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心知他把事情办砸了,干脆闭上眼睛静等发落。
“什么时候的事?”。
高力士心底一沉,李隆基总是能一针见血,一步到位的剥去你所有的伪装,什么都甭想在他面前藏起来。:“就在陛下签下册妃诏第二天,老奴觉得,觉得木已成舟,在多说也晚了”
“晚了,朕说晚了吗?你哪根筋告诉你要瞒着朕的!朕用得着你替朕觉得吗?”李隆基胸口发闷。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灞陵桥头的惊鸿一瞥,可终究抵不过天意,高力士和陈玄礼几次错过,却让李瑁正好遇上。
李隆基最终又放下挥起的拳头,愤怒的把高力士骂了出去。高力士情绪低落,只退到殿门外,老远的看着李隆基。
他不甘,太不甘心了。又抓起那随身的玉笛,一把摔在地上在地上。高力士一直目睹着李隆基所有的行为,心突然开始抽抽,继而便是震惊。不过萍水相逢,那杨玉环竟在李隆基心里占了什么样的位置,以至于他一气之下摔了安金藏送给他的玉笛。
殿内的宫人都被赶了出来,李隆基玄色龙袍在烛光中映的晦暗不明。再也没有当年那个明月般的少年模样。
那年,李隆基五岁,封为楚王,风光无限。然而灾难从来没有预兆,武则天终究还是开始了走向帝王之业的□□之路。李隆基的母亲也就是那时成为她脚下的牺牲品。李隆基的父亲尴尬的从皇位上走下来,降为皇嗣。
五岁的孩子,从楚亲王降为临淄郡王,又遭丧母之痛。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是安金藏陪他走过,安金藏发现了少年李隆基卓越的音乐天分,成了他第一位启蒙老师,更是在他父相王几乎惨遭灭门之时用性命来证明相王府的清白。
安金藏走后,没人知道这个亦师亦父的人,在李隆基心里有多么高的位置。但从李隆基二十年形影不离随身携带的玉笛不难看出,他对音乐的执着中,有多少,是对恩师的怀念。
太多年没有遇到知音了,那日听玉环的琵琶,让李隆基有种错觉,仿佛几世相知的感觉,他觉得老天爷让他们相遇,那是天意。他们合奏那一曲,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两个人了。冥冥之中这么多年对音乐的执着似乎就是在等那个人……
高力士只想到李隆基政治与**的稳定,这一次他意外的估错了李隆基的心思。或许他根本就想不到,他所以为的木已成舟却在他意料之外的激起千层浪。
寿王大婚,李隆基没去,第二日妃朝见,亦是莫名其妙的取消,除了高力士,没有人知道李隆基为何突然把回京之事提上日程。
安禄山的案子在李林甫的调查下翻了案,还了胡儿“清白”。本就压了一肚子气的张九龄一听李隆基要择日回京,立即炸了毛。
“所谓春种秋收,百姓一年期盼都在这个季节了,陛下此时回京,两京之间,千里良田将尽毁于陛下的铁蹄之下,如此祸害百姓,望陛下三思!”。
“照丞相大人所言,朕如今回京,祸害百姓秋收,冬天,践踏了田里的小麦,春天,耽误了百姓插秧,朕的丞相大人,你说说,朕倒是什么时候回京?”。
张九龄又被噎住,皇帝近来好像非常乐意跟他过不去。他实在猜不透帝王心思。不过,他从来也没猜过,他只管有一说一,李隆基对他从谏如流,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心中那个贤明的君主会开始排挤自己。仿佛一个认真的孩子,突遭变故便手足无措。
只能说揣摩圣心,张九龄比李林甫差的太多,原本就不关他的事他却便便往枪口上撞,还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管何时回京,都会有其利弊。诸位爱卿如有反对意见,不放说说何时回京,或者想想解决的办法……丞相大人,你有何良策?”
李隆基突然问道张九龄,本无他意,下意识的想听听他有什么解决办法。张九龄心一沉,好像皇帝对他非常不满,一门心思净去想李隆基觉得他阻其回京,故意刁难。什么解决方案,他半分思绪都没有。
李隆基悻悻然,回头又问李林甫。两人代表了对立鲜明的两派。李隆基很擅长利用党派纷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林甫心中早有对策,不过丞相在前,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想强出头。而李隆基问了他情况就不一样了。
“臣以为,陛下如今回京影响百姓秋收,那么其它时候回京,亦有想不到的意外。陛下如想既定回京日程,不妨换个角度来看,凡遭毁的农田,朝廷给予一定比例的赔偿,完全弥补农户损失……”
张九龄角色极其难看,进士出身的他难免自视清高,这样的人,最难以承受仕途上的挫折,更何况他屡次栽在李林甫那里。他很清楚,李林甫没少花银子在**上下打点,时刻留意李隆基的动向,好曲意逢迎,他不屑如此!。
杨玉环嫁入寿王府,皇帝公公不允朝见让她很是郁闷。她懒得管皇帝对她的态度,也懒得管众皇子间由此而来对父皇心中太子与寿王孰轻孰重的猜测。但是寿王怂恿着她去宝昌寺上香,听起来很有意思。
马车稳稳的走在街道上,玉环轻轻拉开窗帘。前方一路十一声锣,文武百官军民百姓闻此锣便知来者是谁。都自觉让道。
玉环坐在车上还犹在梦中,半年以前,她还是被肃清的对象。
马车走过的地方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一片嘈杂的声音竟意料之外的出现在马车前面。
街边一众人等身着戎装异常显眼,当然,更显眼的是个上窜下跳的丫头片子。不错,正是谢阿蛮!
