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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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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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环境恶劣。可以通过唐诗考察一下岭南在唐人心目中的形象。郎士元《送林宗配雷州》:“海雾多为瘴,山雷乍作邻。遥怜北户月,与子独相亲。”王建《送流人》:“见说长沙去,无亲亦共愁。阴云鬼门夜,寒雨瘴江秋。水国山魈引,蛮乡洞主留。渐看归处远,垂白住炎州。”张均《流合浦岭外作》:“瘴江西去火为山,炎徼南穷鬼作关。从此更投人境外,生涯应在有无间。”杨炎《流崖州至鬼门关作》:“一去一万里,千知千不还。崖州何处在,生度鬼门关。”

以上诗人向后人描述的岭南是这样一个地方:瘴疠山魈等恶劣的自然环境,习俗迥异的蛮夷之乡,地远天涯、交通困难,使得被流放的官吏本人,以及送行的朋友产生极为强烈的畏惧心理,认为岭南是御魅之乡、鬼门之关,此去凶多吉少,有去无归。

至于诗中屡屡提及的“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范成大于南宋乾道九年(1174)曾官静江知府,以其亲历作《桂海虞衡志》,对“瘴”解释最为妥贴,云:“瘴者,山岚水毒与草莽沴气郁勃蒸熏之所为也。”可见,瘴就是大自然的山岚水毒与草莽沴气郁勃蒸腾,形成瘴气,严重危害人类身体。《简明中医病名辞典》释瘴气为:“又称瘴毒,瘴疠,指因感受南方山林间湿热瘴毒之气所致的一种温病,相当于现代医学的恶性疟疾等疾患。”

瘴在流人眼里是极为可怕的。苏轼南迁,北归过大庾岭,题诗壁上:“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可见被流放的官吏往往难以生还。这是宋朝的情形,唐朝时估计也大抵如此。太宗派遣卢祖尚出任交州都督,卢祖尚先允又悔,对曰:“岭南瘴疠,皆日饮酒,臣不便酒,去无还理。”

该学者认为唐代流刑“惩治的力度‘由古人对乡土的依恋为保障’,随着社会的进步,人口流动的频繁,人们对乡土的依恋在减弱”也只是一种主观推论,并无实据。只要注意到前面唐人的诗文,就可以得知:唐代正是借助流放地点恶劣的自然、人文环境和漫长而艰难的流放旅程,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流刑的惩治力度。这种“流远之苦”,显然超出徒刑。唐代的流刑就是通过流放地点的就远、就恶,达到了惩治目的。

同时,流刑用于惩治性质严重的各种犯罪,并非仅侧重于政治…斗争。长流与流刑的打击目标一致,并非局限于反逆缘坐一种情形。流刑与其在唐律中减死一等的地位是相符的,并非名重实轻。

具体到眼前这位王博士,他倒意外没有流放岭南、黔桂,反而往北流放去云中了。然而这并不代表他的情况就有多么值得庆幸,因为云中乃是边地,流放云中肯定就是戍边。目前云中防御使赫连铎整日介跟李克用干仗,而根据“历史”,李克用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搞定赫连铎,到那时候几场大战下来,这位医学博士长于救人而非长于杀人,在那等战场之上只怕没法活命。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人毕竟现在还是大活人一个,这两个官差又是奉刑部公文办事,李曜自然不好说不准他们留宿,于是微微一笑:“两间帐篷,倒也空得出来,只要王博士、二位公人……和这二位郎君不嫌弃,在下何惜区区两顶帐篷?举手之劳,这夜宿报酬云云,却不必谈。”

李曜这么一说,两位官差立即谢过,那王博士本来面无表情,走时倒也对李曜艰难地拱了拱手,道:“有劳李郎君。”

李曜笑了一笑,说道不必,微微犹豫,却忍不住问道:“某观王博士气度清雅,人品高洁,怎的落得这般地步?可是被奸人诬陷?”

那王博士没料到李曜会突然问他这么一句,微微顿了顿,嘴唇一动,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总是某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李曜正有些疑惑,看他这表情,明明其中有些可以说道之处,结果居然认了,莫非这就是那种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此时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哪里是父亲业艺不精?当时大家……”

“住口!”王博士忽然厉声一喝。

卷一十四太保第014章果然来了!

李曜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先前去付艄公渡资的那少年,原来此人却是这王博士的儿子。只是此时天色将晚,李曜也看不得分明,不过好歹也能看出这少年眉目清秀,脸色颇有不服,只是对他父亲尊重,听了这训斥,也就悻悻住口不提而已。

李曜的八卦之心大起,心中忖道:“当时大家怎么?看来这少年是深知其中内幕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喜爆八卦的爱好,要是跟蛋妈一样,倒是值得我呆会刺探刺探。”(蛋妈跳将出来,斜睨着眼:“小丫那不想混了?”)

