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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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姬-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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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剑术,她有一种强烈的倚赖心里,总觉得这才是自己立身于世的根本。这个世间,什么都不可靠,财富靠不住,爱情靠不住,只有它,只有这种个人武勇,才是这个乱世中,她所拥有的最大的资本。才是她安身立命,自由来去的前提!

因此,一直以来,她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全神贯注地练习着。

到了她现在这个程度,飞花落叶,都可化入木剑当中,流水行云,更是隐含剑势。

当她全副心神沉浸在剑道当中时,她不但万虑皆空,心神俱静,隐隐的,她还有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快感。

卫洛知道,她现在的剑术,比之在楚国时,又有了进步。

今天晚上的宴会,空前的盛大。

卫洛沐浴更衣罢,已是申末酉初,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

在剑客们侍婢的簇拥下,卫洛坐上了马车,开始向晋宫中驶入。

新田的街道中,此时此刻也是繁华之极。市众踩着落日归家时,来自各国使者的马车,塞满了街道。

密密麻麻的马车中,卫洛的马车一驶出,众人纷纷向她看来,纷纷让道。

晋夫人的马车,众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卫洛坐在马车中,听得街道中的行人,各国的使者,对着自己的马车指指点点。“此晋夫人否?”

“然也,闻其善妒!”

“惜乎!晋侯纳此妇为夫人,晋将灭乎?”

“两城夫人华美无双,丈夫珍爱之,实寻常也。”

“愿睹美人真容。”

“如此妒妇,恐容色虽艳,却如褒姒,有妖艳狐惑之态罢?”

卫洛听着听着,嘴角浮出了一抹冷笑。

嗖地一下,卫洛伸出雪嫩的小手,把两侧的马车帘全部拉开,让自己的面目,突然暴露出来。所有的议论声都是一静。

众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着跪坐在塌几上,一袭大红外袍的卫洛。

这时的卫洛,乌发如云,白肤如脂,墨眼如星,她这般跪坐着,嘴角隐隐含笑,微敛的眉眼带着一股冷意,整个人,一如她的性格,有一种凛然的华美。

她的身上有一种光芒,一种盛放着的,由于自身强大而从容着的气度。这种光芒也罢,气度也罢,风姿也罢,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这些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男人,从来不曾见过的。

这种雍容华贵的凛然之姿,哪里是以色事人的褒姒,妲已之类的妖妇所能有的?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左右两侧或德高望重,或见多识广,或年少有为的贤士权贵们,都在跟着卫洛的马车前进,都在向她打量。

看着看着,众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眼前这个妇人的诸般事迹。手擒楚王,遏令楚王自刎,剑逼宗师,智退秦楚大军。是了,这样的妇人,她的所作所为虽然出格,可她永远也不是以色事人的妇人能比!

在一众安静,一众沉吟,一众打量和议论中,卫洛的马车率先驶入了晋王宫中。

天已入夜,到处燃烧着熊熊火把,卫洛一入宫,便发现晋王宫会客的大殿中,已是人声鼎沸,广场外车水马龙。

众武士看到她的马车,齐刷刷地低头,手中长戈向天空举起,行以大礼。

卫洛的马车,驶过众使者马车依靠的广场,来到广场后面的院落里。

她缓步走下马车。

当她走下马车时,两个宫女同时向她走来,盈盈一福,唤道:“君侯令夫人迅速入殿。”

卫洛点了点头。她在两个宫女的带领下,向着大殿侧门走入。

一踏入殿门,卫洛便看到跪坐在塌上,一袭黑色袍服,侯冠巍然,身影端凝如山的泾陵。

同时,在她踏入大殿时,一殿的贵客抬头向她看来。

仿佛被她的华光所慑,殿中安静了些。

卫洛低眉敛目,嘴角含笑,她缓缓来到泾陵右侧稍后的塌几上跪坐好。

她刚刚跪坐下,一个清亮的叫声从正殿门传来,“中山侯到!”

“栎侯到!”

……

川流不息的使者和权贵开始入场,众人的注意力,从卫洛的身上转开了。

卫洛嘴角含笑,静静地望着不断踏入大殿的各国权贵。从头到尾,坐在她前面的泾陵,不曾向她回头看上一眼,她也是一言不发。

卫洛知道,早上自己与素的交谈内容,必已传到他的耳中。他必是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而恼怒吧?