四个身着戎装官兵模样的小伙儿架着一个羸弱少年。谢阿蛮最见不得仗势欺人,立即豪气干云的冲上去。
那些官兵似乎懒得跟谢阿蛮动手,举手投足之间不难看出个个都是炼家子。其中一个干脆丢下那少年,满脸怒气:“你这丫头片子烦不烦人,小爷不跟女人动手,你别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又见谢阿蛮
“还什么不跟女人动手,好像很清高的样子,怎么有脸欺负一个孩子”谢阿蛮有着可怕的自信和从不怯场的天赋。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她遭到的打击,却是来自那地上的少年。
少年倔强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谁稀罕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没事滚蛋,老子比你大!”
“你这熊孩子,脑袋被人踩了吧?”谢阿蛮惊愕的走近“姑娘我可是在替你出头!”
“这是我的事情,老子叫你来出头么?别口口声声孩子的叫,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揍!”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注意到那四个当兵的早已不在搭理他们。
寿王爷本就脾气好,再加上心情不错,听见吵闹声,难得的掀开车帘问了几句。那几个当兵的不是草包。从车架的仪仗便看得出那是王府的规格。李瑁一露脸,几个士兵立即下跪行礼。外面折腾这么些动静,玉环亦跟了出去看看究竟。
“这是什么人?”李瑁瞥了谢阿蛮那俩人一眼,回神来问那几士兵。
几人心中有些窝火,语气并不怎么好。
“启禀王爷,卑职等在神策军任职,隶属高仙芝高将军管辖,那小子想我等引荐追随高将军,却出言不逊,说我等无能,不配跟着高将军,卑职等与其言语争执动了手。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丫头片子不明所以一通乱搅,卑职等这才惊了王爷的驾,请王爷恕罪。”
“恕尔等无罪,把那两人赶走便是”李瑁转身拉起玉环,却发现玉环并未动身,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谢阿蛮。
谢阿蛮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见人家比她先告状,马上就待不住,不管不顾的挤到人前,正欲开口侃侃而谈却哑然失声。她面前站的竟是她的玉环姐!
“阿蛮--”玉环声音有些哽咽,这些日子他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再次见到阿蛮。
谢阿蛮泪水决了堤,一点也不顾及淑女形象,当然她从未顾及过。不管旁人怎么看,她一下子跑过来,扑在玉环身上大声痛哭:“玉环姐,真的是你呀,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呀?说好的让我去找你,可是你爹把我赶出去,他说你不在,还说我是个野丫头。玉环姐,我没有你的消息,我好害怕,我怕你出事……”。
“我不好好的在这儿吗,没事了阿蛮,这不是找着了么!”玉环静静地抱着阿蛮,右手轻拍阿蛮后背。一旁的李瑁自然看出了个大概,很随和的静待一旁。
那与人争执的倒霉孩子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的冏态惹的李瑁好奇心顿起,颇有戏虐的问:“你是什么人?与神策军士起冲突,还看不起人家,你有什么本事?”
“王爷容禀,草民浦州猗氏人,姓封,名常清,字薄云。自幼习文断字,欲报效国家,投身高将军门下,却反遭戏弄,因而与人起了争执‘
“封常清?”玉环听后,只觉得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子,只可惜就是话到嘴边,思路却陟然中断。
谢阿蛮听得玉环轻念那人名子,不由回头看看。此一时彼一时,刚刚她玉环姐十一声锣开道,这丫头在外混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如今她玉环姐来头不小,立即狗仗人势起来:
“我说这熊孩子,你今年多大啦?小小年纪,火气这么大”。
“二十八”。
封常清拗着脖子不好发作,谢阿蛮倒是惊得倒抽一口气:“我去,还真是比我大。。。”
“你干什么?”
