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样;谁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皇上病重,宣景王殿下伴驾,反而皇子们请安都只在殿外磕头;这就叫方婉忐忑不安了。
方婉知道,萧重还没有强大到无惧一切目光的程度,他最大的权柄还是来自于皇上;君心难测;发生了这么多事,谁知道皇上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呢?
萧重自己比方婉就好的多;他没有方婉那样的阴影;自然少着一层忧虑;他说:“衣服预备两件换洗的就行;别的都不用;皇兄病着;我晚间不一定下来,有什么事我自然打发人告诉你。”
他还去逗一逗小郡主,小家伙这会儿精神正好;扎手扎脚的躺在榻上玩;左看右看的,萧重拉着她的手:“看爹爹,宝贝儿看爹爹。”
小郡主黑亮的眼睛立即就看向萧重,她天天见到爹爹,认得出来,又不会说话,唯一的表达就是笑。
“宝贝儿跟爹爹亲一下。”小郡主还只是笑,小嘴咧开来,粉嫩嫩如花瓣一般,手一挥,啪的打在萧重的脸上。
“好吧,这也算。”萧重还笑着,亲了一下小胖脸,小郡主还是笑,手舞足蹈的看起来就特别有精神。
方婉去把她抱了起来:“我们送你。”
“我隔三岔五就要进宫,也没见你这样啊。”萧重抚了抚她的肩头,虽然已经入秋,天气却还不凉爽,方婉穿着薄罗衫,肩头摸起来肉乎乎的,当然小郡主的肉摸起来更软,这会儿她的小手搭在方婉的颈畔,头扭过来看他,母女两个都是黑亮的眼睛。
萧重觉得她们两个越来越像了。
方婉不好说叫他早点回来的话,那是他的皇兄,自小就疼爱他,她便只说:“要什么只管叫人回来取,不用担心家里。”
萧重当然很放心。
方婉的本事他早见识过了,何况她现在还有景王妃这个身份。
萧重这一进宫,就三天没回家,但整个京城都还算平静,皇上不能议事,请安帖子和一些不急不重的奏折暂时搁在一边,要紧的事就由内阁的阁老们一起议了,写了条略和意见,送进勤政殿,由勤政殿用了印送出来。
几位皇子都只每日在勤政殿外磕头问安,并没有被宣了进去侍疾,在里面伺候的是如今正炙手可热的景王殿下,虽然并没有景王监国的旨意,但现在这情形,实质上不就是景王殿下监国了?
方婉是在第三天上才得到里头情形的消息的,萧重新选的贴身侍卫,跟以前略有不同,共分了三个小队,这一回进来送消息的是第三组的侍卫头目叫陈堡,他不敢进屋,在院子里单膝跪了。
“王爷吩咐属下回王妃,王爷在宫里一切安好,请王妃不必担忧。”陈堡看起来比韩九还不善言辞,干巴巴的说了这样两句,就没话了。
“皇上可大安了?”方婉只得自己问。
陈堡道:“里头的情形,属下不知道,王爷只说还要暂时歇在宫里,吩咐属下来回王妃,还要些应用的东西等物。”
真是问一句挤一点出来,方婉只得当他是新伺候景王殿下,就遇到这样的事紧张,她也就不再问了,只吩咐道:“你先下去,膳房里赏你两碗菜用了,我这里收拾了东西,再交给你。”
萧重给自己挑的侍卫,还是首领,不会挑傻的吧,想必是当着她不敢说,只敢王爷说一句,他就学一句。
方婉就叫绿梅去安排,她自己带着丫鬟给萧重打包东西,他的衣服鞋袜等物,别的东西,因怕忌讳,倒是不敢预备。
绿梅去了一会儿就转回来了,还带了一盒膳房新蒸好的乌梅糕来,奉给方婉,方婉拣了一块就不要了,叫她们自己分,绿梅转手递给橙花,便对方婉笑道:“皇上是头晕目眩,是以暂时不理事,倒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昨日太阳好,皇上还在院子里走了走,咱们王爷伺候皇上,据说是要紧的奏章,王爷看了,拣里头的事跟皇上说一说,又把内阁老大人们写的条陈也跟皇上说一说,差不多了,王爷就替皇上用了印,发出来就是了。”
这小子背后倒是说的详细,方婉就知道打发绿梅去就能办好事,不过听这话的意思,萧重这就算是半监国了,只要不是皇上疑他就好了。
只要皇上一直是靠山,事情就不会那么凶险,萧重这样的身份,最怕的就是皇上疑他,但萧重也足够谨慎,方婉已经明显的感觉到,旧年年底要进新年的时候,她给拟出来的送袁大将军府的年礼,在外书房被萧重划掉了二成。
方婉心领神会,今年四时八节的礼,她就拟的小心的多了,都以时鲜吃食药材等物为主,基本没有贵重东西。
