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审理道:“上次是他突然袭击,才把城池围了。现在有我在此防备,他不敢轻易过河。你可以放心回京交令。”
于是大审义率本部二万人马回上京交令。大审理率本部一万人马和张秀实隔河对峙。一个月后,张秀实却不得不撤走了。因为天皇王阿保机来了命令,让他火速赶回临潢府听令。
早在大唐册封耶律剌葛为奚王的时候,就降旨要耶律剌葛注意,一旦阿保机出兵渤海,奚王便要救援渤海。可是在耶律剌葛心目中,阿保机自己才是第一大敌,把抗契丹视为上策,不愿把兵力浪费到渤海那么远的地方,就以防御契丹为由拒绝向东用兵。后来有渤海国使节来与奚王相约攻打契丹,耶律剌葛就乘机大造契丹南侵的舆论。这就引起了契丹天皇王阿保机的警觉,立即做出迎战奚军的决策。调张秀实回京,就是要他参加对奚战争。
春秋战国,互有攻伐。现在各地都是独立王国,乱仗也是此起彼伏。契丹国和渤海国的短暂战争,因为奚王耶律剌葛真假参半的举动而匆匆结束。大审理见张秀实撤兵远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时候渤海国面临的形势依然严峻:后高句丽国又向鸭绿江东岸发动进攻。
金弓裔占了南海府,势力迅速壮大起来。他本是新罗国王子,因为受到王室排挤而出家为僧,曾发誓要灭掉国王杀光所有新罗人。这时新罗国和后百济国激战正酣,正是金弓裔挥师南下夺取新罗国正统王权的好机会。
可是这个当过和尚的新罗国王子却一反常态,不再把新罗国的王权看在眼里,而是独出心裁地要利用佛教来建立佛国统治。他自称弥勒佛现身,头戴金帻,身披方袍,以长子为青光菩萨,以次子为神光菩萨,他又自述“佛经”二十余卷,其中全是为自己歌功颂德的歪理邪说,当做立国之本。他的师父释聪和尚批评金弓裔所述皆为“邪说怪谈”,金弓裔听说以后,立即将师父释聪逮捕,用铁锥活活打死。
和世界上一切暴君一样,弓裔对自己的部下百般猜忌,有许多人因为他的无端怀疑而被诛杀。为了震慑人们的心理,弓裔宣称自己具有洞察别人内心世界的神力,结果搞得他的部下人人自危。此时这个有神力的酋首不急于去争夺新罗国的正统王权,而是出人意料地要向渤海国蚕食。先是把尹谊困在白岩城。尹谊兵微将寡,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坚持不住,只有投降。接着又把高子罗部逼到丛山峻岭之中。高子罗孤军难支,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脱,死又没勇气,也向金弓裔请降。鸭绿江东岸大片土地尽归后高句丽国所有。
尹谊和高子罗投敌的消息传到上京,震动朝野。渤海国大玮瑎再一次面临重大抉择。发兵征讨是最简单的决策,可是百官争论得很激烈,大玮瑎迟迟下不了决心。这天大玮瑎把三位相国召到上书房来,要专门听一听三位相国大臣的意见,进行最后一轮讨论。
右相大封裔奏道:“金弓裔本是新罗孽种,岂能容他侵占我渤海国土地。臣坚持立即起兵征伐。”
左相大素贤奏道:“征讨金弓裔,必须有新罗国的配合。现在新罗国无意北征,单凭我国之力,恐怕难以将他消灭。与其轻举妄动,劳而无功,还不如等待时机,一举成功。”
大内相大诚谔奏道:“金弓裔虽然占了江东,却被鸭绿江和长白山阻隔,他又受新罗国牵制,无力再向西北扩张,东线会暂时平静。而辽河两岸无高山天险,一旦契丹人跨过辽河,将会长驱直入。臣以为防契丹重于征后高。阿保机做了天皇王之后,为报秦王逼迫之仇,必要扩张势力,如今气焰正旺,万一他挥师东进,危机就不止一两个府。臣主张暂缓东征,集中兵力防御契丹。”
大玮瑎道:“大内相分析得深刻。孤决定暂缓东征。再调两个兵卫去加强辽河防务。联络奚王的人不是回来了吗?召他来述职!”
奉命出使奚王牙帐的鸿胪司少卿乌光赞应召进殿,奏道:“奚王耶律剌葛一心想做北疆头号番王,正在加紧练兵准备与阿保机一争长短,但短期内却无意与我联兵攻打契丹。”
大玮瑎骂道:“耶律剌葛鼠目寸光,不识大体,比新罗王更可恶!”
