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武全才之人,想来想去,他们还是觉得在子安楼最符合李曜的喜好,于是终于定在此处设宴。
李曜赶到子安楼时,李存孝等人早已来到,一见李曜来了,李存璋便笑着打趣道:“十四弟智计无双,数百兵马击退两万余定难军,斩获无数,难不成却怕了自家兄弟的美酒阵,竟然怯阵了,此时才到?”
李曜笑着打了个哈哈,道:“兄长此言差矣,定难军就算十万兵马加在一块,又哪里比得上诸位兄弟了得?某家诸位兄弟,何人不是以一敌万的盖世豪杰?只不过兄弟们今rì摆下这美酒阵,某就算明知要输,却也是输阵不输人,总要来应战的。”
李存璋哈哈一笑,道:“某就说了,正阳岂是未战避敌之人!不过正阳,咱们今个可是早就说好了的,你的海量兄弟们都清楚,今rì可没人跟你单挑,咱们就是明说了,要打车轮战,每人一碗酒,轮流跟你喝,某就不信灌不趴你!”
李曜也哈哈一笑:“若说领军作战,诸位兄弟胜某多矣,不过要说喝酒,某今rì不反灌几个去桌子下面数蚂蚁,今后再不言勇。”
李嗣昭这时插话道:“看来正阳今rì信心十足啊,这可就最好不过了,存孝兄长不rì便要出征,今夜正好解一解酒馋,你们两个,正好大战一场。”
李曜奇道:“出征?怎的又要出征了?”
李存孝摆手道:“也无甚大事,不过就是某些人看见我河东连番大战,连战连捷,心中惶恐,于是串连在一起,打算趁我河东修养之机,来河东挑事。大王得悉之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便叫某领兵走上一遭,好歹让他们知道些厉害。”
李曜心念一转,已然知道是哪件事,当时便笑道:“先定河北,再定河南,这是大王亲自定下的计划,既然有人胆敢阻挠,那我等兄弟便为大王将之扫平便是。”
李存孝点点头:“正是这话,我河东就连陛下号召天下勤王也照样一战而定,更何况这些跳梁小丑?某此番去,不杀他们一个丢盔弃甲一泄千里,某就不叫打虎李存孝!”
李曜击节赞道:“好!兄长果然豪气!某等弟兄聚集大王帐下,若不能建功立业,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如何算得上什么英雄?唯有替大王披荆斩棘,杀尽一切敌人,方显某等手段!”
众人大声附和,然后置酒高歌,唱着“四海皇风被……”,一时兴致高昂。
而后自然就是行酒令,唐时行酒令要求即兴赋诗,这一条在此时自然是李曜的定海神针,李存孝等人如何是他的对手,几轮酒令下来,李曜滴酒未沾,众人却已经喝了好几杯,李嗣昭仗着与李曜关系最为亲密,当时就不干了,说这行酒令纯属给正阳作弊,咱们弟兄喝到明天晚上,他只怕连酒杯都不用端一下。
众人早有这想法,此时自然齐声附和,说要继续喝,可以,但这酒令却是不能这般行下去了。
李曜本就自负酒量,当下便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众位兄弟想要如何行这酒令,某便陪诸位兄弟怎么行这酒令,总不会教众位兄弟失望便是。”
当下便换了方式,这次却是彻底,直接免了酒令,开始胡乱劝酒,倒也没什么别的说道,就是找些押韵的话儿说来,句句不离交情,句句不离劝酒,这玩法与千年之后竟然也没什么区别。
李曜知道今夜是个不醉不归的结局,也不罗嗦,劝他酒,他就喝,不过反过来,他这供销处长出身的人,劝酒词更是一茬接一茬,不多时便被他放翻了两人。
众人自然不服,当下又是一轮乱劝,正是酒热方酣之际,突然楼下一阵嘈杂。众人都是微微一怔,但也没当回事,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是带了亲兵卫队来子安楼的,如果下面有甚要事,亲兵们自然知晓。
然则这次所有人都想错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道:“诸位衙内,大王紧急相召!”
卷二开山军使第117章深夜相召
李克用深夜相召,众人都是一惊,李嗣源首先问道:“因何相召,不知大王可曾说起?”
那节帅亲兵摇头道:“不曾。”
李曜对李嗣源道:“九兄,大王深夜相召我等,想来多半是长安有变,大王yù召我等商议军备之事,即便不是,也定是紧要之事,我等今rì宴饮也已多时,已算尽兴,不如这就先去大王宅府,届时自然知晓其中缘故。”
李嗣源点头道:“也是。”
李存孝站起来朝众人招招手:“既然如此,众位兄弟就不要耽搁了,一起去节帅王府便是,走!”
