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你要是没有出现就好了,那样我就还是有家人、还有家……呜呜呜……我不会是一个人……」怒火中烧的她几近疯狂的朝他乱槌乱踢,脚还直接踹到他的小腿骨。
袁檡闷哼一声,老天爷,这女人突然间发什麽疯?力道还真大,「你在干什麽?冷静下来!」
「我不要!你还我只剩一个人!」她气炸心肺,决定揍了再说。
他小心翼翼的扣住她的双手,「你还有我——」
「我不要!我不要!」她大声哭叫,脚仍乱踢着。
他很不幸的又中了几脚,眉头一蹙,痛!「你不要?还不知道谁比较委屈咧。」真是,他又不能还击,谁叫这个女人虽然很笨,却让他放进心坎里了。
「你还敢这麽说,我恨你,恨死你了!」她气得下唇颤抖,恨恨的瞪着他。
他索性将她抱紧,往後翻躺到床上去,免得她的无影脚危及他的命根子。
她由上而下的俯望他的脸,连这麽丑的男人也不在乎她,她怎麽这麽悲哀?「爲什麽?呜呜……呜呜……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爲什麽都没人肯爱我?」她彻底崩溃了,忍不住趴在他身上痛哭失声。
听着她语气里的沈痛与心酸,他的心也跟着痛了,殊不知自己才是惹哭她的罪魁祸首。
「算了,好好的哭一场吧。」他收紧了双臂,在心底承诺着,绝不让她再受家人的欺侮,也不再让她受委屈。
他静静地听着她从哽咽痛哭到慢慢变得抽抽噎噎,终至无声。
睡着了?!听着均匀的呼吸声,他又好气又好笑,叹口气,他轻轻的抱着她、轻轻的翻转她的身子,让她平躺在床上後,果真见到满脸泪痕的她疲累熟睡。
也是,他知道,从住到这里後,她一直睡不好。离开床,他轻柔的爲她拉上被褥,坐在床榻旁,心疼的以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斑斑泪痕。
静静凝睇着她,他难以自抑的俯身吻她的额际,再缓缓起身。
别再苛待自己了,笨蛋,我会心疼的!
而大哭一场後,终於能好好睡上一觉的严沁亮才刚睡着,就有人来扰眠。
「丑一,是大夫人,她哭丧着脸请大小姐回去帮忙,不然粮行就要倒了。」小曼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小小声的说着。
袁檡示意她先跟着自己出去,将房门关上後,两人走到古朴的厅堂,就听见严欣频频拭泪,一见到严沁亮没出现,更是泪如雨下,「我的大女儿不肯吗?小曼,你没跟她说她弟弟没钱还赌债还有妓院的钱,被揍得鼻青脸肿,连牙都被打掉了,回家後偷走我的珠宝和银票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妓院的人已放话要抓他妹妹去当花娘抵债……」
小曼撇撇嘴,她怎麽会说?现在就是大女儿、弟弟、妹妹了?不要脸!
原来状况这麽糟?难怪一向珠光宝气的严欣今天身上一件饰品都没有,发髻还松松垮垮的,一副落魄状。
袁檡脸色一沈,「火都烧起来了才懂得求救?哼!」
严欣吞咽了一口口水,産生流泪的道:「我大女儿她一定会帮忙的,拜托你们跟她说,要不,赌场那些煞星都要将仓库的货搬空了,还威吓要拿走房地契,粮行会倒的,那可是严家老祖宗留下来的祖産啊!」
小曼根本不想应声。她过去不是很风光、很骄傲,现在是怎样?
