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翅苏都对李阎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是谄媚,这样迅速的转变让牛头旃檀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
血泊倒映出一张萧索桀骜的脸庞,双眉倒吊冷似刀锋,肩膀扛一把虎头大枪,指缝间全是鲜血。
体色鲜红的六角恶鬼背靠灰石墙面,头颅豁穿一个大洞,胸腔也被枪头扯开,死状惨烈。
“谢谢,谢谢。”
憔悴脏乱的朝鲜老妪眼泪纵横,额前枯槁的白发随风摆荡,她拉扯着自己的孙子,冲着宋懿不住作揖,嘴里吐着听不懂的字句。
宋懿的缨冠碎裂大半,鲜血流过斑驳甲片顺着腿裙滴淌,他没有理会老妪,不耐烦地扯下已经破烂的头盔,转身离去……
营中一如既往的安静肃杀,旌旗烈烈,刁斗上冒着青烟,将士们军容整备,刀枪泛起寒光,偶尔能闻到刺鼻的硫磺味,但是血腥气已经很淡了。
营中各处隐隐传来声音。
“小西行长的人出土堡了。正在分批次组织出城。”
“大同江的埋伏的弟兄已经架好大炮,马料喂好,今晚有硬帐要打了。“
“我看是痛打落水狗,倭寇本就士气低迷,咱再来个中途截杀,怕不是吓得他们一个个都要跌进大同江的冰窟窿里。”
“这次砍上多几个倭寇的脑袋,领了赏钱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
“再换个娇滴滴的婆娘,是不是啊,老康?”
平壤城中偶尔恶鬼凄厉啸声传来,明军谈笑间并不在意。说到底,这并不是大明的国土。他们磨刀霍霍,对准的还是小西行长的部队。
这种情况下,一个个满身血迹,抬着几名残兵伤员回到营盘的先锋营就显得格格不入。
”哟,我倒是谁?这不是我们先锋大人嘛?怎么着,这是带兄弟除妖鬼去了,弄得……“
虎头枪迎面扑来,鼻尖冷冽的锋芒像是一只死死扼住喉咙的毒蛇。
脸颊伤疤淌血的宋懿逼视着这人,身后一干先锋营将士好像狼群。
那人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抬着受伤的弟兄去找大夫,天师道那几个道士呢?把他们找来。”
宋懿没再理会那人,抹了抹脸上的血,冲着身边的人说道。
……
“怎么弄成这样?”
沈鹤言把头盔挂到架子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城里有只猛鬼,不太好杀。”
沈鹤言眉峰一挑:“不好杀就不杀,整个大营如今有几个人去玩命地杀妖鬼?你榆木脑袋?”
宋懿自己给自己缠着绷带,默默无语。
他从皮兜里挑出两个小黑坛子来,丢给宋懿。
“鹤言,饮酒误事,还是算了。”
宋懿下意识回绝。
“趁酒杀敌岂不快哉?”沈鹤言拔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佛手汤,这可是御酒。”
沈鹤言灌下一口,眉目畅然。
“祛寒止痛,来吧。”
他拍了宋懿的肩膀两下,油灯映得他脸色一片火红。
宋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仰脸饮了一口,却连坛子都扔了出去,罕见地爆了句粗口。
“这他妈是醋!”
沈鹤言哈哈大笑,眉飞色舞地又喝下一口,他坛子里的可是名副其实的佛手汤。
宋懿呸了两口,苦笑不止:“你也是成了家的人,怎么这么幼稚。”
沈鹤言把自己手里的酒递过去,笑嘻嘻地:“别人给你递酒你总推瞧不上。最后当然只剩下醋喝了……”
宋懿接过酒坛,猛灌了几口。
两人大口对饮,大多是沈鹤言说话,宋懿应上两句。
“你我同僚……七年半。”沈鹤言比划着,“你这性子,出不了头。”
宋懿默然,沈鹤言满脸通红,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等着我吧,等着我提拔你。”
他站起身来,套上青虎头兽吞护臂,戴凤翅簪缨束盔,扣上鱼鳞甲皮扣,把酒饮尽,放下坛子脸上已是浓浓杀气。
“你为我扛纛七年余,今天这仗歇一歇,安心养伤。“
……
唐白展是一名明军小校,负责把守城楼。此时的小西行长已经出城十里开外,李如松依诺放行,却早早在大同江埋伏人手,自己更是掐准时间,亲自率领大部队,去抄小西行长的后路。浩浩荡荡的明军队伍刚刚出城。
唐白展目送着队伍离去,领头的沈游击还真是威风嘞,想着浙西,唐白展伸了个懒腰,上阵杀敌没他的份,但是命肯定能保住,也是福气不是。
“白展,你千里镜呢?”有人蹬了他一脚:“看看那边是什么东西?”