于是一众人等便不再耽搁,立即同时下楼,李存孝走到柜台前正yù结账,掌柜的已经笑容满面拱手一礼:“诸位衙内,今rì这一席,东家已然发话,由敝店请客,不必再付账了。”
李存孝一愣,旁边的李存璋哈哈一笑,摆手道:“不付账自然最好不过,兄长不必再问,我等今rì都是沾了正阳的光,王家的子安楼,只怕还没给咱们武人吃过白食呢,今个也算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李存孝明白过来,朝李曜笑了一笑:“这下倒是好得很,以后咱们兄弟来喝酒,可得每次都把正阳叫上,一次能省个几十上百贯的好买卖,不能不做啊。”
李曜苦笑道:“众位兄弟,这面子可是用以次薄一层的,再来几次,只怕某便成了王家的恶客,别说饭吃不到了,只怕连门都不好进了。”
众人一齐大笑,唯独那掌柜赔笑一下之后恭恭敬敬地道:“李郎君多虑了,东家方才已有交代,今后只要李郎君过来,无论任何开销,都由敝店记账上报便可,无须支付。”
李曜一愣,下意识问道:“贵东家乃是……?”
那掌柜笑道:“东家方才也是才从李郎君尊府出来,李郎君如何不知?”
李曜恍然道:“原来子安楼竟是燕然的产业,既是燕然发话,某倒不好客套了,下次与燕然见面,再行谢过罢了。”
那掌柜笑着点头:“李郎君豁达洒脱,原该是这般气度,小老儿佩服。”
李曜笑着客套一句,便招呼众人离去。
憨娃儿虽然已是旅帅,甚至即将掌领飞腾军甲旅三百李曜牙兵,但他俨然仍以李曜马童自居,见李曜下楼出门,立刻牵马过来,问道:“郎君,可是回府了?”
李曜道:“不,大王漏夜召见,我等且先去趟节帅王府,看看出了什么事。”
憨娃儿奇道:“都快半夜了,大王还不睡觉?”
李曜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翻身上马,道:“你也同去。”
憨娃儿自无意见,连忙上马。众位李克用义儿到齐,一起往节帅王府去了。
等到了河东节度使府邸,门子早已等着,立刻迎了他们进去。他们平rì里出入王府外宅是没有限制的,只是内宅才须通传,是以此时连马都没下,直接驱马赶到外府大殿台阶下,早有李克用亲兵牙军前来为诸位衙内牵马,众人则快步上前。
李克用的外府大殿内灯火通明,李克用本来高坐主席,盖寓陪坐一旁,李落落、李廷鸾则侍立一边。下首席位之处,李存信和李存贤已然到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曜与诸位兄弟上前拜见李克用,李克用摆手道:“不必见礼了,某漏夜相召,乃有要事,都各自落座罢。”
李曜等人立即将拜礼改为军中的抱拳礼,各自抱拳一礼,立刻分别落座,毫不拖泥带水。
李克用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根本不为所动,待诸将坐定,他便看了一下旁边的沙漏,时间已然不早,便直接到:“存灏他们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此时事紧,便不等了。寄之,你且告诉他们所为何事。”
盖寓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尔等都是我河东大将,更是节帅义儿,当知此时我河东之处境。我河东今年不仅击退陛下天兵,更是北平赫连,东安王镕,南拒朱温,西败拓跋,看似威风八面,无人可敌。天下数十藩镇,唯我河东独秀。然则事实如何,诸将只怕也未必都清楚。”
他说到此处,忽然看了一眼李曜,道:“正阳智勇双全,可知我河东如今情形?”
李曜正sè道:“正如盖仆shè所言,我河东今年四面出击,八面威风,看似不可一世,其实则有许多潜在的麻烦,这些麻烦单个来看,对我河东影响似乎都不甚大,但有句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麻烦加在一起,即便以我河东之强盛,也有倾覆之忧。”
盖寓点点头,道:“不错,正阳此言,正与大王和某一致,我河东看似天下无敌,实则不然,说句不客气的话,甚至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态!”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盖寓跟李克用的关系如何,那是人尽皆知的事,不必半句解释,他既然这般说了,那必然是李克用也这般认为。但是众人都想不通,李克用何以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盖寓见诸将面sè都是一正,知道这番话已经奏效,当下便继续说道:“不是某危言耸听,诸将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河东连年征战,库存军粮之不足,已是历年最为严重之状了。如今粮仓之库存,仅够一年使用,但明年的夏粮要征收上来,还有足足八个月,也就是说,河东即便一兵不增,也只余四月存粮,若是一旦有所征战,这点存粮,只够一万军队吃一到两个月。”
众人听了,果然都是面sè凛然。一支再强大的军队,若是没有饭吃,就什么都是白搭,连稳定人心都做不到,还打得什么仗?
盖寓语不惊人死不休,又继续道:“其余的麻烦,咱们暂且不说,就说这存粮一点,就是我河东如今的死穴。按照这样的存粮,我河东再也经不起一次像样的大战。”他略微一顿,忽然提高声音道:“可是,我们不能战,有人却要逼我们战!方才大王接到确切线报,幽州李匡威已然与王镕达成协议,联手出兵,攻我河东,预计两家合兵至少十万!”
