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了一会儿,镇医院就到了。
魏时先把魏妈妈送去检查,同时办各种手续。镇医院条件并不好,小病小痛还能治,稍微麻烦点的病痛就只能送到市里面去了。魏时是想先把魏妈妈放在镇医院稍作检查,至少给吊瓶水,再看情况决定是不是要去市里的医院。
这边办手续的时候,魏时也没忘记给舅舅委成斌打了电话。
他舅舅一听,立刻表示自己开车就赶过来。
魏时知道,只要他舅舅知道了这个事,那是肯定会赶过来的,他妈妈等于是他舅舅一手带大的,说是兄妹,感情却更像是父女,再说,这一进医院就要钱,要是还要去市里,要的钱就更多,医院是个最烧钱的地方,他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肯定是负担不起。
镇医院没检查个什么名堂出来。医生就给魏妈妈吊了瓶水。
魏妈妈的脸上还是那样差,而且好像还越来越虚弱了。
魏时心里急,也坐不住,就在床边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跟他二叔说两句话,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一瓶水还没吊完,他舅舅已经赶到了,肯定是开了快车的,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魏妈妈,他舅舅脸色焦急地问东问西,魏时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他舅舅当即决定,要把魏妈妈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
具体的地方,就是魏时现在工作的医院。
魏时一听,立刻就不同意了,要是他没发现医院的古怪,那就算了,现在已经发现了,那肯定是不能让魏妈妈去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要是有个万一……
魏时不想想下去了。
但是他这个理由说出去,他舅舅压根就没当回事,反而是把他劈头盖脸的又教训了一顿,说他好好一个学医的大学生,还信迷信,那个医院是市里面出了名的专治疑难杂症的,外地的人都专程跑到那里去治病,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难道别个还会不知道?再说了,魏时在这个医院里工作,刚好可以就近照顾,去别的医院,有这个条件?
总之,去的理由很多,不去的理由,几乎没有。
魏时说不过他舅舅,只好同意了。
他心里也存着点侥幸,他舅舅说的也没错,要出事早出事了,既然这么久没出事,那肯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自己屋里人运气应该不会这么背。
四个人上了他舅舅委成斌的车。
魏金成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在上车的时候,魏时若有所觉地看了一眼身后,刚才好像有阴冷的东西在跟着他们,他抬头看了一眼白的耀眼的太阳,这么个大白天,这么个大太阳,应该不会有阴物敢出来才对,他摸了摸头,自己不会是被太阳晒昏了吧。
车子紧赶慢赶到了医院。
又是办手续,又是检查,一通忙下来就是大半天。
他舅舅说的也确实是对的,有个在医院里工作的人,不管是办手续还是检查,都方便了很多,只不过,不管是抽血还是化验,都没查出来魏妈妈身上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魏妈妈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只好说等明天再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魏妈妈瘦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好像快消失了一样。
到了晚上,他舅舅回家去了,他二叔也被魏时劝走了,陪床的只有魏时,魏时坐在床边上,他也是累了一天,上半夜还勉强撑着,到了下半夜就实在撑不下去了,他看看躺在床上的魏妈妈也没什么动静,就闭上眼打算睡一会儿。头一点一点的,很快就睡过去了。
半夜的时候,魏时突然觉得冷得厉害,被冻醒了。
他一睁开眼,下意识地就往病床上看过去,一看之下,本来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的脑袋立刻就被吓醒了,病床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人,魏妈妈不见了!魏时一下站起来,砰地一声,椅子被他一带,摔在地上。
魏时先去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是打开的,里面没人,他又看了一下病房里其他三张病床,上面的病人都睡得很沉,连刚才他带翻椅子发出的巨响都没惊醒他们,魏时把手往床头一按,想把护士喊过来也没反应,他跑到病房外,走廊里无声无息的,头顶的白炽灯让整个走廊连一丝阴影都找不到。
太静了。
260、失踪
魏时想起了魏昕失踪那天;也是在一家医院里;也是在一个安静的深夜;周围的人好像都睡死了过去了一样;僵直地躺在那里,也许他们真的死了;魏时忍不住这么想。
他回到病房,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罗盘;在病房里走了一圈,接着,又打开门;沿着走廊慢慢地往拐角的楼梯走去,踏踏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里回响,声音像个皮球一样碰到了墙面又反弹回来再又弹出去,如此往复,杂沓的脚步声纷乱地响起,好像有七八个、九十个、更多个人在走廊里跑了起来。
踏踏。
踏踏踏。
踏踏踏踏。
……
