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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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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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蹙眉不悦道:“燕然老弟,我李曜为人处世,但讲良心二字,令尊仙逝,原与我有关,我如今所做,不过略补愧疚,你如何这般思想?我若只为图你谢报,今日岂能来找你言说此事?此事不必再提。”

王秦闻言生敬,正色道:“正阳兄高义,某实深知,只是正阳兄明日所获财物,乃是家族经营所得,正阳兄将之于我,回到代州却如何向令尊交代?若然如此,岂非我王秦陷朋友于不孝之地?此事万万不可。”

李曜摆手道:“区区浮财,怎有这许多说道?家父若然怪罪,某自当之!左右不过几千贯钱,某再为家父赚取,又有何难?燕然不必再提,否则便是瞧不上李曜为人,不屑为伍了。”

王秦惶然道:“正阳兄怎说这般重话?王秦……王秦谨遵兄长之命便是。”

李曜这才转怒为喜,哈哈一笑,拍了拍王秦的肩膀:“这才是男儿痛快之语!”

李曜这一拍,用力并不甚大,但王笉本非“王秦”,乃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曾几何时被李曜这等年轻男子如此亲密地拍过肩膀,当下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发软,面色一下子涨红起来,竟然忘了回答李曜的话。

李曜见他面色发红,还以为他过于激动,又笑道:“老弟无须如此见外,王公与我虽只有一面之缘,然则其言行举止对我教谕良多,你我二人又是一见如故,这便是天赐的缘分,些许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要记挂心上了……”

话未落音,外面卢三匆匆跑了进来,急道:“郎君!郎君!”

李曜转头问道:“何事这般急迫?”

卢三道:“郎君请了,外面来了些潞州牙军来传帅令,说是潞帅听了李壮武的禀报,派他们来请郎君过府一叙,郎君请赶早。”

李曜愕然一愣,心道:“这李元审在李克恭心目中倒是有些地位,竟然让李克恭留意到了我这种小人物,不惜屈尊降贵见我一面?只是李克恭这人我可没什么兴趣,要是李克用的话还差不多……嗯,不过去一下也好,正好打探一下能不能提前拿到钱,要是能提前就最好不过了,免得王博士遗体迟迟不能入殓。”

主意打定,李曜立刻点头:“好,那我立刻便去。”

卢三急道:“郎君糊涂了,去见潞帅,怎能不换盛装?这一身常服却不好相见的。”

李曜微微一愣,知道这在古代是没办法的事,无奈道:“那好,你去外面跟潞州牙军们说一下,我换了衣服便去。”然后又转头跟王秦话别。

王秦看着李曜离去的身影,脸色终于慢慢恢复正常,心道:“他又不知道我是女子,只把我当作男儿弟兄,这一番动作毫无做作,我怎能怪他?再说,观他诸般做派,正是君子之风,我怎能将他瞧得轻了?”

想着想着,不知道想到何处,忽而目光迷散,面带红晕;忽而紧咬朱唇,无语凝咽……

卷一十四太保第028章潞帅有请

泽潞节度使府,朱红色宽阔的大门前两座石制狻猊神兽威武剽悍,绝非明清时节那般驯服的模样,似乎也在向李曜展示唐朝的扬威域外与明清时节的禁锢自守决然不同。

李曜前世就不怎么懂建筑,对历史虽有爱好,却也没爱好到连建筑都有深刻理解的程度,尤其是唐代建筑。不过他印象最深的唐式建筑是青黑色的屋瓦、简单而粗犷的鸱吻、以及整体简朴大气的风格。

唐代建筑最明显的特点斗拱硕大,于是屋檐会显得比较深远。因为他是外行,就本着最明显的东西观察:就说这鸱吻,也叫鸱尾,是古代建筑屋脊正脊两端的一种饰物,原本老实地作鸱鸟嘴巴或者尾巴之形,而且也只在房脊角上鲜明相对;不过到了后来,鸱吻模样也和当初的鸱鸟样相去甚远了,唐中后期才开始向龙吻(吞脊兽)演变,家族也人丁兴旺,经常是“九脊十龙”;集成到最后的清式建筑,不论是庑殿顶还是歇山式建筑的房脊上,鸱吻都更加复杂,个头也小了。听说,北大图书馆是仿唐建筑,鸱吻尾纹分明而没有吞脊兽的造型纹饰,这种造型如今在中国大地已经很难一见了,不过日本奈良等古都倒是有不少。

所谓,说唐必说隋,隋代结束了自西晋末年以来近三百年的分裂局面,使中国迎来了又一次复兴;隋文帝后期与隋炀帝前期,国家富足强盛,社会空前繁荣。唐代的各种法制法令、行政机构设置、军队编制等无一不承隋制,就连辉煌的唐长安城,也是承继了隋代的大兴城。隋代开挖的北大运河南起杭州,北迄北京,跨长江黄河,长约2500公里,成为中国南北交通大动脉,大大地促进了南方经济的发展,加强了南北交流,唐代的繁荣,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这条大运河。皮日休诗:“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仅从建筑而言,隋代建筑可以说是南北朝建筑向唐代建筑的转变的一个过渡,它的斗拱还比较简单,鸱尾形象较唐代建筑清瘦,但建筑的整体形象已变得饱满起来。