袁府的宴请,只有袁老夫人是萧重的亲外祖母,方婉备了礼亲自上门去磕头,其他的帖子,都以她身子不便回绝了,只送了礼,她自己却没去。
不过萧重的消息方婉也就得了这么些,方婉就算再关心,那勤政殿里头的事萧重也不能通过一个侍卫告诉方婉,除了叫她别担心之外,侍卫悄悄说的那些话,都已经算是极限了。
要是皇上状况不好,那侍卫还连皇上的状况也是一个字不敢说的,他敢悄悄的说这话,必定也是得了萧重的暗示的,方婉思索了一番,就明白了。
但皇上不管好还是不好,但凡涉及皇上就没人敢怎么说,方婉这里也是听过就算,在景王殿下进宫几天之后,京城里观望的人有些忍不住了,递帖子上门来见方婉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方婉一个人也没见,只说是病了,可是王府里却没有招太医,这叫观望的人差不多心里头都有了点儿数。
宫里皇上倚靠在榻上,对萧重笑道:“你这一进宫来,连你媳妇都闭门谢客了,她倒是明白的很。”
萧重笑道:“不是臣弟自己夸媳妇,我虽是进了宫,一句话没跟她说,她也知道该做什么。”
皇帝还是笑,他虽是倚靠在榻上的,可看起来神完气足,半点儿也不像得了病的样子。
方婉如果不是一律挡驾,有些人就不得不见了。她现在不知道宫里的情形具体如何,也不知道皇上用萧重监国的意图,只能暂时不见人,静观其变。
她从萧重的暗示里,知道皇上病的并不重,甚至很可能根本没有病,越是这样,越是叫她不敢妄动。
要是皇上真的病了,反倒好办一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可皇上没大病,却装的病的不能理朝政,方婉就特别的谨慎起来几乎是连动也不敢动。
萧重不能和方婉通实际的消息,手心里其实是捏了一把汗的,直到听到方婉已经闭门谢客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气,他跟皇上说的也是真心话,方婉果然非常谨慎,没有丝毫不妥。
这个时候,他尤其觉得自己慧眼识妻,换成别的姑娘,他一定会更担心她到底明白不明白。
萧重进宫了十七八日,一直没有回来,而且也没有再叫人递消息回来,方婉面上还镇定,却难免越觉得心里头焦躁不安,甚至连小郡主都感觉到了娘亲的心思不宁似的,比平时要乖,方婉抱着她叹气:“你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小家伙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她娘,澄澈的如一汪清水,她听不懂,也不会说话,可是她乖乖的扑在娘亲怀里,张开手臂抱着方婉的脖子,整个小身子热热的贴着她。
带着奶香味儿,方婉的手轻轻摸着她软软的背,她的脸都贴在了方婉肩上,宝宝这么乖,叫方婉不知不觉间就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
萧重什么事都没做!方婉把最近前的事都仔细的想了好几回,找不到缘故,她又努力的回想上一世这个时候皇上生病前后的事,皇上病到不能理朝政,这是一件大事,十几年里不止一次,这一回算是哪一回呢?
因为不是真病,方婉倒有点不能确定了,上一世她还没有那个本事知道皇上哪一回是真病,哪一回是装病。
但皇上装病总是有目的的,那就想想哪一回皇上病后有要紧事发生,方婉转换思路开始想,这一想倒是真想到了一件事,方婉不由惊悚起来,这事儿在别人不算大,可在萧重这里,就不算小了。
袁大将军的兵权,换成了袁三将军!
因为兵权还在袁家,所以这件事没有引起大的震动,不少人都以为是因为袁大将军旧伤发作,不得不退下来,但当时方婉知道的情形,却不是如此,袁大将军没伤没病,她觉得,他应该只是失了圣心。
不过这一世,方婉认为只怕有更多的理由。
方婉正在出神,怀里的小郡主啊啊啊的叫了起来,一只手还啪的一下拍到了方婉的脸上,方婉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不自觉间抱的紧了一点,箍的小家伙不舒服,于是愤怒的抗议起来,她连忙松一松,又拍小郡主的背哄她:“乖乖,没事没事,娘亲的乖宝贝”
这里正哄着小家伙,却见紫萱一阵风似的进来,笑道:“王爷回来了!”
