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海滩上玩时,会知道沙抓在手里再慢慢的让它从指缝间溜出,是个很爽的事情。沙和水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而水是生命之源,所以其实人的骨子里是亲近沙喜欢沙的。
沙盘旁边一边有一个书架一样的架子,上面摆放着林林总总上千种玩具一样的小玩偶。有各种人类及动物模型,以及象征着草原、海洋、陆地、武器等模型,几乎囊括世间万物。
所谓沙盘游戏,就是让对方想象这个沙盘是他的王国,让他将所有模型按照自己内心想法,喜好,随意的放在沙盘上。
然后,心理医生会从对象摆放的沙盘来分析他的潜意识和内心。
我的诊所现在的布局是进门是主办公室,是我和两个行政文员呆的地方,陈设很简单,三张办公桌,三台电脑,一台饮水机,一个放报刊的书架。
往主办公室里面走,还有一间略小的办公室是我用来谈话治疗,催眠的地方,有玻璃门和厚厚的门帘窗帘阻隔。另一间较小的房间就是存放沙盘的地方,我称之为沙盘室。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分析沙盘游戏()
我带领他们走进沙盘室,我抓起一把沙,让光滑干燥冰凉的沙子从指间滑过,痒痒的很舒服:“小曹,你来抓把沙感受一下。”
小曹没上来,老曹倒是迫不及待的冲上来感受了一下。
“曹总,主要是你儿子玩,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很多父母喜欢什么事都挡在孩子前面,无微不至的呵护孩子,哪怕就是个没什么危险的摸沙子,老曹也是习惯性的冲了上来。
“这个沙盘呢,就像是你的王国,你可以在上面作画,可以在上面建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你看那边那个架子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面放。我们不打扰你,你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玩好吗?”
我不知道别的心理医生跟他玩过这个游戏没有,但看小曹眼睛一亮,似乎有那么一点兴趣。
我跟小曹简单介绍了一下沙盘游戏后,就带着老曹准备离开沙盘室。
“五十分钟后,我们再回来,你慢慢玩。”我关上门时对小曹道。
“崔老弟,其实我也想玩会那个。”老曹出门后搓着手有点扭捏的道。
“主要是玩完之后心理咨询师的分析,不然也没什么意思。”我没想到外表严肃的老曹这么有童心。沙盘游戏主要是针对儿童、少年,我让成年人玩的少。
老曹掏烟敬我,我见他掏的是软中华,我的硬中华也就懒的再掏了。
我们吞云吐雾开始抽烟,小刘和小纪匆忙跑去开窗。
“这沙盘很亲切,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在沙滩上堆沙雕的情景。”老曹道。
“你小时候海边长大?”我漫不经心的道。我发现有钱人在有了一切之后,喜欢怀念以前的平凡时光;而穷人,厌恶过去和现在,只会憧憬未来。
“是啊!”
“你们有钱人真是矫情,穷人家孩子能吃饱穿暖就谢天谢地了,你家孩子衣食无忧,倒是显得闷闷不乐,唉,真不知该说什么。”
“崔老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或许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和老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五十分钟过后,我说:“我们去看看你儿子的沙盘作品。”
我敲门:“小曹,可以进来了吗?”
静了一会,小曹终于开口说话了,大概他刚变完声,声音粗哑难听:“进来吧!”
我进门,看了一眼沙盘,满嘴的说辞顿时咽回肚子里,我设想过很多种沙盘模型的解说,万万想不到他堆出来的竟然是这样!
很多自闭症的小孩,一般堆砌出来的模型有婴儿在沙里爬,而母亲在远处荡秋千或干活,表示他被成人的世界所忽视的孤独感。
或者是一个笼子,里面囚禁着鸟儿或人;或者高高的围墙,里面围着各种可爱的小动物,这些都象征着失去自由,因为很多学生都感觉自己像是笼里的鸟儿。
再或者是分散或凌乱,所有物品无规则的胡乱摆放在沙盘上,这显得小孩对这个游戏毫无兴趣,甚至有点恶作剧心理的抵触。
然而,小曹却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小曹将沙子中心部位刨空,四周沙子高耸,簇拥着中间那块凹下去的空白,就像一个中间秃顶的人脑袋。
这是土拨鼠的杰作吧?竟把沙盘刨成这样!
而沙盘的中间空白部分有个架子,架子上垂下一条绳子,一个人,吊在绳子上,像是在上吊。
大概是敝帚自珍的心理,老曹一直在追问我:“我儿子有艺术天份吧?堆的不错嘛!这沙盘堆的挺有后现代主义感的!”
