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大人他还好吗?”太太关切地问儿子。
史密斯点点头,先为夏生取块面包,在太太看不见的角度朝他眨眨眼,再往自己的杯子添满咖啡。
“亲王大人似乎不太能适应时差,正在休息。”
完全视安琪拉如陌路人。
脑海中嗡鸣着杂乱的思绪,夏生手一颤,涂抹牛油的刀子弄脏衣袖。
史密斯温柔地倾身为他拭擦,对面安琪拉手指细不可见地抖了下。
木木地,夏生如同木偶,任由史密斯摆弄。
怒火,慢慢地,压抑着地,膨胀。
“!”
椅子倒下的声音,碰到茶杯的声音,叉子掉地的声音。
夏生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先、失、陪。”
听起来就是那么的咬牙切齿。
“夏生?”史密斯搞不懂他在气什么。
其实夏生本人,也搞不太懂。
苏珊担忧地看着他们,太太从鼻腔呼出冷哼。
什么乱七八糟的的早餐!
郁闷指数飙升,夏生只想找个人痛快地打一架。
根本没有发怒的理由。
不过史密斯通过他利用阿当。而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阿当,以夏生一次神经错乱的通话为契机,弄来“亲王”的身份“帮”他。
仅此,而已。
人家是来帮你,夏生你别不知好歹!
该泪流满面,该跪地叩首,该感恩戴德。
喵的!
子弹用了一排又一排,直到庭院的玫瑰绿墙下布满猩红破碎的花瓣。仆人们躲得远远的,没人敢惹这位煞星。
心口闷闷的,需要用尽气力排解。肚子阵阵抽痛,应该是孩子被枪声惊醒,正惊惶不安。
深呼吸,压住上腹。
冷静,夏生,冷静。
“疯够了吗?”
阿当的声音带着早春的寒气。
潮湿、冰冷。
夏生垂下手臂,低头。
——难道没有你我搞不掂吗?
——就算如此也不用你来。
——你是我什么人?
转身,抬头,双唇平缓吐气:
“张阿当你未免管太多了。”
悄悄地,阿当嘴角勾勒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愤怒黄鼠狼式的微笑。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滑稽可笑。
像小丑,任聪明人摆弄仍懵然不知,做着荒诞的闹剧。
旁人哈哈大笑,自己亦哈哈大笑。
第四天的清晨,夏生拿着史密斯签妥的合同搭上回国的班机。
不想理会史密斯和他的“天使”命途曲折,不想应付傲慢的垃圾们。
最后,史密斯在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对夏生作了个口形。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他挺好,真的。
处理掉这历史遗留的主要矛盾,剩下的次要矛盾用不着夏生多操心。
只要安排好底下人的位置。该忙的都在忙,人人有工开,崔家倒不是那么难管理。
乐叔“荣升”为夏生最得力的亲信。离开的三天,老家伙按之前和他商量妥当的方案,灵活变通,将一群狼崽收得服服帖帖。
期间崔正华曾有几次亮相,指手划脚、叽叽喳喳。可人心向背,有乐叔在场镇压,阳奉阴违的事情谁不会呢?
崔正华彻底变成一副空架子。
至于杨莓,居然亲自去韩家的地盘夺回崔正华“丢失”的机密文件。
轰轰烈烈。
负伤少不了,经崔正华确认后,对他大加褒奖。座位从会议室的角落,迅速搬到仅次于乐叔的位置。
本来……就算杨莓能成功窃取文件,还是要陷害他偷换资料,把他贬去“开拓边疆”……毕竟,真正“要命”的数据还在东城崔老爷子手中藏着掖着……
挑这时机送回来,是阿当的主意吧。
放在明处监视,也是可以的。
转眼进入夏季。
夏生腿部出现轻微浮肿,行动困难,并发偶尔的心慌、气促。
站着、坐着、躺着,没有一个姿势舒服。
是有点儿糟糕。
想过弄点催生剂,赶快把这麻烦给解决。
会找杨莓来帮这个“小忙”,夏生并没有什么想法。纯粹是看着自己行动不方便而杨莓行动很方便的缘故。
结果杨莓声泪俱下劝说夏生过早催生会对孩子如何如何不好,使大人如何如何煎熬,令旁人如何如何担忧,预产期就快到来,他只需再忍耐十几天就好。
“你办不到?”夏生艰难地在椅子里挪动。
杨莓扁着嘴呐呐张罗去罢。
“呃,夏生。”突然想起什么,杨莓急急转回,“催生的话最到东城医院,由我驾车送你吧?”
唉……
夏生痛苦地手掌捂住前额。要去东城医院就不会让他私下购买催生剂,该说他单纯还是笨呐!
