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世上,再绝望,顾关山也总是保留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希冀着有一天,会有个人救她于水火,告诉她这世上仍有万千美好,有星河和月亮,善良的人与自由理想。
第六章()
…
周六,夜里的篮球场。
路灯暗黄,球场的塑胶剥落了些许,铁丝网上爬着翠绿的爬山虎。
沈泽和谢真约了打篮球,少年肌肉流畅又结实,穿着科比布莱恩特的24号球衣和三叶草篮球鞋,从谢真手里接了球,三步上篮!
砰地一声,篮球架剧震,上篮成功。
谢真扯着自己的篮球衫道:“热——热热死了!”
沈泽抹了把头上的汗,拧了饮料瓶丢给谢真。
谢真将饮料灌了一气,开口说:“沈泽,泽哥哥,听说你今天把三个混混揍了?”
沈泽:“是啊,揍了。他们动咱们学校的人。”
谢真笑了起来,道:“泽哥,他们是不是动了顾关山啊,你这么着急——”
沈泽脸上都是汗,鼻梁高挺,长相阳刚帅气,犹如年轻的头狼,没说话,默认了。
谢真揶揄他:“泽哥,你那天是和我怎么说的?”
沈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道:“——可那姑娘是老子的人——谁动谁死,这道理你总明白吧?”
谢真:“哦,说好的玩玩呢。”
沈泽:“”
沈泽烦躁起来:“滚蛋,老子没空和你扯皮。”
谢真遭受背叛地喊道:“你对我都撒谎,咱们认识都这么多年了!沈泽你真的是烂人本烂,你就实话实说不行吗?”
沈泽一句话都不回答
沈泽拿起篮球,又看到谢真探究揶揄的眼神,将球扔了。
沈泽尴尬得不行,斥道:“——谢真,起来!”
谢真控诉地看着他:“你真差劲,泽哥,顾关山那种妹子,你都想玩玩拉倒,你还是人吗?”
沈泽斥道:“差劲个屁,我们这圈子不都是这样的?玩玩有什么错?”
谢真怀疑地看着他,沈泽冷漠道:“别管太宽,和你没关系。”
别管太宽,沈泽几乎想掐一把谢真,让他别问了。真实的情况实在是说不出口——说出去也太丢脸了。
实际上顾关山对沈泽的吸引力几乎致命,对沈泽,那姑娘一笑就像花开,沈泽一看到她笑,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像个毛头小子,那女孩笑起来,当得起一句‘荒凉漠北中,无处不是江南。’
动真心了。
太丢脸了,沈泽想——怎么能说出去呢?说出去的话,泽哥面子往哪儿搁?
——瞒着好了,对外就说是玩玩横竖就是句无伤大雅的话,沈泽想。
沈泽板着脸道:“她还能有什么特别的?”
“打球了。”沈泽咳嗽了一声,道:“谢真,把球捡过来?”
谢真沉默了一下:“泽哥。”
沈泽:“?”
“——我一直不认同你们那种谈恋爱玩玩的想法。可能是因为你太人渣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真认真道:“我就是觉得,你早晚要跪在顾关山前头。”
沈泽:“”
顾关山正在屋里写作业,她的手机突然一震,来了电话。顾关山探头一看,发现是张阮。张阮是顾关山多年前在画室的小学妹,经常哭着找顾关山帮她画设计、画速写。
顾关山回头看了看楼下,楼下空无一人,顾关山的父母都不在家,似是出去应酬了——也就是说,现在接电话绝对安全。
顾关山一按下接听键,对面就朝气蓬勃地大喊道:“顾——关——山学姐!猜猜我来找你做什么呀!”
顾关山:“”
顾关山诚恳道:“没有数位板,电脑被没收,暂时不缺钱,不接稿不会水彩以前主催的约稿都推了,还有什么事吗?”
