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南,那不真实,或许真实的婚姻未必都是美满幸福的,可如同肥皂泡一样,无法碰触心灵,就算飘得再高再远,那也只是个五彩斑斓的假象。”
严正南看着车窗外,江妍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进去。他原以为,江妍在慢慢的接纳他,会和他说心事,会一起旅行,原以为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没料到一通电话就把它撞个粉碎。
江妍搭飞机前,给自己爸妈挂了个电话,让他们也赶紧去上海,江妈犹犹豫豫的问了出来:“妍妍,你原谅他了?”
“先过去再说吧,既然还没离婚,他外公真要过了,也应该去吊唁。”
江妍赶到医院时,特护病房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她几乎都不认识。温家这边的亲戚,平时并不往来,大多数人只婚宴上露过一面而已,而围在病房外的人见她拉着行李一直往里走,也颇纳闷的打量她,终于有人想起来,这是温家小子的媳妇。
病房里,外公已经带着呼吸机,旁边只有温珍容温煦华母子,房间内异常的安静。江妍推门进来时,看见温煦华趴在床沿一直没动,温珍容却侧了□,见到是她,有些诧异,回头轻轻拍了一下儿子:“阿煦。”
温煦华这才转过来,默默看了两秒,站起身,把江妍行李接过去放在一边,道:“你来了?”
“思阳告诉我的。”
外公已经是重度昏迷,一直守到晚上,他都没有醒过来,温煦华让司机先送江妍去酒店休息,说一有事情再通知她,思阳他们也都在酒店等候,陈温两家该来的亲戚都来了,病房里容不下这么多人。
司机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江妍拿着房卡往酒店电梯间走去,正巧碰到宋思阳大步走了出来,似乎有急事。一见江妍,他先打了声招呼,走出几步又退回来说:“江妍,我先去机场接大舅,回来后有时间,聊一聊。”
翌日清晨,江家父母坐动车也赶来了上海,江妍先去接他们,然后直奔医院,外公还是没醒。以往看电视剧,那些弥留之际的人不管如何与死神搏斗,一定会挣扎着醒来,一定会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身边至亲的人,伸手抚摸他们心爱的脸庞,交代完自己最牵挂的事,然后含着笑撒手人寰,可惜那只是电视剧,现实中往往不是这样。外公在上午10点21分停止了心跳,在这之前,在温煦华来后,他都没有醒来,他曾说过,希望外孙带着媳妇去看望看望他,可惜他永远都没能等到。
大家都没有哭泣,守在病房里,长久的沉默着。温煦华紧紧搂了一下自己母亲,然后推门出去,和医生交代身后之事。房间内的空气太过压抑也好,还是自己内心压抑也好,他都没有时间可以去哀恸伤心。小时候外公常说他姓了温,就是温家的人,如今他就该做温家后辈该做的事。
外公病重许久,一应治丧事物早就准备妥当,而陈温两家人口众多,亦有殡仪馆帮忙打点,丧事各项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江妍回酒店和爸妈换了衣服后回了医院,病房里已经空空落落,只有温煦华的黑色西服在椅子上搭着,她出门去找,果然在病房外面走廊的尽头看见了他。他双手撑着栏杆,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下那背影就显得单调落寞,她唤道:“阿煦。”
温煦华转过头来,看着她,笑道:“有许多事情,我想和你讲,只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
“我知道,先换衣服吧。”
外公的后事办得既简单有肃穆,温家老宅子有院有厅,也好布置,灵堂就安在那里而非殡仪馆提供的殡仪厅。江妍从车里下来时,只看见常青藤爬满了整个外墙,白色屋檐下有不少深褐色的斑驳,地处市中心,却能独门独院,幽静得不像话,看来比陈家那栋都大些年岁,不是可以用钱就能买到的宅子。
陈启泰身体不好,但也拄着拐杖在昨天晚上赶来了上海,如今和儿子一起操办岳父丧事,也算是尽女婿最后的本分。温珍容只默默的呆在一边,江妍过去和她跪在一起时,才发现她这两天老了很多,吃不下羹饭,也睡不好觉。她心中不忍,伸手握住自己婆婆的右手,温珍容像是回应似的,手翻过来紧紧把她的手抓在了掌心。