“小曹,你给我讲解一下你的这幅作品好吗?”我深呼吸了几次。
不管医生看不看得懂沙盘中的意象,解不解释的清楚,一般开始都是让病人先自述。
小曹道:“我一直好奇,如果给我把铁锹,就这么朝地底下一直挖下去,会挖到什么?会掉到世界的另一端还是无底深渊还是宇宙黑洞?”
我怔了一怔道:“据史记载,前苏联利用最高端的仪器,好象也只挖到了一万米左右就终止了。你问这问题,我认为有三个可能,一是挖到一定程度,你被地底滚烫的岩浆烧死;二是地壳非常坚硬,目前好象还没有什么高端的仪器能够挖开它,挖动它。你挖不动,无法下挖接触到地心;三是当你越挖越深时,土往哪儿放?你挖浅坑时,土往旁边一甩就行了,当深到几十米,几百米时,土往哪儿放?往天上抛只会落到坑里对不对?越深土就越难往上运输,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没有很多人和高科技机械是无法完成的。”
坦白说,这是一个脑洞大开的好问题,涉及到很多学科的知识。是一个科幻小说的好题材,甚至也是灵异小说的好题材。一直挖下去,是不是就挖到了阎罗地府?中国人的迷信传说里,一直认为地府就在地底下。
“所以,你的沙盘游戏,其实就是好奇地底下有什么,一直往下挖,会挖到什么,对吗?”
小曹点头。
“那么,这个上吊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挖失败了,所以上吊呗!”
我哑然失笑:“哈哈!”
一般常规来说,只要对方不抗拒,沙盘游戏要进行五到六次,每次五十分钟左右。
我在本子上记录下他第一次沙盘游戏所做出的模型,以及我对此的观察和分析。
“曹总,明天再来,我们玩个五六次沙盘游戏再说。”
“这种治疗靠不靠谱?”老曹有点疑惑的看着我。
我看小曹在埋头玩手机,我靠近老曹耳边低声道:“你儿子自闭,不愿与人沟通,说明他内心有秘密,有不愿或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在折磨他。既然连父母都不愿告诉,想必更不会告诉我这个心理医生……”
急性子的老曹打断我:“你不是会催眠吗?赶紧催眠他了解他的内心啊,做这劳什子游戏浪费时间吧?”
我低声道:“我觉得还是先沙盘游戏再说。这个沙盘,就像是他的王国,可以任意驰骋,我通过他摆放的东西,来分析他的内心和潜意识,是非常靠谱的。等稍微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时,再考虑催眠,进入的更深。”
第二次沙盘游戏,小曹摆放的是丛林里,一群狰狞的蛇围攻兔子、小鹿等可爱的小动物。
第三次,小曹摆放的是一口棺材,孤零零在角落里。那感觉就像在一望无垠本该除了黄沙和仙人掌什么也没有的沙漠里,却突兀的出现了一口与周边环境完全不搭的棺材,确实是吓我一跳。
第四次,小曹摆放的似乎一是起凶杀案现场:一对夫妇怀抱婴儿,可婴儿的脖子上却插着一把刀,夫妇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第五次,一棵高高的树上,有一个鸟窝,鸟窝里有蛋,一只小鸟正从蛋里挣扎着伸出小脑袋来。
五天的沙盘游戏结束之后,我把老曹拖到里面的小办公室,小曹呆在外面的大办公室。我给他分析道:“你儿子的沙盘,综合可以看出他很没安全感,焦虑……”
老曹又心急的打断了我的话:“怎么会没有安全感?我的别墅24小时电子眼监控,门口四个保安日夜巡逻。出门有司机,有保镖,家里还养了两条大狼狗,我不会让任何人碰到他一根汗毛,怎么会没有安全感?”
我就说了一句话:“就算你派一万个人守护着我,我还是没安全感,我怕一个东西,我怕病,人再多又能怎么样?你能钻我肚子里杀细菌病毒吗?”
