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猛的从地上跳起来。“什么真龙天子……”
只是他话音还未落地,他身边原本追随他的武将,立时也从地上起身。
燕王许以为这些人也同自己一样,已经清醒过来。适才那异象可疑,他分明隐约听到了铃铛声。是巫女或是别的把戏,不过是骗人愚弄众人罢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昔日追随在自己身边的武将,此时跳起来,却不是为了支持他。
反而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上前按住他的肩头,反剪他的双手。
“我等被燕王蛊惑,追随燕王冒犯圣上,多有不敬,不敢求圣上赎罪。惟愿能为圣上擒获这乱臣贼子,以减轻罪责!”武将们扬声说道。
甚至都不用二皇子开口,燕王所率领的兵将,已经不约而同的背叛了他,转而认定了城墙上头站着的二皇子才是当今圣上。
燕王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众人,“你,你们……”
不过是异象而已,这些昨日还誓死与他并肩作战的人,今日就已经反了?将他擒住?
燕王四下看去,本来想扯起五皇子端王的大旗。
可左右看了一圈儿,竟然连端王的身影都没看见。
他身边众武将也随他看去,“逆臣端王呢?”
前一刻还是他们支持的皇位继承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逆臣”。
想来这世间的事,也真是颠倒讽刺。
二皇子站在高高的城墙头上,看着燕王被他自己的人捉拿住的狼狈样子。他嘴角的笑容不由越绽越大。
真好,这样真好!
有了这般异象,谁还敢说他不是在真龙天子?谁还敢说,他不是天命所归?
这皇位就是他的!就是父皇留给他的!
端王不知在何时已经溜了。燕王被捉拿起来,投进狱中。
僵持了几日的皇城大战。最后却以兵不血刃的方式,隆重收场了。
二皇子和睿王大获全胜,胜得异常漂亮。
可让这场战役提前结束,且结束的这么精彩的人,此时正昏迷着,躺在床榻上,怎么都唤不醒。
景珏焦急非常,在床边踱来踱去,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床上那人。
“春草,春草?”隔上一时片刻。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去唤她。
可床上的人,眼眸紧闭,根本不能给他任何的回应。
他心下难以安定,脚步越发匆匆,若是有人看到他在床边走来走去的样子,必然要被他晃得眼晕。
“又不是你的事情,你这般费力,甚至将自己都搭进去,值得么?嗯?你告诉我。值不值?你傻不傻?”景珏皱眉,低声斥道。
宁春草却不能跳起来反驳他,甚至是根本不能听闻他的话。
她呼吸很浅,很静。
浅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睡着的太安静,安静的叫人心慌。
“来人!”景珏受不住这太过宁静压抑的气氛,忽而扬声唤道。
外头匆匆有宫人跑进,“郡王爷吩咐?”
“去请姜阁主来!”景珏说话间,有些负气。
宫人却是愣了一愣,“姜阁主?哪位姜阁主?”
“还有几位姜阁主?自然是姜伯毅姜阁主了?难道凌烟阁还有别的阁主吗?”景珏立时骂道。
那宫人被他忽而变得严厉的语气。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连忙点头唯唯诺诺的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姜阁主来!”
说完,也不敢看他的俊脸,埋头匆匆退了下去。
景珏胸口起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
宫里的太医说,宁春草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并无其他伤病。
可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宁春草睡的太沉太沉,沉得叫他心头惶惶不安。若是有可能,他真的不愿意请姜伯毅来。
可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最能信得过,最放心的人。却偏偏就是昔日最是讨厌的姜伯毅。
虽不愿承认,但却认定了,姜伯毅一定不会对宁春草不利,认定了他是除了自己以外,最怕宁春草受到伤害的人。
心里头这想法。实在叫人窝火又憋屈,偏偏却不能否认。
景珏越发的郁闷。
姜伯毅来的很快,他正在忙着清理收拾凌烟阁的一应事物。他不在阁中的这段时间,姜维没少在凌烟阁胡作非为。打压他的亲信,提拔培植他自己的势力。
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清理和剪除。
可他在听闻到景珏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片刻不曾耽搁的就赶赴宫中。
“她怎么样?”姜伯毅见到景珏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景珏瞪着姜伯毅,好似憋着一股气,半晌没有开口。
姜伯毅皱眉,“说话呀?”
景珏负气的哼了一声,闷闷的道:“她在里头。”
说完,兀自转身,向内殿走去。
姜伯毅连忙提步跟上。
宁春草安安静静的躺着,白净的小脸儿上更添几分疲惫的苍白,叫人望之不由生出几分怜惜和心疼之感。
姜伯毅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他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景珏上前,将宁春草的手从薄被中拉出,将她的手腕翻转在姜伯毅面前。
“你离远点儿。”姜伯毅看着景珏,面无表情的说道。
景珏瞪眼。“凭什么?!”