李曜心里正嘀咕,那边王博士教训完儿子,已歉然拱手:“犬子顽劣,不堪承训,言出无状,有污尊耳,郎君见笑了。”

李曜忙道:“岂是如此?令郎也是一心维护家尊,其心可嘉,其情可悯。王博士家风严谨,曜虽外人,见之凛然……不知二位郎君如何称呼?”

那少年想是没料到李曜忽然问他们名姓,下意识先瞥了父亲一眼,见其面色如常,这才拱手道:“劳正阳兄下问,小……小生王秦,字燕然。这是小生书童,平时唤作平儿,倒也无甚表字之说。”

李曜年纪不大,王博士和那官差可以叫他李郎君,这王秦看来却比李曜还小,叫李郎君就有些不敬,同辈相见,须得称呼他的字。

李曜心道:“这王博士看起来家风严谨,又曾是在太医署身居要职之人,说来也当是久读诗书之人,怎的给儿子取个字取得这般没有讲究,‘秦’与‘燕然’,有甚关联?”

须知古人起名和取字,乃是大有讲究的学问。旧说上古婴儿出生三个月后由父亲命名。男子二十岁成人举行冠礼时取字,女子十五岁许嫁举行笄礼时取字。为什么有了名,还要取字呢?《仪礼·士冠礼》中说:“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孔颖达为《礼记·檀弓》的“幼名,冠字”作注说:“生若无名,不可分别,故始三月而加名,故云幼名也。冠字者,人年二十,有为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就是说,这是出于尊重的需要,出于“为长者讳”的需要。

古人先名而后字,因此取字往往遵循“名字相应”的原则,即字与名之间有一定的联系。《白虎通义·姓名》里说:“旁(傍)其名为之字者,闻其名即知其字,闻其字即知其名,若名赐字子贡,名鲤字伯鱼。”可见名与字之间的联系可以是语义方面的,也可以是字形方面的,这就是汉语汉字对名字的影响。

名与字在语义方面的联系有很多类型。有的字和名是同义词,如宰予,字子我,“予”、“我”同义;许慎,字叔重,“慎”与“重”同义;诸葛亮,字孔明,“亮”与“明”同义;褚遂良,字登善,“良”与“善”同义。有的字和名是反义词,如韩愈,字退之,“愈”与“退”反义;赵孟睿肿影海邦”与“昂”反义。有的字与名具有联想关系,如冉有,字子求,须“求”才“有”;赵云,字子龙,“龙”由“云”生。有的字与是同类关系,如孔鲤,字伯鱼,“鲤”是“鱼”类。郑樵,字渔仲,“樵”夫与“渔”翁为侣。

字与名在字形方面也有联系,古时有所谓“由名省形制字”的方法,就是离析“名”的字形而得“字”。如秦桧,字会之,“会”为“桧”的一个组成部分;姚椿,字“春木”,“春木”是对“椿”的离析;毛奇龄的字很多,有两生、大可、齐于、于、初晴、晚晴、老晴等,其中“大可”是对“奇”的离析。

因为姓名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人们取名时,往往又据姓而取。有的是取语义方面的联系,《唐书·魏征传》有“云朝霞”,《五代史·伶官传》有“镜新磨”,《辽史·伶官传》有“罗衣轻”,现在有“成龙”、“牛得草”、“马识途”、“马伯乐”等叫法,都是名因姓取。有的是取字形方面的联系,如老舍,姓舒,名舍予;聂耳,原名聂守信,他的听觉特别敏锐,又姓“聂”,人们依据“聂”的字形亲切地称他“耳多”,他就以“聂耳”为笔名,最终以笔名行世。除了姓名有字形、字义的联系以外,古人还有改姓的做法,也往往利用汉字的形体联系,如汉代淮阴侯韩信之后改姓“韦”,“韦”是“韩”的一部分;明代方孝孺族人为避祸而改姓“施”,用的是民间把“施”拆为“方人也”的习惯,暗含“方家后代”的意思。这里如果深论,未免庞大,便不赘述。只说具体到取字之方式则是多种多样,大体上有以下九种。