“咚咚——”鼓声敲响。

这鼓声,是宴时已到的信号。此时,大殿中已坐了个八八九九,卫洛粗粗一看,便知道诸国使者中,至少有二十五六个国家的正使已经坐上了席位。济济一堂权贵。泾陵站起来,举起酒樽向众使一晃,笑道:“诸位君子前来新田贺我,泾陵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一饮而尽。

泾陵再次举起已樽满的酒樽,又笑道:“泾陵受周天子封,得继晋侯之位,诸君子不远万里来贺,晋国幸甚!鬼神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再次一饮而尽。

酒过三轮后,泾陵坐下。

编钟声悠然响起,宫女们穿梭而入,布食,斟酒。

大殿中,无数燃烧的火把,腾腾地闪烁着,整个大殿中,众人开始笑语不断。

散座在泾陵和卫洛身后,编钟之侧的乐师们,开始演奏者君侯欢迎贵宾的音乐,整个大殿,温暖明亮中透着一股洋洋喜气。

这时,泾陵身后微微一仰。

他靠近卫洛,头也不回地说道:“被问难之际,言辞激烈些。”

卫洛一怔。

她愕然地看着泾陵,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说,要他激烈地回答众人的责问。

她的心狂跳起来!

她颤着唇,低低的,软软地唤道:“泾陵?”

泾陵没有理她。不过,他依然保持着靠近卫洛的坐姿,并没有远离她。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中闪动着笑意,她樱唇一弯,声音靡靡的,温柔温柔地又唤道:“夫主?”

泾陵重重地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答。

卫洛抿唇浅笑,她眼珠子转了转,大袖微扬,小手从袖底伸出,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大手。

泾陵没有避开。

卫洛软软地握着他一根手指,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挠,又靡软地唤道:“夫主。”

泾陵再次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卫洛笑弯了眉眼,从鼻中发出一声娇软地轻喃,“不知怎地,今晨起时好生倦倦。”“倦倦”两字,拖了一点尾音。越地腔调,本是绵软之音,再加上卫洛的声音,天生有着靡荡。她这般声音从鼻中出来,那股娇柔,那股可怜可爱,直让泾陵大是心中一荡。

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低低一声叹息,大手一伸,把她的小手扣牢在掌心。

他紧握着她的手,磁性厚重的声音中,不知不觉中已是温柔一片,“散宴后,唤大夫为你号脉。”卫洛闻言,恩了一声,它依然是从鼻中发出一声,懒洋洋的,靡软轻荡的。

泾陵听到耳中,冷哼出声,“狡而不正,巧言令色!”卫洛委屈的扁着嘴,弱弱地控诉道:“夫主以言伤我!”那声音真是好不委屈。

泾陵忍着回头的欲望,他把她的小手轻轻地拖到自己的大腿旁,修长精糙的骨节,一边揉搓着她白嫩滑软的的小手,一边无力的叹息道:“小儿,小儿,你是我的障啊!”这句叹息,真是好不无奈,好不无力!

卫洛听到这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格格一笑。她的笑声,清脆甜美靡软,如水似歌,动听之极。泾陵听着她这笑声,心中一醉,恼怒大消。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恼怒被她这么巧言令色地戏言两句,便给消去了,不由又是一声长叹。

卫洛兀自格格低笑,她软软的,柔柔地唤道:“夫主因何瑞三太息?莫非欲火仍旺?”

泾陵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羞涩的卫洛,竟然在这种场合中,说出这样诱惑性十足的话来。

瞬时,一股激流从他的下腹涌出。

他大掌一收,把卫洛的小手握得死紧,吐了一口粗气,咬牙说道:“为夫如何,今晚小儿自知!”

卫洛红着小脸,正要再答,这时,编钟声一止,乐师的歌声也是一止。

问难开始了。

泾陵没有起身,他懒洋洋地靠着榻,袖底下大手抚摸着卫洛的手,朗声说道;“宴已始,诸国贤士,各地权贵尽聚此地,若有言,可说之!可有难,可问之!启——”

长长启字一吐出,“咚咚——咚”钟声响了三下。喧嚣议论中的众人,开始变得安静。

就在钟声止息的那一刻,卫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的注目的焦点。

无数双目光,都盯向她,打量着她。这一点,连守在殿角的剑客和宫女们也感觉到了,他们和众贤士权贵一道,转头盯向卫洛。

卫洛慢慢地抽回被泾陵紧握着的手。刚才出来时,她还心中惶惶,可是这一刻,她已经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只要泾陵有一点点退让,哪怕只是考虑,她都为之信心大增,她都因此充满了力量。

第316章 理直气壮的卫洛
 鼓声止后,一阵小小地低语声传来。

 这时站起一个贤士来,卫洛一见,挺有点面熟的。是了,在上一场宴会上,这个稷下宫贤士曾向卫洛提出质问。

 稷下宫贤士朝着泾陵和卫洛飞来双手一叉,转头看向卫洛,略略躬身,朗声问道:“上次之宴,在下曾问妇人,今番有幸,请容许再次问之!妇人驱尽君上后苑诸姬。此举为色丄欲乎?妇人欲独占君侯之宠,方散去诸姬乎?”

 一开始,便已咄咄逼人!