唐白展骂骂咧咧地坐起来,掏出千里镜眺望了一眼。
“不就是颗树……咦?”
远处烟尘弥漫,各种夸张离奇的怪物目不暇接。
身高三丈,宛若怒目金刚的树人。
半人半鸟,黑色羽毛鲜亮的女妖。
毛色各异,挂在树上的三团大球。
一个纵越,能跳出几十米的庞大金蛙。
还有各色飞禽猛兽……
牛头旃檀,九翅苏都。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金岩蛙,恩德鹊,食甲狐狸……群魔乱舞。浩浩荡荡不下几百人的声势,领头是十几匹奔驰的青鬃大宛马。
“领头骑马那个好像是咱们弟兄。”有人发声。
唐白展伸着脖子一瞧:“呦,真是咱大明的铠甲。”
李阎拨马疾驰,目眦欲裂,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呼喊:
“速关城门!倭寇的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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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
李阎翻身下马,裙甲摆荡间冲到城门口上,冲着上面高喊。x23u更新最快
“提督大人呢?”
“提督此刻已经出城,往大同江方向追击小西行长了。”
唐白展的脸色苍白。
李阎深吸一口气,转身说道。
“老刁,你带着大伙驻守城外,等我消息。“
然后对着唐白展说:“开城门,带我去见提督大人。”
“这我哪儿做得了主。”
唐百战苦着脸。
“什么事?“
中军副将杨元腰挎宝剑走上城楼。他是李如松的副将,此刻明军精锐尽出,誓要将小西行长留在大同江口,可城中还有万余部队,此刻尽归他的指挥。
唐白展学舌一番,杨元是认识这个最近声名鹊起的总旗官的,他没有多做犹豫,宽大的手掌按着城楼上火药痕迹斑斑的石砖,冲着李阎喊道:“我可以先让你进城,等你通报给经略大人,让他老人家来决策。”
”好。“
李阎一口答应。
杨元一挥手:“放缒绳。”
……
“你在哪儿看到的倭寇援军。”
惊闻此信,宋应昌蹬蹬两步走到李阎身边,双眉钩挑,不怒自威,哪还有半点李阎初见他时的穷酸蓑笠翁的模样。
“为防冒犯,请经略大人往后。”
李阎一拱手。
“不必。”宋应昌道:“干脆讲来。”
李阎闻听,还是自己退后两步,手掌从胸口掏出一物,竟然是一只合拢翅膀的喜鹊。
那喜鹊一见光,扑棱棱地飞到半空,围着营帐饶了一圈,银灰翅,金红喙,点点辉光洒下,神异非凡。
“小神恩德雀,见过天使大人。”
一个清脆的娃娃音从喜鹊的嘴里传出来。
营中诸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宋应昌脸色如常,开口询问:“如此,是你看见了倭寇的援军?”
“是。”
在它绿豆大小的漆黑眼珠里,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明国官员身后,站着一只眼神冰冷淡漠的五色孔雀。
虽然同为飞禽,可恩德雀却没有半点亲近的感觉,那只孔雀给他的感觉,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还是身边这位将军身上暖暖的,想着这些,闷得半死的恩德鹊还是飞回李阎的肩膀。
“小神的确看到倭寇的军队,好多旗子杂在一起,有好多的马,好多的人,还有好多火铳和兵器。”
宋应昌一皱眉毛,恩德鹊一接口,他就知道是不可能从这只异鸟嘴里得知倭寇来援的细节了。
没有战争经验的人,几眼看过去一万人和十万人根本看不出,都是黑压压的看不见头。何况是一只鸟。
“大人,我详细问过,来援的倭寇当中,至少有不下七八道家徽旗帜,毛利,黑田,甚至德川。不是大军,必是精锐。恩德鹊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大概是在平壤城南百二十里,若是大军不停,此刻应该距平壤八十里左右。”
“对对对。好多乱七八糟的图案呢。”
恩德鹊奶声奶气地应和。
宋应昌点点头,看向李阎的眼神柔和很多。
“我听说易高功命你归拢朝鲜的乡妖野神,成效如何?”
宋应昌不信鬼神,对易羽的说辞更是嗤之以鼻,只以为他这是畏战的托词。
只是易羽受到皇帝宠信,朝堂中更是不少为天师道摇鼓呐喊的笔杆子,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李阎带回来的恩德喜鹊就在眼前,却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思路似乎可行。
“回大人。”李阎挺直腰杆:“卓有成效!”
