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无妨~”
甄老夫人笑眯眯地“费不了多少工夫,再说也是老身准备不周。”
老夫人的确没当回事,叫丫鬟仆人重新打扫了一间,看曹永昌脸色不好,还特地嘱咐丫鬟,给曹煮了一碗姜糖水,送到屋子里。
等丫鬟把姜糖水送来,说是老夫人见小公子脸色不好,特意嘱咐的,曹永昌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人家能留咱住一晚上,那是情分,不留咱,也是本分,你怎好挑三拣四?”
查小刀也学得长辈做派,上了火炕冲曹永昌说道。
曹永昌小口抿着滚烫的姜糖水,冲查小刀直咧嘴,也不还口。
“再者说来,要是没有李阎的腰牌,人家也不会这么客气,他住大点也应该。”
查小刀只是顺嘴一说,曹永昌却扁起嘴来“叔叔是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是寻常百姓肉眼凡胎,识错真佛。”
他话说一半,又觉得这样说话有挑拨查李两人关系的嫌疑,直改口道“再者说了,我曹永昌年纪虽小,但立志做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一视同仁,便是牛棚马圈也睡得,若是瞧我不起,金玉牙床也不稀罕。”
他话说得大,手里的热糖水可没放下,小嘴喷儿啪作响喝得可香了。
查小刀摇摇头,也没在训斥他,曹永昌独自浪荡千里路,很多观念一朝一夕说不清楚,何况查小刀并不反感这样的脾气。
其实,尽管曹永昌认查为叔叔,对李阎的感官则并不亲密,可查小刀却明白,比起自己,李阎更喜欢曹永昌,可能,这两个人的性格里有类似的地方吧。
……
“阿嚏!”
李阎把双手泡进打满热水的铜盆,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将军可是染了风寒,我叫后厨端一碗姜糖水来。”
给李阎打热水的是个白衣裳的娇俏小丫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会说话一般。
宅子里十几个丫鬟,这丫头连同白天的绿衣丫鬟,算是最漂亮的两个,也最得宠,平时都和老夫人睡在一起。
“不用不用,你去休息吧。”
李阎摘去身上的甲胄,穿着汗衫,冲这白衣丫鬟摇了摇头。
“这匣子……”
丫鬟伸出细嫩的手,想去搬椅子上的朱红剑匣。
“小娘子勿动。”
李阎出声阻拦,嗓子虽然轻,却极具穿透力,吓了这丫鬟一激灵。
“这是军务要件,不要乱碰。”
丫鬟小心点头“那~将军好睡,若是有什么需要,便知会奴家一声。”
“劳烦小娘子了。”
李阎目送小姑娘端着热水盆离开,宽大手掌拿过朱红剑匣放在床上,脱了靴子,把剑匣枕在脑袋后面,沉沉入睡。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少女间咬耳朵的嬉闹声。
“你这小蹄子在里头腻腻歪歪不肯出来,怕不是看上人家李镇抚,做美梦要当镇抚夫人了?”
“死丫头,别乱说话。”
“我乱说话?你瞧瞧你自己刚才那个样子,怕是人家李镇抚勾勾手指,你就要整个人贴上去了。呜哈哈,你别,你别掐,松手,你松手……”
枕着剑匣的李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翌日清早。
仆壮的脚步声杂乱起来,紧跟着是人声,叫嚷声,乱糟糟一片。
被吵醒的李阎推开门出去,宅子里的人一个个六神无主,像是没头的苍蝇,李阎随便抓住一个,才问清楚状况。
今天早上甄老夫人的房间一直没有声息,等有人推门进去才发现,甄老夫人连同两名侍奉的丫鬟一齐倒死在窗户边上,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凉……
。
第十四章 水婆子尸(下)()
有甄府上,一名叫小九的仆人,一清早踩着雪地跑出去,到山头上的亭子上拽起绳头,摇响了铃铛。
悠扬的铃声立刻惊醒了山麓边安眠的镇子。
牛头栏的保长林三醒,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皲裂似沟壑。
他少年考取过秀才的功名,一辈子以此为傲。
大雪封山,林老秀才本来窝在家里,和几个老弟兄推牌九。
没成想刚开一把天高九,就有人急急忙忙地撞开了门。
林保长勃然大怒:“擅闯民宅,该当何罪?有事快说,不要拖沓。”
“保长,甄老夫人死了,死的蹊跷。好像是被人害!”
