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李阎看着王生。
王生低头去拿桌上的茶杯,躲避李阎的目光。
“这是好事,人鬼殊途,如今你家业兴旺,不要再去想这些。”
王生强笑了笑“自然。”
“对了,孩子多大了?”
“十个月大,大人要是不嫌弃,改日,我带着家眷再来拜访大人。”
“不必了,还是我登门拜访吧,不提孩子,拜访一下老夫人也是晚辈应尽的礼数。”
两人交谈气氛欢快起来。
王生一直呆到傍晚,他追忆过往,提起一干战友叔伯,对他屡有照顾,不禁眼圈发红。直言那次在朝鲜死里逃生,又梦幻似的立下功劳,荣归故里,是他这辈子最快意的一段时光。
直到酒足饭饱,王生要告退的时候,李阎才叫住了他。
“我刚才说要登门拜访,不是随口说说,你家里住哪,我得空,一定去。”
“城南交子巷,门前有两颗大红灯笼,对面是块陈记熟肉铺的牌子。”
王生说罢,才迟疑问道“大人有皇差在身,要是延误了时辰……”
李阎找了张纸筏记下地址,貌似漫不经心地道“我心里有数,何况皇差重,自家弟兄性命的分量也不轻。”
王生听了浑身一颤,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李阎摆手“不必多说,去吧。你新到山东任职,凭空补缺一定得罪同僚,要少说,少做,多看。有这份敬我的心意,拜访一次即可,别再来了。好了,去吧。”
王生失了魂魄似的,好一会儿才一咬舌头,他冲李阎一作揖,这才转身离开。
李阎目送王生远去,惊鸿一瞥下,他头顶分明盘旋一股阴森的黑气。
姓名王生
状态折寿,阴蚀,衰弱。
备注常年被阴物不经意间吸气所致,龙虎气傍身,诸般厄兆不外显,但长此以往,必将危及性命。
“一妻,还有一妾……”
李阎沉思着,关了大门。
第四十四章 计生绝户!()
晚上李阎送走了王生,另一边,茶马司的监正柴玄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这整个白天倒霉气,都一扫而空。
“胡先生真是高人呐,你帮我救活了这两匹马,那跟救活了我就没有区别。大恩不言谢,先生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咱的,尽管开口,柴某人不敢大包大揽,但是官面上的事,我总还是说的上几句话的。”
酒桌上,柴玄脸色潮红,大着舌头允诺。
胡三生淡淡一笑:“我闲散惯了,世俗权财不过尔尔,和柴大人一聚,也是缘法。柴大人若真有心思,有这顿酒菜,就权当感谢我了。”
“这点酒宴,哪能代替我的心意啊?六子,去舱里取两坛子泥封来。”
他压低声音对胡三生说道:“这是当今神皇帝赐我的赤水大曲,贡酒啊。”
没多会而,叫六子的长随取酒来,胡三生闻了闻,又抿了一口,一抹红晕当即升上脸庞,他开怀笑道:“果然是好酒,柴大人的菜品本是上佳,可与此美酒相比,倒是相形见绌了。”
柴玄干咳两声,才不好意思地说:“胶州到底是小地方,也没甚像样的馆子,胡先生见笑。”
胡三生喝光酒盏,突然发问:“话说回来,柴大人是宫里的人,大人可有没吃过的珍馐美味?”
“这个……先生别说我扫兴,这天底下的珍馐美味,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花样。我虽不才,但跟在万岁身边做差事,也吃过见过。除非是龙肝凤胆,否则,都那么回事。”
柴玄有些醉了,脸已经红倒了耳朵根。
“龙肝凤胆做盘中菜,倒也不难。”
胡三生淡淡地说。
“哦?”柴玄一激灵:“此话怎讲。”
胡三生当即推开杯盘,拿出一张上好的宣纸来。
“取笔墨来!”
胡三生朗声道。
要是查小刀或者曹永昌在这儿,一准嘲笑这胡三生:“原来你翻来覆去,就是这点写写画画忽悠人的能耐?”
不错,这胡三生就是胡三。擅长一手白纸取物的法术,当日在五福楼,便是拿这一手聚拢的百妖为己所用。
百妖宴会,张寿汉火烧好仙谷,五大仙闹渤海,归根结底都是此人的手段。
那日他中了李阎一记种罗箭,去找老一辈妖仙中硕果仅存的白太奶奶搬救兵,却被善于卜算的白氏揭穿谋划,狼狈而去。
谁能成想,他居然无视妖仙不入山海关的承诺,追到山东,也要找李阎的麻烦!
