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峰乃是阴风第三岭,但是它的高度却仅次于财神寨所在的一字峰,有一座主峰,五座小峰环绕,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莲花,所以才叫做“莲花峰”,不过所有的山寨都不可能建在山顶,一般都是在半山腰找个平坦开阔的地方建。他们刚刚爬上这一边的卧佛岭就看到了完整的莲花峰。
“奶奶的,还真是有座山寨!”
那莲花峰的半山腰上果真坐落着一座寨子,看上去不是很大,是新修不久的,很多财神寨的山贼见状直接就骂出了声。
“一山不容二虎,阴风十岭只能有财神寨存在,这莲花峰上的寨子是准备作死呢!”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阮尽欢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就冷笑了,心情不好,正好又看到这破寨子,得,算你们撞大运了,哥就是那蛮不讲理的人!“所有人跟着我唱——对面的山贼看过来!”
“对面的山贼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几十个人拼了命地喊,那声音不是一般地大,顿时就如滚雷一般传遍了这阴风十岭,还在不断地回荡。
“这里的山贼是财神,是财神!”管他呢,胡乱唱。阮尽欢看着对面寨子里忽然走出了十来个人,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啧,真是耐不住啊,出来得这么早!
“你们是什么人!”那边的寨子里一个人站在寨门口拉长了声音喊。
“哥是财神寨的!你们烧哪炷香的,报上名来!”
“报上名来!哥是财神寨的!报上名来!”后面的山贼们别提多给劲儿了,阮尽欢喊一句,他们就跟着喊一句。
“失敬失敬,原来是同行!我们是莲花寨的——”
哟,他娘的连起个名儿都这么俗气!
阮尽欢大为鄙视,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那“财神寨”的名字起得多恶心!“白莲花,你们好——”
“白莲花,你们好——”刚刚喊完赵二就愣了一下,“不对啊,阮四当家,咱们为什么要喊他们白莲花啊?”
“啪!”
阮尽欢头也不回就给了他一巴掌,“二缺,哥喊什么你就跟着喊就是了,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赵二摸着自己的脑袋泪眼汪汪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俺……
“财神寨,你们好——”
“阴风十岭财神寨,兜里没钱一身债,哥们儿若要这边住,必须留下安家财!”奶奶的,这莲花寨还他娘的少淡定,他阮尽欢就不信了,还能有哪个山寨的人比他们财神寨还多不成?
众山贼又跟着喊起来。
对面山寨里的一大胡子提着马刀就砍下了桌案一角,大踏步走了出来,盯着对面山上那一片乌泱泱的人群,火气那是噌噌直往上蹿,好家伙,竟然还欺负到人的家门口了!早听说财神寨惹不得,娘的,他这还没跟财神寨有什么交集呢,他们还倒先找上门来了!“老子是响马贼,还怕了你不成!我们莲花寨也没钱!!!”
阮尽欢心说哥见过无耻的,可是跟哥一样无耻的哥还没遇到,可是你让哥觉得哥简直后继有人啊!要是大胡子你不死,必定是下一代无耻帮帮主!不过俗话说得好,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阮尽欢可不能任由这样的一棵无耻之树长起来,“身上无钱胆子肥,阴风十岭点子背,遇到你个死穷鬼,此生枉作响马贼!!!”
娘的,响马贼就响马贼嘛,好好干你老本行能死啊!咱们山贼这行本来就不好混,你再来搅搅混水我们财神寨喝西北风啊?!
想起那大胡子,阮尽欢就气不打一处来,那边的响马贼们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思考“为什么没钱就枉作了响马贼”这个深沉的问题,阮尽欢这边就又喊开了:“长风万里吹你妹,你妹叫我一起睡!”
这一句实在太猛了!财神寨的山贼们兴奋得嗷嗷大叫,咱四当家就是有才!看看这句,霸气,霸气外露啊!
“长风万里吹你妹,你妹叫我一起睡!吹你妹,一起睡!一起睡!”
“兜里没钱你莫□,当心你妹被人搞!”俗话里说的“哥哥”“妹妹”其实是“情哥哥”“情妹妹”的简称,一对儿男女除非他们是真兄妹,否则互称“哥哥妹妹”的时候一般是已经定情了的,阮尽欢这一喊简直就是突破了下限,就是山贼们也汗颜。
虽然平日里这些山贼们荤素不忌,什么都拿来开玩笑,但是毕竟都是私下里,要这样光明正大地喊出来还真是……
阮尽欢眯着眼,看着那提着马刀的大胡子响马贼,“呸”了一声,转头看着这些面面相觑的山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喊?”
