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染摇头:“我在想,该编个什么理由跟班主任请假。”
司家译慢慢地咧开嘴角,露出两个不仔细看极难发现的酒窝:“不用编了,我们等五一放假的时候再回去。你现在的任务是,多吃多睡,我爸妈喜欢胖乎乎的女孩子,他们说,有肉的才有福气。”
这句话真熟,好像奶奶也曾经这么对她说过。
苏慕染信了司家译的话,为了给他的父母留个好印象,坚持每顿饭多吃小半碗,结果人真的胖了不少。司家译满意地抱着她,手则不老实地在她的胸口摸来摸去:“来,我验验,看看手感好些没有。”
苏慕染红着脸推开他,总算明白自己上了他的当,不禁眉头一皱,羞恼地骂他:“流氓。”
司家译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趁她生气不备的时候,使劲儿把她往床上一推。她吓了一跳,刚要尖叫,他却压了上来,一把撩开她的衣服往上褪,最后,薄衫和文胸像座山一样,皱皱巴巴地堆在胸口,勒的她直吸气。
她推不开他,胸口又憋闷的难受,只得一边承受着他狂烈的吻,一边解衣服。最后,他放开她,看着她手里的动作不知羞耻地说:“嗯,今天挺主动的嘛,自己解衣服?”
也许,真的是人胖了,手感就好了,再加上她的“主动”,司家译竟然兴致大起,结果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挣扎着起床,觉得全身都疼,两条腿酸的像是刚刚走过两万五千里长征似的,抬都抬不起来。
她慢吞吞地穿好明显缩了水的衣服,一想起司家译用他父母来骗她增肥,她就咧嘴叹气,最后下定决心,一定要减回到原来的体重。
苏慕染以前并没有刻意地减过肥,但她知道,自己不过长了五,六斤,节食加运动,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瘦回来。
节食很好办,少吃一些就行,至于运动,她则选择了最廉价的方式——做家务。她先是换了身脏衣服,又找了根带子,把头发束起来,蹬着椅子爬上窗户,把玻璃擦的透透亮亮的。接着,她把要换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拧开定时器,然后又开始拖地板。
就在苏慕染干的风生水起,大汗淋漓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她放下拖把去开门,作梦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叶青青。
叶青青看见她的样子,也吃惊不小,愣了几秒,忽然就笑了。
“你看你成什么样了,这跟家庭妇女有什么区别?你这副样子,带出去只会让男人没面子,怪不得司家译在外头胡搞?”
苏慕染一直以为自己和叶青青的交集早已经结束了,却不想,她居然阴魂不散。硬着头皮放她进屋,苏慕染满是戒备地说:“叶青青,你不要白费心机了,上次相信你是我傻,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叶青青也不恼,只是狡黠地眨着眼睛问:“你想不想知道司家译去哪儿了?在干什么?”
“老黎的表妹来A市玩,请他当几天导游,陪着逛街,购物。这事儿家译跟我说了,真难为你特意从E市跑到A市来告诉我。”
叶青青诡异地笑起来,笑的苏慕染心里很不踏实,最后,她摇着头说:“苏慕染,你还真拿他当信徒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知道连上帝有时候也会骗人,更何况是他?”
苏慕染神色一凛,渐渐焦躁起来:“你什么意思?”
“老黎在A市的朋友多的很,用的着非得让司家译给孙芸当导游?我实话告诉你,司家译和孙芸是老相识,以前在E市的时候就暧昧不明,这次孙芸来的目的,就是找司家译要一句话。”
苏慕染吃过一次亏,对叶青青的话半信半疑。叶青青看透了她的心思,很识趣地岔开话题,从书包拿出一个文件袋在手上晃了晃:“算了,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孙芸,是为了这个。”
叶青青把袋子送到她的面前,眯起了眼睛:“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哪里比我强,司家译为什么就偏偏选了你。可是,当我看了这个,我一下子就了解了,原来,这场游戏里,最可怜的那个居然还不是我。”
苏慕染站在原地,犹豫着没有动。叶青青扬起嘴角,一脸不屑地问:“怎么,不敢看?”