有人取来笔墨,只见胡三笔走龙蛇画出一条墨迹淋漓的蛟龙,随后取了钢刀,自画中取了肝脏,又画一只五彩金凤,再剖开金凤取了胆囊。
柴玄肉眼凡胎,不识得关窍,被胡三生这手法术震慑的久久说不话来。
后厨拿了龙肝凤胆做成炒菜,又端上了桌。
柴玄看着桌上的菜,眼珠一转,突然站了起来:“先生,我有一桩要紧的心事不吐不快,若是先生答应,我愿为先生引荐,一同去京城面见当今万岁神皇帝。”
胡三生不慌不忙:“不知道,柴大人有何心事啊?”
柴玄竹筒捎豆子,把早晨李阎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他想贪墨飞雷马的事,只是一笔带过,重点是李阎如何跋扈,如何弄浪翻他的船,如何戏耍于他。
“我好心好意救他的马,我不求回报啊先生!同朝为官嘛对不对!他不领情就算了,我不过是叫他认仔细些,别认错了别家的马,他居然甩脸子就走了,还依仗法术戏弄于我,一提这事我,我,我就委屈。”
柴玄一脸哀楚。
胡三听罢,做沉思状:“此事,也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
柴玄听了直诉苦:“诶呦我的胡先生,我与他素不相识,我干嘛诋毁他呀,你看看我这船,我撕坏的帆布还没下呢!”
胡三闭目掐算,突地一睁眼,放下酒坛冷然道:“柴监正,你我朋友之谊已尽,日后,不要再和别人说见过我,告辞!”
说罢,他居然转身就要走。
这下柴玄傻了眼:“别别别呀,胡先生这是怎么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老别……”
胡三转身,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刚才用梅花卜算,分明是你贪图人家的宝马,居然还颠倒黑白,试图诓骗我。简直岂有此理!”
柴玄当即一盆冷水浇下,对胡三海外活神仙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他看胡三要走,急忙过去,好话说尽,伏低做小,这才劝下了胡三。
“哼。”
胡三脸色闷闷地坐下。
“先生教训地是,是我鬼迷心窍,我不该贪图人家的马。”
柴玄垂头丧气,不料胡三却突然道:“你还算有悔改之心,而且那李镇抚不分青红皂白就弄坏你的船,他也有错,你若肯补些金银,也不是没有让他把马补偿给你的可能。”
柴玄一下子从十八层地狱到了三十三天,他张着嘴:“先生此话当真?”
“……”
胡三故意沉吟了一阵,吊足他的胃口。
“这样吧。”胡三道:“你明日去送请帖,说要给他吃他吃酒宴,为白天的事道歉,礼数要足,之后再备上金银珠宝,提出买马的请求,他通情达理的话,会答应的。”
“这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啊,先生您这也太迂腐了。”
柴玄心直口快,一开口就后悔了。
胡三这次却不生气,他笑眯眯地:“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是茶马司监正,按道理是他上司,连顿饭也请不到么,他若断然拒绝,之后的事,看我的便是。”
“这……”
柴玄眼珠转了转,这事无非损些颜面,却害不到自己,要是成了,能得到野乌神更是便宜!不如干了。
“既然如此,我便答应先生吧。”
他勉强道。
胡三和善地笑了,望向柴玄的表情,像是看到肥美的山鸡。
等后半夜胡三离开了船港,一股旋风托着他飞入海天边际。
大功告成!
云朵之间的胡三目眦欲裂,龙虎旗牌争夺凶险,那是众老仙对天师道的忌惮!
只论一帮子朝廷武夫,根本护不住龙虎旗牌,就他所知,江浙,云贵两地一共十二道龙虎旗牌,已经被各路妖邪外道夺走,
还有四道旗牌,连同护旗人一齐不知所踪,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其他府台州,也伤亡惨重,士气低迷。
江浙云贵外道的法力,根本比不上关外五仙!
可出自辽东的十四道旗牌却……
哪冒出来这天杀的李镇抚!
胡三知道李阎厉害,可没想到李阎这么厉害,连黄九牙都不是他的对手,想抢夺辽东的龙虎旗牌,似乎已经是不可能。
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任凭你李镇抚是武曲星君转世,这次也叫你离不开胶州!