张阮乐孜孜地道:“学姐,一个暑假过去了!老师布置了二十张设计四十张速写——”
顾关山一听是讨债的,十分冷漠:“不干。”
张阮痛哭出声:“呜,我说也是我会自、自己画完的”
然后小姑娘抹了眼泪,坚强地说:“不——不对。其实我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来着!是这样的,学姐,凤凰奖今年设立了一个最佳创意漫画奖!新奖项!如果获奖,那资源和推广肯定够多!我觉得学姐你画画超好看,又喜欢画故事,特别适合,截稿日期是今年12月25号”
小姑娘喊道:“虽然现在国内漫画待遇不好,但有凤凰奖获奖经历加成的话,以后工作室也好找——而且第一届奖项知名度不高,竞争也不激烈”
顾关山沉默了一下,似乎做了个斗争,轻声道:“对不起,阮阮。我没有时间。”
张阮在那头奇怪地说:“这可是凤凰奖啊?超厉害的学姐你画画这么好看,真的不打算试试吗”
顾关山声音艰涩,难过地说:“我真的没有时间,对不起。”
张阮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变得极其手足无措。
“学学姐。”张阮小声道:“这样也好。”
顾关山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明白。”
“我特别想你。”张阮在那头艰难地说道,“画室的老师,还有我们,都特别想你。”
顾关山挂了电话后,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摸了摸书包,摸自己的素描本——没摸到。然后她想起来自己下午时把画本塞给了沈泽,顾关山顿了顿,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关山拧开床头的台灯,趴在桌上,拽出一本线格笔记本,按了按自动铅,自动铅抵上纸张,划了两道线,却怎么都画不出东西来——顾关山烦躁地一用力,铅芯砰地崩断了。
顾关山对着本子发了会儿呆,继而绝望地将自动铅啪地掷出老远,犹如发泄——自动铅啪地掉在地上,金属笔头都弯了进去。
顾关山难受地不住吸气,眼里满是眼泪,但是最终坚强地忍住了泪水。
…
顾关山没有动笔画画,也没找沈泽要那个小本子。
一来是她画本已经足够多,二来是里面画的东西都无关紧要,三来是顾及丁芳芳和林怡的推测——‘沈泽好像对你有意思’。
这对顾关山来说,有点陌生,甚至有点‘宁可他来找茬’的自暴自弃。
找茬的人对顾关山没有好脸色,那顾关山也不需要顾忌。但是对自己‘有意思’的人——或者说追求者,尤其是沈泽这种摸不透的,顾关山是在没啥对付他的经验。
顾关山拒绝过不少对自己有意思的少年人,但是那些男孩大多不怎么认真,和她瓜葛也不太深,什么在补习班一面之缘觉得顾关山好看所以想追她啊这种人拒绝得再不留情面顾关山也不会良心不安——然而沈泽的态度,却和那些玩票性质的人不同。
他带着种说不出的认真,像是真心的。顾关山不知道怎么与他打交道。
顾关山怕自己嘴一张把沈泽气着了,想了下,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也不应该为了个不重要的画本去主动找他。
然而,沈泽并不这么想。
一中的下午,大课间,顾关山啃着馅饼,和陈东拌嘴。
顾关山说:“陈东你这样容易被日的,徐雨点你来评评理!我把他捧红了,他现在翅膀硬了,就想单飞,说要我给他正名!”
陈东愤怒道:“顾关山你他妈——”
顾关山欠扁道:“那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徐雨点正收拾桌面的金榜学案和五三,挑起眉道:“正名做什么?我看这样蛮好。”
陈东:“”
陈东悲观地说:“上厕所的时候,二班的两个人看到我就开始嘻嘻笑,现场给我表演了一番顾关山你画的那神经病体位——”
顾关山提示道:“后入。”
陈东:“——对,后入!然后所有人都在笑我!有哥们尿都不尿了来笑话我!顾关山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顾关山陷入沉思,说:“我确实该给你个说法。”
陈东以为顾关山良心发现,问:“你现在能不能帮我画个陈东其实是直男的连载——”
顾关山凝重道:“——我不该后入你。”
陈东:“”
陈东暴躁道:“后入你个蛋啊!!顾关山你还有没有少女娇羞的样子——”
陈东简直想把顾关山脑壳撬了,这女同学脑仁里多半是装满了黄色垃圾,为什么这年代小姑娘开车懂的永远比大老爷们多——他正纠结着,教室门外沈泽,正好听完了后入的理论。
‘还后入,还少女的娇羞呢。’沈泽心想,‘这种混账话都敢说,陈东这狗东西。’
沈泽包容了罪魁祸首顾关山,以凌迟的眼神看着陈东,剜了他一眼。
陈东:“???他瞪我做什么?”
