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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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归-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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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哀的是愈渐力不从心的四肢,让她即便是爬到了临近门边的地方,也无法拉开那扇被从外锁死的门。

    渝水……

    竟是渝水。那一瞬,悲哀大于绝望,心疼得无以复加。

    面前空气都被烘烤得微微扭曲的时候,门从外被人一脚踹开,连着整块门板砸入屋内,轰然的一声四分五裂的砸碎在地。

    突兀的声响极引人注目,慕禾维持着一口气的意识也因为这突然到来的人而瞬间绷到了一个极致,求生本能之下并不是在第一时间拉住匆匆近身之人的手臂,而是将袖口藏着的匕首一翻,对着来者狠狠刺去……

    她那时只是在想,此时此刻在这栖梧山庄之中,哪还有一个可值得她信任之人。

    视野之内灼目的火光叫她看不清楚来者,也不知失了力道的那一刀是否命中。她只是感知到有人浑身浸透着冰凉的水,对匕首上携带的杀意不躲不避,仿佛丝毫不介意那一刀可能会予他的伤害,不要命的凑上来,一把死死将她扣在怀中。

    “阿禾,是我。”

    温珩的声音颤得不像是他自己的,却像是破开云层的一缕天光,让几近干涸的她又有了一丝期盼,和伴随着那期盼、突如其来的恐慌。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喉中干涩着,“温珩,温珩……”

    那两声‘温珩’所带的脆弱,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在旁人面前展现。慕禾感知到环着她的手臂倏尔紧了紧,勒得近乎痛楚……

    整间竹屋都因为被从中烧空而坍塌,什么都没了。熊熊的火光闪耀在倒映在小溪之上,像是能将天都染红。

    温珩抱着她坐在溪边的树下,像是久久都缓不过神来,不发一言,亦不肯将她松开。

    两人都失着神,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染了微暝的青色,清晨的冷风一阵阵的拂过。

    有什么滴答的一声滴落在她的裙摆上,晕染开来,她却没能看见。

    直到温珩枕在肩边,依托给她的力道越来越沉。慕禾以为他是倦了,伸手想去扶一扶,却不期然的摸到一手粘稠的鲜血……

第十六章() 
华大夫道,倘若匕首力道再深一分,亦或是伤口处理再迟那么一刻,温珩的左眼也就保不住了。

    慕禾老实巴交、缩手缩脚坐在温珩的床头,被华大夫骂得一点火气都没,欲言又止几番,才拉了拉温珩的被子,小声道,“华大夫您一会再说我好么,温珩他睡了。”

    华云脸色一变,收了音。哽了好一阵之后才余怒未消道,“你出来,两个人总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且安心就是,他眼睛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太过疲惫,睡着了而已,如今怕是雷都打不醒的。看那面色该足有几日不曾好眠过了。唔,他不是应该两日之后才回来?”顿一顿,“是你让他快些回来的么?”

    慕禾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华云又过来拉她,催她回去换下那一身都是血的衣服。怎想慕禾一个闪身便窜到温珩床的内侧,可怜巴巴道,”我不走,温珩都答应以后娶我了,所以可以天天黏在一起。而且,他的眼睛是我伤的,我不走。”

    华云面皮一抖,“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慕禾心中狠跳,在华大夫徒然盛大起来的怒火下有些发虚。计划着等华云走了她再重新溜进来,正要磨磨蹭蹭的下床,手却给人拉住,“阿禾……”

    华云望着两人牵着的手,面皮再是一抖,这一回却没有出声。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温珩再开口,只是手上的力道一分不减的将她拉着。慕禾朝华云露了个为难的脸色,做了个你看的表情,无奈的笑笑。

    想是顾忌到病人,华云徒有满腔的不愿也没再发火,甩袖离开了。

    “眼睛还是好的么?”等那边华云将门带上,温珩便启了一丝眼缝,低声开口。

    他话语之中好似是说着别人的事般的不以为然,叫慕禾想起那时温珩不顾一切迎上来护住她的决绝,心中愧疚尤胜的一疼,磕磕巴巴,“华大夫说没有伤到眼睛。”顿了顿,”我……不是故意的。”

    温珩轻轻的恩了一声,隐隐含着笑,像是觉着她不必要如此解释。

    见他不怎么说话,慕禾心想他兴许是真的累了,于是抽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床边,为了不打扰他l嘘声道,“你睡吧,我在这守着。”顿一下后补充,“除非华大夫撵我出去。”

    温珩没又吭声,在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极其轻微地抿了下唇。

    慕禾立即的会意,垂下头,“不行啊,我说不过他。”

    “……”

    温珩依旧是没有回应,微微眯着尚好的右眼,像是出神,又像是认真一般的望着床尾。

    见他瞧得这般认真,慕禾也迟疑的往那看了几眼,才问,“你在想什么?”

