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已经打到了。
拉尔特表情阴沉,不断地打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一直都是忙音。
“这个黑鬼在搞什么?”。。
骂骂咧咧了一句,他将手机塞回了兜里,往台上看了一眼。
虽然他一万个想上去将这家伙从台上赶下来,但他却无法这么做。
毕竟,邀请他站在这里的是他。
而现在,他来了。
看着台下的听众们,陆舟继续说道。
“今天我大概不会用到什么很深奥的数学符号,也不会讲一些太难懂的东西……当然,没准会出现一两个也请不要见外。毕竟有些东西是可以用通俗的语言描述的,但有些是以我的水平暂时无法做到的。”
他没有霍金的水平,无法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复杂的命题。
不过有些常识性的东西,他还是能谈一点的。
确认台下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陆舟转身在背后的黑板上,随手写下了两行算式。
【若不使用黎曼猜想,那么π()=li()+(e^{…/5√ln})】
【若黎曼猜想成立,那么π()=li()+(√ln)】
回过头去,陆舟看向台下的听众们笑了笑。
“数学是个很神奇的东西,黎曼猜想也是个伟大的东西。虽然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写了什么东西,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第一行公式是数论的基础,也就是所谓的素数定理。而第二行,是h。vn科赫于90年基于黎曼猜想成立的条件下,得到的一个更精确的素数分布公式,而这条公式虽然不一定会被写在教材上,但已经被用了一个世纪。”
“类似的例子如果让我板书,我能写出十个以上,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至于写下这两条公式,只是想科普一些常识性的东西。”
“即,对于一个大概率成立的猜想,数学界普遍的做法是先拿来用。怎么用呢?在论文的开头,先假设黎曼猜想成立,然后再开始巴拉巴拉……”
“至于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主要便是为了回答伊诺克教授的论文。他在论文提出了一个相当‘新颖’且很有意思的观点,在黎曼猜想成立的条件下,围绕ζ函数构建的素数分布体系下,哥德巴赫猜想成立,或者说是真命题?”
说到这里,陆舟停顿了片刻,笑了笑继续说道。
“之所以说他的观点很‘新颖’,因为截止到20年为止,这一个世纪以来大家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甚至事实上哈代和李特伍德便在20年代证明了,在假设广义黎曼猜想成立的条件下弱哥德巴赫猜成立。”
“但注意!我说的是广义黎曼猜想,也就是俗称的grh,和缩写为rh的黎曼猜想,完全是两样东西。”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显然并不理解其中的意义。
既然如此话,不就等于说广义黎曼猜想能证明弱哥德巴赫猜想吗?
然后发散思维一下,各自删掉一个单词,黎曼猜想便能证明哥德巴赫猜想……其实并非如此。
至于为什么,通俗点讲,这大概类似于用牛顿运动定理去算光速下物体的质量,稍微懂一点点的人都知道这有多滑稽。
说到这里,陆舟笑了笑。
“要说grh和rh的区别,光看维基百科的话确实容易混淆,而这也确实难倒了不少民科,所以还是得回归课本或者论文。通俗点讲,grh便是将讨论对象,从黎曼ζ函数变成了更具广泛性的狄利克雷l函数。”
“概念性的问题没什么好说的,非要说‘体系’的话,也只有狄利克雷l函数,勉强可以和弱哥德巴赫猜想搭上边,甚至可以从概率角度上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但前者,也许你们领悟不到笑点,确实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东西,任何对数论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
“哪怕,仅仅是对数论史有所了解。”
顿了顿,陆舟将语气放缓了点,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值得玩味的是,20年代是哥德巴赫猜想距离grh最近的一次,但也是仅有的一次。因为不到20年,或者准确的说就在937年,维诺格拉多夫和埃斯特曼就改进了圆法,在不借助广义黎曼猜想,证明了‘充分大’的条件下,弱哥德巴赫猜想成立。”
然后到了202年,“什么都会一点”的陶哲轩,证明了“奇数都可以表为最多五个素数之和”。
仅仅过了一年的时间,赫尔夫戈特便彻底解决了“弱哥德巴赫猜想”,将这个充分大缩小成了一个可以被计算的数字。
而这,都是完全脱离grh得出的结果,更别说什么rh了。
其实研究“数论史”不难发现,很多情况下一个定理的诞生,都是先由数学家a基于grh或者rh成立,得出一个漂亮的结论,吸引了大家的兴趣。
然后数学家b出来,试图证明结论,可以不借助grh独自成立。如果证不出来,数学家会考虑去证一个比结论更弱的结论,在不假设rh成立的条件下,独自成立。
当结论、2、3……n出来了之后,大家一看,咦?发明的工具和建立的理论已经能把rh给证了,于是挑战这一命题的人开始变多,克雷研究所大概也会把rh的悬赏换成grh。
是的,被抽象的历史就是充满了套路。
但也正是在这样的循环中,文明得以前进。
会不会有人把车倒着开,将一个已经和grh撇清关系的东西,重新联系上?
