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然有些尴尬的等着有人来责问他~可是那轿旁的管家看他们这阵势,竟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叫门,而且一叫就开。
花井然瞬间由尴尬转愤怒了,就算是皇兄出门见到乞丐也要礼遇三分,更何况他们还不算乞丐,这不闻不问的算什么。
“喂,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不过要一粒米,至于你们这样耀武扬威的吗?”
那管家老头斜斜的看了井然一眼,依然不做声,稳重的指挥轿夫进门是要小心~
井然真的怒了,他一个小王爷哪里让人这样对待过!“喂~!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正待上前拉那管家,就听到轿子里面低低的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停轿!”
轿子依言停了下来,轿帘被缓缓的掀开,首先出来的是一只白玉似的手,然后是那绣着云锦纹的宽大袍袖,然后是一头如瀑乌发,和那干净秀丽的脸孔,正想撒野的花井然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倒不是因为那人有多美,而是因为那人轻轻地一瞥,就有一种清风明月,淡雅安宁的味道出来了,这种人就算是站在闹市里,也会让人觉得有他在的地方就有意境,这就是气质的魅力!
那人下了轿,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到井然的身上,上前拱手施礼,真有点谪仙的味道“学生许青芷,单字一个栩字,如有冒犯还请阁下见谅。”
井然被他的眼光看的心里发窘,只觉得和他一比自己就是山里的猴子,红着脸抱手行礼,“许先生客气,在下~井然~”
许青芷,看吧人家的名字一听就有意境,姓许字栩,犬栩栩如生’之意,果然生得神容略若,气度翩然。
“姓花?”许青芷微微侧目!
“不不不不”井然连忙否认,开玩笑,花是国姓,这么一说身份不就暴露了“我,我就姓井!”
那人纸扇轻摇,广袖飘忽,淡色的唇微微勾起来“事关王爷,青芷不得不小心,说起来,这几年里,取名为井然的孩子还真不少,也许大家都想沾沾小王爷的福气。呵呵井兄,刚刚下人多有得罪,今日天色已晚,如果井兄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赏个光,给青芷一个赔罪的机会!”
井然连连点头,他现在巴不得有人能留下他呢,可是点着点着就停下了~他刚刚才给人家骂了~而且还有这老妇的问题~
许青芷偏头望了望阴沉的天气,又把视线拉回在井然的脸上“学生与井兄一见如故,还请井兄不要推辞。至于其它的误会都是青芷管教不严,青芷自会处理,井兄还是不要担心了。”说完,就拉了井然的手,跨过那朱红大门的高大门槛,进了园子!
井然被他一路牵着就进了那园子,一路上红墙青瓦,雨打芭蕉,着实一番好景色。可是再好的景色,他现在也没有心情欣赏,原因无他,只因长这么大,头一次被男人牵着手走路,牵着他的那双手,纤细腻白,柔若无骨,弄得井然心里有些怪怪的~
终于走到了内邸,许青芷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润,略有些清冷的眼睛细细的打量井然的脸,摇开扇子忽然古怪的笑起来“在下忽然想起今夜还有要事未办,只得委屈井然兄弟先住一夜,明日我们再叙如何?”
井然被他笑的发蒙,下意识点头,直到许青芷衣袂带风的离开,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这这这可如何是好,饿着肚子怎么睡~可是~第一天到人家就‘要饭’吃~这个,这个~
迷踪
饿着睡觉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更何况我们小王爷还是从来没饿过的主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井然七手八脚的爬起来,摸着黑窜到厨房里东翻西翻,本以为能捞些吃食,可是,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竟然连颗青菜都没发现。悻悻的溜达回房间,摸摸瘪瘪的肚子,想起皇宫的日子,想起疼他的嫂子,不禁有些后悔。可是,又想起皇兄的话,使劲的闭上眼睛,哼,不找到那个对他好的人,绝不回宫!绝不!!!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睁开眼睛的刹那,井然差点没从床上翻下去,只见许青芷一身素白长袍外罩雨过天青的外衫,手把象牙折扇,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床前连眼睛都不眨的细细的看着他。
井然惊吓之余闻到了饭菜香,一双眼睛登时变得神采飞扬“哇哈,有饭吃,饿死我了!”毫不做作掩饰,也不怕失礼尴尬,想什么就说什么,这点倒是小王爷的本色。
许青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本清冷的眼睛也带了点温暖的味道“在下是来赔罪的,昨夜本是应了一个饭局,许是厨房以为我吃过了,就没做吃食,今晨才想起来怠慢了客人,实在是罪过!井然兄也是太过客气,怎么就不告诉在下一声,可见是没拿青芷当朋友。”
井然连忙摇手“怎么会怎么会~我可没拿您当外人~哎呀,咱们这么说话真是难受死了,我们年纪相仿,干脆,你就叫我井然或者小然,我叫你阿栩如何?”井然笑嘻嘻的跳起来穿衣服,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不该被人看到“阿栩,我可没有不把你当朋友哦,昨天,我可是偷偷摸进厨房了,嘿嘿虽然什么都没吃到,但是至少有一个收获啊!”
