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阿姐,我不要你走!你不准走!”年轻的太子整个人哭成了泪人,使劲的摇着脑袋。
闻娇微微扯了扯嘴角,抬手摸了摸闻骁的脑袋,“骁儿,你要乖啊……”
她太累了,这样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缓缓的说:“临风,按照原计划行动,秘不发丧……若是最后他还是知道了,就说,我早就原谅他了。”
这个他是谁,在场人无一不知。
似临风这般冷静的人,在这一刻也泪光如涌。
他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哽咽的开口:“微臣领命。”
玉树亦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的道,“您这是何苦!”
为了面子,临死之前竟然要把那人打发出去。
闻娇仿佛是心安了,她把头望向远方,那里是一片迷离的阳光。
就像是那年三月,长汀山清泉水泠泠,一身污垢掩不住他通身的清风霁月。
那日里的阳光耀眼,她为了那个不讲卫生的小男孩啊,满心欢喜的检查着自己的穿着。
闻娇的嘴角溢出一抹微笑。
大熙的女皇陛下,生命终结在这一刻。
第332章 公主殿下的男宠(57)()
子车故刚到边关,就遭遇了一波伏击。
对方黑巾蒙面,招式凌厉,子车故脑子飞速运转,很快就通过他们身上独特的味道认出来,他们和四年前在城门口刺杀慕容老将军的是同一波人。
——他这些年没有少追查他们。自然知道,他们是外邦蛮夷,出身草原荒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了家乡味道的羁绊。
敌众我寡,他分身乏术,就在快无法招架的时候,英俊和潇洒跳了出来,替他杀出一条血路。
随同他一起到边关的人都死了个干净,而后他们一行三人好不容易绕了一圈躲过追杀到达诃峪关,就发现诃峪关外有外族在集结军队,准备攻打大熙。
英俊出身军队,粗粗估摸了一下数量,至少有十万军马!子车故甚至都只来得及一封飞鸽传书,就投入了抗敌战役。
边陲驻军不多,他带领百姓殊死抵抗,断水断粮三天三夜,才等到了慕容韫海领导的援军抵达。
慕容韫海是军事天才,有了他的协助,这场与外族人的战役终于在开春的时候结束了。
此时距离女皇陛下的寿辰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终要归去。
边关的春不知道能不能成为春,反正子车故没有感觉到半分春的暖意。
子车故归心似箭,一鼓作气的生擒敌方足智多谋的军师,那人带着面具,一双眼带着熟悉的感觉。
待他压着他回了营帐,让人挑下对方的面具,定眼一看,子车故原本雀跃的心一刹那沉了下去。
是子车牍。
多么可笑!竟然是他的父亲大人!
他敬仰两世的父亲大人!
他通敌叛国的父亲大人!
子车故不可置信的呆了许久。
倒是子车牍淡定的微微一笑,“故儿,别来无恙。”
“你……”子车故根本都不敢认好吗!
子车牍眉眼间透着沧桑,平日里极为珍视的胡须都乱得不成样了,但他似乎对于周遭的处境一点也不在意,如今见到唯一的儿子,反而生出几分看破世间事的豁达,他像是当年一样,满目的慈爱:“故儿,陪为父下一局?”
一旁的将领是和子车故出生入死出来的,一看这个架势,心中唏嘘,却都极有眼色退出了帐营。
子车故脑海里就像是有万般火花噼里啪啦的炸响,依然呆在原地,半晌反应不过来。
子车牍站起来,踉跄着步伐走到子车故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副棋子,径自在小桌上摆上牛皮纸做的棋盘。
而后自顾自盘腿坐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倒豆子似的开口:“子车家族百年底蕴,甚至在几代以前出过状元,何等风光,却在当年九王相争里站错了队伍,差点不保,而后日渐衰落,眼看着就要凋零在我这一代,作为子车家主,我心中焦急,知晓异姓王安穆心中有反意,但忌惮闻老儿狠毒不敢动作,便去游说了一番……”
是了,他子车牍就是这个世界隐藏的boss。
子车牍想起长公主口里的“簸丝”这个词,似叹息似懊悔的轻笑了一声。
第333章 公主殿下的男宠(58)()
子车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抬起了头,一双眼猩红着,像是一只荒原上的野兽一般犀利的盯住了子车牍。
子车牍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他执起一枚棋子自己下了起来,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只缓缓的继续道:“我一心想要子车家族有从龙之功,位极人臣。所以后来买通太医给闻老儿下毒,勾结外邦进犯大熙,在朝堂上戏弄长公主……都有我在后面出谋划策,甚至……第二次给闻奉贤下毒,也是我主动要去把你引出来,好让小太监有了可趁之机。”
他本就受世家“唯家族不可弃,为了家族什么都可以牺牲”的教育长大,他那时候也认为,为了家族复兴,什么手段不可以!
