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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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 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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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车砸了,李治在乌福的搀扶下骑上了马,队伍前行,李治与李素骑马并肩。

    奇怪的是,刚刚被李素严厉指责,李治此刻的心情看起来居然很不错,与李素并肩骑行,时不时便扭头看李素一眼,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这笑意令李素有些毛骨悚然,他也分辨不清这是高兴的笑意,还是嘿嘿冷笑,以己及人,反正自己被人骂过以后绝不会这么高兴,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恐怕就是如何弄死这个骂他的人,除非李治这小屁孩有犯贱的潜质……

    行了一段路后,李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叹道:“殿下,刚才是我的不对,你若不纳我之言,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但你现在不停的嘿嘿冷笑恕我忍不下去了……你是想弄死我吗?”

    李治一愣:“为何要弄死你?”

    李素叹道:“因为我嘴贱……反正若是别人骂了我,我就有把他弄死的想法,除之而后快,以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殿下想必也是这般想法……”

    李治:“……你管这个想法叫‘君子之心’?”

    李素正色道:“所谓‘党同伐异’,不一定是坏词,把反对自己的人干掉,没了骂声,剩下的人才能安安稳稳当君子……”

    李治混乱了,感觉三观尽碎:“…………”

    这位子正兄……人格好分裂。

    “治刚才是高兴的笑,高兴自己运气好,遇到一位良师益友,治之福也。”李治很诚恳地道。

    李素挑了挑眉:“为何高兴?”

    李治垂下头,轻声道:“当年母后在世时,治才几岁,但母后时常教导我辨人识人之道,一曰善,二曰正,三曰直,所谓心怀善念,胸藏正气,敢于直言朋友错失,如此,可为益友也。今日治观子正兄所言,当年母后说的这些,子正兄俱备矣,治得子正兄为友。心中欢喜,故有此笑。”

    比较含蓄的马屁,拍得李素从里到外舒坦且酸爽,嘴角不由露出欣慰的微笑。

    “不瞒殿下说,我确实很直的,一点也不弯……”李素矜持地谦虚道。

    李治一脸天真懵懂地眨眼:“…………”

    哎呀。好萌的小正太,真想给他找个怪蜀黍当真爱……

    *****************************************************************

    五天后,队伍入晋地,离晋州不远了。

    李治和李素的心情再也阳光不起来了。

    路上的难民很多,密密麻麻无边无尽,骑在马上放眼望去,整条路都被难民潮所充斥,每个人容貌不一,可脸上却有着同样的愁苦和对未来深深的担忧。

    拖家携口。拎着或简单或笨重的行李,麻木行走的人群里不时听到妇孺低抑的哭泣声,还有小孩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声,或是当家汉子们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沉重叹息……

    天气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雪虽然停了,可天空仍是阴沉沉的一片,天幕苍穹下,寒风仍如凛冬般呼啸。刺骨,冻得行走的难民们瑟瑟发抖。很多人的脚上仍穿着单薄的布鞋,甚至是草鞋,一双双黝黑的赤脚在寒冷的空气里暴露着,透出一股深深的苦难味道。

    李素抿了抿唇,神色比天气更阴沉,转过头看李治。李治脸上也露出深深的疼惜之色,小脸蛋不时抽搐着,还夹杂一丝深深的无奈和苦闷。

    “殿下,看到这些百姓了吗?”李素轻声道。

    李治咬唇点头。

    “殿下,他们是你父皇的子民。每年每月每日辛勤劳作,种出来的粮食毫无保留地献给官府,献给朝廷,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也是县侯,可我们其实都是被百姓所供养着的,百姓愿意供养我们,因为他们相信官府和权贵会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有希望的明天,使他们不至为生计所苦,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冻着,冷着……”李素低沉的语音娓娓而道。

    李治的神情愈发悲怆,嘴唇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发白了。

    李素长叹道:“可是,你看看这些百姓,我们权贵想要的,百姓都给了我们,可百姓们想要的,我们给了他们吗?”

    看着李治愈发悲怆的脸,李素拍了拍他的肩,道:“大道理我就不说了,看到这些苦难的百姓,该懂的道理想必你都懂了,我们身负陛下和朝廷厚望,奉旨入晋赈济和安抚百姓,我们一定要把这趟差事做好,做完美,不要让百姓饿肚子,更不能让百姓们对权贵,对天家失望,明白了吗?”

