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能有七成。”
“六成吧,剩下分给其他和字头社团兄弟,我也好帮你说话。”
常申皱紧眉头,过了一会才喟叹一声:“六成就六成……”
他不愿再多说话。而是告别骨爷之后坐上了一辆黑色福特汽车,引擎轰鸣,离开了别墅。
“我的仔打生打死,你白骨标一开口就要四成,好,好的很。”
常申枯槁的手指摩挲着真皮沙发,惨胜,也是胜,他抛出四成红利这么大块骨头,除了换回自己的仔,更要堵住其他洪门字头馋的流口水的那张嘴,只要搭上泰国六面佛这条线,和联胜很快就能把损失的人手补回来,这些“相亲相爱”的洪门弟兄到时候自己再清算不迟,和联胜现在元气大伤,实在不宜在和九龙城寨里的亡命徒再做纠缠,只是这个太岁……
常申透过车窗看见被风压低枝叶的枯槁老树,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他紧紧身上的衣服,忽然想起年轻时候自己做车夫,最喜欢抄录报摊上杂书的诗句,其中有两句至今不忘。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来挥笔记新题。
生来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第二十八章 云与泥()
香港圣玛丽医院
足足三章没有正经戏份的李阎终于扬眉吐气,再次回到他的节奏里。
混乱了几天的九龙城寨即将平息下来,现在还站在场内的,似乎没有输家,和联胜取代了吴豪锡,香港大小社团利益均沾,九龙城寨腾出了好大一片生意,连太岁也贯彻了她一向的原则:“别惹老娘。”
皆大欢喜……
李阎手里提着果篮,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花衫九的嗓门。
“小周,这件事事先我真的不知情,乐哥那天忽然来城寨,说想看你打拳,我当然高兴啊,之后我看你被那个扑街打倒,一时气愤才在福义闹事,我不知道乐哥早有安排。”
病床上的小周脸色苍白,眼皮垂着。
“九哥,我冇别的意思,我也是拜过关公才入堂口,不会猜忌兄弟,事到如今,九哥你讲,我就信,你说唔知道太子乐的计划,我唔不会再问。”
花衫九杵着拐杖,还要说什么,眼角瞥见了门口轻轻敲着玻璃的李阎。
“挑那星,你还敢来?”花衫九红了眼睛。
李阎走了进来,把果篮放在桌子上。一边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拿了一把凳子,一边对花衫九说道。
“九哥,冤有头债有主,你的腿是叫红鬼打断的,小周是伤在徐天赐手里。九龙城寨出事那晚,我在城寨外面打了一晚上爬金库(小钢珠的代称)。无论怎么算,这笔账都不应该在我头上吧?”
“你是太岁……”
“太岁是太岁,我是我,我充其量是在她拳台混饭吃的拳手,拿命换钱而已。”
花衫九一时语塞。李阎又接着说。
“九哥,如果你唔介意,让我们两个练武的单独待会儿?”
从李阎进来,小周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闻言冲花衫九点了点头,花衫九瞪了李阎一眼,还是虎着脸出去了。
李阎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熟练地给苹果削起皮来,嘴里问道:“伤怎么样,没落下什么毛病吧?”
“就医及时,手臂接回来了,以后阴天下雨可能会痛,在床上躺个小半年,没大碍。”
李阎静静听着,小周说的轻松,可李阎明白,手臂断过一次的小周手以后用不得力,功夫已经去了大半,算是废了。
他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道:“退出来吧,这次的事一完,你欠他们什么人情也都还清了。”
小周虚弱地一笑:”你这次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是!”李阎说的格外用力,他手上不自觉使上了劲,长长的苹果皮掉进垃圾桶里。
“我现在这样,退不退没差别的。”小周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关心你自己好了。”
李阎把苹果递了过去,小周微微摇了摇头。
“消化不了,肠子会烂掉,我现在只能吊葡萄糖水。”
李阎把苹果送到自己嘴里,面无表情,却重重地咬了一口。
两人相对无言。
说到底,李阎和周维安并没有深厚的交情可言,二人又都不是交浅而言深的性子,气氛顿时沉闷下来。空气中只有李阎默默大口啃着苹果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李阎站了起来。
“走了,你好好休息。”
“李师傅。”
他走到门口,身后的小周忽然叫住了李阎。
“谢谢。”
李阎停了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
出了房间,李阎身上的几许暮气也随之消散,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山难度,谁悲失路之人?小周退场了,自己可是还在场上。
杵着两只拐杖的花衫九在走廊里点上一只香烟,
“先生,医院里是唔能抽烟的。”一名踩着白色胶底鞋的护士走了过来。
花衫九长出一口气,瞪了那名护士一眼最后还是把烟掐掉。他看到李阎走出来,杵着拐杖走了过来,冲着李阎叫道:“你跟小周讲乜?”
