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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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归-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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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也是。我一时语塞,他便再看也没看我一眼,离开了。

    我有些惆怅。

    温珩不久便官拜正一品太傅,辅佐太子与皇子。

    我有时候坐在宫墙上,看温珩极有耐心,一点一点的教小皇子诗书的模样,便会心里头空落落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成婚都两年有余了,温珩也不曾怠慢过我,我却始终没有孩子,这一点叫我有些忧虑。

    我曾因为了更好的照看温珩年幼时偏弱的身子,向华大夫学了些医术皮毛,从而也知晓我天生体质偏寒。

    难道这就是不容易受孕的缘由么?

    我很想同温珩也说说这件事,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想着兴许再过两天又怀了呢?我怎好叫他失望。

    我开始关心起自己的身子后,身边便才有了贴身照顾的小竹。

    ……

第7章 前传(六)() 
温珩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桂花的,即便公务繁忙也会抽出两本相关的书来瞧瞧,我当时还笑他,“你莫不是官当得累了,要改去当花匠?”顿了顿,又觉着这个想法挺好,就乐呵呵的凑上去看,“唔,你喜欢丹桂么?我倒是较之喜欢茶花的,反正得空,也能在前院种些。”

    他抬头看我一眼,眸中一闪而过不知名的情愫,淡然的收了画卷,“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且试着种些看看。”

    院中的丹桂没能栽活,我的茶花自然也没有养活,温珩自那以后回来的时日越来越少。

    温府离皇宫离得远,他忙的时候偶尔会回父家丞相府,第二日一早又匆匆的离去。

    我只有去皇宫才得远远见到他,但是总被铁青着脸的渝水挡住,拦在外庭。无聊了,便看宫中新栽种的丹桂,渐渐结满星星点点的细小的花,成片成片的,很是漂亮。

    京城气候并不适宜丹桂的生长,要养活一株,便要耗费颇多的心血。然公主喜欢,宫廷之内丹桂渐渐竟也成了规模。

    这事还是在一方家中女眷小宴上听到的,我只是后辈,没有说话的份。温夫人的语调还是一样的温婉,但那不容避让的视线却带着些许压制远远地落在我身上,“珩儿近来与祈容公主走得近,毕竟是皇家的人,咱们礼数万要周全,莫要怠慢了人家。”

    “皇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要什么不是轻而易举。就好比这丹桂,哪怕不合适,只要公主喜欢,不也好好在宫廷中扎了根么?”

    “女子么,若是未有那个金枝命,就要学会低头。”

    那一场宴,话题来来回回几次三番的提及公主,提及温珩。纵然都未挑明,座上女眷相视之后的笑总是意味深长而轻蔑嘲讽。

    我不知晓她们是如何在背地说我的,正是这样的时刻,我并不光明正大的身份才愈发的尴尬起来。

    可在那之后,温夫人没有同我说公主的事,而是问过我纳妾之事,我如实道我不愿。她当即便着了冷笑,头一次与我翻脸,”你不愿?你凭什么不愿?你并无名分,膝下又无子,我此番问你,走一走流程便已算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你定要如此任性,叫我难办么?!”

    本是伤不到我的人,秉一份伤不到我的色厉内荏,却因为那钻心的“膝下无子”四字,刺得我疼痛难忍。

    我终究还是介意的。

    那一阵半夜醒来,细细凝着温珩清秀的眉眼,我捂着小腹,总是久久都不能入眠。

    还有一事介怀,便是温夫人口中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祈容。

    温夫人像是颇有些在意栖梧山庄,故而一直对我礼待有加,此番翻脸绝非是简单脾性使然,实乃是背后有了些实质性的仰仗,而非仅仅凭借种种流言。

    而这一份的仰仗,我很快也就得了答案。

    那一日天青微雨,有位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姑娘,笨手笨脚的从墙头爬过来,摔在我眼前,一脸的泥。

    见着我,面色乍青乍红了好一阵,才挺起胸膛,径直道,“我是来找温大人的,他在哪?”

    我朝她笑,“公主不知,温大人这个时辰都是在宫中的么?”

    她气恼的鼓了鼓腮帮子,圆圆的杏眼看上去格外的可爱,也不在意我看出了她的身份,“胡说胡说,他同我说好了今天在茗香楼见面一起用午膳的。”

    “现在还是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对啊,可我想见他了。”

    望着那一双清澈而骄傲的眼,我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这仰仗,便是一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不计身份,翻墙来见温珩的爱慕之心。

    我总是信任温珩的,信他同我一齐跪在山石,指天对地道出的誓言。信他眼底浅浅的依赖,淡淡的温存。

    纵然这样一个飞扬可爱的女子,有我所没有的天真烂漫。

    再然后……

    我便等到了一封休书,四平八稳的呈在桌上。

    ……

    信是由丞相府的下人送来的,离开时那轻慢的眼神叫我印象深刻。

    小竹端来一杯温茶,抖抖索索的递到我的手边,一句小姐还没唤出口,便哽咽在喉,嚎啕大哭。

    是了,府上的人皆唤的我小姐,而非夫人,因为温珩没有给我一个名分。

    我从未被他娶进家门,却被一封休书驱逐了出去。

    所谓的变心不是没有预兆的,我并非瞧不出近些日温珩同我说话时偶尔的走神,瞧不出他偶尔疏离的冷淡。

    还有那一日清晨,他忽而莫名同我道的,阿禾,你恨我么?