陈东:“他该不会看上我了吧?我有点怕,我一个钢铁直男”
沈泽收回眼神,说:“顾关山,出来下。”
大课间的教室里人都稀稀落落的,顾关山愣了愣,时近傍晚,花枝映了一墙。
“我请你吃可爱多。”沈泽脸色似乎有些微微的发红,道:“走吧。”
沈泽分了眼神给陈东,又剜了陈东一眼,顾关山哧地笑了出来,推开椅子往外跑。
陈东颤抖道:“我宁折不弯三代独传”
徐雨点慢条斯理道:“钢铁直男。”
陈东响亮地应了一声。
徐雨点:“醒醒,他那是想削你,你跟顾关山叽歪的那些混账话,他估计全记你头上了。”
第七章()
…
灰尘在阳光里飞扬,窗外的月季花开得沉甸甸的。
所谓的高中,大抵就是高一和高二的天下,至于高三,就憔悴得多了。
高一高二闲暇多,活跃于校园,创造着八卦,酝酿着爱恨情仇和每个周的公告栏滚动播放的批评名单。
顾关山跟在沈泽身后跑,沿着楼梯下了楼,高一的新生大约刚军训完,个个晒得都像黑煤球,有几个黑亮黑亮的小姑娘红着脸打量沈泽。
高一的小姑娘一入校,就对高中‘此间的少年’充满着怀春般的情绪,遇到沈泽这种行走的、年轻狼狗般的少年,高一小朋友当即就成为了一只鹌鹑。
顾关山在鹌鹑群里疑惑地问:“不过话说,你请我吃可爱多做什么?”
沈泽:“我记得你那天下午请我吃的时候,看上去太馋了。”
顾关山吃了个瘪,心想自己那天下午莫不是流了口水?但是不至于啊——又不是有多爱吃。
她被沈泽一和稀泥,就全忘了追问沈泽的意图,只以为自己丢了脸,十分纠结而且羞耻地跟着他跑去了校园超市。
沈泽打开冰柜,给顾关山拿了只甜筒,又胡乱扫了堆零食结账,结完账把零食一股脑塞到了顾关山手里。
顾关山拎着一袋乐事薯片、嗨啾草莓软糖并果汁饮料,有点懵逼
顾关山别扭地问:“干,干嘛?”
沈泽正要说话,顾关山就不自在地说:”怎、怎么跟死囚临行前最后一顿饭一样”
沈泽:“”
顾关山紧张地说:“而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丁芳芳说的话在顾关山耳边打旋儿,——‘沈泽可能对你有意思’,丁芳芳那句话砰地一下压在了顾关山头上。
顾关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也不擅长和人攀关系,甚至心里也不怎么藏得住话,此时提着一袋零食懵懵地站在沈泽面前。
沈泽对顾关山问出这句话,半点都不惊讶——却无法回答。难道要说“我想追你”还是什么“我想和你困/觉”——顾关山虽然大大咧咧,但也保不准会因为性骚扰,把沈泽打出十里地去。
顾关山掰了掰手指头道:“你看,你现在请我吃可爱多,前几天勾搭我回家你这样,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你是——”
沈泽:“哦?”
“——相信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血亲哥哥。”顾关山郑重其事地推测地道:“看在零食的份上给你个忠告,不要认亲,我家风气很烂,要我在你的位置上,是打死都不会寻找亲生父母的。”
沈泽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句玩笑。
直到很久之后,沈泽才知道顾关山的那句玩笑话,字字泣血。
沈泽砰地一弹顾关山脑门,道:“走了。”
顾关山最终还是没戳破,因为话到嘴边一转,顾关山就觉得自己想太多:统共没发生几件事呢,这就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想充满了尴尬。
要是万一沈泽是打算和顾关山套近乎,想认识六班哪个漂亮小姑娘的呢?
顾关山提着零食袋,啃着可爱多,若有所思地对沈泽道:“说起来,我同桌今天改到了你的英语默写。”
她想了想,纠结道:“大概大课间结束之后英语老师会把卷子发给你们,你错的有点多,英语老师的意思是所有错的翻译要改五遍。”
然后顾关山嘀咕道:“可是连我都不会写英语纠错,你沈泽难道会写吗?”
沈泽有点没面子,尴尬地问:“错了多少?”
顾关山心想沈泽怕是吃错了药——但是她又转念一想,说不定沈泽转性决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呢?
顾关山怀着一颗劝人向善的心,诚实地说:“二十个,错了十九,对了一个单词,就是那个literature我不太理解,你怎么会错那个previous的固定短语。”
沈泽对这种诚实感到了吃瘪,实在是非常没面子了。
然而顾关山并不保留,甚至一点儿也不委婉,诚实地补充:“我知道高二单词都长得挺像,但其实不难背,你错成这样有点离谱了。”
沈泽彻底没了面子,咳了一声问:“那你呢?”
顾关山愣了愣:“我全对啊。”
沈泽对着顾关山脑门又是个一指禅。
“”顾关山气愤地揉着额头,却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悲愤。
高中校园里的梧桐青葱,阳光穿过叶子,大雁掠过湛蓝天际,海风哗地一声吹过他们,空气中有种难言的年轻与清澈。
风一吹,什么学习,什么改错都被抛在了脑后,沈脑子里的血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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