只要是为了子车家族,他奉上一生亦无不可。
“后来……”
子车牍看着子车故憔悴却依然夺目的面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苦笑道:“只是没想到我努力了那么久的东西,故而你只是在长公主面前露了一回脸,便轻易做到了!”
他要是早知道还有这种捷径……又怎么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呢?
子车故一直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
子车牍自知自己做的事情终究瞒不过故儿,只能咬牙继续:“我私下窃喜,本着自己也没有暴露,便想收手不干了,却不想被安穆那老贼察觉了,他本就疑心病重,以为我会出卖他,便借小事和我决裂。他自知你在长公主面前得宠,他便在闻奉贤醒来的第一时间里把子车望勾结外邦卖国的事情桶了出来,意图灭我子车家全族……我收到消息,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让子车望联系的外邦人伪装成武林人灭了他的口……”
往事一幕幕浮现子车故的脑海,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苦苦查询多年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呵。
他还怨怼子车望前世害了他全族,却不想真正把全族推向火坑的,竟然是这个子车族的家主!
子车故嘴角溢出一抹讥讽笑容:“那城门口的刺杀呢?也是你?”
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吗?
这还是他憧憬孺慕的父亲大人吗!
子车牍被他的笑容刺了一下,连连摆头,“不是我,不是我……他们拿我请他们灭口安穆的事情威胁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只是提供了慕容老头儿多久到的信息而已……”
子车故宽袖下的手心已经浸出了血色,他定定的看着子车牍,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那现在呢?军师大人?”
“故儿,你误会了……”子车牍眼底闪过懊悔与恼意,他手执棋子的手再也镇定不了,“女皇陛下聪慧善良,让我辞官后,我自知没脸见人,更不敢见你,便上华云寺带发修行,没想到上几个月前那群杀手找上门,抓了我去,他们的主子威胁我替他出谋划策,我自然不从,但看到他们的十万大军便改了主意,假意示好,想要将功折罪……是真的!我怎敢撒谎骗你,没有我在后面推波助澜,你们三千大军能撑三天三夜?慕容韫海总共才五万大军,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三个月里战胜十万大军?”
第334章 公主殿下的男宠(59)()
他一段话说得极快,子车故的所有精力却都只留意在了前面一句,他目光一沉,眉心拧起,嗓子干哑:“你……你见过她?”
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子车牍暗道一句果然用情颇深,想起那个聪慧过人的女皇陛下,却不得不点头,一张脸涨成了红色:“闻奉贤死后,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猜出了我做的事情,亲自找上了我,我本以为她要兴师问罪甚至是抄我全族,毕竟毒杀皇帝是大罪……没想到她细数我的罪行后,只是要求我辞官闲赋在家,还不准我把事情告诉你,就只问了要了一种药……”
——谁能想得到闻奉贤死的时候,窗边那只不起眼的小蜜蜂就嗡嗡的把子车牍给闻奉贤“回光返照”药丸的事情告诉了闻娇呢?
子车牍让人研究出来的“回光返照”也算是狼虎之药了。
闻奉贤死时,闻娇刚刚身受重伤,连行动都难,但这个时候她作为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人,闻奉贤的丧事需要她出来主持,家国大事全部落在她一人身上,又怎可倒下?
闻娇问子车牍要了“回光返照”药丸的配方,而后稀释后服下,强打精神,在没有在闻奉贤的丧礼期间出一丝差错,全了闻奉贤最后的面子,也在那样杂乱的情况下以雷霆之势顺利做上女皇之位。
此药甚猛,给闻娇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损伤,她五脏六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了下去,莫耿直太医早有断言——女皇陛下活不过二十岁了!
所以这些年闻娇兢兢业业的专注于朝堂大事,励精图治,创丰隆盛世。
而这一切,子车故一无所知。
他此刻的脑海里昏昏沉沉,还沉浸在自己的父亲害死了心上人的父亲,他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的噩耗中。
难怪……
难怪这些年无论他如何讨好她,她都不做回应!
