭上了眼睛,但当她再一次睁开时,漆黑的眼睛里已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
巨大的黑色球体一动不动地悬浮在卡拉苏高原之上。
一切都仿如未发生过,静悄悄地,人们怔怔地看着这样的一幕,飞艇的残骸,缓缓飘散向地面。天空上罕有地平静,连火力覆盖也停止了,三支浮空舰队一时竟不知是否该继续展开进攻——还是说那位神祇已经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之上?
曼里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心湿漉漉一片。舷窗之外,天边一道道坠落的黑色尾迹,也不知是否预示着一个终末之日的到来?
高原上响起了呜呜的声音,那是退兵的长号。
没有人可以与一位神祇抗衡,梅兹之战的悲剧绝不能在这里重演——
战场之上,班西亚人最先开始退却了,然后是大平原上的其他国家,接着是托奎宁的狮人,最后是高地骑士。高地骑士的大团长布尼德擦了擦手心的汗水,远远地眺望着战场之上仅存的两座水晶塔,略微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但他并不犹豫,丢下手中豁了口的长剑,纵马向后走去。
在他身后,是一片银色的海浪,银精灵与大地军团的英灵们正在掩护凡人们的撤军。
但犹如潮水一般的退却之中,却有一人在逆流而上。
芙蕾雅已经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坚定地向前走去——前方一头晶簇分开烟尘向她扑来,她反手一剑,剑刃与那头晶簇的头颅一起崩裂开来。但她同时也被撞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芙蕾雅咬着牙再一次爬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在她身边,一些士兵终于注意到了这位埃鲁因女武神的存在,他们停下来驻足,惊讶地看着逆流而上的女骑士,人们纷纷让开,让芙蕾雅可以穿过他们之间向前走去。
瓦尔哈拉城外,正在稍事休息的图拉曼忽然疑惑地从城墙之上站了起来。
而天空之上,所罗门也重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明之色。
一个气息从战场之上彻底消失了。
……
银龙女士一个翻身躲开亚拉克的晶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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