李阎没有回答,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九哥,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请我帮忙?”花衫九气极反笑:“你发烧烧坏脑子了吧?我凭乜帮太岁的人?”
李阎笑了笑,他帮花衫九整理了一下衬衫。说道:“我讲过了,太岁是太岁,我是我,我来香港还不到一个月,混饭吃而已,太岁也好,和联胜也罢,我不想站边的。九哥管着整整一区人马,总不会像那些只知道耍狠的老四九,乜都看唔清,一个个被狗屁义气糊住了眼,活该被人家耍得团团转。”
说到最后,李阎语气揶揄。
花衫九闻言却冷静了许多:“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帮你的理由。”
李阎低头抽了抽鼻子,低声对花衫九说道:“今天和联胜的坐馆摆和头酒,替太子乐向太岁赔罪,过了今晚,太子乐就可以回家睡大觉了吧。”
“你想讲乜?”
李阎想起余束今天在酒席上的话,不动声色地说道:“和联胜让给其他社团的那几成红利,其中有太岁一份。”
花衫九瞳孔一张,死死盯着了李阎。
成了!
李阎没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花衫九。
花衫九压住心中的不快,冷冷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想让九哥帮我找一件东西,另外,我想跟太子乐谈一谈。”
“乜鬼东西。”
“好简单,一张纸。”
……
九龙长沙湾道2号四字楼c座,咏春国术馆。
徐天赐不安地坐在场下,看着师兄弟们练拳。
一名老人端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是黑白字密布的棋盘。
“天赐,下棋要专心。”
老人嘴角总是习惯性向下瞥着,看上去很严厉。
徐天赐抿着嘴唇,捻起黑子,一字落下。
老人摇了摇头,白字一落,逐渐把黑子逼到了死角。
“瞻前不顾后,打拳这样,下棋也这样,一点长进也没有。”
徐天赐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我听说你上拳台,把一个打文圣拳的师傅伤的很重。好像还惹了麻烦。”
徐天赐端详着棋盘,一边落子一边说道:”爷爷当年,也惹过不少麻烦吧。”
“臭小子,还数落起我来了。”
老人笑骂了一句,顿了一下,又说:”不要再去了。”
徐天赐报以沉默,手指捏着几枚黑子。
”你把既上拳台,生死无怨挂在嘴上,可有些人上拳台是为了谋生,这些人死在拳台上,不会埋怨。可你上台是为了意气,你死在拳台上,不值得。”
“爷爷。”
徐天赐摸了摸下巴,一边思考棋路,一边说道:
“我练拳练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为什么练武,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可为什么我们总要防,总要守?为什么我们练中国武术的,永远要是被挑战的一方?为什么要等着人家找上门来,指着你的名字侮辱你,我们才穿着长衫,慢悠悠地反击?凭什么要等着人家把东亚病夫的招牌扣在我们的头上,我们才拼着老命去说什么不许侮辱中国武术,好煽情么?为什么我不能主动去宣扬我的功夫,我比你强,凭什么不去争?凭什么不能踢你的馆?踢到全香港都知道我的名字,踢到他们听到咏春两个字就怕,踢到他们再也不敢嚼舌根。”
徐天赐说得又轻又快,瞳孔却微微泛红。
老人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苦笑着说:“你这个年纪。还踩在云彩里。”
徐天赐笑出了声:“爷爷,我才十九岁,总不能早早把脸埋进泥里才对吧?”说着,他又下了一子。
老人一愣,随着天赐一字落下,原本四平八稳地局势瞬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徐天赐这般凶狠打法,竟然透出几分逼人的灵气来。
老人看着棋盘看了很久,看着眼前这张微笑着的稚嫩脸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孩子。
“爷,我赢了。”徐天赐笑得露出虎牙。
半生沉浮的老人的嘴唇微微颤抖,心中有三分欣慰,三分酸楚,四分的辛辣。良久才咬着牙说道:
“你要是折了,别来找我。”
“既上拳台,”徐天赐字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地里。
“生死无怨!”
