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慕弦- 第94部分

　　　　仙枍和寒子呇自然同意，站个两个时辰也是很累的，能坐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回廊也是精巧无比的，仙枍随意捡了一处坐下，离拂叶上仙既不远，却也不近，算是一个刚刚好的距离，寒子呇坐在她旁边，也没什么差错。

　　　　回廊外是假山流水，拂叶上仙竟是引了一条水渠经过这里，水上还有个小巧的水车，不时有水从一边运起，再从另一边抛下，看着还颇有些意趣。

　　　　拂叶上仙自坐下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仙枍和寒子呇也识趣的没说话，寒子呇也打坐调息去了，仙枍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往外打量着。

　　　　这回廊的屋檐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串风铃，金色的小铃铛看起来异常可爱，不过这时候没有风，不然就能听见细碎又清脆的铃铛响声了吧。仙枍心里有点可惜，她还是很喜欢这些小东西的。

　　　　再往外面去一点，是一座假山，刚刚仙枍也只是匆匆一瞥，没看仔细，这时候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分明就是天厥山的缩小版嘛，和她在天厥山上空俯瞰时看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觉得震撼，现在看见这个缩小版的，却觉得天厥山很美了。山峦重叠，高低错落，青黛连绵，可惜没有云絮点缀，不然该更加生动些了。

　　　　不过那假山最高的四座峰上，居然还有四座宫殿，可不正是四位上仙的殿宇吗？而且那殿宇雕刻的极为细致逼真，丝毫没有偷工减料的成分在里面，让人忍不住想要拿下来亲眼一睹，只可惜仙枍不敢随便乱跑，所以连靠近些看都只是奢望罢了。

　　　　心情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她就振作起来，虽然不能近距离去看，但现在这样也很好了啊，寻常人相见还见不到呢。仙枍沉下心来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的，至少自己见过许多美好的事物了，总归比很多人都要好运很多了，还有什么好贪心的呢？

　　　　嘴里的苦味仍旧没有消减，仙枍却还是觉得愉悦，有时候苦的只是身体，精神上仍旧可以快乐。因为苦味只能欺骗自己的五感，可真正的情感，从来都是要发自内心的。一个人能骗或者能被骗的东西很多，但事实上很难骗得了自己的心，也很难永远地骗过别人的心。

　　　　要知道，假象只会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若是深究，冷暖还是甘苦，都只有自己的心清楚。

第212章　非苦即甜（）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正当仙枍无聊地数着对面屋顶上的琉璃瓦有几片的时候，拂叶上仙淡然地掀开眼帘，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寒子呇也适时地睁开眼，和仙枍一同站起身来，停在原地等待拂叶上仙先走。

　　　　这时候拂叶上仙才懒懒起身，慢条斯理地牵了牵衣袖，确保每一个褶皱都恰到好处，才迈开步伐朝炼丹房走去，看似缓慢悠闲，其实速度并不慢。

　　　　寒子呇和仙枍一左一右地跟在拂叶上仙身后，虽然没有交谈，却也默契自然。

　　　　三人来到炼丹房内，拂叶上仙甚至没有停顿，直接开炉取丹了。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两颗半透明的丹药就出现在拂叶上仙手中，还隐隐流溢着银光。

　　　　很快，银光散去，拂叶上仙将两颗丹药递给寒子呇，让他们两个人分了。见他们两个人都吞下，才缓缓说到：“这丹名为‘无味’，当年和你们桃泠上仙比试的时候，她觉得世间百味最终会化归成无味，所以酿出来的桃花酿淡如清水。”

　　　　拂叶上仙说着，轻扯了一下嘴角，“我觉得世间百味不该是酿出来的，又不是酒。既然万物皆有因果，那百种滋味便是因，百味相合自当是果，且是苦果才对，你们想啊，一个人若是尝过世间百味，能不苦吗？”

　　　　“所以，师尊你的灵果树结出的果子是苦的？”丹药入口的一瞬间，仙枍嘴中的苦味便慢慢散去了，虽然嘴中应该是没什么味道的，可仙枍还是觉得好甜啊，大概是苦怕了吧。

　　　　闻言，拂叶上仙毫不吝啬地点了点头，笑道：“不错。”

　　　　仙枍眨了眨眼，问：“那师尊你为什么觉得那棵灵果树失败了呢？”

　　　　拂叶上仙没说话，一旁的寒子呇笑笑：“因为苦味散去之后，是甘甜。”

　　　　仙枍似懂非懂，寒子呇见拂叶上仙没有反对，便接着解释到：“想必师尊也亲身试过这灵果，不然也不会研制解开苦味的丹药了，而解开苦味之后，嘴里的味道却是甜的，那么，世间百味又该是什么味道？到底是苦，还是甜呢？”