    “只是突然有些后怕,想着若眼睛没了,会怎样。”温珩沉默了会,移眸静静地将她瞧着,“你可会因此而不要我了?“

    慕禾望见他认真的神色,心尖上好似被什么拧巴着的钝痛起来。面上却不敢显出什么不好来,垂下眼轻轻给他拉了拉被子,“怎么会。”怕觉得程度不深,又补充了句,“绝对不会的。”

    温珩苍白的面容上浮现浅浅宽心的笑容,心满意足般往慕禾拉着的被子里头缩了缩,重新闭上了眼。

    不晓得是不是为他脸上淡淡的窃喜所触动,还是素来体会到温珩缺失安全感的不安,和对她过度的依赖。慕禾明知会勾起些不好的回忆,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你怎会突然问这个?”

    温珩闭上的眼睫轻轻一颤,静了良久才轻描淡写,低声回了一句,“娘亲便就是在我生重病的时候,丢下我离开的。”

    “……”

    恍惚是那日阳光温暖,漫入室内,紧闭的门隔绝了外间的景致,像是道坚固的屏障。屏障之内,只有两人相互依偎。

    慕禾时时都会意识到,温珩或许同她一样,在面对对方的时候,有一种溺水后找到浮木的救赎感。

    不同的是,她年长于他,相处之间更有一种愈渐沁入心底的疼惜。看他于火场中不顾一切抱着她的决绝;血色的“泪”漫过眼角,勾勒着苍白的面容轮廓滴下时的浅笑;轻描淡写朝她展现灰暗过往的安宁,心口都好似被什么攥紧了的痛楚。

    年少的时候,更在心中暗暗的发着誓言,说道着,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伤害他分毫。

    ……

    翌日一清早,从躺椅上爬回来,好不容易能安稳睡觉的慕禾又极度无语的被温珩弄醒。

    一睁眼就看到他浅笑着靠在她的枕边,微翘的睫毛缱绻着初晨暖色的朝阳,如墨的瞳中熠熠的,似是心情甚好的样子,“我要走了,想同你说一声。”

    慕禾方睁开没一阵的眸在瞅见近在咫尺的温珩后又闭上,转过身去,有气无力的恩了一声。

    她虽然一副丝毫不上心的样子,却暗自警醒的注意着近在身侧温珩的气息,也发觉他分明是说完了道别,整个人却还稳妥的盖着被子靠在她的枕边,没有要丝毫要起身的模样。

    耐不住昨夜实在没有睡好,慕禾绷着的神经又开始放松,可每回要迷迷糊糊的睡去,身边被子就被温珩不动声色的带动一下。

    将睡未睡的临界点,人总是格外的敏感加暴躁的。慕禾在温珩这么的骚扰下,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抬腿压住他总要乱动的身子,淡淡道,“再动就把你丢下去。”

    温珩望着再度回转朝他,并且热切将他整个“抱住”的慕禾,忍笑般的抿了抿唇,安分躺了好一阵。

    在慕禾呼吸趋渐平稳的时候,才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慕禾听到他穿衣时悉悉索索的声音,稍微凝了凝神。再一阵,院门口传来一个苍老而和煦的声音,正是温珩的那老管家,“温相今天几乎晚了小半个时辰?”

    温珩的声音还是稳稳的,让人听不出情绪,”恩。”

    慕禾在床上翻了个身,继而睡去。

    院中安静下来,唯有树上停歇的鸟雀偶尔发出几声啼叫。

    日光转浓穿透内屋,院外青石板上响起一串临近的脚步声,顿在门口,“笃笃笃。”响彻起突兀的敲门声。

    “来啦~”阿狸活力满满的声音穿过整间小院,衣衫上的扣子还没来得及扣好,汲着鞋子便一溜烟从屋内跑了出来。

    慕禾家一般甚少有访客,整个小镇上除却同苏瑜有些往来,其他街坊四邻都不怎么走动。而苏瑜一般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阿狸心中想着,定当是临院的温大人来看他们了。

    阿狸满怀欣喜的拉开门,却一眼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华大夫,还来不及讶异,便又瞧见了华大夫身边的玄衣男子。面上欢喜一收的往门后让让,声音也小了几分,“华大夫是来找阿禾的么?她还在睡觉呢。”

    华云今个瞧上去格外的神清气爽,一身白衣也穿的格外的一丝不苟,进门后摸了摸阿狸的包子头,“没事,我去唤她。”

    阿狸认生,怯怯同慕容凌问了声好,便回屋去找小竹了。

    华云本是自己人,当即领着人往慕禾的闺房走去,一面走也一面嘱咐,“我还奇怪依阿禾倔脾气,怎么还会联系栖梧宫,晚些的时候你态度万要放好些,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闹到如今的境地。”

    慕容凌脸上一丝笑都没有,自进门后便有些拘谨的样子,连话都不曾主动开口说过。直待华云先问话,他才启唇道了一个字,”恩。”

    到内屋的门前尚有几层阶梯,华云没提,他微微有些怔神之下忘了要避嫌,跟着华云便预备上阶梯去敲门。

    可比敲门声更早一步响起的是木门从里被拉开的吱呀声,华云微微一笑,随和笑道,“今个怎么起得这样迟?”