e……
重复前人的工作虽然很有意思,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如果是一个学生这么做了,大概会被教授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值得鼓励。但如果一个教授或者说学者这么做了,大概会被同行用关爱的眼神看着。
“黎曼猜想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也许未来克雷研究所会给伊诺克博士一个他期望的答复,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仅以通俗的语言,阐述了黎曼猜想和哥德巴赫猜想之间的关系。”
陆舟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这还不够通俗,我还能说的更通俗点。”
“黎曼ζ函数中的素数是用来乘的,而哥德巴赫猜想中的素数是用来加的!”
这种说法不够准确,但一定足够形象。
台下的听众们会心一笑。
这样一来,确实好理解了许多。
说到这里,陆舟停顿了片刻,笑着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说哥德巴赫猜想没有黎曼猜想重要,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素数就是用来乘的!与此同时,这两个命题并不等价,甚至完全不在一个‘体系’。这不是我的一面之词,哪怕你不懂rh和grh的区别,你也应该清楚,维诺格拉多夫在证明三素数定理时究竟干了些什么。”
“而这,就是你们要的干货。”
台下鸦雀无声。
看着那一双双被说服的眼睛,陆舟知道已经差不多可以开始收尾了,便用娓娓道来的声音,为自己的报告会做了一个总结。
“有些概念性的东西,不是一句体系就能绕开的。整个数学都笼罩在皮亚诺公理的‘体系’之下,但不是所有问题都像皮亚诺公理一样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当你真正了解它,你会发现明明是‘+’,但‘+’和‘+=2’说的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明明都是‘素数’问题,甚至都涉及到“分布”,但两者八竿子打不着边。”
“至于说到我自己,绝对谈不上什么伟大。我不过是站在了无数巨人的肩膀上,才看到了现在的风景。陈老先生对大筛法的贡献自不必提,在伯克利分校和陶教授的讨论也对我受益匪浅,赫尔夫戈特的论文更是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都是历史的功臣,虽然被历史记住的可能只有一个名字。但他们的工作,不是短短3小时就能概括的,因此,我也衷心地感谢他们。”
“虽然完成这篇论文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但具体的工作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他尽可能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讲出来了。
虽然,这些话拉尔特先生大概并不爱听。
陆舟并没有猜错。
他甚至已经注意到,站在讲台旁边的拉尔特双目冒火,攥紧的拳头白得发青,气急败坏的表情。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美国的国情和华国不一样,民粹问题的根源在于高高在上的白宫和华尔街从来不会把一个对普通人过于困难的东西,用他们能听懂的声音说出来。
至于化解这个问题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说人话就行了。
如果今天他在白板上写的公式超过了三行,明天《纽约时报》等其他更具影响力的媒体,肯定是另一种画风。
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至少说服了一部分人。
有时候陆舟发现,自己也并非对政治一窍不通,实验主义和理科思维教给他的东西,别说人心了,甚至连系统没有说明的判定逻辑,他都能加以抽丝剥茧。
或许等到他到了十级之后,系统在他面前便不存在秘密了吧。
他相信,他会看到那一天。
陆舟在心中感慨了一声,轻轻放下了粉笔。
当他放下粉笔的那一刹那。
台下已经是掌声一片……
第248章 斯德哥尔摩的电话()
拉尔特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想要的大新闻。
只不过,不是关于陆舟。
而是关于他,以及《华盛顿时报》的丑闻。
报告会结束的第二天,就在他火急火燎地四处寻找不见踪影的伊诺克教授时,网上放出了一段录音。
准确的来说,是两段。
一段是在事务所里,他和同事们商量如何炮制大新闻,讨论如何挑唆各种权益保护组织出来站台,里面不但混杂了大量歧视性词语,更是将各权益保护组织嘲讽成了傻瓜。
至于另一段,则是在尼日利亚,伊诺克教授的办公室里。
【
……
“最多三天。”
“这不可能!”