    李治重重点头:“明白了。”

    大路正中,一位左手搀着老人,右手抱着孩子的大汉忽然脚下一绊,打了个趔趄,老人被拖带得身躯不稳,猛地跌倒在路上。

    李素神情一紧,急忙下马,李治一愣之后,也跟着下了马,二人朝那位跌倒的老人走去。

    “娘,您没事吧?”汉子急得满头大汗,一脸愧疚地看着老人,怀里的稚龄幼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后面跟着一位中年妇人,拎着简单的行李偷偷抹泪。四周围了一群关心的百姓,不停地询问着,叹息着。

    老人脸色难看,泛出一抹不健康的潮红,呼吸有些急促,躺在地上紧紧咬着牙关不言不动。

    “都散开,散开,围着做甚?留出空间让老人喘气!”李素很不客气地插入人群中。

    众难民见李素衣着华贵,顿知来头颇大,很自觉地让开了。

    李素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老人的脸色,沉吟片刻,道:“速传军中医官来,快!”

    很快,随军同行的医官来了,中年大腹便便的胖子顾不得擦汗,蹲身开始为老人把脉,没过多久,胖胖的医官苦笑道:“老人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发虚,盗汗,乏力……”

    李素听得云里雾里,道:“究竟是何病因?”

    胖医官叹道:“究其本因,其实是……饿的。”

    李素愕然,转过头看着老人虚弱的脸。

    李治却急了,扬声道:“来人,弄点米粥来!”

    米粥有现成的,有晋王和县侯同行的仪仗队伍。自然不缺粮食,米粥很快端来,甚至还冒着几丝热气。

    先前搀扶老人的汉子,还有怀里的孩子和身后的妇人,见到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都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毅然坚决地捧着米粥,端到老人的嘴边,就连怀里那个稚龄幼子也没有哭闹,眨巴着可怜的大眼,看着老爹给奶奶喂粥。

    这一幕不仅李治心酸,就连李素的嘴角也微微抽搐几下,转过头朝一旁的乌福眼神示意了一下,乌福是个伶俐人,马上明白李素的意思。转身悄声吩咐下面的将士几句。

    很快,下面的将士又端来三碗米粥,李素示意将它们递到汉子和妇人面前。

    可敬的是,那汉子和妇人很感激地谢过之后,却并不急着喝粥,妇人捧着米粥喂孩子,汉子则心无旁骛地喂老人。

    “孝”之一道,深入民心民风。由此可见一斑。

    老人悠悠醒转,见汉子正在喂自己。愣了一下后却出奇地大怒起来,抬起手狠狠抽了儿子一记,骂道:“不争用的东西,这么金贵的粮食自己不吃,也不喂孩子,却拿来浪费在我这残老之人身上。家已破了,如今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顾到一家老小。可你,竟如此浪费粮食,你,你……!”

    老人呼吸愈见急促起来,汉子急坏了,跪在老人身前边哭边磕头,道:“娘您保重身子,莫气坏了,一切都是儿子不对,儿子没用,上不能养老,下不能育小,儿子该死!”

    老人怒道:“谁该死?该死的是老天!天灾谁有办法?我生你养你,不指望你腾达,只求天灾危难时能扛起一个家,这才是真正的汉子,你却拿粮食浪费在我这个不中用的老迈之人身上,家里已是这般境地了,粮食有多金贵你不知道吗?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一路牵累你已是不该,一路为我寻些树皮草根也就是了,怎能浪费粮食?灾年光景,每一口粮食都用来活命的,你懂不懂?”

    说着老人气不过,扬手又狠狠抽了汉子一记,汉子一直垂头大哭,老人抽他他也不躲,任老人宣泄怒气,一旁的妇人偷偷抹泪,也不敢哭出声来,而那个孩子却对外面的一切不管不顾,捧着粥碗贪婪地喝着米粥。

    老人脾气不小,抽了几记仍未消气,怒道:“还有,粮食哪里来的?谢过善人没有?打小教你的礼数都忘狗肚子里去了?”

    汉子起身,面朝李素李治二人,二话不说扑通跪下,狠狠磕头道谢。

    李素心中愈发惨然,李治的眼眶早已泛红,泪水泫然欲下。

    该如何评价这个年代的百姓啊。

    朴实,知礼,硬气,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尊严和倔强。

    他们,穿着最廉价的粗布衣裳,过着食不裹腹的日子,却有着比王侯将相更朴实的灵魂,那股子从不向老天低头的傲然之气,人见了都不由动容。

    李素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疼惜,如此朴实的百姓,不认命,不尤人,面对灾难,咬着牙坦然迎上,绝不低头,这样的百姓,生在这样的盛世,实在是统治者的福气,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把他们妥善安置他们不为衣食所苦所累?