袁檡也不是很想答应,但听来事态严重,严沁亮不出面不行,何况,何瑞明那一笔大单也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只是何瑞明早对外放话,说只有严沁亮在粮行,那笔合约才算数。
他抿抿唇,看向小曼,她先是瞪大了眼,在看到他微微点头後才撇撇嘴角,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好啦,我去叫大小姐。」接着嘟嘟囔囔的离开。
「她回去後,你打算怎麽对待她?」
袁檡好整以暇的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轻轻一捏,喀滋一声,瓷杯在瞬间就化爲一小堆瓷屑。
严欣惊喘一声,抚胸倒退两步,整个人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他在威吓!只要她敢对严沁亮不好,她的脖子也可能被他这麽扭碎了,她真的没想到他会武艺,也许还是个地痞流氓。
「我会对她很好很好,真的非常好!」她边说边点头,很努力的强调着。
真的非常好?错,大错特错!若以袁檡的角度来看,一点都不好,严欣是骗子,但他更要被严沁亮给气得厥过去了。
平心而论,她回来粮行的日子和以前并无不同,一个「忙」字就足以形容一切。
再次走进她的房间,不意外的,她还在挑灯夜战,而晚膳仍完好的被冷落在一旁的桌几上,他伸手一碰,凉的。
袁檡忍着气,看着正端了一盆温水进来的小曼,「把桌上的饭菜热了。」
「我?」她将铜盆搁在梳妆的台架上看着他问。
「去!」
「是。」她马上回应,虽然不想承认,但丑一越来越有气魄,还有,身上也散发着一股不容他人驳斥的气势,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听令行事。
这一次,她跟老帐房、夥计全跟着主子回来工作,但真正的主子好像变成丑一了,因爲就连大夫人和二小姐都不敢对他有一句不敬,总是客客气气的,一定是畏惧他的武功。
只是比较可惜的是,大家问他是否恢复记忆了,他却摇头。
思绪间,她很快的去而复返,将温热好的饭菜再放回桌上。
袁檡看着严沁亮,「先吃。」
可她头也没擡,即使已经饥肠辘辘,「我没空吃。」
「你张嘴就好,但不许随便咀嚼吞下。」他讨厌她囫囵吞枣,就算忙也得好好吃饭啊。
张嘴?她一愣,不解地擡头看着他,就见他竟以汤匙舀饭,再以筷子夹菜入匙,想在喂孩子似的将这匙饭菜送到她唇边。
她的脸儿不由自主的发热起来,讷讷的道:「不用啦,我又不是孩子。」
「别把时间浪费在说话上,张嘴。」他不悦的眯起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乖乖的张嘴吃下,而且心跳得飞快。
接下来,她一边对账写字,他则一下子汤、一下子饭,像喂孩子似的——喂入她的口中,直到喂完了,一直张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看过来、瞄过去的小曼马上用力的拍拍手,「太棒了,丑一,真有你的。」
是吗?可是,他怎麽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没错,在小曼将碗筷收拾离开後,严沁亮跟他说了声「谢谢」,又开始左手捧着账册,右手拿着毛笔的标准动作,她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你该休息一下。」他说。
「不行,还有好多事要做,得奖粮行流失的客人找回来,还有这些中断的账本得逐笔补上,原本就入不敷出了,有些费用还得先支付,不然存货不够……」她头也没擡的念了一大串。
袁檡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但是——「把自己累死了,粮行一样会倒。」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她仍然埋首在帐本里,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明白,她其实很需要他的支援跟鼓励,尤其在大娘、二妹终于把她看成家人,什麽事都她说了算的时候,她希望他也能替自己开心。
「那些你所谓的家人,到现在还是在利用你,等一切恢复原状,你就知道了。」
「不会的,她们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我弟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连那个败家子也在担心?!袁檡怒火中烧,「待他钱花光了,知道你又开始爲他的粮行赚钱,他就会回来,因爲在这里,无论怎样的债台高筑都会有人替他收烂摊子!」
他的一再批评终於让她从账册上擡头了,「可不可以不要对我的家人这麽没信心?」
他没回答,严欣就从另一边的长廊走来,一来到房门口就亲密的叫着,「我的女儿啊,外头来了两辆马车,说是来送货的,可我不知怎麽处理。」
「我马上过去处理,大娘。」她马上起身笑答。
是的,跟过去不同了,她忙得很开心,尤其听到大娘喊她一声「女儿」,一切的辛苦好像都值得了。
她提起裙摆快步的穿过长廊,跨过院落,来到粮行後方的仓库,原本店里搬货的人手大多是够的,但由於先前被搬个净空,近日进货进得凶,人手不足到她得亲自忙活。
袁檡慢慢的跟过来,而严欣则因爲怕跟他独处,早早就溜到跟装模作样的严孟蓉一起看店,不过,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两人都是勉勉强强的,不是真心想改变。
但看看严沁亮,又是帮忙搬货又指挥送货的夥计,忙得团团转,还不时得拉高音量,哪里有个大小姐样?
「你还要说她们有变?到现在她们有动手帮过一次忙吗?果然是笨蛋,根本没人真的在乎你。」他走到她身边道。
「这不一样,她们先前本来就没做过粗活……」是啊,她就是笨蛋,他有必要一直强调没人在乎她的这种话吗?就算早知他也不在乎她,但她心里还是会很难过。
「所以,也不必尝试改变?不对,你有变,自欺欺人的沈溺在严家母女虚僞的亲情中,在我看来真是既可笑又可悲。」他毫不留情地批判。
她瞠目,「爲什麽你要把人性想得那麽卑劣?」
被她的死心眼弄得怒火狂烧,「砰」地一声,他往旁边的墙上重重一槌,「好,你就等着看那些寡廉鲜耻的人再重新过好日子後,会不会记得你的恩情!」
他转身就走。对她的所有关怀全被她当成了驴肝肺,真是气死他了!
他一步出仓库就转弯往右走,却见她隔着窗户不谅解的看着他。
「严家母女只会用嘴巴做事,而你爹仍是哑巴一个,既然你想当个不知死活又不爱惜自己的笨蛋,那就随便你!」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开。
严沁亮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内心满是委屈,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跟他吵,可她不懂,他爲什麽就不能替她高兴?