她就靠在门边讪讪地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嘲意。苏慕染咬了咬嘴唇,终于伸手把文件袋接过来,慢慢地打开。
袋子里装了一些过期的旧报纸,各种门类,厚厚的一叠,头版头条几乎刊登的都是同一个内容:情妇涉案受牵连,E市市委书记苏镇强被双规。
接着,又有一张照片从袋子里掉出来,轻的像一片凋零的树叶,飘到她的脚底下。
苏慕染弯下腰,把照片捡起来,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间,整颗心像是被电流击穿,硬生生地破了一个洞,呼啸着往布满荆棘的黑暗深处狂跌下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破坏了她美好家庭的女人,正是因为她的贪婪,她的厚颜无耻,才害的她家破人亡。而照片上,满脸的稚气的司家译正亲昵地搂着她,在阳光下笑的格外灿烂。
苏慕染死死地盯着照片,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全身血脉急涌,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得厉害,感觉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叶青青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话,我说让你好好记着你现在的幸福。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和林宇梅的关系,还知道他曾经为了这个女人,差一点就毁了自己。
我知道一旦拿出照片,就可以让你崩溃,可我一直不甘心,千方百计想让你更痛苦一些。于是,我骗你去参加那场饭局,故意让你喝酒,故意创造机会,让司家译在众人面前把你捧上了天。人们都说飞的越高,摔的越狠,所以,我又耐心地等了这么久,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劫后重生的幸福,直到现在才把照片拿出来。
很显然,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看的出你很痛苦。可是染子,你现在的痛却比不上我当初的半分,你永远也想象不到,被深爱的男人跟朋友合起伙儿来欺骗到痛不欲生是什么滋味!”
所有的一切都在叶青青暴发颤抖的尾音中变得支离破碎,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急流之下什么也抓不住,只剩下一阵刺骨的疼痛。苏慕染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嘴唇已无血色,眼眶里氤氲了一层泪雾,盈盈滚滚地坚持了一会儿,然后彻底突破防御,一泻而下。
这个男人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忆犹新,就在她以为找到了依靠,觉得很幸福的时候,老天却同她开了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原来,他的靠近只是为了报复,他所有的温柔,宠溺,都是为了像叶青青一样,在最后的时刻,用致命一击将她逼上绝路。
她忽然想起腊月三十那天晚上,叶青青那个尖锐而又愤怒的声音。她说:苏慕染,你自己照照镜子,你有什么?你是镶了金边还是比别人多了几两肉?
一想到此,就好像有千万条细软的触角缠住了她的心脏,一点一点地收紧。苏慕染绝望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愚的可笑,这样浅显易见的道理,自己竟然白痴的选择忽略。
她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叶青青已经走了。她艰难地爬起来,抹干了脸上的眼泪,拉开柜子的门,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开竟然这么富有戏剧性。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粉墨登场的小丑,倾情地投入,卖力地演出,却换来一场既荒唐又可笑的结局。
一个人提着行李魂不守舍地街上走,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所有的喧嚣都溶化在眼里,一片模糊。她原本是个坚强的人,不爱哭,可这一次,她实在是被伤的狠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川流而过的人群,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儿,要干什么。就在她茫然无助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她的眼神下意识地追着他看过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此刻,司家译的身边正站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大衣,戴一顶白色的小帽子,一头乌黑的卷发从帽沿下面披散开来,忽隐忽现的银色耳环,把她整个侧脸衬的格外生动。
苏慕染知道她就是老黎的表妹,孙芸。
司家译手里大包小包地拿了不少东西,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打开后车门,耐着性子一件一件往车上放。放好以后,他又殷勤备至地替她把副驾驶室的车门打开,还像英国绅士一样含笑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孙芸坐上去,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司家译歪头避了避,随即惟妙惟肖地装出一副被打疼了的模样。
苏慕染愣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眼前的一幕如同数百道万伏电流急窜而来,刺得她一阵眼花,头重脚轻地差点站不稳。
她想了想,还是闪进角落里给司家译打了个电话。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司家译浑然不觉,嘻嘻哈哈地说:“打电话查岗?怕我跟美女跑了?”
苏慕染艰难地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干涩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司家译从身上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仍旧漫不经心地说:“想我了吧?可我现在走不开,要不,我晚上早点回家陪你?”