在摄山女头巾指引之下,李阎的野神收编进程格外顺利,但凡年代久远,实力强横的野神乡妖,大多数都收入麾下,加上余束几次要求休息耽误的时间,只有了一天多一点。
他也是在收拢相对弱很多的恩德喜鹊群的时候,才从这些小家伙嘴里得知,倭寇援军将至,连忙带领一干人等,回平壤城通报。
”右军总旗李阎听令!”
宋应昌眼神一肃。
“末将在。”
“你拿我随身手印,飞马速去大同江,把你告诉我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向提督大人禀告,另外告诉他,亡狼犹可纵,虎首未可失,叫他一定从长计议。”
宋应昌官拜兵部侍郎,用兵纵然不如李如松,可头脑绝对冷静。四万明军初入朝鲜时,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元月入朝鲜,两天破平壤,让朝鲜大臣柳如龙直呼天兵勇猛。
可那是倭寇势力分散,且粮草不齐,此刻攻守移位,正当稳扎稳打,绝不能冒进。
宋应昌此刻最担心的的,就是李如松杀性一起,猛追穷寇,好巧不巧地撞进援军怀里,那可是悔之晚矣!
宋应昌把手印递给李阎,李阎接手那一刻,身子顿时热乎乎的。
“你获得明国三品要员的随身手印。”
“你获得了龙虎气加持!”
“因为你并非龙虎气的直接拥有者,你只能获得最基本的状态加持。”
“你所受到的所有类型伤害减少15”
“你的伤害附带龙虎气灼烧效果,震慑效果。”
“国运龙虎气相互克制。”
“速去。”
宋应昌用力拍着李阎的肩膀。
……
咣地一声,城门破开一个小角,李阎骑青鬃马,挎环龙汉剑,背一把生铁钩镰枪,冲出城门。
“九翅苏都!”
李阎大喊一声。
“大人你叫苏都就好。”九翅苏都掠出人群,眼里都闪着光。
“你飞得快,往大同江的方向先走,不用帮忙,在天上高高掠着,找一杆鲜红色大纛帅旗,那是提督大人所在,找到以后,赶紧飞回来找我!我有要事相报。”
九翅苏都不愧是几百年的异兽,心思转得那叫一个快。
“大人,我背得动你的,不如……”
九翅苏都一脸扭捏和期待。
“速去。”
“知道了……”
九翅苏都闷闷不乐地回答。
爬在牛头旃檀身上的三团毛球彼此攀谈。他们是良那三兄弟,和九翅苏都认识了一百多年。交(饱)情(受)深(欺)厚(凌)。
“大姐头刚才是不是在……”
“对对对,就是在……”
“我觉得她是在……”
“所有人随我走,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说着他又看向朝鲜的乡妖野神。
“仗打完了,我家提督亲自给朝鲜国主上书,给你们铸金身,建庙宇。”
金岩蛙哈哈大笑。
“天朝上国的将军说话,我等自然是信得过。”
“信得过就往前冲,别给我出工不出力。”
李阎一拉马缰,带领众人往大同江而去。
“你就真这么去了。”
余束驾马与李阎并排。她就像只幽灵,默默看着李阎花尽心思苦苦运筹,却没有丝毫作为。
“你不像是这么蠢的人。”
“怎么说?”
李阎回答。
“这次的阎浮事件对你来说非常艰难,但是奖励也是格外丰厚。如果你现在报信说倭寇援军将至,李如松拨马回营,放跑了小西行长,再想杀他可就难了。如今小西行长在大同江危如累卵,这是最好的机会,趁您现在手里的势力不差,压下这个消息,挑拨李如松和小西行长死斗,你浑水摸鱼。”
余束像一个教唆凡人的魔女,在李阎身边呢喃。
她没有提及,李阎如果拖延不报,延误战机,很可能导致李如松身陷重围,甚至整次壬辰战争的失败!
不过,她觉得李阎是不在乎这些事的,也没有在乎的理由。
这里的李如松和大明,跟李阎的那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世界与他所在的世界本来就是两片相似却不同的树叶,这些人的生死危亡,甚至所谓大明的国运,和李阎的世界没有关系。
余束的认知里,这个男人并非丧心病狂之徒,但是做事干净利落,敢下手,能决断,懂取舍。这一点,红鬼比他差的太多。
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可李阎摇了摇头:“不值得。”
“妇人之仁。”
余束冷笑。
“你说是就是咯。”
李阎无所谓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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