“这……”有山贼为难了,毕竟财神寨里还是有脸皮薄地山贼的。
然而阮尽欢当即就捡了块儿石头丢过去,发狠道:“早说过了喊不出来就别跟着你欢爷,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对面那个大胡子哪只手提的刀!”
“他是左撇子!”三喜眼睛毒,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还真是!”饶是赵二也忍不住了,眼睛立刻红了。
他们财神寨没人是左撇子,他们也不相信财神寨的人会对自己的弟兄下手,死在后山坟场边的两个兄弟至今尸骨未寒,现在这凶手摆明了就在对面的寨子里!
喊!不喊是王八!
莲花寨里的响马贼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招惹了什么麻烦,那大胡子转脸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由问道:“你说这些财神寨的山贼是什么目的?”
“鬼知道。怕是你自己得罪了他们吧!”那少年冷笑。
“这鬼地方可是你让我来的,东家要是不给钱,你就——”那大胡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威胁的话,就被对面山上忽然之间充满愤恨的声音吓住了。
“兜里没钱你莫□,当心你妹被人搞!当心你妹被人搞!”
“大胡子,响马贼,左手提刀像傻逼!大胡子,响马贼,你妈喊你快滚回!大胡子,响马贼,血债要用血来堆!大胡子,响马贼,砍你人头扬骨灰!”
“啊哈哈哈哈……大胡子,你恐怕真没干什么好事!坏了我家主子的大事,有你好看!就算对面山寨的人不出手,主子也不会饶了你的,我家主子是什么人你清楚。”
那大胡子狠狠打了一个冷战,想起了那一夜死在自己手下的两个人,晦气,真他娘的晦气!想不到出这种幺蛾子!
那边厢,阮尽欢一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找雁大当家。”
“走,回家吃饭咯!”
“大胡子,响马贼,你妹说你会阳痿!”
“哈哈哈哈……”
大胡子脸绿了,他手下的人要笑不笑,差点憋死,只有那个看上去还很稚嫩的少年,手里划着一根树枝,一下就笑了出来,“有趣,有趣,那个就是阮尽欢吧……真是期待了很久了……”
阮尽欢在就要回寨的时候回望了一眼,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就这样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在喊出那些话的瞬间,阮扒皮掉的是老衲的节操= =老衲是怎样想出这些奇葩的话来的啊……远目老衲的节操一直不会掉!
☆、第二十章 小爷要见阮扒皮
阮尽欢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带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炸开。
于羡狠狠一皱眉,眼里杀机闪过。
“他们那边多少人?”雁流水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个时候的雁流水格外沉稳,一点也不慌张,似乎这种即将去灭别人一个寨子的事情很是正常,他已经做过了无数一般。这些在雁流水看来,都只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场面。
“六七十人,应该全都出来了,不过他们都是响马贼,我们的人可能……”阮尽欢自然知道马贼与山贼的区别,山贼贪财不爱杀人,可是马贼不仅夺财还爱杀人,响马贼就是其中最血腥的。财神寨这边的人手,自然是很难与他们相比的。
“今夜,月亮爬上寨门的时候,还要劳烦薛二当家还有于五当家跟我走一趟。”雁流水已经有了决断,未免夜长梦多,必须快刀斩乱麻,绝对不能拖久了。况且……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薛忘音跟于羡都点了点头。
雁流水不再说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知道自己后面有人在跟着,可是却不肯放慢脚步等身后那人。
就在他走进了门回身要关门时阮尽欢的手立刻扒住了门不让他关上。
这一段路显然走得很费力,阮尽欢额前的发都被汗水润湿了,不停地喘息着,他既不理解,也很愤怒,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失望,“为什么不让我帮忙?!”
“你能干什么?”雁流水实在关不上门,索性放了手,就站在门口,平静的目光看着阮尽欢。
“我能让他们整个寨子顷刻之间——”
“然后呢?”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雁流水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些事,尽管那时候他还不认得阮尽欢,“你的那些手段,未必就是最好的。”
固执!他竟然从未发现雁流水如此固执!
“你一味要抓住以前的事情不放吗?”这个时候的阮尽欢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下一秒就要向雁流水扑过去一般。
“二十万人的性命,原来阮大先生已经放下了么?”雁流水忽然讽刺地笑了。
阮尽欢浑身的力气都被雁流水这一句话抽干了,他就像是一棵冬天的枯树一样死寂,僵硬地看着雁流水关上了门。
他被关在门外。
“我没有……”
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埋在心底四年的话,只是那三个字——我没有!