    慕容凌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正见门边慕禾一袭淡紫色的衣裙,若锻的墨发被简单的束起,未施粉黛却面色若莲,清丽淡雅。并着那眸中从不曾变过的清澈平和,恍似多年光景停滞而未曾流逝,她自恒定安宁,一如往初。

    “碰上了些烦心的事,便睡得晚了。”淡淡的嗓音,同这几年在身边经常会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只不过恰好的能渗进心里,道不出的感觉。

    “昨个你听说慕容凌的事后就匆匆走了,我在想你或许很急,今个一早便将他带来了。”华云自然而然的往边上让了一步,容他同慕禾正面相对。

    见慕禾眸光移来,慕容凌便是轻微的皱了下眉,抑制不住稍乱的心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听她风轻云淡道了一句,“此番让你过来,是要在你认可下选定一个栖梧剑法的继承人收以为徒,十年之后,自任他回到栖梧山庄,接替我的位置。”

第十七章() 
开门见山,省去所有基本的寒暄,慕禾以为自己和慕容凌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各取所需,不必再假惺惺。

    见话题敏感议事途中,华云自发先离开回了医馆。慕禾见他走远,这才开了话茬子,“让你查温珩来南陆的缘由,结果如何?”

    “南陆海港和北陆船只冲突不断,一直以来都呈抵抗与北陆交流之态,扣押下诸多北陆商船。前阵子北陆首富墨清的一支商队在海域消失,便有传言道是南陆人做的手脚,惊动北陆朝政。温珩同墨清关系甚好,便亲自走了一趟。”慕容凌垂下眸回应着,连眉宇之间的邪气似乎都被冲淡了不少,“但这都是明面上的理由,暗下的理由,听闻温珩来此是要寻一个人。”

    慕禾想了想,忽而问,“墨清有弟弟么?”

    慕容凌抬了下头,想是奇怪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到,”没有。“

    “原来如此。”慕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底预想到某种可能,而沉默下去。

    屋门时机恰好的被人从外面推开,小竹端着茶盏进屋。上茶的时候室内无声,皆是相约好的般闭口不语。

    小竹低着头,呈过茶后便自发的退下,直待屋门再度合拢。慕容凌端起茶盏,于低眉之际缓缓开口,“听闻昨夜温相依旧留宿于此?他乃祁容公主的准夫婿,若是给人知晓了,温相无所谓,庄主名声怕并不是很好听罢?”

    “抖落出来说,我早便没有名声这么一说了。”慕禾笑笑,“你不必说这个话来试探我,我并非闲着无聊才写信与你。立场如何早已分明,眼下的状况实属不得已。”

    慕容凌眸色一深,“不得已?”

    “你只需将我托付的事办好,我自会想办法摆开这个境况。”慕禾并不想将此事同慕容凌多说,在她看来,求助栖梧山庄亦是她的不得已,两者之间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纵然如今温珩成了敌对方,慕容凌也万不可能是她的自己人。

    听出慕禾语气中的疏远,慕容凌微微眯了眯眼,唇边凉笑渐深,终究是没能开口追问。

    慕容凌走后,慕禾依言去帮华云整理了药材,回来的时候走了趟苏瑜那,拿到海港出入船只登记的记录。

    她原本是要找一趟尉淮来的那一日的记录,苏瑜在一边陪她看了半晌之后,却又将几个相近,且时间尚有些久远的册子堆了上来,意味深长道,“都瞧瞧,兴许能看出点什么来呢。”

    慕禾睨了他一眼,将信将疑的翻阅了下那几本多余的记录,也开口问着,“做什么卖关子,直接说不就好了?”

    苏瑜似模似样的叹息一声,眸光若有若无的瞟向外院,朝慕禾一笑,“显得我内涵嘛。”

    慕禾不动声色的抱紧了册子,会意的点了下头,“好罢,明后天我便会将东西还给你的。”

    苏瑜手腕一动,抖开折扇,不慌不忙,“这个倒不急,最近我这也不大安定,放你那还保险些。”

    “恩?怎么个不安定法?”

    苏瑜弯了眉,“性命无忧,不过心烦了些而已。”

    慕禾本以为他是在说大波的人潮涌入梨镇,导致梨镇近来生了不少大小的纠纷之事。正是要道一句抱歉,却见苏瑜眸中微微一动,仿佛引导般的示意她往折扇之上瞧去。

    慕禾移眸所见,簇新干净扇面之上,唯有一朵素雅的白玉兰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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