奚王耶律剌葛在此前被李曜强行推上奚王大位,但其自己手中的嫡系实力其实很弱,麾下主力乃是原七部夷离堇的人马,他召集不肯随阿保机北迁的奚族部落之后,兵力才加强了一些,但相比七部夷离堇,仍是远处弱势,如今的统治其实是靠秦王的威慑力和阿保机对七部夷离堇的威胁维持。更要紧的是,随着关西三帅光复河陇,秦王似乎打算对中原用兵,战略重心迅速从北疆转移到了南面,耶律剌葛失去河北唐军的强力支援,心理压力顿时大了许多。显而易见,这个时候他肯定不敢随意出兵。还有一点,阿保机的称帝,对耶律剌葛而言,也不误触动。
诗经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自秦始皇帝以来,只有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才能称皇帝。依附于大国的率土之宾,不管称国王还是称可汗,都是天子的臣。渤海国王自称天孙,自认为是天子的儿子,是很恰当的定位。而小国之间,只能是兄弟,虽然有些强国可以称霸,可以在弱国面前尊大,却不敢自称皇帝。可是现在天下似乎真的要大乱了,原来充其量只能和渤海国平起平坐的东邻西邻,都有人称皇帝了。
就在前不久,阿保机在龙化州东金铃岗筑坛祭天,建立大辽国,自称大圣大明天皇帝,封述律平为应天大明地皇后,改元神册。立皇长子耶律倍为太子,封次子耶律德光为大元帅,韩延徽为中书令。契丹国从此演变成帝制国家,拥有了和中原大国一样的天子皇帝。
大辽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汉人占三分之一。阿保机和过去的匈奴王突厥王都不相同,他想到了统治多民族国家必须有特殊的手腕。他有统治胡人的经验,却不知如何统治汉人。于是他想到了向汉人官僚请教。
阿保机向韩延徽问道:“朕每征服一个胡人部落,都可以用契丹旧制来治理,人口都有增加。可是汉人不服胡制,常被随意屠杀,抢来很多,生存下来的极少。以后朕要进中原,要靠汉人纳税,总不能把汉人都杀光了。卿有何良策,能使汉人成为顺民?”
韩延徽奏道:“臣以为治胡和治汉不能用同样办法。应该把治胡的官员和治汉的官员分别设置。”
阿保机很快就领会了分治的要点,把他的权力机构分成两部,设立北南两大王府。北面大王府在契丹政权基础上,设宰相府和枢密院,来管理契丹人和其他胡人事务。南面大王府比照中原政府,设四省,来管理汉人事务。过去契丹人掠来汉人一律分给有功将士做奴隶,现在则为汉人按原来居住地建新城,比如从檀州掠来的,新居点叫做檀州;从三河掠来的,新居点就叫三河。这种制度迅速地促进了人口的增加。在古代,人口众多,是强国的标志。阿保机很幸运地抓住了要害。
大辽皇帝阿保机想学中原皇帝,除了供奉列祖列宗,还要供奉神祗。有臣建议供奉旨佛陀。阿倮机摇头道:“佛陀不是华夏之神”。有臣建议供奉道宗。阿保机又摇头道:“道宗不是治国之神”。太子倍建议供奉孔子。阿保机才欢喜道:“孔子授帝王治国平天下之术,才是帝王之神。”
辽国孔庙落成之日,大辽皇帝阿保机率领南北两府大臣前去世拜祭。
韩延徽赞叹道:“陛下供奉孔子,可追汉高唐祖之风!”
阿保机问道:“朕如何才能象汉高唐祖一统天下?”
韩延徽道:“仍是那句老话,远交近攻,逐国征服,扫平北方,再进中原。”
阿保机就扳着指头自语道:“室韦已入我手,饶乐现在还不能动兵,党项也离大唐太近……那么就剩回鹘和渤海了。”
刚说到渤海,大元帅耶律德光走进大成殿来,兴奋地说道:“启奏陛下,臣有一件大事禀报。”
阿保机问道:“是什么大事,让你这样高兴。”
德光奏道:“是大喜事。小韩先生回来了!”
阿保机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韩爱卿快去见儿子吧!”
韩延徽平静地说道:“先君臣,后父子。他既然来了,迟早都能见到,就先让他候着吧!”
阿保机道:“你不着急,朕却着急。他一定带来了唐国的最新消息,朕要召见他。德光,你把他请进来。”
在孔庙的大成殿上,韩延徽之子韩启阳再一次拜见大辽皇帝。
阿保机问道:“朕这些时日忙于安内,对中原事知之甚少,请小韩先生不拘事大事小,随意讲些便是。”
韩启阳奏道:“学生就从幽州说起。”
阿保机道:“且慢,这样说话很不方便。朕封你为少卿。”
韩启阳叩拜谢恩,说道:“臣就从幽州说起。年前,晋兵破了幽州,活捉了大燕皇帝刘守光父子。幽燕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晋王世子李存勖更是喜出望外。那李存勖和刘守光父子不仅是诸侯之争,还有不共戴天的家仇。早在刘仁恭当政时,和李克用打仗,在木瓜涧设下埋伏,害得李克用险些断送性命。李克用念念不忘要报仇。所以李存勖把大燕皇帝刘守光一刀斩了,却把早已失势的刘仁恭带到李克用面前,开膛挖心,为父洗雪大恨。”
阿保机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李存勖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无职无权的老人,却是有些过份了。不过,李克用没有制止他,大概是想让麾下之人看看背叛他的下场。”
韩启阳不置可否,又道:“臣再说中原争霸。奚王牙帐建立之后不久,大唐关西三帅李嗣昭、李嗣源、李存审三人,依秦王之谋划,分别底定河陇诸州,秦王因此再立伟功。大唐皇帝查阅宗谱,认定秦王乃是玄宗皇帝之兄、让皇帝李宪之后,因此诏令天下,为秦王再立一宗,写入天家族谱。然后,又因秦王乃是高祖太宗嫡亲血脉,真正皇室亲王,于是升秦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并且诏令中说皇帝操劳过事过年,最近龙体欠安,是以命秦王总百揆。如此唐人皆私言:秦王实已代天摄政也。”
阿保机沉默片刻,缓缓地道:“这么说,朕欲进中原,其中障碍就只有秦王了。”显然,他并没有真正把耶律剌葛的奚王牙帐当多大回事。
韩启阳又道:“秦王就算总百揆,就算是摄政王,那也还不是皇帝。可最近却又出了一个皇帝,乃是高丽国的王建。他本是后高句丽国王金弓裔驾下的大将军,却把金弓裔杀了,改国号为高丽,做起了皇帝。”
阿保机奇道:“这个高丽国是怎么回事?难道金弓裔和王建真是高句丽后裔吗?”