老曹沉默半天:“你说他难道是怕病?”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想到了什么()
“当然不是,他还年轻,不会担心身体方面的毛病。他的没安全感也许是害怕父母离婚啊,害怕自己接不了你的班啊等等。我总的分析,你儿子的内心世界是,一,没有安全感。二,内心苦闷绝望,绝对藏着一个甚至数个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三,有人曾经深深的伤害过他,可能是父母也可能是亲戚,是一道既深且长的伤痕。四,他想走出来,走出那个可怕的梦境,但走不出来。最后的一个沙盘游戏是很积极向上的,也是唯一一个正面的。小鸟孵化,象征着生命的孕育,即意味着他渴望一种新生活,但这只是渴望,新生活还是遥不可及。小曹其他所有的沙盘游戏都象征着危险和死亡,我还是认为要么他曾经失手伤害过别人痛苦内疚,要么曾经自己面临生死交关的惨烈场景。”
老曹想了想道:“我和老婆感情很好,从不吵架,不存在离婚;还有,我确保在学校没人敢欺负他,他不存在面临什么危险,他也没有伤害过别人。”
“你把他叫进来,你出去,我来单独和他聊一聊。”
乘老曹出去叫小曹,我将一大堆木头、刨木花以及木匠的工具零乱的堆放在办公室里。
我只是想营造一个小曹喜欢的环境,就像喜欢卡通玩具的小孩,你最好多摆放点玩具在治疗室里。
“小曹,你喜欢玩木头是吧,坐这慢慢玩,放松一点,就好象你在家刨木头似的。”我忙完见小曹站门口看着我,我忙做出欢迎他进来的手势。
“哎呀,他喜欢刨红木,普通木头不刨。”小曹没说话,老曹又探个头进来。
“红木我买不起!出去!不要打扰我们!”我没好气的冲老曹道。
小曹坐下,手里抓着一把刨木花把玩着。
刨木花就是刨子在木头上刨出来的卷成一团的木片,易燃,农村人都爱用这玩意点火生灶。
农村长大的我对这个很熟悉,而像这种蜜罐里泡大的富二代,应该对刨木花的用途很陌生。
我柔声道:“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或者哪个明星?”
“没有!”小曹瓮声瓮气的道。
“你好象对生活很不满意?生活还缺什么吗?”
小曹沉默。
我笑笑:“我给你说个故事。有次,一个逃犯,在逃亡了一年后,因为整天害怕警察抓,失眠多日,精神在崩溃边缘。他来找我开导,用枪指着我。我说你不用枪,我不会报警。在面对你时,我是个医生,不是举报你的良好市民。无论在催眠中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无法无天伤天害理的坏事,我都是不可以报警的,因为我是个医生,我要先对自己的职业道德负责,然后再考虑做不做良好市民。”
“心理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秘密,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如果一旦透露,他的职业生涯和名声就完蛋了。所以需要向政府和公众抱歉的是,心理医生往往不是一个好市民。我们常常可以在治疗中得知许多病人的阴暗秘密,有些不仅仅是道德上的,有些甚至是触犯了法律的。但是迄今为止,你有看过哪个心理医生举报过病人没有?你想想,就连犯罪我们都能帮着隐瞒,还有什么不能帮着隐瞒的?”
我说这么一大通的意思很明确,减轻他的心理负担,让他可以畅所欲言。
我也没有说谎,事实确实如此。很多人的心理毛病大多来自良心上的不安,心理医生不能利用职业上的便利出卖病人。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这世上谁敢来看心理医生?那么就不会有心理病人了,也不存在心理医生这一行当了。我们心理医生可不能这么的自掘坟墓。
其实假如就算某个心理医生正义感爆棚,要去举报某个病人的犯罪史。然而催眠后潜意识透露的信息,是否可以当做证据去报警,现今法律还存在着争议。如果病人抵死不承认,说那只是自己疯狂的臆想,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不是臆想,是真的?心理医生何苦自找这些麻烦?
小曹看着我,还是不说话,我盯着他的眸子,想要看到他的内心。
“你愿意找到你潜意识里痛苦的记忆,然后消除他吗?你爸这么有钱,你可以有精彩纷呈的人生,何必被一个恶梦一些往事所困扰?”
“不要对我催眠!”小曹大概见我的眼神有些异样,连忙低下了头。
从这点,我感觉应该曾有心理医生对他催过眠,所以他熟悉心理医生的套路。
“你害怕别人走进你的潜意识?”
“我没病,我压根就不想治疗!是我爸逼我来的!”
多熟悉的一句我没病,我顿时想起了精神病院无数病人痛苦的咆哮或呻吟:我没病,快放我出去!
可惜他面对的是心理医生,这句我没病,恰恰就让人更认定了他有病。
“我没说你有病,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就像电台的知心姐姐。”我顺着他道。
“你知道陈越吗?”
“我知道!怎么了?”陈越是星海市精神科方面的泰斗级医生,前阵死于意外,我们很多业内同行自发的前去吊唁他。
“我是个不祥之人,离我太近,会死于非命!”小曹低头看着刨木花,一字一句的道。
“难道陈教授治疗过你?”我一惊。
“是的。”
“那些只是意外……”说完我自己也呆了一下,是啊,为什么小曹身边围绕着这么多意外?亲弟弟、干爹干妈、干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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