到了唐代,我们的民族,总算拥有这么一个让后人可以自傲的朝代。英国学者威尔斯说:“当西方人的心灵为神学所缠迷而处于蒙昧黑暗之中时,中国人的思想却是开放的、兼收并蓄而好探求的”。

唐文化博大精深,全面辉煌,泽被东西,独领风骚。我唐都长安,是当时世界上最为繁华、最为富庶和文明的城市,为各国人民所向往。当时有位从西方来华学习的“梵僧”写诗道:“愿身长在中华国,生生得见五台山”。

世界学者们公认的“中华文化圈”其总体格局,也是在隋唐时期完成的。唐文化对东亚各国,尤其是对日本的影响更为突出,例如今天在日本被尊为“正统”的“和样”建筑,即是唐代风格。

唐代的建筑发展到了一个成熟的时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建筑体系。它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正是当时时代精神的完美…体现!

从泽潞节度使府来看,唐建筑单体讲究内质外美,非常强调整体的和谐与真实,造型浑厚质朴,泽潞节帅府采用凹曲屋面,屋角起翘十分柔和大度,重视本色美,气度恢宏从容,内部空间组合变化适度,可以“雄浑壮丽”四字来概括。李曜不得不感慨,唐朝,从各个方面都有可贵的独创精神,堪称中国建筑艺术的发展高峰!

不过李曜此时并无工夫打量这类艺术精品,而是不卑不亢地随着帅府兵丁走近泽潞节帅府邸。

节帅府内,李曜暗暗打量,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因为看起来,这帅府之中也算戒备森严,一路上的护卫牙兵也都挺胸凹肚,威风凛凛。看起来,李克恭这个前代州刺史、决胜军使带兵还是有一套的,怎么历史上就会搞出兵变来了呢?

再一想,倒也不奇怪,李克恭来潞州的时候,据说是从他当时的决胜军中带了三百亲兵来的,这节帅府看起来……说不定就是由他那三百亲兵镇守的。如此说来,这帅府的防卫严密倒也还说得过去……是了,难怪安居受兵变是趁李克恭去李元审府邸探视才匆匆发动,想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走到中厅外,亲兵前去通禀,很快便在里头传来一声:“李五郎来了,不必多礼,进来相见。”

李曜正了正衣冠。不一会儿,李克恭亲兵出来客客气气道:“节帅有请代州李五郎。”

李曜拱手谢道:“劳烦将军。”这位亲兵自然不是将军,此尊称而已。

然后李曜便脱了鞋,趋步上前,却见厅中端坐一人,身形微胖,穿着燕居常服,笑眯眯好像刚减肥有些效果的弥勒佛。就这形象,怎么看都不像是暴戾贪婪之人,看来这人呐,果然不可貌相。

“代州李曜,见过节帅。”李曜并不下跪,只是拱手鞠躬。这倒不是他个性刚强,也不是什么自命清高,而是唐代不比辫子戏里那“煌煌大清”,这时候的人见到官,并不是任何场合都随便下跪的。

李克恭这才笑着站了起来,虚扶一把道:“李五郎不必多礼,某与令尊乃是多年故交,你亦是某晚辈,何须这些客套?再则,你代州李家本出自陇西李氏,某家先祖蒙陛下厚爱,亦入郑王属籍,便也是陇西李氏族人,你我既是同族,更不必如此费事。”

李曜自然连连称谢,只是心中忖道:“这李克恭倒是古怪,好端端地跟我攀哪门子的亲?我代州李家是陇西李氏?我倒是真不知道呢……啊,是了,这李克恭是沙陀人,唐时蛮族虽不受朝廷多大歧视,但在士林官宦之中,毕竟是卑鄙粗俗的代名词,朱邪赤心之后被赐国姓,被视为沙陀全族荣耀,难怪李克恭时时刻刻强调他也是入了郑王属籍的国姓爷……不对,唐朝不怎么用‘爷’这个称呼,似乎应该叫国姓郎带算妥帖……”

李克恭见李曜对其“国姓郎”的自诩完全没有意见,笑容更盛了三分,笑眯眯地问道:“某听李慎思说起五郎对他此次平叛出力甚大,居功至伟,想来确有其事?”