许青芷摇开纸扇,略显诧异“什么收获?”
花井然继续大言不惭“至少你们院子的路,我熟了!”
“哈哈哈,井然果然可爱,在下备下了些许薄酒,我们一醉方休!”
“自然自然!”O(∩_∩)O~
坐在酒桌上,饥肠辘辘的小王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准备开吃。被许青芷一折扇给打了回去“井然兄,请干了此杯,昨日下人多有得罪,还望不要怪罪才是!”
小小的白玉杯里面盛着淡淡的琥珀光晕,轻轻一摇,香气四溢,洌中带甜,是上好的安平蜜酒“好酒!”
井然只想着早点喝完早点吃饭,于是一口喝光,毫不犹豫!
“好酒量!”酒杯再次满上“这第二杯,是为昨晚赔罪,竟然让客人饿着入睡,实在是太失礼了!在下赔罪!”
井然看了看香喷喷的饭菜,不得已端起酒杯“呵呵,哪有,阿栩再耿耿于怀就是不拿井然当兄弟了!”
“好,井然果然爽快,先干为敬!”说完一举袍袖喝了下去,举止优雅完美,果真佳人!
“这第三杯,庆祝你我相遇,我与井然一见如故,实乃缘分,不知井然可不否多留几月。”许青芷低下头笑得惨淡“你有所不知,在下尚在守孝期间,实在是无聊得很,得见井兄弟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不知井然兄弟可愿意留下陪我三月,待得守孝期满,我与你共游山水,你看可好?”
“这这~”井然没有想到许青芷会这样说,不由得愣住,喁喁道“可是我身无分文,无权无势!”
“你我兄弟二人相交,要那些俗物有何用处?哦,井然兄弟莫不是想我许青芷就是那爱慕虚荣的小人?”
“不不不不!当然不!”
“那还说什么呢,来,喝了这杯,你我就是兄弟了!兄弟之间可不在乎那么许多虚名!来喝酒!”
又一杯下肚,终于能吃饭了,井然饿的瘪瘪的肚子终于可以不用受罪了!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吃着吃着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抬起头来,就看见许青芷一脸玩味的盯着他“阿栩,你不吃饭看我做什么?”
许青芷淡淡一笑,眉目顿开,井然这才发现许青芷温和如玉的脸上一双剑眉生的着实好看。
“我自然是在看井然了,昨夜天黑没有注意到,今日一见,竟然翩若游龙,宛若惊鸿,井然着实美哉!”
花井然一口菜就那么直接的噎在了喉咙,被一个男人夸赞好相貌已经不是什么好事情了,还‘美哉’!井然囧囧有神的缩了缩脖子“让你看笑话了,你是看我吃的太狼狈,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自然不是!井然你从昨夜一直饿到现在,现在这样怎么能算狼狈,况且,你虽然吃得快,可是却毫不见粗鲁,可见定是大家出身,敢问井然兄弟是何方人士,家中还有何人,以何为生?”
井然眨眨眼睛“我家~是放云城做生意的,我家中还有兄嫂二人,其它的姐姐们都出嫁了!”
“原来如此,放云城是我大越商贾集散之地,能在那里立足的都是各业的精英,失敬失敬!”
“你言重了!不过就是商人~”花井然想了想平日里见到的商贩们,那里有什么业界精英的味道~难道说,是真人不露相?
许青芷手指轻捻酒杯,认真道“话虽如此,可是这商贾在我大越,地位可就不一般了,难道你没听过这样的话‘胭脂月如弓,紫气掩花浓,珠玉百工聚,锦绣放云城!’这后两句说的就是大越依靠百工商贾哺养国家,而放云城由此驰名海外的意思!”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从小就听这四句,听都听会了~”花井然听他不徐不缓的解说,竟然有了困意,难道是因为空腹喝酒,这就醉了?真是~
还没到等他想完,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刚才还在那里侃侃而谈的许青芷见他这样子,纸扇一摇,笑的好不奸诈,放下手中空空的酒杯,伸手在他的怀里摸索,正正的摸出一块龙形印章和一个小小的被磨得发白的荷包,荷包里面是一张护身符,上面写着‘盛井安然,缘青碧芷’的字样。
许青芷把东西依样放回,把那醉的不省人事的醉猫扔到床上。然后带着诡异的笑容晃悠悠的离开,管家在他身后徐徐跟上。
“老徐,这三杯蜜酒能醉多长时间?”