“不到医院,找个黑医师吧。越快越好。”
“夏生!”杨莓跳起来,“那些黑医师堕胎的多,哪懂催生!搞出人命的还少吗?”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地热。夏生扶着腰走出崔家辖下的某歌房。每个崔家的地盘都有专门空出的房间给各位头目进行临时战略会议。目前夏生都习惯约在这歌房——离西街旅馆最近的地儿。
并非特意让杨莓劝服自己,只是……
只是……
驮着大大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胎儿,如果没有人为他分析利弊,夏生怕自己迟早爆发,做出傻事。
歌房走廊灯光昏暗,鲜有人语。隔音措施优良的房间里正上演的幕幕,外人难以窥见一二。相对的,走在阴影里的夏生也没多少人注意到。
杨莓放下狠话,绝对绝对不会接受他荒谬的命令。但夏生知道,那冲出歌房的身影,接下来将联系地下药店,或某位黑医师。
等人带到跟前再说吧。
精神有点恍惚。即使是夜晚,空气仍然闷热凝滞。遑论白天睡觉(?)的时候,旅店的床像是烧烤的铁板,把躺在上面的夏生翻来覆去,蒸出满身细密的汗水。
该休息时起床三四遍洗澡降温,任谁都精神恍惚。
竟怀念起西街123号那张温柔凉爽的水床……
脚步放慢,夏生咬住下唇,为自己软弱的想法恼怒不已。正出神,身侧的房间门从内打开,猛然跌撞出个熟悉的背影。
喧闹的噪音才冒个尖儿立刻被掩缩回去,来者犹带沉迷玩乐的表情嬉笑着转身。
“Mick?!”
☆、第十五章
“Mick?!”
背对夏生的展宇濠瞬地僵硬,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回头。
“夏生?!”
无巧不成书。
展宇濠嘴角挑起邪魅的笑容,懒懒靠在关合的门上,挡住夏生的去路。
“呵呵,你也有这么一日。”
放下扶着腰部的手,夏生敛起疲惫的神色,挺直脊梁。
“让开,这是崔家的地。轮不到你撒野。”
“是吗?”手压在门把,微微施力。年轻人挥霍吵杂的声音再次狰狞地溢出窄窄缝隙,“里面都是我的朋友呢。”
侮蔑地扫视夏生失去轻盈灵活的躯体,展宇濠志在必得。
“现在的你,连我也抵挡不住吧。”
“哈,”夏生意外地笑了,“现在,我们不是敌人。”
西街,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若展宇濠理智尚存,就不会选这里动手。
果然,对方一番瞪眉怒目后,颓然收起嚣张的脸孔。
面对夏生,无论他落魄得像流浪汉,还是他挺着大肚子似乎自己动动手指就能击倒,展宇濠依然得被他踩在脚下。
西街最优秀的战士吗?
叫正处争强好胜年纪的展宇濠如何服气!
夏生怎么会错过对方眼中的恨和狠?
玩心大起。夏生想这个人也许能带给自己点刺激,为目前枯燥乏味的生活添点味道。
来玩游戏吧!
亲昵的勾住展宇濠的脖子,他语意诱惑。
“你家西西里大酒店,有空房间吗?”
西西里大酒店的房间,比西街旅店的高级舒适得多。中央空调的力度,足以让客人享受夏天盖棉被的奢华。
展宇濠偕同夏生,奔向西西里有名的双人套房……
报告完这外人看来影响西街势力分布的消息后,傻昌僵直着数皮鞋上沾到的灰尘。
他觉得阿当突如其来的愤怒,不单单是“西街势力分布”的缘故。
“好啊。很好。”
阿当取出架子上的高脚红酒杯,稳稳往里面注入1/3的血红色液体。
傻昌在心底偷偷咒骂持宠生娇的夏生。亏老大穿山越水、不辞劳苦地出国帮他,回来后他连句“谢”都没有。看看才过多久,竟然怀着老大的孩子去勾男人。若非看在他肚子那块肉的份上,老大能忍他?
幸好俊平早乖乖听话窝在家里养胎,省心。
想起家中的俊平,傻昌露出幸福的微笑。
预产期临近,快要当爸爸了他。
阿当饶过傻昌神游太虚,冷冷地把玩手中红酒,看液体在指尖流淌。
“明天替我联系展四。”
他倒要瞧瞧。这样的夏生,是上,还是被上。
如果……的话……
阿当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
现实中,狗仔队的花边新闻看过笑笑就好,可千万别较真。
因为里头编的、哗众取宠的成分,通常占99%。
因为夏生跟展宇濠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展宇濠还没变态到去和怀孕的人发生关系——尽管这是打败夏生的难得机会。
夏生放松身体浸泡在富有西西里大酒店特色的豪华按摩浴池,满足地呼口气。水的承托让他酸痛的腰背得到有效舒缓,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阿当对你不好?”