江妍知道,自己的婆婆是独女,自小生长在部队,幼年丧母后更是被外公当成掌上明珠,要啥有啥,尤其是外公还在位时,简直就是骄奢霸道、横行无阻。这两年她守在病重的外公身边,衣食住行,无不悉心照顾,想来是终于发现,自己曾拥有过的或者现在拥有的,都是他赐予的。只有他才是那个最爱自己的男人,是那个一生都会保护自己的男人,而如今这个永远的庇护所再也没有了。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温家的各路亲朋,外公曾经的同事、下属,以及公安系统内的各路现任领导,甚至于和温陈两家有人情业务往来的商人、官员。一拨一拨的来,又一波一波的走,与温家走得近的世伯们,都会过来慰问家属几句,不少人没见过江妍,一时间也无从打听她身份,为避免出错,几乎都只会在和温珍容握手时朝她点头,以示意刚才那番话也是对她说的。
吊唁的宾客中也有秦茜茜一家,她随自己父母而来,看到江妍在时满脸的意外。她心想:沈舒心不是生了吗?难道这个春节在那边还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即刻她又收拾起脸色,恭恭敬敬的朝遗像鞠躬,然后走到温珍容身边,轻声说着话,说了许多,仍是江妍听不太懂的上海话。温珍容听着,只拍了拍她手背:“我知道,难为你有心了。”她还想在吊唁厅里呆着,看能否帮上什么忙,但秦家父母吊唁后即刻就走,并不允许她再做逗留。
因为外公生前的公职身份,以及温陈两族各自在政商两界的地位,这吊唁堂愣是从外公过世当天下午开放到第三天上午。陈启泰、温珍容都是60来岁的老人家,受不了累,大多时候还是以温煦华为主的小辈们在打点。江妍还好,毕竟是外孙媳妇,不用整天整天的守在那里,晚上还能回酒店休息。她也不是不愿住那宅子,只不过外公这两年不是住老干院就是在医院里,这栋宅子平时没怎么打理,如今用来摆做灵堂还没有暖气。江妍睡了一宿,只觉得院子里那些“嗖嗖”冷风全给刮进了被窝,第二天起来就有点咳嗽,温煦华看见便让人赶紧把她送回酒店。
、海阔天空(3)
酒店里的江家爸妈也愁思满面。温煦华外公过世,他们赶来上海,在酒店、医院、吊唁厅里,随便哪个地方都能碰得到几个陈家亲戚,可几乎个个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他们难免有气,可温煦华和女儿之间究竟怎样,他们也想打探个清楚,汕着脸皮打听了几次,一聊才知,情形远比温煦华那兔崽子说的严重多了。这会莫说江妈,连江爸都想冲进吊唁堂里痛打温煦华一顿。只不过死者为大,有什么事都应该等到丧事完了再说,不然闹起来,自己有理的都会变成没理的。
江妈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掉了眼泪:“当时,那个王八蛋打电话过来说要和妍妍结婚时,我就不应该那么快答应。我就想着,他条件不错,确实不错,那就可以了,还是心急了些,没把好关,害了妍妍。”
江爸也叹气:“当时是当时,谁会想到结婚才两年,就会出这种事?”
江妍回到酒店房间后,先脱下黑色的高跟鞋,江妈看见,赶紧把脚拿到自己膝盖上帮她揉着:“鞋子不合适?”
“嗯,买时没觉得,有点挤脚。哎,腿也好疼,不是站着就是跪着。”
毕竟是自己女儿,江妈心疼,又给她敲了一会儿腿,开口说道:“妍妍,等明日出殡了,你跟我们回家去。”
“不是刚回过家了,为什么?”
江爸把烟熄掉,坐在更靠近些:“妍妍,这是我和你妈一起决定的。陈家,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爸爸就算再没本事,闹不过他们,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让人看不起。”
江妍低声问了句:“谁看不起了?”
“谁?陈家!怎么,有点钱了不起?家里有做官的了不起?妍妍,妈妈之前还想能不离婚就不离婚,好歹他强过一般人些,配得上你,可如今呢?外面都有孩子了!妍,妈是过来人,一个男人再怎么喜欢你,你也比不过他儿子。你不离婚,你怎么办?就算他一分钱都不分给你,我们也得离婚,为这样的人耗上一辈子,不值得。”
江妍脸上讪讪的,自己要爸妈过来参加丧礼,就知道有些事情瞒都瞒不住,更何况这次陈家来那么多亲戚,素质参差不齐,有些就爱满嘴跑火车:小三在除夕前生儿子,大奶不消失,反而在丧礼上扮演夫妻恩爱、婆媳和谐的戏码,丫丫的,这不是新闻是啥。江妍知道,她不能帮温煦华说一句话,越说父母越会觉得她犯了执拗,中了魔,她只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床上被套的纹路,什么话也没说。
江爸见她一语不发,知道这是沉默的对抗:“妍,你心情坏,爸妈都能理解,所以我们也不是逼你做什么决定,你先跟我们回去,离这些是非远点,爸爸相信,你会慢慢想明白的。”
外公出殡后,江妍只说S市有工作有生活,没法就这样一走了之,而江家爸妈也不肯再放任女儿自己处理,见她执意不肯回去,就一路跟着去了S市,而温珍容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也说要回趟S市,这下陈江两家,四个长辈两个后生,便搭了同一乘班机返回。