“一万美元。”
“成交!”
】
如果说第一段录音只是让他惊怒,那么听完第二段录音之后,拉尔特背后的冷汗,刷的一下便冒了出来。
不是因为他的职业生涯将面临重挫。
而是这录音背后暴露的问题。
如果说第一段录音还能用编辑部里出了内鬼解释,那么第二段录音,便是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该如何解释。
那里可是非洲!
那里可是大西洋对面!
为了保密,他分明是一个人出差去的那里,不可能有人事先在伊诺克教授的办公室里安放窃听器。在他身上也不可能,不说机场的安检,他在酒店也洗过澡换过衣服……
除非……
这一路上都有人跟着他。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只能这么解释了。
看着脸色苍白的拉尔特,巴斯刚走过来准备安慰他两句,结果他却条件反射似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惶恐地躲向了一边。
“别碰我!”
看着拉尔特眼中的怀疑与惊恐,后知后觉的巴斯愣了下,迟疑道:“……你怎么了?”
编辑部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埋着头,在处理自己的工作。
拉尔特恐慌地看着周围,视线从每一张脸上扫过,试图将那个注视着自己背后的视线找出来,然而最终只是徒劳。
巴斯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拉尔特主编的表情,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无视了巴斯,拉尔特猛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文件全都翻出来,倒在了桌子上。两只手拼命搜寻着,可能藏在暗处的录音笔或者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如果能找到,倒是能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然而,无论他怎么搜寻,也找不到泄露录音的来源。
也正是因此,他心中的惶恐越来越盛。
理智告诉他,一介普通学者,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本事,这背后一定有其他人插手。
联想到哥德巴赫猜想对于邻国的政治意义,以及邻国早就不止一次对他们捏造的新闻表示不满,甚至几次通过官媒之口表示谴责,到现在忽然完全不做理会了……
在职业素养的推动下,借助脑袋里那些有限的材料,拉尔特彻底放飞了脑洞,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
难道……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被“盯上”了?
……
关于《华盛顿时报》爆出的丑闻后续,陆舟倒是没有再去关注或者留意,只是通过罗师兄之口听说,这件事最终以《华盛顿时报》临时停刊以及拉尔特主编引咎辞职做收场。
虽然制造新闻是一种手段,但一旦被拿到台面上来,而且还是以收买当事人的手段,其性质远远比那些给钱摆拍的人恶劣多了。
这个丑闻将跟随拉尔特一辈子,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打上烙印。
至少,继续当记者是几乎不可能的了。
五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随着《数学年刊》最新一期的出刊,这座经过了两个半世纪沉淀的大厦,终于封上了穹顶。
虽然不知道会有多少相关课题和论文因此被砍掉,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沮丧,但这些就不是需要陆舟去考虑的事情了。
高等研究院,一楼的餐厅。
为了图省事,最近陆舟的午餐都是在这里解决。
“你干了一件坏事儿,”端着餐盘坐在了陆舟的对面,爱德华·威滕笑着说道,“不知道多少人又少了一个水论文的机会。”
“是啊,干了一件坏事儿。”陆舟笑了笑说道。
要说干的“坏事儿”,他干的肯定比不上威滕老人家多。
80年代时扭结理论很火,有多少个不同的3…流型,乘上多少个不同的规范群,就可以构造多少个类似琼斯多项式的扭结不变量……结果这位学历史出身的大佬,直接给出了一套剪切流型的拓扑方法,把整个扭结不变量家族一网打尽了。
当然了,“坏事儿”只是个开玩笑的说法,老人家干的“好事儿”也不少,比如创造的理论,夸张点说为全世界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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