    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李素上前将不住磕头的汉子搀扶起来,同时也伸出手,将地上的老人搀扶到路边的石块上坐稳,热心的李治急忙命乌福从行李中取出一张狐皮垫在石块上。

    李素朝老人行了个晚辈礼,李治眨了眨眼,也跟着李素行礼。

    “这位老人家,您受苦了,敢问您一家从何处而来?”

    老人急忙摆手,道:“贵人万莫行此礼,老身担当不起,会折寿的,我夫家姓黄,去世得早,家里由我儿子当家,半月前晋州雪灾不止,春播无望,一年生计眼看断绝,我儿与我商量过后,决意离家南下,奔长安而去,看能不能讨点活计以养活家小,可惜去年余粮不多,一点点粮食带在路上,一家四张嘴很快吃光了……”

    抬眼看着远方的漫漫前路,老人露出苦涩忧愁之色,叹道:“也不知我们一家能不能顺利走到长安,能不能找到挖沟行脚做工的活计,咬着牙只盼能度过这个灾年,我们再回到故乡播种耕地,图个来年的好收成……”

    李素苦笑,放眼再看路上密密麻麻的难民,他们心里恐怕都和老人同样的想法,走到长安,再寻个活计养家,咬牙撑过今年,可是,难民这么多,做工的机会却不太多,这么多的难民,能找到活计的有几人?剩下的人,他们的活路在哪里?

    心情无比沉重,李素却对老人笑了笑,温言道:“老人家会持家,您一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我这里还有一问,如今晋地大灾,百姓们纷纷离家,不知当地可还太平?”

    老人叹了口气,道:“灾年光景,哪里说得上‘太平’二字?守本分的拖家带口行路逃难,不守本分的三五十人聚在一起抢掠富户地主,我们这一路行来,那些原本富庶的富户地主家,竟也十室九空,全家不知去向,反倒是听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说法,说什么当今无道,什么杀兄弑弟,所以遭了天谴,我们百姓被当今连累……唉,我们是穷苦人,只想管饱一家肚子,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各有各的说法,我们哪里能分辨?只管低着头走自己的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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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晋州乱象() 


    民众最容易被愚弄,这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自古改朝换代,为首者几句谣言,几声煽动,活不下去的百姓们欣而景从,于是聚而成兵,攻城掠寨,一个又一个的王朝基本都是这样被推倒的。

    老人的话说出了大多数难民的心态。

    他们的眼光看不了那么长远,什么“今上无道”,什么“弑兄杀弟”,这些事根本不是他们有兴趣关心的,或者说,这些事离他们太遥远,他们掺和不起也没兴趣掺和。

    百姓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两个字,“衣”与“食”,无论怎样的年代,统治者能保证百姓有衣穿,有饭吃,百姓就愿意认谁,谁当皇帝并不,你们大人物之间打出脑浆子来也不,的是我们有饭吃,有衣穿,这就够了。

    此刻李素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因为天灾的缘故,“衣”和“食”这两样,朝廷已无法及时满足百姓了,如此一来,有心人在这些难民人群里煽动蛊惑几句,闹出民乱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因为天灾,百姓们最基本的需求已无法保证了,对百姓来说,这就是没了活路,既然没了活路,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干?

    老人没说错,逢遇灾年,人心惶惶,哪里谈得上“太平”二字?

    李素见老人脸色奇差,于是挥手命人捧上米粥,老人死活不肯喝,李素耐心相劝,又命人捧出干肉条让那汉子,婆姨和小孩先吃,直到三人吃饱了,李素和汉子轮流相劝,好说歹说。老人才开始捧着米粥,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喝完米粥,老人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光彩,精神和底气也足了,李素也不急,蹲在老人身前陪她东拉西扯。聊了好一阵无关紧要的家常,见老人的气色已恢复了红润健康,李素这才说到了正题。

    “老人家您说晋州有流言,这些流言都是什么人放出来的呢?”李素温和地笑道。

    老人摇头:“流言哪里查得到头啊,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人尽皆知,我们也是顺耳一听,谁也不会查问究竟。说到底,我们农户人家关心的是肚子,流言这些虚妄的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

    “那么,相信这些流言的人多吗?”

    老人迟疑了一下,道:“怕是不少,老妇一路走来,乡亲们怨言颇大,有的说官府不力。开春前没能提醒乡亲,说的最多的还是当今陛下无道。干出许多恶事,于是遭了天谴,连累乡亲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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