站在走廊的一头,看向另一头,就仿佛是看到了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光亮,没有气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的黑暗。
魏时曾经体验过一次这种感觉。
他的心脏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捏住了一样,紧得发痛,痛得发麻,那只手,捏一下,松一下,捏一下,松一下,把人吊在了半空中,耍起玩一样。
魏时憋着气,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在这个夜晚,他确实感觉到了恐惧,还有害怕,但是却远远没有到让自己心脏病发作的地步,然而,他的身体却实实在在的起了这种剧烈的、本能的反应。
到底是因为前方的黑暗,还是其他的原因。
魏时分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往前走,也必须往前走。他再也不想经历跟魏昕失踪那天晚上同样的无能为力,同样的愤怒无奈。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魏时。他学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不去闻不去想,心里头一片空白,然后,在这一片空白里长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黑的很黑,白的很白,界限分明,他用这双冥想出来的眼睛看着周遭。
眼前的世界失去了绝大多数的颜色。
周围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从那些模糊的轮廓上可以看到一些浮动的雾气,有些是各种各样的红色,淡红、浅红、深红等等,有些是各种各样的黑色,浅黑、深黑、浓黑等等。
凡是阳世的生灵,身上都会有红色的阳气。凡是阴世的阴物,身上都会有黑色的阴气。
魏时的手在罗盘上摸索着,指针晃来晃去,没个定向,这个医院里的阳气太低了,红色的雾气在浓郁的阴气的包围下,像溺水的人一样,浮浮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完全吞没。
魏时刚才从魏妈妈的病床上找来了一根头发。
他捻着这根头发,把它系在自己的中指上,然后再用中指拨动了一下罗盘的指针,指针在罗盘上连着转了十几圈,再慢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但是,指针并没有完全静止,而是在临近的两个区间来回的摆动。
魏时皱起眉头。
人身上的任何部件,都带着自身的阳气,就是一根掉落的头发也是一样,但是因为头发已经从人身上脱落下来了,所以上面的阳气会随着时间的过去,快速地变淡,直至消失。不过头发到底还是差了点,要是人身上流出来的血,阳气保存的时间就会长得多。
魏妈妈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头发上的阳气已经消散了不少,要精确地确定位置,有点困难。
魏时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指针指向的阴气比较重的方向找一下,如果那里找不到,再去另外一个方向。魏时睁开了眼睛,当他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心里面那双眼睛就立刻消失了。
“心眼”类似于“阴阳眼”,“阴阳眼”大多数是天生的或者后天得来的,有时候会被阴物所蒙蔽,而“心眼”在这方面就要牢靠一些。绝大部分情况,有了“阴阳眼”就足以应付,所以一般的道师术士要么是天生就有“阴阳眼”要么是后天借用各种手段得到了“阴阳眼”的能力,几乎没有多少道师术士去多练一个“心眼”,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两者之间作用重合了,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心眼”比“阴阳眼”要难练得多。
一滴牛眼泪就能让你短时间内见鬼,但是“心眼”却要每天坚持不断地冥想,把自己心里面的杂念去掉,欲念斩断,让心思纯粹,或者你心思不纯粹也可以,那么你就要有极强的自我控制能力,在冥想的时候摒弃掉纷乱的念头,抱元守一。
要做到这个很难。
徐老三说了,能练成“心眼”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天生“缺心眼”,一种是心眼太多脑子太活性格太拗。
徐老三同时也说了,魏时就是属于“缺心眼”那一类。当然,魏时对他说自己“缺心眼”是相当不以为然的,一般说人“缺心眼”那是骂人的话,以前单纯还是单纯,现在单纯早就变成了“单蠢”,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后者。开玩笑,如果像他这样的都算“缺心眼”了,那这个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他下了楼,出了住院部,按着罗盘的指示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因为不熟悉环境,他走的跌跌撞撞。
他觉得有点冷,周围的阴气越来越重,这个方向是通往他上次看过的医院阴气汇聚的地方,那里是医院的太平间。
魏时走的累了。
他觉得周围的空气黏糊糊的,吸进去就好像吸了一团灰尘一样,不断把肺部都给堵住了上不来气,还把灰尘输到了血管里面,运到身体各处,让身体也沉重起来,他轻轻地喘着气,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夜晚的太平间,冰冷的铁门上没有挂着锁。