第四十五章 陈跃武()
第二天大清早,公鸡才打鸣,天上将白未白。
李阎站在院里,拿柳叶子蘸盐沫漱了漱口,并在院子角落拿起一只耕地的钉耙。
只见他三下两下掰折了木棍把,取了大概有四尺来长一截棍子,拿蘸水的粗布裹了,随意挥打了两下,点点头,转身就进了曹永昌的房间。
小曹还睡着,歪斜躺在床上睡姿难看。
他昨天砍了整个驿站伙计的柴火,加上挑水,搬草料,连带搬草料,挑水,累得小曹申时便倒在床榻上,连衣服鞋都不脱便睡到清晨。
“起。”
进得屋来,李阎惜字如金。
曹永昌睡得沉,他挖了挖鼻孔,嘟囔几句,又翻了个身。
“咯吱~”
柴门自个闭合起来。
“啊!!!1”
舀水进锅生火做饭的查小刀吓了一跳,把头探出屋外头,曹永昌光着脚丫夺路而逃,鸡飞狗跳似地跑进院子里。
李阎攥着镐把站在屋里头“回来穿鞋,练功。”
曹永昌没敢回去,站在院自口可怜兮兮地回话“说什么练功,不就是劈柴火挑水嘛。”
“别废话,穿鞋洗把脸,赶紧去。把水缸挑满了,不然别吃早饭。”
曹永昌翻着白眼低声嘟囔什么,谁也听不清楚。
李阎一挑眉“你说什么?”
“我说我立刻去。”
曹永昌臊眉耷眼地回答,一路小跑着进屋穿鞋。
等三人吃过早饭,有县衙的一位捕头拜访。
这是李阎昨天吩咐的,要王典史找一位官面上的人,和自己一起去劝说蹈海和尚,让他答应和自己出海。
走之前,李阎告诉曹永昌,活干不完不许偷跑出去浪荡,更不能再去赌坊勾栏院子。
随后查李两人便牵了马,和领路的捕头一起动身,去石桥河拜访蹈海和尚。
……
领路的捕头姓张,和蹈海和尚相识,从他口中,李阎也知道了一些蹈海和尚的传闻。
这位蹈海和尚,俗名唤作陈跃武,威海人,也是做盐茶海运的生意起家。
此人绿林出身,在江湖上声望很高,出海到过锡兰古国和满刺加,跟荷兰的红毛做过生意。
传闻他曾见过半人半鱼的鲛人,也有人说,他打捞起了古越国海难的沉船,身家巨万却不显露……
不过如今的陈跃武,已经年过半百,在胶州石桥河落户,依仗过去的积蓄颐养天年,做个安顺的富家翁,头几年偶尔还出海,这两年却少了。
几人约莫赶了二十几里的路程,李阎查小刀就赶到了石桥河村,穿过几家摆摊的商铺,到了一家幽深的宅院前头。
“大人,到了。”
张捕头一指前头“前面便是陈跃武的家。”
这家宅院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整面墙长满爬山虎,青砖黑瓦,有柳树蔓出墙垣,绿荫中露出喜鹊巢来,一派安闲。
李阎点了点头,张捕头有眼力见,走上前去敲宅子的门。
不多时,便有个戴蓝色小帽的家丁伸出头来,见到张捕头,便是满脸堆笑“张捕头,哪阵仙风把您吹来了这是。”
张捕头点点头“去告诉你家老爷,有贵客到访。”
他说完躲开一边,让出李阎和查小刀来。
家丁见是两个挺拔的年轻人,还都佩着兵刃,其中一个人,更是身背一只宽大的红色剑匣,怪模怪样的,一时间有些犹豫。
“诶,我说你愣着干什么,讨打不成。”
张捕头一瞪眼。
“张捕头,我来说。”
李阎拦住作势要发怒的张捕头。
他往前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封签红勾朱的官署公文给这家丁。
“我俩是朝廷的人,有要事想拜访陈跃武陈老爷子,还望小哥通禀一声。”
“哦,好,几位稍等片刻。”
见有公文在,家丁也没敢细问,赶紧转身离去了。
陈跃武正站在院里读经,手里头,却攥着两颗沉甸甸的铁胆,彼此盘旋嘎嘎作响。
有家丁跑来,恭恭敬敬喊了一句“老爷。有客人拜访,有要紧的事找您。”
“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几天我要养病,不见客人。”
陈跃武五十三岁了,不见有丝毫衰弱姿态,反而身材高大,长须直垂到胸口,浓眉如墨,一副威猛气概,颇有几分拳经当中“龙腰,熊膀,虎抱头”的风采。
“老爷,是张捕头来了,他还带着两个男人,说是官府的人,拿着县衙的公文,叫我交给老爷。”
陈跃武听说是张捕头带着官府的人来,不由得眉头一皱。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蹈海和尚”在老百姓看来是奇人,可在官府眼里,却是个不安生的刺头刁民,他若是年轻些,孑然一身倒也不怕,可自己已经老了,拖儿带女,硬着头皮也得和官府打交道。
想到这些,陈跃武拿过公函,先看了一眼上头的印章,的确是本县的姚县令的印章,便打开来,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公文大意,便是受皇差的李镇抚奉命出海,要陈跃武及其儿女一家,做李镇抚海上的帮手和向导,船由官府出,事情办成,少不了恩典云云。
“左司镇抚……王命……”
陈跃武沉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