姜伯毅垂眸,“凭我是大夫。”
“你……”景珏哼了一声,“皇宫之中,可不只你一个人会诊脉看病!”
姜伯毅淡淡望他一眼,视线落回到宁春草净白的手腕上,“你若放心旁人,何必请我来?”
景珏咬牙切默,“治不好她,我……”
“治不好她,你不会放过我。”姜伯毅接口说道,“你放心,这话不用你说,不想打搅我,就站远点儿!”
景珏攥了攥拳头,第一次有种被人拿捏了,却又无法反抗的无力感。
他愤懑不满的站远了许多,皱眉看着姜伯毅的一举一动。
见姜伯毅只是将指尖搭在宁春草的手腕上,眼眸微眯,细细诊脉。
片刻之后,他又将宁春草的手腕,放回到床榻之上,看了床上的宁春草一眼,便起身离开床边,无其他任何不妥动作。
他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两步问道:“如何?她……”
姜伯毅缓缓摇了摇头。
景珏登时如被雷击中。“什、什么意思?她、她……”
姜伯毅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景珏脸上,甚至连嘴唇上的血色,都刷的褪去,整个人苍白的像纸一般,“不、不行了么……”
说话间,他颇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姜伯毅摇头,“什么话?我是说,她没事。”
景珏一脸懵状的看着姜伯毅。
姜伯毅咧嘴笑了笑,“她只是太累了。你忘了,她自身恢复能力甚好,只要让她安安心心的睡够了,她便又能生龙活虎。适才的异象,我在皇城外头都看见了。能引动自然之力,做出那般震撼的异象来,可见她消耗必然很大,疲累是一定的。你不要扰她,且叫她睡够了……”
“戏弄我是不是很好玩儿?!”景珏捏着拳头,怒目看着姜伯毅。
虽然他脸上一派愤怒模样,其实心中却是轻松的。
旁人说宁春草没事儿,只要休息就好了,他并不相信。
此时姜伯毅也这么说,他才信了。
信不过旁人,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景珏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可又对这种信任无可奈何。
“那你赶紧走!别在这儿杵着打扰她!”景珏皱眉撵人。
第274章 避风头
姜伯毅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直不停念念叨叨的打扰她?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也太厉害了吧?担心的时候就将我从宫外提溜进来,利用完了,连杯茶也不赏的,扭脸就撵人?”
说着,他竟耍无赖一般,在正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扶着椅子俯首道:“我还就不走了。”
“你不忙了是不是?凌烟阁里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是不是?”景珏翻了个白眼。
姜伯毅轻哼一声,“那不消你担心。”
他不肯走,自然不是因为自己有闲工夫,更不是为了故意气景珏,故意与他找茬。
乃是担心,乃是牵挂。
纵然知道,如今这情形,自己和宁春草已经再无可能。景珏也与以前不同了,他似乎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一下子长大了。
纵然自己不高兴,不痛快,也知道什么事情当做,什么事情必须要忍耐了。
醒过来的宁春草。会重新接受这样的景珏吧?
自己和她之间,便只能存着那一份兄妹之谊,再无其他可能。
想的很明白,可为何心中就是不痛快呢?
也许师父说的对,想明白是一回事儿。心里头认了,甘愿了,却没有那么简单容易。
他不肯走,自然是想要亲自守着她,等着她醒过来。叫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也能看到自己在身旁。
不为了和旁人比较什么,不为了争什么。
就是单纯的想要这么做而已。
景珏言语讽刺,颇有将姜伯毅逼走的意思。
可姜伯毅自始至终淡然的坐着,好似真的没有阁中重大的事情等着他。好似他真的十分悠闲一般,丝毫不为他所扰。
一直到黄昏时候。
宁春草才幽幽的醒过来。
“水……”她嗓子有些干哑,眼睛还有些涩,“渴死我了……”
他细微的声音,却叫外头守着的两个男人,如同听闻雷声一般,一跃而起。
两人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奔进内殿。
更几乎是抢着为她倒水。
姜伯毅看着景珏夺过他手中的水杯,终是抿唇笑了笑,空着手站在床榻边,垂眸看着宁春草。
看着景珏将她扶起,为她垫上枕囊,为她将水杯送到唇边。
看着另一个男人,为她做这一切,他却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姜大哥。”宁春草咕咚咕咚牛饮般喝完了一杯水,开口说道。
“我在你面前,你怎么只看到他?”景珏微微不满的抱怨道。
不过说话间,他却是眼含笑意的。
看,这一切,这关怀她的事,如今只能由他做,姜伯毅就算留下来,又怎样?还不是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心中不知为何,就被喜悦填的满满的。
好似一只不确信的东西,终于被自己真实的捧在了手心里。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你离我这么近。还需要打招呼么?”