一旦开口,有的东西就不能再收回,阮尽欢朝着挡着他的这扇门,朝着这间安静简陋的屋子,朝着屋子里面固执专断的雁流水,吼出了他之前一直不敢说的话——“我没有!”
他不是罪魁祸首,那些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阮尽欢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笑一下忽然就落了泪。
晚上月亮挂上寨门的时候,雁流水他们便去了隔壁莲花峰。
阮尽欢坐在飞来石上,抬头看着那月亮。喊杀声隐隐从莲花峰那边传过来,他却显得一点也不关心。月又要爬上中天,他还是坐着,直到有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阮四当家,莲花寨那边好像出了点小麻烦,他们寨有个小子闹着说要见你。”一个山贼走过来通报。
阮尽欢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手里还转着几个黑漆漆的圆球,雁流水说他这些东西没用么……他学了半辈子的东西,到头来在雁流水的眼中也不过如此……
其实他知道的,不是东西没用,而是雁流水恨他。
一路向莲花峰走去,阮尽欢已经很久没有夜晚走在山路上的经历。
很久以前,他刚刚上山来的时候,总是迷路迷路一直到夜里,那个时候他就一个人在夜里走,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秒会看到什么,他那个时候对周围的黑暗既抱有恐惧,又感到安心。直到雁流水或者薛忘音找到他,然后把他带回去。
雁流水一般让他自己走回去,他不会等他,脚步是很快的,阮尽欢总是要尽了全力才能跟上他;可是薛忘音不一样,薛忘音是个好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心肠软的家伙,在雁流水面前阮尽欢是决不敢放肆的,可是若是薛忘音找到他,他就会让薛忘音背他回去,他累了,就在薛忘音的背上睡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往往发现自己在自己的被窝里,偶尔有几次例外,那便是月圆的晚上,薛忘音要去看看阴风十岭的风景,其实他最爱去的地方不是明月峡,他最爱的是东边的吞日潭,明月峡——是雁流水最喜欢的地方。
可是自从地图出来之后,阮尽欢就不喜欢乱跑了,一是因为什么都清楚了,就像是一个求索了很久的人突然找到了答案,就再也不想去思考这个曾经让他很痛苦的问题,二是因为有些放下了,甚至说是心灰意冷,只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停地乱走乱撞……
阮尽欢抬头看着那边灯火通明的莲花寨,那里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山里普普通通平常的小村寨。只是阮尽欢走近的时候,那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暴露了此地几刻之前的惊心动魄。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这大胡子就在我这儿,只要你们让我看到阮尽欢,我就把他交给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坏事!”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阴冷。
阮尽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想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麻烦”了。
所有人都给他让开一条路,于羡的衣服上沾着鲜血,雁流水今日反常地穿着黑衣,也许是因为就算洒上鲜血也看不出来吧?只有薛忘音,真正地干干净净,身上一点血腥痕迹也看不到——阮尽欢知道,就算是杀人,薛忘音也是很洁癖的。
“小子,这就是我们财神寨的四当家。你现在见了他,总该要交人了吧?”
“你就是阮尽欢?”那少年穿着粗衣短褐,袖子还烧出了一个洞,脸上脏兮兮地,似乎很是狼狈,应当是在之前的冲突里吃了不小的亏,只是他的那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尤其是在听到财神寨的山贼介绍了阮尽欢之后。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先生?卢千里有些失望。
眼前的这个阮尽欢,既没有传说中的三头六臂,也没有传说中的喷火大口,更没有传说中的雷电绕身,甚至仔细看下来还有些其貌不扬,眼睛大,眼黑眼白分明,皮肤颜色也不健康,那头发看上去也不是太好,身材也不魁梧,浑身上下既没有文人雅士风范,也没有隐士高人的莫测,横看竖看都只是一个穷山贼,上看下看也不过一只小白脸。
他是不是来错这一趟了?夏恒昭那家伙把阮尽欢说得神乎其神,还说这家伙唱功身段儿一流,就这模样还不如随便哪个戏台子上找的青衣花旦,这不是坑爹呢吗?
唉,外貌是不能期待了,且看看夏恒昭说的其他话是不是真的吧。如果有假的话……嘿嘿,反正他的主子可不是夏恒昭,在主子面前,夏恒昭再牛掰还不是只有乖乖俯首帖耳的命?
阮尽欢自然感觉到了这少年那十分不客气的打量的目光,刚刚开始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热切,可是越看那眼神就越鄙夷。一时之间,阮尽欢还真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