“不用了,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们的事……就到这里吧。”
司家译沉默了几秒,再说话的时候俨然换了一副口气,有种难以形容的凛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分手吧。”
她想潇洒一些,却是不能,拿着电话的手还是一直抖个不停。短短的几个字,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在肚子里揉碎了才勉强从牙缝里迸出来。
她像是一只孤独可怜的小狗,抱着箱子缩在角落里,亲眼看着司家译把电话摔了出去。她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谦谦君子的模样荡然无存,就连路人也被他骇人的表情吓了一跳,纷纷退避三舍绕道而行。
孙芸估计也被他吓坏了,在车上坐不住,开门下来,跑出去把手机捡回来,试探着递给他。他思索了几秒,才接过去,然后又开始打电话。
屏幕上,“司家译”三个字一直在闪,特意设置的搞怪铃声又响个不停,再加上她缩手缩脚的样子,格外引人注目。
她很讨厌这种被当作异类的感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
司家译在电话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开什么玩笑?你给我说清楚!”
苏慕染冷笑,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司家译,你是不是很爱林宇梅?”
她看见司家译的表情在一瞬间凝住,似乎没有料到,她已经知道了真相。一个人精心布局,亲眼看着猎物延着他设下的局点,一步一步地往深处沦陷,却在紧要关头忽然发生了逆转,她明白,这样的心情不是用失望,不甘这两个词就可以形容的。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是林宇梅虚荣,才会缠着爸爸,写那份让人恶心的情书;是林宇梅贪婪,才会置国家的生命财产于不顾,肆敛狂征,建了一项又一项的豆腐渣工程。都是因为她,她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她也是受害者,凭什么司家译要把一切都报复在她的身上?
司家译愣了一会儿,又开始拼命打电话,她却把电池拿下来,决心不再理会。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果决,仿佛原本被司家译瓦解殆尽的倔强,坚强和冷漠,在这一瞬间又都凝了回来。
她不能回学校,不能去阿MAY姐的家,因为这些地方对于司家译来说已是轻车熟路。她拖着行李在路边坐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找了一家小时旅馆暂时休息。
一个小时以后,有人按响了门铃,苏慕染从小床上爬下去开门,张佑林就那么出现在眼前。
是她给张佑林打的电话,除了他,她再也不知道还能依靠谁。
就在这间小时旅馆里,她哭着把一切都讲给他听。他一言不发,眯着眼睛抽烟,一根又一根,直到烟雾飘的满屋子都是,苏慕染才打开换气扇。
一盒烟终于抽完,张佑林把烟盒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她低低地垂下头去:“我想去德国留学,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张佑林皱眉:“为了躲他?”
“不完全是。我想出国学习,镀一层金再回来,你说我俗也无所谓,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我的一个初中同学的哥哥,成绩很差,可是从国外回来之后,进了一家外企。”
张佑林点点头,弯腰提了她的行李:“走吧,先在我朋友那儿住几天,挑好学校再去办手续。”
苏慕染临时出国,很多资格都不符合要求,张佑林托他德国的朋友帮她联系学校,又做了相关的担保,最终才被科隆大学顺利录取。
接着,张佑林又托了关系,仅用了三天就帮她拿到了护照,然后,他又载着她去北京,到德国使馆办签证。对方收了她的材料,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让她回去等。
苏慕染知道,签证的事不能急,于是把六万块钱的存款提出来,趁着汇率高的时候去换欧元。等到签证下来,她出国的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四月十三日,张佑林送她去机场,临分手的时候,他的表情错综复杂,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司家译满世界找你,都快疯了,你真的不看他一眼,就这么走了?”
苏慕染苦苦一笑,避而不答,却又问他:“你不介意叶青青的存在吗?”
张佑林叹了一口气说:“我爸处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会被一些喜欢投机取巧的女人注意,没了一个叶青青,还会有更多的叶青青贴上来。我妈都想开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她懂规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苏慕染了然,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进了候机室。
其实她一直没能释怀,只要一听见司家译这个名字,她就全身冒汗,如坐针毡。多少个夜里,她从梦里醒过来,想到那次初遇,想到那场车祸,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她怕人听见,不敢大声哭,每一次都忍的差点背过气去。
自古有云,父债子偿。她认命了。
当初爸爸走错了路,酿下苦果,老天注定了让她来替他承受这些。她想,既然躲不掉,那就勇敢一些。而勇敢的第一步,就是跟不堪回首的过去道别。
于是,她拿出手机给司家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不要再找我了,我很好,勿念。
最后,她把手机卡取出来,留在了侯机室的椅子上。
飞机穿越云层,在气流中一路颠簸,9个小时之后在法兰克福机场降落。从传送带上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