 大殿诸人与那贤士一道,同时抬头看向卫洛。这阵子,新田城中热闹之极,众议纷纷,贤士们纠结的,便是这么一个问题。

 满殿安静。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笑了笑。

 她静静地看向那稷下宫的贤士,率然问道:“以君看来,乾和坤谁大谁小?阴和阳谁强谁弱?”

 这一问她既然避不开,只能直接应战了。

 卫洛身份高贵,她这般不答而反问,那贤士自然而然地皱着眉头,寻思想来。

 卫洛见他踌躇,不由一笑,她的声音一提,语调清脆而响亮地说道:“以妾看来,乾为天,坤为地,天清地浊,天高地远,两者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本无大小之别!阴和阳,阴尽阳生,阳尽阴生,阴阳相克相成,无论阳强还是阴强,都不是天地常道,君以为然否?”

 那贤士点了点头。

 卫洛抬头,目光灼灼地扫过一殿诸人,朗声再问,“诸君以为然否?”

 在她的追问中,众人也在点头。卫洛所说的这番乾坤阴阳之理,本是世间至理。

 卫洛轻轻一笑。那个下宫贤士见她笑得愉快,张嘴正要反问,卫洛又朗声问道:“诸君以为,妾之武勇才智,比世间丈夫如何?堪匹肩否?”

 她转到自己身上了。

 卫洛的问话一落,一众人也点了点头,有几个声音传来,“姬智勇着实不凡。”

 卫洛樱唇一弯,她再次扫视众人,朗声说道:“妾勇可护得君候周全,智可助君候成就霸业,妾之所能,世间夫人,再无比肩者!”

 她这一番话,隐有夸大。

 但是,时人辩论时,都习惯了夸大其词,她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当下众人依然点着头。

 卫洛见状,声音骤地一提,她目光明亮得扫视过诸人,朗朗言道:“妾以为,妾与君侯,便如这阴阳,便如这乾坤!他为阳,妾为阴。他为乾,妾为坤!君候如太阳,如天地,可普照晋地父老,庇护晋地苍生!妾需清静自守,温柔以待,令君候退至后院,则通达顺畅,心无忧虑。出至朝堂,则心平气和,无所畏惧!”她朗声说到这里,下巴微昂,声音一提,声音侃侃而出,“这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亦是夫妻之道,人伦之理。敢问君子,妾驱尽君上后苑诸姬,独点君侯之宠,此举不合天乎?不合阴阳乎?”

 卫洛声音响亮,言辞侃侃地说着,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表情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一殿之间,鸦雀无声了!
 这世间的男人,哪曾见过如此坦然,如此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独宠后宫的妇人?

 明明世间妇人,只是生育儿女,繁衍后代,交际应酬的物品而已,她怎么能这么直接,这么响亮地说出,妇人与世间丈夫是平等的所在?便如这阴和阳,这乾和坤?流光_碎影她怎么能这么大方地说出,她的独占,合乎天道阴阳?

 满殿愕然。

 就在卫洛的旁边,泾陵看向她的目光中也不掩诧异。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卫洛会这么直接,这么高调的宣扬,她与他是平等的!她对他的独占是应该的!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点气急败坏的老朽的声音率先传来,“咄!咄!可笑乎?可恼乎?世间妇人,怎么能丈夫同?区区妇人,怎可独占后苑?”

 那老者的声音堪堪落下,卫洛已清脆地回道:“君错矣!不是世间妇人,是妾这个妇人堪与世间丈夫等同!是妾这个智勇双全的妇人,可以独得一夫!”开玩笑,她可没有心思在这个当口为天下女人呐喊,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夺这一份权利罢了。

 那刚质问她的稷下宫贤士,在旁边接口道:“可笑,太可笑了!你这妇人,你,你不过是妇人,你怎配与丈夫同?”

 卫洛一声冷笑。

 她盯着那稷下宫贤士,哧笑道:“君若不认同妾之所言,可详说之!唾骂就不必了!”

 详说之?

 那贤士盯着卫洛,怔住了,而他的身边,众贤士权贵,已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私语声充斥了整个大殿。

 卫洛知道,这些人正在筹措组织着语句,想要把她驳倒。

 这时的卫洛,突然喜欢起这个时代来。

 这是多么开放的时代啊,她丢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众人没有想到要把她架上火堆给烧了,没有想到要把她给沉塘了。他们虽然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却是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她驳倒。

 是了,驳倒了她,就证明她所说的话是站不住脚的,她就得接受世人的唾骂和指责,她就应该改正,去妒去偏。

 可是,如果驳不到她呢?那世人就得深思了,是不是她的话,本来天地至理的一部份,所以他们才无法驳倒?

 喧嚣中,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他厉喝道:“咄!自古以来,纵使鹅皇女英这样尊贵之人,亦需共侍一夫!纵使三皇五帝时,亦不闻妇人敢独占一夫者!你这妇人,当真目无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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