　　　　仙枍有些恍然，的确是这样的，现在她的嘴里还有一股甜味呢。那寒子呇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呢？

　　　　拂叶上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坠，说到：“如你所言，我当时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那灵果树弃了，既有疑问，便算不得成功。”

　　　　“那这味道到底该是怎么样的呢？”仙枍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不解地问。

　　　　寒子呇但笑不语，是什么样的味道，拂叶上仙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不想说罢了，这时候他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拂叶上仙手中的动作稍顿，然后轻笑着说：“我未曾尝过世间百味，又怎么知晓？桃泠也不过和我一样罢了。两个上仙为了些不知道的东西争这许久，也是个笑话了。你若想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不如自己去寻，别人的答案，终究做不得真的。”

　　　　说完，拂叶上仙朗笑两声，抬脚往外走去。

　　　　仙枍虽有疑惑，却也没停顿，和寒子呇一起跟着拂叶上仙离开了炼丹房，回到寝殿后，两人向拂叶上仙道过谢，又告了辞，便离开了。

　　　　路上还是仙枍驾云，她心中仍有困惑，便向寒子呇问到：“师兄，师尊说的那个世间百味，到底是苦是甜啊？”

　　　　寒子呇随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方才师尊不是说了，自己尝过才知道吗？每个人尝到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并不是非苦即甜的。”

　　　　仙枍推后一步，揉着脑袋，点了点头，又问：“那师兄尝出来是什么味道了吗？”

　　　　寒子呇挑眉，似乎没想到仙枍会问这个，回过头继续看向前方。

　　　　就在仙枍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身侧传来了一个声音，熟悉到陌生，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低沉和笑意：“不苦了，是涩的。”

　　　　对寒子呇来讲，的确是涩的。活过万载，尝过的又何止百味？焦急和痛苦渐渐淡去，变成烙刻在灵魂中的习惯，有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不断的重复罢了，重复着寻找。即使后来有了结果，终于寻找到当初的那个人，心中欣喜，觉得幸运，却也尝不出甜味了，但也绝不会是苦。或许便是涩吧，因为到底还是遗憾，而这份遗憾，它不知道要到第几世，才能抹去。

　　　　有时候，得不到便成了遗憾，可有时候，正是因为得到了，才抹不去这遗憾。

　　　　寒子呇嘴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大概是苦涩太多，于是像这样平淡如水的时候，他也觉得该面带微笑，有时候，他都快觉得是不是自己所求太少了，但他知道，是自己太贪心了，所求的，也太多了。

　　　　寒子呇没再说话，仙枍也坐在一边独自思考着。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很快又回到了那座遍布果树的峰，仙枍把云停在了那两间屋子前，因为心思都有些乱，而且天也快黑了，两人便没再多谈，各自回了屋里。

　　　　仙枍没睡觉，她躺在床上，一直胳膊屈起枕着脑袋，睁着眼睛看着那扇小小的窗户外面，群星洒落着清辉，也落了一窗清凉。

　　　　仙枍到不觉得冷，只是脑子更加清晰了一些罢了。

　　　　她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今天他们说起世间百味的时候，自己只觉得茫然。就好比有了之前苦涩的对比，她才会觉得后来的味道很甘甜。可天厥山上这两年，她又何曾真的有过多么苦的感觉？这两年，真的是太过平淡了。似乎对修仙之人来说，最应该存在的感觉，便是平淡吧。

　　　　因为平淡，所以可以保持稳定的心境，可以避免走火入魔的发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说仙枍心里却并不觉得愉快，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而且这件事，并不是修炼。

第213章　未改已变（）　
但仙枍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件事到底是什么，还有什么会比成仙更重要吗？她之前总是忽略掉心头那抹不安的感觉，甚至把它理解成自己必须成仙，强大起来的理由，可现在想来，却并不是这样。

　　　　可她除了努力修炼成仙，还应该干什么？仙枍绞紧了眉毛，心中就像是有一团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线，她好像找到了线头，却怎么也解不开这个线团，那些失去的记忆里面，到底有什么？既然知道重要，当初又何必选择遗忘？

　　　　仙枍心中有些气恼，她还是第一次有些讨厌以前的自己，放不下还干嘛来修仙？既然都选择修仙了，又为什么时不时出来提醒一遍？非要弄得念念不忘才安心吗？可她现在心里一点也不得安宁。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仙枍干脆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星辰漫天，柔云掩月，在这天厥山上，这样的景色瞧得多了，便也不足为奇了。仙枍仰着头看了一会儿，便再次耷拉下脑袋，有些烦躁地摘了两片树叶，心念一转，凝了云往浮屠殿飞去。