    我只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信他不会负我。

    小竹趴在我腿上,哭得撕心裂肺。而我轻轻的抚着她的背,“这信,倘若是说丢了,可不可以当成不作数呢?”

    即便是到了那个时候,我的心是还没有死的。

    ……

    到温珩休我的那一日,我已经有半月没能见到他了。

    提了信去皇宫,才被渝水拦下。

    我自没有告诉他休书的事,只是道,我要见温珩,半刻钟就够了。

    我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我与温珩十多年相依相伴的感情,再怎么也好,我至少得亲口听他对我说。

    面色是骗不了人的,自到了皇宫便从未放纵过我的渝水终于点头答应,让我在宫外等着。

    这一等,就是三日。

    细若蚕丝的绵雨不住的下了三日,早足够将人淋得透湿。

    干净的雨丝中飘着一种淡香,漫过宫墙,密不透风的从四面八方压来。

    直到夜半,忽而降下瓢泼似的大雨。

    渝水终于从那一扇宫门走出,满身血污,跪倒在我的身前。

    刀痕斑驳的衣衫湿透,殷红的鲜血伴着雨水涓涓而流,蕴着滔天怒火的眸中,竟至于含了泪。一字一顿道,“阿禾,我带你回山庄。”

    我终是没能见到温珩,听着渝水带来的种种讯息,心里头却明晓南柯一梦,终于尽了。

    渝水告诉我,小公主祈容向皇帝请了指婚,年前温珩便能将她迎娶过门。

    他道,温珩为她费尽心思种下满京城的丹桂,尽获芳心。

    他道,温珩本是孽出,不能入仕,是他向圣上言明我的身份,宣称可据此控制栖梧山庄的命穴,才有了这些年的平步青云。

    他道的,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珩。

    夜深风急,喧杂的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声响,空气中密不透风的桂花香迫得人无法喘息。

    等我终于意识到,他道的才是现实之时,心口好似生生的扎进去了一根刺,搅着的疼,却无论怎么挣扎亦抽不来来,像是镌刻进了灵魂。

    我蹙着眉,久久的在雨中呆立着,不言不语。

    直到渝水过来,将我轻轻的拉近怀中。

    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飘来,同冰冷的雨水截然相反,有力的手臂维护下,那温暖的怀抱却仿佛是压垮我平和面具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发着颤,咬着牙,却忍不住那一声呜咽从喉咙里发出,最终攥紧渝水的臂膀,放声痛哭。

    我不知道,老嬷走后,我还会这样痛彻心扉,几近崩溃的恸哭。

    周身俱是针扎一般的痛楚,细密而蚀骨,寒风灌进那些伤口,渗进骨子里,叫我冷得瑟缩。

    待我终于哭得没有气力的时候,渝水一把扶住无力瘫软的我,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事。

    我脑中浑浑噩噩,亦低头去看,才见自个雪白的裙底已然晕开一大滩的血迹。

    这是?

    我来不及细看,渝水便一把打横将我抱起,下颌紧绷,几近青白。

    我半晌半晌才缓过神来,有点不可置信,声音小得几乎只剩口型,”是……孩子?”

    渝水没有回答我,我在混乱的雨中缓缓的抚上自己的小腹,怔忪得忘了流泪。

    那一丝丝的期待与绝望还没能从浑噩的念想中抽离开,大夫按着我的手,惋惜的同渝水摇了摇头。

    那轻飘飘的惋惜,瞧在我眼中无疑是毁灭性的绝望。

    纵然身子疼得抽搐,也死死一把抓住了大夫,这一回眼泪却是自然的流了下来,像是已然抛却了所有,“我求求你……”

    大夫的眼中并非未有恻隐,好半晌才撇开眼,屈膝在我床边跪下。

    “您是温夫人罢?我记得您的,您不要再执拗了,这个孩子怎么也保不下了。”

    我自然也是认得他的,却说不出话来,只拼命的摇头,听得他继而道,“这次小产,其实并非您的过错,您的身子当下本该是无法生育的。温大人让我为您开了避子的药,没想到您还是意外的怀上了,可喝了药孩子还是保不住的,您……您就放弃吧。”

    ……

    我醒来时,已经是在温府。

    小竹趴在我床边低头落着泪,并未察觉。

    我小心翼翼的摸了下自个小腹,知道‘他’已经不在那了,空空的,一如我心头的缺口。

    “阿禾,给我生个儿子吧。”

    可,为什么要叫我期待呢?