林保长大惊失色:“竟有此事,岂有此理,前头带路。”
听说村里有名的大户,甄家老太太死了,林保长急忙把旱烟袋往腰里一别,让几个村壮簇拥着,迈进了甄府的大门。
宅子里乱糟糟的,人心惶惶,甄官人的发妻玉姐儿,伏在老妇人房门门榻上,伤心地哭作一团。
林保长见状,急忙走过去:“甄府玉姐,先别忙哭!老太在哪?甄官人呢?”
这人说话有意思,必然是四个字一句。像是小孩念《千字文》。
玉姐自小身体娇弱,眼下丈夫未归,婆婆暴死,妇道人家一下子塌了天,进房门见了老夫人的尸体,玉姐摘整个人都失了魂似的哭,旁的事再也顾不上。
听到林保长问话,她呜咽着冲林保长连说带比划,半天林保长也没明白。
这林老汉一拧眉头,拿出保长的气势来:“小九敲铃~何人指使?”
遇事先报官,这是对的,但是看玉姐儿的模样,话都说不利索,必然是有人替他拿了主意。
玉姐说不明白,只是眼神望向人群。
“是我。”
李阎走出人群。
林保长一扭头,撇着嘴打量着李阎,好一会儿才说:“牛头栏村,九十四户,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有仆人在一旁回答:“回保长的话,这是借宿的……”
他话没说完,林保长一仰头指向李阎:“尔等借宿,老太暴死,事有蹊跷,定要详查。”
李阎本来心情就不算好,闻言瞪了他一眼:“本官大宁卫左司镇抚,五品飞骑尉李阎,奉军命途中,借宿在甄府上,今天清早,老夫人不幸,我叫你来,是让你叫人到县里请衙役来,断一断案情。”
林保长听了,脑袋往后一缩,嘴唇动了半天才念白道:“既是命官,可有符印?”
李阎把昨晚上的牙牌塞到林保长的手里,再不看他一眼,而是走到玉姐儿身前。
他沉声宽慰:“甄家娘子,眼下你是甄府的主人,老夫人和两名丫鬟的后事,也要你来操持。哭哭啼啼,人死也不能复生,难道你要看到你丈夫回来,宅子里却作鸟兽散不成?”
玉姐二十出头的岁数,生的风姿绰约,只是哭的双眼红肿,连日风寒肤色又差,失了几分丽色。
甄府管事的丫鬟连同老夫人一齐暴死,宅子里的仆人们没了主心骨。家里能支撑的,便只有染了风寒的玉姐。她不振作起来,宅子里便无法正常运作。
听了李阎的话,玉姐半天才勉强止住哭泣,只是不时抽噎两声。
李阎接着说:“你先派个得力的仆人,去把你家出门的甄大官人叫回来,或者捎书信也成,总之,务必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李阎说完,又转道:“林保长。”
林保长一个激灵,恨不能一蹦三米高:“镇抚爷说得对!”
他也没听清楚李阎说什么,一激动,连句式都变了。
林老汉年轻时,毕竟是个秀才,他翻过来掉过去,把牙牌上的内容看了一个通透,当下心里拔凉,自己居然把朝廷五品的将官认作杀人凶手。
正跺脚懊悔的时候,听到李阎问自己话,林老汉哪有不应和的道理。
李阎轻轻点头,说道:“眼下雪地路不好走,等县里来人,怎么也得明天晚上,有什么蛛丝马迹,到可能便错过了。老夫人与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待我却有恩情,本官想先探一探尸体,你是本地地保,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镇抚爷有心,镇抚爷有心。请便,请便。”
林保长连连点头。
“好。”
李阎当着众人的面说完这些,给查小刀一个眼色,两人这才进门,去查看甄老夫人和两名侍奉丫头的尸体、
……
窗户前头倒着三具尸体,没有外伤,身上的衣服整齐,没有挣扎痕迹,尸体僵硬。
昨日夜里,还慈眉善目的甄老夫人死状狰狞,似乎受了惊吓,
李阎没有挪动尸体,只是围着现场转了两圈,惊鸿一瞥便是最好的仵作。
【丧魂而死】
查小刀也蹲了下来:“是外头来了人,还是宅子里有东西?”
“应该是宅子里,外头我都布置了苏都鸟。咱俩门前也是。都没有异样。”
“这妖怪害人,为什么要杀府上的老太太,不应该冲咱俩来么?”
“这说明,甄老夫人的死,和五福楼的四十八路外道可能没有关系,手段不太像。说白了,那胡三先生也拿不准咱们会不会住下,费那么大功夫,得不偿失。”
李阎戳了戳自己后面的剑匣:“有这玩意在,到哪儿,都会有古怪的麻烦。”
说着,李阎伸手合上甄老夫人,还有两名丫鬟的眼皮,昨天夜里,这两个小姑娘还在自己门前嬉闹,只是再见面,已经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蓦地,李阎一反手,手指上有冰凉的水渍。
“虫子?”