原来,原来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有这样的鸿沟筑起啊!
她那样聪慧,那样善良……
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却偏偏放过了他全族,甚至放过了自己十恶不赦的父亲!
甚至都来不及吩咐一句什么,子车故就冲出了营帐,径自拉起一匹千里马,飞身而上,架着马儿离弦箭一般冲了出去。
他怕自己多待一刻就会忍不住做出大逆不道大义灭亲的事情!
马儿跑得很快,慕容韫海抬头都只来不及看到一抹残影。
风在耳边呼啸,子车故的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怀疑长公主对自己的真心?
求而不得?
子车故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皮肤白皙,手劲也大,一巴掌下去,漂亮的小脸上很快出现一片红肿,火辣辣的,却及不上他此刻正在泣血的心。
她这些年心底一定很不好受吧?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为了那人可以包容一切,甚至可以为他豁出性命,却又不能昧着良心多看他一眼。
子车故想起今生初见闻娇的场景,那个自做风流的小公子,摇着折扇哄那小乞丐去府上一日游,说什么满意就留下,不满意随时可以走……
她一开始就在讨好他啊!
二十二岁的子车故又哭又笑,好不滑稽。
我的公主啊,我不做这子车家的什劳子小公子了,我只想做你的小哑巴!给你做一世小书童啊!
第335章 公主殿下的男宠(完)()
又是一年三月三上巳节。
家户酿屠苏。
大街小巷里,无不喜庆。
子车故起了个大早,而后他走过热闹,走过繁荣,走过熙熙攘攘。
他要去采花。
争着在第一抹阳光出现之前,他要摘到长汀山最新鲜的兰草。
芬芳能馥。
之后他又摘了不少桃花梨花,等到他背上的背篓满了,他才心满意足的下了山,再度穿过这熙攘人间,走入人间紫陌。
皇帝闻骁站在路口等他,见他来了,深锁的眉头才松缓了下来,“你怎么又不打招呼就出门了?”
子车故见到他,微微一笑:“骁儿来了啊?公主等你多时了,走吧,咱们这就回去,我做桃花糕给你们吃。”
他此时一身布衣,背那草篓。
温和一笑,眼里虽容不下半个人影,但却温雅如初。
公主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这妮子懒,一向有她的歪理,一向说什么“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子冬有雪,要想读书待来年”,现在刚刚暮春,夏日还没有来,就开始赖床了,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呼吸浅浅的,偶尔还会打鼾像一只猫儿一样慵懒……她这一觉睡到大中午,错过了那些白面书生的曲水流觞会,就只能晚上出去凑凑热闹了……
子车故寻思着,今儿个晚上一定要看好她,莫叫她又喝醉了酒,当着众人的面说要金屋藏他的这种话,平白惹人笑话!
对面的闻骁一怔。
同时,他的心头也犯了几分苦。
这位左相大人……又犯病了啊。
这样老是幻想自己是阿姐的男宠,还想让他叫他姐夫也不是个事儿啊!
闻骁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想起自己阿姐曾经为他受过的苦,便狠了心肠:“左相大人,皇姐她自己不在了啊,你又不记得了吗?”
子车故拧起了眉头,“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有你这么诅咒自家阿姐的吗!你阿姐明明就在公主府里,我今儿个早上还去给她请安的呢,她还没有起床呢……”
还请安呢?
哦,他今天是阿姐的男宠。
闻骁打断他的反驳:“子车故,我媳妇儿正在到处找你,你该吃药了!”
这都什么事啊!
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沦落到到处找一个疯子!
若不是因为阿姐的嘱咐,因为这家伙和阿姐的故事感动了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哭着闹着觉得这家伙可怜要给他治病,这个负心汉……他才不想理他呢!
子车故闻言原本迷茫的眸子一瞬间清朗了起来。
但在清朗过后,却又多了几分无神。
仿若失魂。
他想起来了!
他的公主殿下……五年前就没了啊!
手里的兰花忽然握不住了。
那兰花摇啊摇啊,飘摇千里,就像是他那一日心头的无力。
那一夜啊,他从边关回来,七八天的路程,不吃不喝跑了三天三夜,终于回到京城去求见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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