景珏呵呵一笑,摇头道:“不用不用,你好些了么?睡够了么?”
宁春草点点头,向外望了一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已是黄昏时候。你若醒了,也就该离宫了。”姜伯毅沉声说道。
“这时候离什么宫?春草身子还十分虚弱,当好好休息才是,春草今日立了大功,若非她……”景珏笑着说道,话还未说完。
便被姜伯毅打断,“日后切莫再提这件事!”
景珏和宁春草都侧脸望着姜伯毅。
姜伯毅脸上并没有笑容,神态十分肃穆,“还记得姜维曾经断言过春草的命格么?”
凤仪天下,贵不可言。
这话曾经不知给宁春草带来过多少麻烦。
怎么会忘呢?
“今日这事。是由春草一手成就。就算原本不信姜维此言的人,到了如今这时候,也会重新做判断,重新抉择吧?二皇子是什么人?他会甘愿放弃将这样天赋异禀的人留在身边?”姜伯毅沉声说道。
“他敢?!”景珏霍然就从床边站起。
他这两个说的极为嚣张霸气。
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嚣张霸气,二皇子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乃是他的父亲睿王爷一力推举。
抵抗燕王进宫,保卫守护皇宫的兵将,都是他父亲昔日故交。以及这多年来,睿王爷在暗中替先皇效力之时,渐渐积累起来的势力。
二皇子登上皇位。也不过是一个空壳,空架子罢了。
当家做主的,自然还是睿王爷。
作为睿王爷唯一的独生子,景珏霸道的理所应当。
“可如今,他毕竟是皇帝。他若开口,睿王爷不遵从,你不遵从,就是违抗圣旨。你当然有能力违抗,可对你对春草都没有任何好处。”姜伯毅说道。
景珏皱眉,脸上已显出薄怒。
宁春草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出宫吧,景珏,我不喜欢这里。接了林婕妤,我们一起出宫。”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些哀求依赖的味道。
景珏薄怒刚硬的心。瞬间就被她的轻语给揉化了。
他回头垂眸看着她,“你不必怕,将来不论遇到什么,我都再不会叫人伤害你,我总会护着你的。”
宁春草轻笑点头,“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离开可好?”
景珏笑着点头,“好。”
姜伯毅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她何时这般闻言软语的哀求自己?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坚强的不像个柔弱的小女子。
原来她也有这般小鸟依人,这般温柔软弱的时候。却不是面对自己。
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坚强的像个不会哭,不会累之人。
原来她只是将自己柔软的一面,留给了她愿意展现的人。
姜伯毅轻叹一声,轻轻的像羽毛落地。
没有惊动任何人,连景珏和宁春草都不知道他是在何时离开的。
先前好似悠闲没有杂事的姜阁主。此时却像是被十万火急的事情逼迫着,片刻不停的离开宫闱。
景珏安排好了马车,亲自送宁春草坐上。甚至没有告知二皇子,便派人将林婕妤给接了过来。
许久不见的母女两人,不曾想到,再次会面,会是如此情形,时过境迁,宽大舒适的马车上,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姨娘……”宁春草扑上前抱住苏姨娘。
她终于又可以叫她姨娘了,而不是林婕妤。
苏姨娘连连点头,眼眶湿热,分明心中澎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着马蹄声,马车轮滚滚而过的声音。母女两人,泪眼相望。
原本,是三皇子答应她,待局势稳定之后,寻个机会。将林婕妤救出来。
可三皇子甚至还未登基,先皇的后宫还未清理,三皇子便去了。朝廷一时变了天。
紧接着更顾不上林婕妤的事情,忙碌奔波,直到如今。
“姨娘还好吧,这段时日,受惊了吧?”宁春草吸了吸默子,藏起脸上的疲惫,笑着问道。
苏姨娘连忙摇头,“我一切都好,只是担心你。”
她抬手轻抚着宁春草的头,轻抚着她柔软的发,语气满是浓浓的疼惜。
“你瘦了。”
宁春草忽而觉得好温暖,纵然也许姨娘给不了她很多,但这般至诚淳朴的关切,就是姨娘给她最好的。
她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瘦了,好想念姨娘的手艺,日后姨娘天天给我做点心吃,好不好?”
“好,”苏姨娘连连点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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