袁檡也不懂,他只希望她可以过得轻松一点点、多睡一点点、正常的用餐别苛待自己,当然,最好是快乐也能多一点点,这对任何人来说应该都不难达到,可偏偏她却老是爲难自己。
既然她一点都不肯善待自己,他那麽鸡婆做啥?
而更令袁檡大爲光火的是,第二天,他一整天都没见到她,直至傍晚时才知道她根本不在。
「她带小曼出远门?来回要十天?」
老帐房用力点头,「就爲了何老板那笔大单,咱们仓库的杂粮前几日被搬空不少,要再进货,有部分卖家却已转卖,听说在惠城有批货,价格跟品质都很好,大小姐要亲自去看看,本想跟你说,但你们吵了一大架,你好像很生她的气,她不知道怎麽跟你开口,就……」
真是,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袁檡气冲冲的回到房间,点了烛火,烦躁的躺在床榻。
蓦地,一道轻微的笛声在外头响起,他眼睛倏地一亮,下了床,飞掠而出,循着笛声而去,很快的在另一边被老树遮掩的屋檐上,看到一身黑衣的纪雷。
「终於,你怎麽现在才来?」他在纪雷身旁坐下。
相貌俊逸的纪雷约二十上下,身爲主子最亲近的随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却头一回怔愕了好久,说不出话来,「爷……」他看直了眼,「天啊,爷,你的脸……」
「没事,其实已好的差不多,只是我刻意留了胡子,看来比较惨一点,但现在不是谈论我的脸的时候。」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没想到纪雷也拼命点头,「是啊,爷,京城出大事了,爷离京才一个月,千嫣姑娘就死了,徐少爷几乎要疯了,甚至割腕自残……还有很多事,若非王爷跟王妃叨念着爷出去两个多月怎麽连封信也没捎回,只是我来找爷,看看是否发生了什麽事,恐怕会更晚才来。可是爷怎麽没按原计划去拜访要访的店家?我还是一路追踪爷刻意留下的暗号才找到爷的……」
袁檡伸手示意他先别说了,「我们返回京城的路上,你再一一跟我说。」
「也是,京城发生好多事,也一定也发生很惨的事。」纪雷从主子那张脸也看出来了。
「我们马上回京城,你等我一下。」
他飞身掠回小房间,说来可笑,根本没什麽东西可带走,全是不值钱的东西,走到隔壁,高涨的火气马上充塞胸口,原想留信告知的念头一下子烟消云散。需要留什麽书信?人家出远门一个字没留下不是?他何必自作多情!
她就是喜欢这样忙碌的日子,根本是乐在其中。
更何况,那对母女也知道这个家没她是不行的,至少一个喊「我的女儿」,一个喊「姐姐」,这就是那个笨蛋要的……若说报恩,他也报足了!
不管是赌气还是生气,最後袁檡什麽也没拿,什麽也没留下就离开了。
不,也不完全正确,他拿走了她塞在枕头底下的玉钗,要纪雷拿到街上一家知名的玉石斋,请店家黏着恢复成原状後送回给严沁亮。
他也要纪雷到一家老字号糕饼店,叮嘱店家每天送一盒雪片糕到严家粮行,还得亲自交给严沁亮,算了算,她要一连吃上好几年才能用光预付的银两。
纪雷虽然一肚子疑问,但主子的命令仍一一照做了。
月色皎白,袁檡坐在马车内,思绪有些烦躁的拉开车窗的帘子,看着渐远的淮城。
我已仁至义尽了,笨蛋,但再见面不会太久的,到时候,希望你是想念我的,到时候你也会知道,你口中的无言是一个具有皇室血统,经商有成的一方商霸——
只是,眼光敏锐的我,怎麽会将一颗心落到你这个长得普通,又死心眼到令人头痛的笨蛋身上呢?
想到这里,袁檡竟然笑了。怎麽办?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马不停蹄的赶了近一个月的路,袁檡主仆才风尘仆仆的回到久违的京城,踏入金碧辉煌的晋王府,回到真正的家。
然而,袁谦夫妇乍见俊美尔雅的儿子一张脸竟毁成那样,都吓到心惊胆颤,即使在回来的路上,袁檡已刮去满脸的络腮胡。
「爹、娘,无妨,不过是有疤而已,再加上天天在太阳底下晒,想要恢复是挺难的。」在他看来,现在已比一开始俊上好几分了。
黄芷莹走上前,仔细打量,「还好、还好,等会儿娘拿来皇上恩赐的膏药,再请御医开个内服的补汤,不消多久,咱们家英俊的世子爷就回来了。」
见妻子如此说,年届五旬但相貌依然俊逸的老王爷袁谦也松了口气。
袁檡则继续道来此次私下寻访漆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