“大约三个时辰。”
“老徐~叫人准备换洗的衣服,这袖子上的酒气真是难闻。”说完扬起袖子给老徐看,只见那袖子上都是湿的,可见刚刚那三杯酒都喝到了哪里!
老徐低头称是“公子,那,那小子~”
许青芷笑弯了眼睛“不用管他,我自有计较!”
反复无常
再次醒来,已经日沉西阁,傍晚时分,白白浪费了一整天的大好时光。
不意外的又看到了那略有些清冷的眉目,慢慢的坐起来,头晕的厉害“阿栩,我~”
“你醉了~”
“你一直在这里陪我?”
许青芷笑而不答,一双略微冰凉的手自然而然的就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井然惊讶之余抬头看去,那一双清冷的眼睛里竟然有着淡淡的关心。井然心里一暖,脸上竟然红了一半。
不知何时,许青芷已经换了一身外袍,原本雨过天青的外袍已经换做月白色暗纹织锦,如瀑的发丝淡淡的落在上面,配上那清雅的气质,真有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见他发呆,许青芷拿扇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在想什么?”
“我,我只是在想,你在守孝期间,我这一身大红~是不是不好!”
许青芷无所谓的摇头“家严家慈素来随性,不是那死守礼仪之人,这些小事,他们不会怪罪!更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井然穿这红色,更显如珠似玉,着实有一番风情,好看得紧!”
第二次被他这么说了,井然脸上更加挂不住,说就说嘛,干吗还拿扇子挡住嘴,明明就是在偷笑~一肚子的怨气刚想开口反驳,许青芷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丝毫不给他机会,拉着他就往外走“来来来,井兄弟,我来带你看看园子里的景色!”
昨夜天黑,确实没有注意这园子的景色,现在这一细细看来,发现这园子虽不大,但是却别有一番风味在里面。
园子名为‘西园’,听许青芷说,取的是周保绪《玉京秋》里的诗句‘一枕香迷,蝶栩向西园,余情更苦!’,听说是许青芷祖父亲自取得名字,只为纪念先去的夫人,正巧孙子名字里面也有个‘栩’字,便顺理成章的将新建的园子取名为‘西园’,倒也好记!
井然被许青芷牵着慢慢在这满是竹子和池塘的园子里前行,心里不住的琢磨这诗里的味道,琢磨了半天总结出来一个字——‘酸!’,跟翰林院那帮老朽们一样酸!
说起来,让井然这样跳脱性子来欣赏这园子的精妙,确实有那么点对驴弹琴的味道,一路上小人儿夸来夸去,也就那么几个词的来回折腾,半点实在的说不出来。许青芷也不以为忤,牵着他依旧走的不急不缓,风度翩然。
来到湖心的亭子,终于坐下来歇歇,花井然眼睛四处那么一扫,当时跳了起来,指着亭子上有着‘翩然’字样的牌匾手抖得像半身不遂“这字、这字是谁写的?”
许青芷抬眼望瞭望那匾额,诧异的问“可是这字有什么不妥?”
“不是不是,好字,好字啊,我平时最讨厌先生强调一味学习古人体式的书法,总觉得弄得一点自己的味道都没有了,可是你看这字,虽然是王羲之的底子,可是行笔之间带着那么点铁画银钩的豪气,就显得更加大气磅礴,这字,我喜欢!”
井然自顾自得说着,一抬头就看见许青芷有些古怪的斜眼看他,顿时止了话头“阿栩,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许青芷收了扇子,低下眼帘“如果先父听到你的这番话,必定会气的胡子都竖起来。”见井然不解,继而又笑着说道“这是我的字,家父生前最不喜欢的就是我的字,所以在他生前我也只好压抑自己的性子,规规矩矩的写,现在他去了,我才敢把这当做匾额挂出来,没想到让井然兄弟见笑了。看井然兄弟侃侃而谈的样子,必定也受过良好的教导,看来家里对你的期望很深呢~”
井然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说起来,我就会看,其它的就不行了。”
“怎么会~看小然的样子,必定是钟灵鼎秀,聪慧异常的!”
“聪慧异常?呃可能有点吧~嘿嘿听我哥说,我三岁就能断字,四岁就能弄武!可是断字断到现在,一篇文章也写不好。习武习了半天,不过是个空架子绣花拳脚!正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哥总是这么说我,说这话的时候,还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哈哈!看他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好玩极了~”说完。小人儿倒在椅子里笑的欢快极了,丝毫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