卷二开山军使第118章三英再聚
又是十万大军的强敌!
盖寓此言一出,众将面sè顿时都有些严峻起来。河东的形势如何,盖寓方才已经说在了前头,光是粮食库存这一条,就已然是一处死穴。而且这样的弱点,属于硬实力的缺失,很大程度上来说,不是靠软实力能够弥补得了的。
所谓以软实力弥补硬实力,偶尔还是有的,譬如说前次李曜守备神木寨,原定计划是坚守数月,等定难军无粮自退,结果李曜连番施计,定难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触即走,不仅李曜调拨到神木寨的粮食没有用完,甚至还缴获了一小批没有被及时焚毁的定难军粮草。
但是这样的事情有一不一定有二,譬如攻打云州,费时许久,而赫连铎乃是力尽而逃,云州储粮全部耗尽,李克用不仅一粒米都没有缴获,反而为几乎饥荒的云州城运进了大批粮食,用以稳定局面。
通常来说,打仗就是亏钱的买卖,后世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也就是这么回事。如今这年代,军费开支两个最大的项目,无非就是粮草与军械,至于士兵薪俸与奖赏,那都是零碎小钱了。
河东的财政并不算富裕,除了晋阳城这个大唐běijīng之外,河东治下其余州府,财赋贡献都算不上什么,如今连年征战之下,财政紧缺是毫无疑问的事。财政既然紧缺,自然就要有来钱的项目。河东来钱除去税赋,还有两个大头。
一是贩马。河东沙陀三部落与五院诸部都是游牧出身,如今也保有不少马场,每年都会有骏马成年,大部分年轻力壮的成马经过调教训练之后被送进军伍,一部分补充牧民自己的马匹,剩下的一批通常会选择出售,偶尔还会将淘汰掉的军马也一起卖掉。总而言之一句话,战争动乱年代贩马,乃是一条生财之道。
二是“协防盐税”。当初王重荣节制河中,河中地区号称天下聚宝盆的两池盐场也就归他所有,天下纷乱,巢贼肆虐,朝廷与许多藩镇失去联系。河中王重荣初时降贼,后来因为黄巢再三盘剥,又反了黄巢,重归大唐。此后的两池盐场便一直是他一手掌控,朝廷的榷盐使虽然还有挂名,但早已没有了盐池实权。到了后来,干脆直接让王重荣兼任榷盐使。
再往后,就是田令孜意图收回盐池税赋而王重荣不让,结果双方经过一系列明争暗斗最终导致的大战。
时关中寇乱初平,国用虚竭,诸军不给。令孜请以安邑、解县两池榷盐课利,全隶神策军。诏下,河中王重荣抗章论列,言使名久例隶当道,省赋自有常规。令孜怒,用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重荣不奉诏。令孜率禁兵讨之,重荣引太原军为援,战於沙苑,禁军大败。京师复乱,僖宗出幸宝鸡,又移幸山南,方镇皆憾令孜生事。
这段话说的是光启元年,宦官田令孜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争夺盐利,以致引起朝廷和藩镇间的战争。但此事上揭史料所记微有不同。《纪》和《会要》称田令孜是要求将盐利依“广明前旧事”、“广明故事”隶盐铁使(应即指度支)而转用供军,传则谓其请以两池盐利直接“隶神策军”。
导致战争的结果之后,王重荣恐不能战胜,遂拉李克用下水,暗中许以盐利。李克用与王重荣乃是旧识,又有盐利可图,遂出兵相助王重荣,结果毫无疑问,就是“官军败绩”,河中依旧为王重荣所属。至于后来王重荣为部下所杀,河中军推王重荣兄弟王重盈继任节度使,也没有改变河中与河东的关系,河中每年仍向河东提供大批池盐,作为维系二者之间关系的利益纽带。
当然,正如本书前文所述,在田令孜与河中争斗的背后,实有李克用与朱温的较量。李克用协同王重荣击败朱玫、李昌符二镇,即是李克用挟朝廷与朱温开战的前奏。此役以王重荣、李克用胜为告终。李克用进逼京城,令孜奉僖宗至凤翔;但河中军竟被赐封“护国”,而朝廷为悦王、李意,也竟以杨复恭为枢密使。不久,令孜劫僖宗至宝鸡,而朱玫、李昌符反与王重荣、李克用联合,追逼僖宗,立襄王煴。时李克用已返太原,但如前所述在杨复恭的策动下又与王重荣改图以奉朝廷。故《旧唐书》卷一八二《王重荣传》称“及朱玫立襄王称制,重荣不受命,与李克用会师河西,以图兴复。明年,王行瑜杀朱玫,僖宗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