    眼角滑下冰凉的泪,埋进枕里。

    长舒一口以后,坦然承认心哀而死……

第一章() 
两年后。

    正月之际降了几场大雪,市集中的茶馆生意难得冷清了几日,小竹盘算着或许今年可以早些将店面关了,在家好生休息一阵。却又适逢大雪过后,当此穷乡僻壤的梨镇来了一大波的北陆官兵,黑压压的一拨儿军队生得是威风凛凛,仪表堂堂,叫人开足了眼界。没得半日,冷清的茶馆复又恢复了生气,生意比及盛夏期间也不差分毫。

    小竹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笑得合不拢嘴,抬头迎客时不经意着眼一扫门外飞扬的大雪,当即便拉长了脸。

    大雪遮挡,朦胧视线中正有人慢悠悠的往茶馆这走来。步子迈得缓不说,一步还得三回头,短短一节的路愣是走了半刻钟。入门后一概无视汇聚而来的眼光,自若的收了伞,开口便是一派清脆的嗓音,秉承着轻慢的语调,”小竹,我回来了。”

    小竹的脸色在见来人一派轻描淡写的态度之后更便是沉了,停了算盘,“小姐你这是出去出诊还是去闲逛了?早晨出去,这个时候才回来。”

    这么扬着嗓子一开口,茶馆大厅便有人打趣着插嘴道,“小竹姑娘这是又在训你家小姐啊,还真是看得紧,你家小姐可都得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了。”

    话音未落,大厅便响起一阵并无恶意的哄笑。

    慕禾朝茶客浅浅一笑,不以为然。

    小竹却顿时竖着眉瞪了那开口的男子一眼,“去,不准胡说。”小跑着绕过柜台,伸手欲为慕禾接伞。

    慕禾神情一动,委婉的捏紧了伞骨没松手,矜持笑着,”我一会还得出个诊,苏太守家,便是来同你说一声,晚上不在家吃饭了。”

    小竹本是一听“出诊”二字便生理性厌恶,再听到苏太守三字,却又忙换了笑,细心的帮着慕禾整了整衣裳,”恩,我知道了,你去吧。”

    慕禾心知小竹一番变脸是为的那般,暗自失笑的同时也在心间浮上一层浅淡的无力。站在门口一边撑伞,一边随意问着。“尉淮呢?今个走了么?”

    “走了罢,听说今晨就要动身离开。如今都是快要用晚膳的时间了,想必早走了。”说及这么个人,小竹便忍不住的小声抱怨,“一点伤寒就在医馆赖了这么些日子,那尉淮分明是居心叵测,小姐何必还挂心与他。”

    慕禾自顾自的走入雪下,“他能有何居心,真要说的话,咱们才是别有居心的那一方吧。”

    大厅茶客听罢,动作纷纷迟缓了些,默然做竖耳倾听。

    这梨镇上谁人不知慕禾总是个与风月之事不沾边的闲散性子,好容易叫人听到了个不得了的开头,接下来却没有了结果。再回头时,那抹清丽的雪影已经晃悠悠的消失在风雪中,叫人不由停杯叹息。

    别有居心?难不成清心犹若云外之仙的慕姑娘,竟是个喜欢小嫩草的?

    那尉淮瞧着,怕是将及弱冠之年罢。

    ……

    渐行渐远,茶馆之中纷杂而起的感慨还是尽数落到了慕禾耳中,尤其是其中的小嫩草三字,将她说得震了震。

    想及种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莫不是,她自个好这一口自己却从来没意识到?

    恍恍惚惚行至苏府门前时,慕禾抬高伞檐,才瞧见正门台阶之下停靠的那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在这僻壤之所显得格外突兀。

    镇石狮的阶梯下还站着一袭青衣的苏瑜,对着马车的方向微微弓着身,像是个迎接的姿态。

    见着此情此景,慕禾便意识到自己来的时刻有点不合衬。

    近日北陆的朝廷派来了一拨官兵的事在梨镇传得沸沸扬扬,那些个官兵既然是北陆的人,于情于理都要与同为北陆势力的太守打交道。官场上的事同她八竿子打不着,为免招呼麻烦,慕禾暂且依了伞,在原地停了下来靠在墙边。瑟缩着将冻得通红的手捂在唇边呵着白气,预备等客人进去了,她再自己晃进去。

    飞雪飘摇纷乱,在伞檐半掩并不开阔的视野。朱门前侍从或是撑伞,或是扶持的周尽拥护下,自马车走下来一披着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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