一曰扣合式:名与字扣合严密,共同表示一个深刻内容。例如屈原,其名平,字原,扣合而为“平原”。北宋散文家曾巩,字子固,扣合为“巩固”。

二曰并列式:名与字是等同事物或同一属性的两个方面。孟子,名轲,字子舆,“轲”与“舆”都同车有关系。而东汉文学家王充,字仲任,“充”与“任”属性相同。

三曰注释式:名与字有互相注释的作用,使道理讲得透切。东晋葛洪,字雅川,有“大川洪涛”之意,寓有履行常规惯例,遵循和师法先贤道德规范之意,表达了远大的志向。

四曰同用式:名与字用相同的字表示。明冯梦龙,字犹龙,同用一个“龙”字。明末清初戏曲家李玉,字玄玉,同用一个“玉”字。

五曰相对式:名与字对立相匹,对照强烈。南宋哲学家朱熹,字无晦,“熹”同“晦”明暗相对。现代戏剧家洪深,字浅哉,“深”同“浅”相对。

六曰因果式:名与字互为因果,揭示出事物的规律。南宋辛弃疾,字幼安,从小根除病疾,自然得获安康。元朝马致远,字千里,乃取骏马奔驰可致千里之意。

七曰推导式:以其名而推其字,反之亦然。如唐张九龄,字子寿,“九龄”正属“童子之寿”也。唐李贺,字长吉,吉宿长临,正应庆贺。

八曰呼应式:名与字互相呼应,揭示出意义。如东晋郭璞,字景纯,正是“璞玉”同“纯良”呼应。清孔尚任,字举重,“任”同“重”呼应,寓有“任重道远”之意。

九曰仿照式:名字仿效前人,互为使用。南宋陆游,字务观,其名字仿效了北宋词人秦观,字少游。西汉司马相如因慕战国蔺相如,把小名“尤子”改为“相如”。

所以对于古人来说,名与字,几乎是一定有所联系的。譬如李曜,曜字有两种意思,一是照耀、照亮;二则是日月星辰,都可称之为曜。李衎为其赐字“正阳”,正是取日月星辰之首的“日”字。譬如李衎本人,衎乃是安定、舒适、怡然自得之意,所以他字乐安。李曜的大哥李暄,暄者,温暖也,所以字熙和;三哥李晡,晡者,申时也,所以字申午……

至于这王秦既然名“秦”,却又表字燕然,李曜实在想不明白,所谓燕然,大抵是燕然勒铭之意,也就是胜利,可这跟秦字有甚关系?

王博士见李曜忽然面现迟疑,也明白其中关键,轻咳一声,那边王秦却抢着说道:“正阳兄想是疑惑我这名字有异?”

李曜干笑一声:“呃,想是某才学浅薄,不知其中典故。”

王秦摆手轻笑道:“正阳兄可知燕然之意?”

“莫不是燕然勒铭?”李曜做出虚心请教的派头来——倒也不是故作姿态,他虽然自诩有些功底,可跟古人,尤其是真正的古代读书人相比,可就没多少信心了,毕竟古人不比现代人所学甚杂,人家几乎就是专业玩文字,那怎能相比?

不过还好,王秦笑着点头,说道:“正是燕然勒铭之意……呵呵,如此想必正阳兄是奇怪,这秦字,与之何关?然否?”

李曜自然拱拱手:“正要请教。”

王秦又是呵呵一笑:“其实倒无甚典故,只是家父素来仰慕先太宗文皇帝陛下,而太宗登基之前受封秦王,征讨天下,从无敌手,家父因此将这秦王的秦字,当作胜利凯旋之用。”

李曜一愣,还有这种搞法?不过……勉强也说得过去吧。忽然心中一动,笑道:“秦王,王秦,倒是好名……啊呀,失言,失言。”

他本来是想说,秦王是胜利的保障,你王秦二字正是秦王倒过来念,又字燕然,这倒是有意思得很。然后忽然醒悟,这可是在大唐,秦王不是谁都能比的!拿来跟秦王比,你是想造反称帝不成?须知李世民当初做过的尚书令,直到现在大唐都快完蛋了,也没人敢受这个官职。当初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那可是泼天大功,结果皇帝一激动要授他尚书令,吓得老郭心惊胆颤,慌忙请辞,而且是固辞不受。为何?不就是为人臣子不敢与太宗皇帝相比么。

果然王博士和王秦父子俩都被李曜的话唬得脸色一白,还好李曜马上把话引开,一会儿说贤父子与二位公人一路辛苦了,一会儿又说自己营地中正准备了酒食,现在去正好开餐云云,才算是遮盖了过去。

李曜热情款款地带着一行五人到了营地,卢三早已弄好李曜的吃食,一见他带了这么几位“客人”,不觉有些惊讶。不过他毕竟是老江湖,当时也没多问,却赶紧到旁边加了些饭菜过来。

李曜请几人席地坐下,刚要叫酒,王博士却说他们父子和书童都不饮酒,请李曜自便。结果那两名官差一见王博士不喝,也都表示公务在身,不便饮酒。李曜见了,便不再劝,不过客人既然不喝,他自己自然也不会喝,何况他虽有酒量,却对这唐朝的酒爱好不大,能不喝倒是好事。

这一席宴,卢三也是陪客之一,席间听得王博士本是太医署医学博士,卢三却是大喜过望,说自己的腿最近有些毛病,经常有犹如针刺之感,不知何故。

原本李曜想:“这王博士家风严谨,又曾身居要职,只怕多半也是倨傲之人,岂能放下身段来诊治卢三这样的区区家仆?”

哪知道那王博士听了,却毫不犹豫,当下便放下碗筷,走过去给卢三瞧病。他甚至并不避讳正在吃饭,吩咐卢三把裤腿卷上去,细细看了。又一边伸手轻按揉捏,一边询问卢三症状感觉,竟然毫无架子,另李曜颇为惊讶。

等他望闻问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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