李曜倒不谦虚,当下便道:“确有此事,不过若说居功至伟,却不敢当。”

“此作何解?”李克恭摆摆手:“坐下说吧。”然后自己坐了下来,不知是为了表示对李曜的重视,还是想维持节帅威严,他是正经危坐——如现在看日剧中那些日本人在重大场合下跪坐的姿势差不多——当然,日本人的坐姿本来就是学的唐朝人的。

李曜便将此事的前后说与李克恭听,并不洋洋夸大,也不故作谦虚。

李克恭听完,哈哈一笑:“代州人说五郎君子,言出至诚,今日某算亲见了。”

李曜心中一动,忖道:“哥这么有名?唔,只怕是李克恭随口恭维的一句吧。”

这时李克恭忽然面色一变,从笑脸转为悲愁:“潞州人说我李克恭胡虏本性,暴戾贪婪,可他们不知道,我这节帅……不好做啊。”

李曜眉头一挑,没有接口。

李克恭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前者克修在潞州,实无大错,只因对大郎招待不周,便被斥责,最终郁郁而终,某有此前车之鉴,焉敢慢待大郎?”

李克恭所说的大郎,自然不是别家大郎,而是他沙陀李家大郎,他的大哥李克用。

李曜点点头,道:“节帅难处,只有节帅自知,旁人只见节帅风光之时,未见节帅为难之处,难免有所偏误。”

李克恭见李曜知情识趣,当下又是一番苦水诉出,李曜拿出陪领导的能耐,虽然言语不多,总能将李克恭说得转怒为喜。

当说到所谓苛刻当地,李曜提起两税制后,李克恭忽然若有所思道:“某曾听一贤者说起此事……原来李五郎也有这等看法?不知可有法子改此恶法,使我节帅府既有能力为节帅大业出一份力,又能不频繁扰民,使之不能活命,继而铤而走险?”

李曜心道:“哥不是没有办法,问题是你李克恭难道能做到不成?”

唐代的两税制,开始在唐德宗健中元年,为当时掌理财务大臣杨炎所策划。自此以来,直到今天,中国田赋,大体上,还是沿袭这制度。因此一年分夏秋两次收税,故称两税。此制与租庸调制之不同,最显著者,据唐时人说法,两税制是“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的。这是说你从江苏搬到湖北,也如湖北人一般,不分你是主是客,只要今天住在这地方,就加入这地方的户口册。

如此则人口流徙,较为自由了。又说“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这是说你有多少田,政府便向你收多少租。如此则义务劳役等种种负担,也获解放了。这不能不说是此制之好处。然而政府不再授田,民间自由兼并,所以两税制一行,便把中国古代传统的井田、王田、均田、租庸调,这一贯的平均地权、还受田亩的做法打破。这样一解放,直到清代,都是容许田亩自由买卖,自由兼并。

这一制度和古制相较,也有它的毛病。据当时一般意见说,租庸调制三个项目分得很清楚,现在归并在一起,虽说手续简单,但日久相沿,把原来化繁就简的来历忘了,遇到政府要用钱,要用劳役,又不免要增加新项目。而这些新项目,本来早就有的,只已并在两税中征收了,现在再把此项目加入,岂不等于加倍征收。这是税收项目不分明之弊,而更重要的,则在此一制度规定租额的一面。

中国历史上的田赋制度,直从井田制到租庸调制,全国各地租额,由政府规定,向来是一律平均的。如汉制规定三十税一,唐制则相当于四十而税一,这在全国各地,一律平等,无不皆然。但两税制便把这一传统,即全国各地田租照同一规定数额征收的那一项精神废弃了。在旧制,先规定了田租定额,然后政府照额征收,再把次项收来的田租作为政府每年开支的财政来源,这可说是一种量入为出的制度。但两税制之规定田租额,则像是量出为入的。

因当时杨炎定制,乃依照其定制的前一年,即唐代宗之大历十四年的田租收入为标准而规定以后各地的征收额的。如此一来,再政府的征收手续上,是简单省事得多了,可以避免每年调查统计垦田数和户口册等种种的麻烦,但相因而起的弊病却大了。因为如此一来,就变成了一种硬性规定,随地摊派,而不再有全国一致的租额和税率了。

举一个具体的实例来讲。据当时陆贽的奏议说:臣出使行经,历求利病,窃知渭南县长源乡,本有四百户,今才一百余户。阒乡县本有三千户,今才有一千户。其他州县,大约相似。访寻积弊,始自均摊逃户。凡十家之内,大半逃亡,亦须五家摊税。似投石井中,非到底不止。这因为两税制之创始,本因以前的帐籍制度淆乱了,急切无从整理,才把政府实际所得的田租收入,以某一年为准而硬性规定下来,各地方政府即照此定额按年收租。若某一地以某种情况而户口减少了,垦地荒旷了,但政府则还是把硬性规定下来的征收额平均摊派到现有的垦地和家宅去征收。于是穷瘠地方,反而负担更重的租额,形成如陆贽所说,由五家来摊分十家的负担,这岂不凭空增加了他们一倍的租额吗?于是那地的穷者愈穷,只有继续逃亡,其势则非到一家两家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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