江家爸妈为了表示对女儿受到了莫大委屈的不满,一路上紧紧拽着江妍的手,不肯和陈家同行,甚至温煦华过来要帮他们拎行李时,也严辞拒绝。温煦华看了江妍两眼,只得苦笑,走到前头去扶住陈启泰。温珍容见儿子遭拒回到了他们身边,叹了口气,陈启泰也只能慢悠悠的转身,说:“先上飞机了,到了S市再邀他们出来好好谈谈。”
温煦华把母亲送到馨园,换下厚重的衣服,又出门去了。温珍容见他走得匆忙,以为是去江妍那边。刚才在机场,陈家也派了车接江家父母的,他们怎么也不肯上车,看来确实有意见,实在不行,自己也应该出面去道个歉。
温煦华并非是去江妍那里,而是在上飞机前就已经和沈益山约好见面的时间场所。他拿到那些文件后,沈益山第二天便打电话说一起喝个早茶,但没料到外公病危,这事也就给耽搁下来。他尚未与江妍讲起这些,一来实在事情多,二人没空单独相处,这话也就不是三五两句就能说得完;二来,事情还未敲锤定音,沈家是否要拼个鱼死网破,江妍能否接受他的解决方案,他心中都不是有十分把握。
而沈益山和明伦已经坐在约好的茶馆里,泡了盏功夫茶。他们没料到只过个年而已,形势直转而下。当初沈益山以借款方案逼迫陈家,确实有商业利益的考虑,但又何尝不是想为沈舒心抓住一份幸福?若说他这一辈子最爱哪个女人,也只能是自己的女儿。
沈舒心的情况如今着实让他担忧,温煦华那晚摔下复印件就走,她那刚被安抚下来的薄如蝉翼的情绪再度脆不可挡,甚至更为变本加厉,连睡觉都不得安宁,时刻担心温煦华会以这些东西要挟她,抱走孩子、送她坐牢。精神科的医生已经说了,她的产后抑郁症已经相当严重,不能再给孩子哺乳,也必须立刻服用镇定药剂。这样的情形自然不适宜母子同室,可当保姆抱孩子回明伦家时,沈舒心却以为他们会拿孩子去与温煦华做交换,病房里一通哭天抢地。如今一家人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差了三个护工专门料理都怕她出事,苏珊詹姆斯更是白天黑夜的在医院守着她。
不能再等下去了,莫说沈舒心,他们也都被闹得快精神崩溃了。
沈益山把这些全都说给温煦华听,无非是打同情牌,希望他多少能有点恻隐之心,不会往死里逼他家女儿。温煦华听后,却没什么神情,半晌才说:“她这样的情况,我也帮不上忙。再者,她也不缺医生看护,要不换个环境,也许她能好点。”
沈益山还在犹豫,明伦已经忍不住了,除了医院不说,他也得为儿子考虑,好不容易詹姆斯愿意回香港接管医院了,若是被吊销医生执照,还负有刑事罪,就算是获准保释,将来还能做什么?可没料到他一提起詹姆斯,温煦华满腔都是怒火,如果没有他,沈舒心和高昕加在一起又有何本领,出得出这样的阴招损招?
其实詹姆斯四月份就回了香港一趟,说是给沈亚莉庆生,恐怕是沈舒心给招回来的。高昕的点子,一连串的假签名假证件也是她在S市弄出去的,而能够使人突发心悸的违禁药品则是詹姆斯开出来的,分量刚刚好,另外自家医院里做试管手术的主治医生也是他贿赂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一个烂女和变态,沈舒心也只能越发的不正常。
“詹姆斯没来?我如今想起来背上都冒汗,要是他给舒心的药多了那么一丁点,我是不是得在下面呆着了?不知啊,我得问问律师,可不可以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一个医生,手持杀人利器却明知故犯,比其他人都要可恶得多。
明伦一听温煦华的口气,知他不会善罢甘休,着急着站起来,沈益山一把拦住他:“阿煦,不要讲狠话,你既然没有把事情捅出去,那就有我们谈谈的余地。”
总算入正题了,温煦华放下茶杯,笑笑:“沈叔,我今天不就是来谈的?”
沈益山匆匆把烟给熄掉,开口道:“汇安如今怎样?之前的那份合同不作数,如果还缺钱的话,我再借给你,这两天我调一下资金,20个亿,怎么样?还是无息。”
温煦华直视沈益山,心里却在冷笑,果然他想用钱解决,可这会不会太轻易了一点?
“不用了,我想要小孩的抚养权和监护权。”
沈益山愕然,然后又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阿煦,这怎么得,阿心现在没孩子就活不下去,再怎样,也要她缓过这一阵子才行。”
“沈叔,先听我讲完啦。我有我的家庭、生活,以后都不想再为这件事折腾,最好,舒心也好沈家其他人也好,都不用再见孩子了。”
沈益山慢慢直起背,温煦华继续说着:“我也是为了舒心好,如果她一直这个样子,对小孩恐怕也不是件好事,就算我手上没什么证据,只要求做精神鉴定,恐怕法庭也会把小孩判给我。还有,汇安年后董事局有些调整,林伯还有王监他们,我实在没想到给什么职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