韩启阳道:“金弓裔本是新罗国王子,肯定不是高句丽后裔。王建字若天,是新罗国松岳郡人,生于唐僖宗乾符四年。其祖王氏源于开城西面的礼成江下游的礼成港。这地方百年以来是一个水陆交通的枢纽,也是一个商贾云集的都会,新罗人前往大唐的贸易就是以此为起点的。王氏原本是依靠贸易起家的巨商,其后逐渐壮大为开城地方颇有势力的豪强。王建的先祖名叫王虎景、是新罗国圣骨将军。王虎景生康忠。王康忠生宝育。王宝育生作帝。王作帝晚年居俗离山长岬寺,虔读佛典,死于寺中。王作帝之子名隆,就是王建之父。可以断定,王建是地地道道的新罗人,与高句丽种族毫无关系。”
阿保机更是奇怪,道:“明明是新罗种,却偏偏要做高丽国的皇帝。这人是不是弄不清自己的祖宗?”
韩启阳道:“不是弄不清自家祖宗,而是有野心。王作帝信佛,王隆却信道。他和桐里山的道士相见如旧识,同登鹄岭研究山水之脉,上观天文,下察地理,发现松岳有龙脉,是兴盛之地。王隆就在松岳置一块风水宝地建起一座新宅,道士预言此宅将诞生英主,一统半岛。王建的父亲王隆控制了开城并将其作为据点。金弓裔脱离梁吉在铁原自称后高句丽国王,王隆立即携子王建前去归附。二十岁的王建从此便成为了金弓裔部下的得力干将,累任松岳太守、铁原太守,又做了西南海域水军的统帅。金弓裔装佛称帝,残暴嗜杀,被部下痛恨。王建的心腹骑将洪儒、裴玄庆、申崇谦和朴智谦,发动政变驱逐金弓裔,拥戴王建为王。王建就把国名改为高丽,做了皇帝,改元天授。”
阿保机闻言想了想,忽然道:“他做了皇帝,肯定要向渤海国下手。看来朕必须抢在他前面征服渤海国。你可知渤海国有何动向?”
韩启阳道:“在中原很少听到渤海国的消息。”
阿保机点了点头,知道中原这些年战乱,渤海的走动也少了不少,便道:“那就请你父子多关心一下渤海国。那是朕的囊中之物,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渤海国自己怕是不知道已经成为人家的囊中之物,当然它也有些顾不上,因为最近在西南边境上又发生了危机。大辽国皇帝阿保机的宏图大略是先统一北方,再逐鹿中原,现在统一北方的计划已经完成大半,只剩下西边的回鹘国和东边的渤海国还没有征服。他的战略安排是先攻回鹘,后攻渤海。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他要先加强辽河的防务,就再一次启用张秀实。
阿保机召张秀实来,问道:“你这个辽州剌史,一直是徒有虚名,想不想有一个地盘?”
张秀实奏道:“臣不能攻克铁岭县,愧对陛下厚爱,已经无地自容,岂敢再向陛下要地盘。”
阿保机道:“铁岭县先放一放。在铁岭以西的辽河西岸,是辽河小河套地区,那里土地肥沃,草原茂盛,是块风水宝地。你带二万人马到小梁山下去筑一座城,就叫辽州城。筑城之后,你就是名符其实的辽州剌史。”
张秀实大喜道:“陛下如此厚爱臣下,臣下定当誓死效命。”
阿保机道:“你有了辽州城,就要守住辽河。朕要发兵去打回鹘,如果你让渤海人跨过辽河,朕就砍你的头。”
张秀实道:“请陛下放心。只有臣下过河去打渤海人,绝不会让渤海人过河来扰契丹人。”
阿保机道:“你守住辽河,就是大功。没有朕的命令,你不可擅自打过河去。明白吗?”
张秀实道:“臣下牢记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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