魏时伸出手去推门,铁门很重,他推了好几次都没有推开,最后,他下了死力气猛地一推,门哐啷一声响,被打开了,魏时的手抖了抖,刚才,就在他用力推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手上有个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了上来,在跟他一起推门。
魏时有点害怕,但是还是一步一步地往门里面走去。
魏时再一次的后悔自己为什么是拿了根荧光棒出来,虽然这根荧光棒是军用级别的,亮度很高,但是在阴森恐怖的太平间,拿着根荧光棒,让人身上的血液更冷了。
太平间里是一个个活动的简易病床,上面躺着一具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一排过去,好像望不到头一样,更不用说旁边的冰柜里还有更多的尸体放着。
魏时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尸臭味,盖过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他狠了狠心,脚步坚定地往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走去。
在这个一目了然的太平间里找人,也只能是往这些尸体身上找了,魏时一脸的平静,手轻轻掀开了第一张病床上的白布,白布下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一般人去看也许会觉得很可怕,但是对于看过更可怕的东西的魏时来说,这个女尸几乎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他直接又把白布给盖上了。
他走向了第二张病床,掀开白布,白布下是一个老头,应该是出了车祸,半个脑袋稀巴烂,头发上沾满了红红白白的液体,魏时手很稳的又要把白布盖上,就在这个时候,这个老头僵硬的手往上一抬,刚好把白布给扯住了,魏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躺在那儿的尸体往上一挺,好像要坐起来一样,却又扑通一声掉了回去。
尸体又不动了。
魏时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从尸体身上流出来的黑血。
魏时谨慎地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又走了三步远,站定了观察那具尸体,他本来以为是这具遭了横祸而死的尸体在这个阴气汇聚的地方起了尸,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他觉得大概是自己想错了,也许是死后的肌肉反应,这在医学上也是有解释的。
魏时拿出了一张黄符纸,夹在手指间,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他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恐怖的脸,然后慢慢地把白布又给盖上了。
第三具尸体,第四具尸体,第五具尸体……
魏时不知道自己已经看过了多少具尸体,各种各样的死状,或者平静,或者扭曲,或者完好无损,或者惨不忍睹,看着这些人死后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一出出人生的结局,你可以想象或者推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的大概身份,他们平时的生活。
从尸体也可以见到众生百态。
魏时已经看的麻木了,他一个一个病床找过去。
已经找了一大半了,只剩下最后十几张病床。
突然,罗盘上的指针剧烈的左右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没再动了,指针指的,就是魏时现在站着的太平间,魏时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两张病床,眼睛一眯,难道就在这里?
他小心地走过去,把尸体盖着的白布揭开。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魏时的手甚至都有一点发抖。
白布下,是一种熟悉的脸,魏妈妈就躺在这张病床上,一动不动,脸色寡白,魏时伸出手放在魏妈妈的鼻子下面,没气了,他不死心,又摸了摸魏妈妈的脖子,去探她的脉搏,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最后,他用了“心眼”去看,魏妈妈身上只有浓郁的黑色阴气。
魏妈妈死了。
魏时全身一冷,呆住了。
突然,他眼睛里露出了一点决然的凶光,他直接咬破了自己的中指,用血在那张白布上画起了“招魂符”,他画的符比他平时用的“招魂符”要复杂的多,作用也截然不同,以前那些“招魂符”是把活人丢了的魂魄招回来,而现在,则是要把死人的魂魄从阴间拉回来。
血不停地从手指头流出来,好像他的手指通着一根小动脉血管一样。
不一会儿“招魂符”画好了。
魏时用画着“招魂符”的白布把魏妈妈全身上下盖住,然后把中指贴在了魏妈妈的眉心那儿,他的手指头还在流血,血晕染了白布,一点点地扩散开去。一股阴冷的气息隔着白布传了过来,那是死人的温度,魏时压低了声音念起了“招魂咒”。
扑簌簌,太平间里起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是从周围刮起来的阴风里带来的,声音很低很小,比耳边的窃窃私语更低,比听不到的声音更小,却钻到了人的心脏里头。
太平间里来了很多的灰黑色鬼魂,它们低着头,从四面八方出来,周围阴森森的一片黑暗,魏时放在旁边病床上的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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