查小刀的瞳孔不自觉缩小。
“嗯。”
李阎点头,在注射过相应的药剂后,两人的视力非比寻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寻常的清水,而查小刀用心观察,却能看到这水中挤满了透明的孢虫。
【水婆尸虫】:剧毒虫物,常人触之则死,常生于凶地养尸身之上。
“你说的对,这宅子有问题,但是,不是冲咱们来的。昨夜甄老夫人说,这宅子二月份才建,恐怕那时候就有隐患。”
“可如果宅子有问题,你怎么会没感觉?”
查小刀问道。从两人开始认识,李阎对危机的直觉反应就在他之上。
李阎手指攥紧,透明水流从他三具尸体的七窍当中流动出来,没有重力似的汇聚李阎手中。
“因为这东西……”他表情复杂:“是水生生物。”
李阎肩负无支祈之力,这东西对李阎非但无害,反而有益,所以李阎从一开始就没感觉有异样。
祸党发动!
【你获得了水婆尸虫的支配权,你可以将之圈养在四百吨的祸涛当中,并灵活运用。】
【行走大人请注意,将大量水婆尸虫温养在祸水当中,或许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第十五章 水婆子尸(完)()
李阎和查小刀出了房间,外头围着众多丫鬟仆役,保长和玉姐也在,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俩人。
“镇抚爷,您探案劳苦,可有什么线索,小人立马派人稽查。”
这老汉恭恭敬敬,四字一句的毛病也改了。
李阎非常直率:“老太太可能被邪祟所害。”
众人脸色大变,甄老夫人的死相本就蹊跷,现在连官府的人都这么说,恐怕八九不离十。
李阎正色:“林保长,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镇抚爷有话请讲,小人无不应承。”
“我和我的弟兄今天晚上,想暗中查探一番。如果真有妖祟,便结果了它,也算对得起老夫人一场招待。”
林保长连连点头:“好,好,小人这就去安排。”
“只是,单有我们在,这邪祟未必会现身。”
林保长眨眨眼:“镇抚爷此话怎讲?”
李阎也很耐心:“人有趋吉避凶的本能,鬼也是如此,昨天晚上这宅子里住在上房的,只有我们和老太太,我们还是生人,可这鬼却不害我们。林保长可知道,文官武将身上有一身龙虎气,鬼神退避。若是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怕到时候徒劳无功,邪祟不会出现。”
“那,镇抚爷是想……”
“我想请个生人,最好是府上的人,晚上就住在老夫人的房间,一旦碰上邪祟,便大声呼喊,我二人即刻赶到,定把此邪诛杀当场。”
“有理!有理!”
林保长点头,他看向宅子里的众人,却看到一张张煞白的脸庞。
都说了是邪祟,没有还好,要是真的,岂不是可能送命?
李阎目光所到,宅子里人人退避,那红肿着眼的玉姐儿几次张嘴,都被恐惧硬生生刹住了嘴,自家婆婆的狰狞死相在眼前晃来晃去。
冷场了好一会儿,林保长也非常尴尬,可乡亲不愿意,他也不能逼人家送死。
“让下!让下!”
突然,有人往人堆里挤,正是曹永昌。
林保长一看是个十三四的小孩子,板起脸来训斥:“黄口野孩,不知礼数,镇抚办案,岂敢打扰!父母何在?速速领走。”
原来曹永昌想挤进来和李阎说话,却被他拦住,他白了这林保长一眼,学着这老头的口气:“牛村保长,满口书袋,豆腐腰杆,榆木脑袋。”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保长,息怒。”
林保长听了李阎的话,只得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
曹永昌也不再和林保长怄气,他直视李阎一拍胸脯:“要生人是不?我来!”
……
下午,太阳西沉,天色要暗没暗。
“我先跟你说好了。我们不在屋子里,有什么事,你要随机应变。”
查小刀告诫一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颗糖丸:“吃了他。”
【四十八样药糖】:服用后之后,耳聪目明,拳脚迅捷。
曹永昌也听话,让吃就吃。
“戴上它。”
李阎掏出一枚深红色的大钱来。
【厌胜钱】:南洋厌后十夫人的爱物,佩戴者可破除一切厌胜巫蛊之术,修为不如十夫人的巫师将受到反噬。
“借你的啊,用完还我。”
李阎沉声道。
曹永昌一阵撇嘴:“小气。”
“行了!”准备妥当,李阎冲曹永昌说道:“你安心去吧。”
曹永昌挠了挠头,有点发憷。
“这天还没黑呢,就吓成这样?白天称什么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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