封常清一把抓住谢阿蛮的手,那丫头手极贱的伸出来故意比了比人家个头儿,这不怪她,就到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就这身高。。。。。。太丢人了,太丢人了!不怪她看错这人年龄。寿王府随行的仪仗队员都忍不住暗笑。
封常清气结,这不太侮辱人了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阿蛮心中一惊,那小子的力道太狠,是个练家子,被他这么一掐,胳膊非断了不可。然而,阿蛮还没来得及喊救命手上的力道却鄹然消失--
封常清突然倒地,脸色苍白,仿佛被抽走了精气一般。
这家伙要是知道醒来又要受谢阿蛮的压迫,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当然,他更不知道,他这一辈子更倒霉的是要不停的受谢阿蛮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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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昌寺是个隐居已久的寺院,还是李隆基,留下宝昌寺,几乎成了皇家寺庙。古老的建筑,茂密的树木,果然是隐居的好地方。
自武则□□,佛教被大力推行,道教地位一再被打压。而到了开元,皇帝信封道教,遵老子为祖,这僧道的地位又是一番变化。当然,以李隆基的精明不会无缘无故的搞宗教崇拜。李唐王室并非百家姓中的李姓,其有突厥血统,有识之士多有芥蒂。而认老子为祖,无非想要正血统,提升他李唐王室在百家姓中的地位。由此而发的安禄山和哥舒幹的矛盾,亦有此间冲突,当然,这是后话。
玉环夫妇行至寺内,丝毫没打乱其间的宁静。寺内那屋顶高的梧桐树下,坐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僧,正凝神聚会的在石桌上写着什么。寿王爷见了,立即拉着玉环走去,脸上笑得很干净。
“徒儿拜见师傅”
玉环惊愕的看着李瑁弯腰行礼,一时脑袋转不过来弯儿,轻轻的凑到李瑁耳边:“你什么时候成了这老和尚的弟子,也成了小和尚啦?”
李瑁亦附在玉环耳边轻声解释,让玉环极其尴尬。富贵人家的孩子金贵,出生之后来当地寺庙求长老收为挂名弟子是常有的事。当下便只得跟着李瑁叫声师傅。
那老和尚眉须皆白,空明的眼神任是何人都看不出他半分心思。自玉环一进院落,那双眼睛便一直看着玉环。“老僧修行一世,自认为这世上再无何事能扰乱心境,为何寿王妃一来,到让老僧有种压迫感?”
那老和尚紧盯玉环的眼睛,那种探究的眼神让玉环很不爽,个老秃驴,仗着年纪大,以老卖老,为老不遵是吧!
“我不是本地人”
“你……不是本地人吧?”
玉环回答的相当简洁,语气中有不满。而那老和尚说话间撇了一眼李瑁,似意味深长。
玉环心中有事,那老和尚似乎话里有话。她不是本地人,当然也不是所谓的四川人,他是21世纪的中国人。这么多年,她几乎早忘了这一身份。可她不相信那老和尚指的是这个。纵然是在十八年前一个平凡的夜晚,不可思议的穿越,可她仍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玉环确实不是本地人,玉环老家四川,前年投亲到洛阳。”
“寿王妃不理解老僧的话,也罢,老僧便不多说。只想问问寿王爷,陛下近日可好?”
李瑁浑然不觉两人已暗中较量一番,毫无心事的说:“父皇一切安好,只是听说父皇决定近日回京了!”
“这样啊”那老和尚边说边收起石桌上的笔墨:“陛下如此急于回京么?这与寿王妃有关吧?”
“是呀,父皇决定亲耕大典之后便回京的,只不过为我筹备婚礼耽误了些日子,所以现在弄得有些仓促。不过我这清闲王爷倒是没什么影响!”
李瑁不明所以,耐心的解释一番,却不觉玉环在身旁,早已是大惊失色。皇帝回京跟她什么关系,她现在连皇帝公公都没见到。。。对,就是这个,照理说李隆基这么喜欢李瑁,他不该不来看看李瑁大婚的。。。。。。那老和尚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他和李隆基又是什么关系?
“师傅何出此言,玉环不明白,请师傅指点。”
“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老和尚摇头晃脑的嘀咕起来。
这一次,玉环听得格外留神,直到听完也什么都没听懂。那老和尚却最后又来了一句:“寿王妃其实都知道的”
玉环一下子怒火中烧,嘀咕了一大堆,装神弄鬼,她知道个屁呀!
“请恕玉环愚钝,玉环不懂师傅所言”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啊!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定律。凡事不可强求,这便是老僧要告诉寿王妃的。无论后事如何,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抵触也罢,逃避也罢,该来的终究会来,不如坦然以对之!”
杨玉环哑然失声,老和尚是在教自己什么吗?玉环思绪极乱,早已理不清头绪,更没发现老和尚收拾起他那乱七八糟的墨盒转身回禅房。
“师傅--”一旁的寿王爷看的一头雾水。
“寿王爷往后不必再来这儿了,老僧打算云游会友,再不出去走走就该老死在这儿了”回去的路上,那寿王爷踌躇了好久还是开口问玉环:“玉环,今天师傅说的话什么意思呢?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我怎么知道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