方婉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刚走到堂屋门口,还没迈出门,外头小丫头已经高高的打起了帘子,萧重大步上了台阶,就见方婉抱着宝宝一块儿在那里等着他,小宝宝认得爹爹,咧开嘴笑着,往前扑,要爹爹抱。
方婉这是真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萧重也顾不得什么梳洗换衣服了,他一步跨上阶梯,一把将她们两个一起搂进了怀里,方婉感觉到了,这一次萧重也是十分不安。
可是小郡主被夹在爹娘之间,却是咯咯的笑起来,好像这只是一个新游戏。
宝宝稚嫩而纯净的笑声,好像能驱散一切阴霾。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这十几日;萧重看起来居然就明显的瘦了一点;身上今年夏天新裁的衣服就显的大了;方婉一头叫人赶紧提热水来;一边亲自伺候他换衣服;小郡主交给奶娘抱下去;还不情愿的啊啊叫;方婉给了她一个新的玲珑香木球抱着玩儿,她被转移了注意力,就低头玩球去了;把她爹给忘在了脑后。
方婉抱着衣服,看丫鬟们前前后后的围着给他换,又跪下来给他脱了靴子换了软底鞋子;萧重坐下来;方婉才跟着坐在一边,简直是他在哪里;方婉就跟到哪里;她亲手端了茶给他;说:“你瘦了。”
萧重笑了起来:“皇兄有恙;我自是寝食难安;瘦一点应该的。”
方婉叹了口气;她也不能说还有其他缘故,萧重这样一说,当然是正好;方婉便道:“皇上这是大安了吧?”
“精神才了些;这两日已经可以理事了。”萧重说。
方婉看面上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就吩咐绿梅:“你去膳房看着,今晚上些清淡好克化的东西。”
方婉一个眼色,绿梅心领神会,就把这屋里的丫鬟全都撵了出去,连外头屋子也不留人,只有春兰在门口坐着绣花。
不管这里有多少人,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方婉下意识最相信的,还是绿梅春兰两个。
方婉说:“皇上这是,用你监国?”
萧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看着方婉,轻声说:“皇兄,这是做给人看的。”
果然是这样!方婉想。
萧重有点不安,他回想起那日皇兄的态度,说到方婉的闭门不见客,萧重不太明白皇上这是在笑什么,他自忖自己待皇兄并没有丝毫隐瞒的心思,他甚至很大胆的问了一回皇兄为什么明明精神还好,却对外说不能理事,皇兄也只是笑一笑,反倒不知怎么,倚靠在榻上,跟他说起了他小时候了。
萧重的童年完全没有父皇的记忆,只有皇兄,他小时候光爱吃肉不爱吃饭,听说总要皇兄陪着吃,他自己是不太记得了,可如今皇兄说起来,萧重就似乎依稀记得小小的他,旁边坐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一直在看着他吃饭,他就不情不愿的把米饭舀进嘴里去。
萧重笑道:“皇兄记得真清爽,真是从小儿就是皇兄看着我长大的,跟父皇也差不多了。”
皇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就好。”
这句话让萧重觉得了一点异样,但他不能问,只是笑。
皇兄对外称有病,把他拘在宫里,这种事当然很不同寻常,萧重问了那一回,就不能再问了。
但是肯定有蹊跷,萧重在宫里的时候,内外消息不通,尤其是皇上的勤政殿,水泼不进,里外连一个字都透不过,旧年里一个小太监,就是在窗子底下过了一下,被里头的皇上看见了影子,就被拖了出去,这样的规矩底下,别说萧重,就是更厉害的人,只要被皇上按在了勤政殿,那就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方婉停了一下,说:“这些日子你没在,我也没见人,大舅母打发人来看了我两三回,我虽不好去那边亲自道谢,但也打发人去回了礼。”
舅舅家?萧重知道方婉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缘无故的提起这种走礼的无聊事,果然,方婉说:“到底是舅舅家,我自不好怠慢,就叫了我跟前的绿梅和许家的媳妇一起去的,没承想那许家媳妇跟大舅舅新纳进门的那个王氏还有点儿姑表亲戚,她既去了,就顺手也带了东西看了姨太太一回。”
这是连萧重都不好说的话,她莫名其妙去查袁家的事,那是因为上辈子知道的蛛丝马迹,所以她叫绿梅打听了一回,查到几个底下人跟袁家能扯上点儿关系,这个许家的儿媳妇郭氏,就正好有这样的联系。
王氏是姨娘,跟丫头们不同,她新进府,有点宠,对府里的动静当然就要更关注些,方婉赏了东西给郭氏,叫她也可以顺便看看王氏,那媳妇也算灵透,立时心知肚明。
那媳妇去了半日,回来就事无巨细的把在那边听到的闲话一一回了给方婉。
这个时候,方婉就跟萧重说:“听说今年过了年,大姑奶奶那边总打发人回家来,只怕也有七八回了。”
她说的大姑奶奶就是袁紫燕了,这样算起来差不多一个月一次,袁紫燕嫁在洛阳,虽然不远,那也没有这样走的,嫁出去的姑娘,无非就是二老生辰送礼回来,年节上送一回年礼,就算是走的勤快的了,到底是在外头,又有夫家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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