展宇濠趴在池边玩水,将各种香波倒进水中,搅得香气熏人。
嗯,应该能避免被蚊虫叮咬了。
“喂!”展宇濠用力向夏生泼水,“答我呀!”
夏生笑着张开手架在池边,扬起头与他对视。
“Mick,哪个是真实的你?”
“你,别装了,不累吗?”
展宇濠定定地望着夏生。
惊讶、羞耻、愤怒。
抽出酒店准备的干毛巾砸向那张脸!
“得寸进尺的家伙!”
夏生缓缓拉下毛巾,撑着池壁爬出浴池。
“Mick,真正的自己,才是最强的。”
展宇濠迈开步伐,反手甩上双人套间的木门。
“哼,想看真实的我?等你有本事拿到这西西里大酒店再说吧!”
夏生入驻西西里大酒店的消息,如火烧燎原之势传遍西街每个角落。
对此崔家内部人员可说喜忧参半。
他们还没忘记上次争夺西西里的后果——
整一个翻转西街的大灾难!
而且他们还没搞清夏生是实质上掌控了西西里,还是进去当人质。
失去领导的崔家,再次惶恐骚动。
“派人去问问夏生吧?”杨莓小声提议,“夏生向来都是住旅店的,也许西西里只是他选的住处。谁付得起钱都可以住那里。”
乐叔踌躇。假若夏生真的为崔家收复展四,夺得西西里,他当家的地位将会变得无法动摇。但他毕竟年轻,带着少年的冲动,缺乏稳重,更别提他和韩家阿当不清不楚,公然承认怀着敌方的种。
他来当家,合适吗?
显然崔正华也想到这点。崔家的危机让夏生一一破解后,当家的位置恢复它以往诱人的光泽。权力、金钱、美人在灿烂招手。他才是姓崔的,凭什么让个外姓人当家?
“我们静观其变吧。”最有份量的乐叔开口。
要是夏生能单枪匹马拿下西西里,算他本事。相反地,要是他沦为展四威胁崔家的筹码……
别怪他们残忍,西街本来就是残忍的。
乐叔在观望,崔正华在盘算。
除了西西里的夏生,大半条西街失眠了。
夏天,热啊!
美轮美奂的西西里大酒店,品尝宫廷式餐宴,贵王级待遇。夏生过得比史密斯的城堡还夸张。
展四不露面,不表态。
没有外界传闻的禁锢。是夏生心安理得享用西西里的免费设施,进去后就死赖着与世隔绝。
韩家派人来过几次,都被直接引到顶层的贵宾室。那时夏生正在西西里赌场玩得不亦乐乎。
崔家同仁发扬“沉默是金”的优良品质。竭力置身事外的态度,教人心寒。
阿当还未坐到韩家主位,已经存着傻昌俊平等能人忠士。反观夏生,仅剩的貌似值得信任的杨莓也是阿当派来的人。
相较之下,优劣高低已见分晓。
在西西里高调欢腾的夏生,没人知道他作何种感想。
噢!别,千万别摆出可怜同情的嘴脸。
小野猫也好,老虎也好,都是独断立行的生物。他才不稀罕可笑的兄弟之情、同伴之谊。
夏生只是有点介意,某天起床时发现的濡湿内裤。
那块小小的痕迹,嗯,比较靠后,何况他也没做些带颜色的梦。
“咝……”
夏生的脸被突如其来的骤痛扯得扭曲,摸摸小腹。胎儿的位置靠下,腹部随着疼痛发硬,似乎形状也在改变。
那痛楚来得快,去的快。夏生狐疑地端详肚子,是孩子在闹吧?
但感觉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
算了,反正那程度还可以接受,想闹就由他闹吧。
夏生披上衣服,按这几天的行程,大咧咧地向西西里赌场出发。
孩子折腾人并非一两天的事,可夏生总觉得这天真的“不太一样”。
默默忍受奇怪的抽痛。有过心理准备,痛起来他还能坚持表面如无其事。
渐渐地,痛楚加剧,间歇变得持续而有规律。
喵的!小孩儿未免太过活跃吧?
气恼地丢下输掉大半赌资的那桌百家乐,夏生比往日提前离开赌场。回房间泡个温水澡吧。希望能够安抚这调皮的家伙。
等电梯的过程,又一次剧烈的钝痛袭来,几乎抽掉夏生支撑的力气。幸好他早有预备,连忙撑着旁边的花基。
呼,忍忍、忍忍就好。
深呼吸,抬头,无意中看到悬挂在咨询台的电子日历牌。
上面显示的数字,跟夏生印象中 东城医院白大褂说过的预产期相当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