第二十九章 诸事()
寅虎年六月二十八日,宜交易,嫁娶,百无禁忌。
李阎穿着一张花色斑斓的短裤躺在遮阳伞下面,手里捏着一张单据。上面是再过几天自己和徐天赐的的拳赛。
“点,担心自己会输啊?”
李阎笑了笑把手中拳赛单据扔到一旁,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走过来的茱蒂身上。
宝蓝色的泳衣把女人身体的曲线完美地呈现出来,水嫩圆润的脸颊,微微上扬的下巴,让她的笑容看上去多了几分甜美。
这些天李阎的日子过得格外滋润,如今第七擂以下几乎没有人愿意在拳台上面对这个”阎王”,而只差一场就能勾选阎浮事件中”打至九龙拳台第七擂“一项的李阎也丝毫不着急,没有主动去打任何一场拳赛,除了每天在福义大厦打打桩保持状态以外,和茱蒂如胶似漆。
屁地如胶似漆,李阎心中骂了一句。眼神在茱蒂上游弋了两个来回,忽然开口:“茱蒂,你饿唔饿?”
“嗯?”
茱蒂坐在李阎身边,双腿并拢,手掌托着脸颊。
“我请你食云吞面?”
“哈?”
……
袅袅的热气飘散开来,店里一片嘈杂。
茱蒂深呼吸了一口气,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白嫩的巴掌按着桌子,强压火气:“你现在讲同我讲嘢,我当一切没发生。”
李阎端起眼前的海碗,正狼吞虎咽着,把整张脸都埋住,对茱蒂的话充耳不闻。
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我每天晚上花几百万撑你的场,帮你买件calvinklein的内裤都要几千块,你请我吃一碗八十几块钱的云吞面就跟我跑讲分手?“
茱蒂声音不大,但几乎吸引住了店里面所有人的目光,连李阎也差点被嘴里的汤水呛到。
李阎放下碗筷,拿纸巾抹了抹嘴,忽然抬起了手,茱蒂咬着下唇等着李阎开口解释。却没想到李阎招呼了服务生过来。
“再来一碗,谢谢。”
“砰!”
茱蒂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李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茱蒂姐,别这么激动,这一点都唔像你。”
“你给我听着……”茱蒂语气阴沉,“如果我想,今天晚上就可以把你丢进海里划水,我保证第二天九龙城寨再也冇阎王这个名号,你信唔信?”
李阎横了横心,开口说道:”茱蒂姐,你在我对面讲这种话,我还真是心慌,不过大家一笔一笔算清楚点,拳赛,我没让你输过钱,你花钱给我买的衣服手表,我已经打包邮到了你在浅水湾的别墅里,邮费我付,大家在一起唔过二十来天,不合适就分手,没上过床谁也唔吃亏,你讲我算得明白唔明白?”
茱蒂把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她点了点头。
”好,好得很。”
她抓起一边的手包,最后看了李阎一眼,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等等。”
茱蒂冷哼一声,脸上不情不愿地问道:“还有乜事?”
李阎想了一会儿,淡淡回答:“练武的多少懂些医术,我前两天给你开的安神医方是家传的,对失眠,惊悸很有效,恼我归恼我,身体是自己的,你多保重。”
女人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我回去就把它冲进马桶!”
哒哒的高跟声音逐渐远去,李阎低着头沾着汤料,啃了两口青菜。对面茱蒂那碗云吞只动了几口,她连兰桂坊都吃不惯,自然看不上铜锣湾,庙街这些地方的排挡。
李阎伸手把茱蒂剩下那碗云吞端到自己身前,丝毫不以为然地大口吞咽起来,久久无语。
苏庙街22号公寓,这座公寓别的都好,就是鱼蛋加工厂的腥臭味太浓。其实李阎现在可以选择住在福义大厦,那里有空调,酒水,甚至女人。
不过他还是没搬。
九龙城寨这地方白天采光很差,即使是正午,李阎还是觉得浑身一阵阴冷。
“喵~”
李阎笑眯眯地抱起这只活泼的幼猫,小猫也不挣扎,小脑袋左顾右盼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门上的号码牌,没有着急回到自己413号,而是走到阿秀母女住的411号,果然,房门是开着的。
“阿秀,你家阿咪又跑出来,阿秀?”
李阎轻轻一推门。
“吱哟。”
即使以李阎的意志力,房间里扑鼻的恶臭也让他皱紧了眉头,他几乎无法想象阿秀这样柔弱的女孩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
“加工厂这么臭,还不把窗子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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