　　　　既然好奇以前的事情，不如拿见尘镜来看看人界怎么样了，没准可以发现什么端倪呢。

　　　　寒子呇送她的那面见尘镜要高级一些，因为天厥山仍然处在人界，和人界有着相同的时间，所以普通的见尘镜只能看到人界同时发生的事情。而寒子呇送她的那面见尘镜，却可以将时间倒回她想看的地方再来看，而且播放的速度也由使用者来决定，所以看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想起来当初她还打算再也不看见尘镜了呢，没想到这么几天功夫就要食言了。仙枍自嘲地笑了笑，脚下云朵的速度却丝毫不见放慢。

　　　　回到半年未见的偏殿，仙枍笑着摇了摇头，这是第二次半年没见了吧？没想到这样的离别也会变成习惯，此时的她心中也没有当初的感伤，找到见尘镜后，她便关上殿门离开了。若是在这里看，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万一寒子呇有事来找她可就不太好了，还不如回去看。

　　　　这么想着，仙枍又往那座峰赶去。这样也算是披星戴月了吧？仙枍无聊的想，看来过两天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了，不然也太无趣了。

　　　　因为这次苦果的事情，仙枍对吃果子的热衷程度降低了很多，随手摘些喜欢吃的就成，至于那些没吃过的，她还是不要随便好奇了，好奇心害死猫啊。

　　　　回去的时候，正逢月上中天，仙枍回到屋内，盘腿坐在床上，便开始摆弄起她的见尘镜来。

　　　　这次见尘镜的画面是从一点烛光开始的。一身红色衣裳的女子端坐在案前，手中明黄色的折子翻开来又合上，笔尖沾着朱色汁液，在那些折子上面不停的动作着。

　　　　仙枍感觉有点熟悉，想了想，这不是那个登基的女皇吗？这次仙枍没有更改时间，也就是说，她这边是什么时候，那个女子那边就也是什么时候。仙枍记得现在可是半夜啊，她以为自己不用睡觉已经很厉害了，却没想过还有人要忙到这么晚，看那折子的厚度，对方怕是还要忙很久吧。

　　　　“这个徐太守是什么意思？连着一个月上折子都是些田地粮食还有雨水的情况，他这是觉得朕不体谅民情还是怎么样？”红衣女子扔下手里那份奏折，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虽然仙枍觉得她更应该揉一揉蹙起的眉心。

　　　　守在旁边的大太监躬着腰，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说明徐太守他尽忠职守啊，陛下该高兴才是。”

　　　　“朕知道。”怀朱就是这点烦，隔几天总结一次不就好了，这天天说一次，换谁谁都得烦吧？可偏偏人家一份忠心还不让说，这折子她又不能不回，万一不回吧，这个家伙肯定又要担惊受怕的写更多折子上来，到时候她更烦，算了，就这样吧。

　　　　大太监安下心来，适时提了句：“不过奴才也听说了，徐太守新上任没多久，管的又是北边新划来的荒地，难是难些的，心里头肯定也晓得陛下看重，定是感激的。”

　　　　怀朱捶了捶后颈，点了点头，道：“也难怪，那片地是荒了些。罢了，免他三年的赋税吧，让他做出点成绩来给朕看看。”

　　　　“陛下圣明——”大太监有眼色地行礼说到。

　　　　怀朱摆了摆手，“免了，明天叫他们把请安折子都撤了吧，有功夫写这个不如多干点事情，真能替老百姓做些东西出来，朕才是真的安了。”

　　　　“陛下说的是。”大太监起身退到一边，口里继续应着。

　　　　怀朱也没再纠结这些，毕竟要她费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又是百废待兴，又是新皇继位，而且她还是一个女皇帝，当时虽说没人敢反对，但是异议的声音并不小，还好有一个鲜虞庥在前面，才让她的压力小了一点，但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是了。

　　　　怀朱也是真的没想过，当一个皇帝会这么累，那些官员里面许多都是草包，弄得她都不敢放权，只好自己把事情都揽过来，然后搜罗人才，慢慢地把手头的权力分给他们，还要安排好他们的岗位。

　　　　想当年她是多么随心所欲，潇洒得比那些纨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想策马都是难事，雪焰在马厩里怕是都要呆烦了吧。

　　　　以前她把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想要什么不过是动动手的事情，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轻松恣意得很。可现在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天真，看这满桌的奏折，她批了半年了，能说不批就不批吗？现实根本就容不得她任性。可笑这半年来她唯一学会的东西，竟然是妥协，向现实妥协。

　　　　放下今天的最后一份奏折，怀朱起身伸了个懒腰，捶着肩膀往寝殿走去，要知道她最多睡两个时辰便得起了，不然赶不上明天的早朝。

　　　　说来这早朝时间还是自己定下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肯定起得来，现在却是打脸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咬牙也要坚持早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