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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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兰若寺-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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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死在姥姥手上的人,人皮并没有浪费。

    但是槐序对这些灯笼,也没什么喜爱之情。毕竟上面染着无辜的血液,但若因此弃之不用,也未免太过矫情。

    只待日后法力高深了,再把这些东西淘汰下去便是了。

    小蝶带着十二个婴灵在鬼市上悬榜。

    十二个婴儿短手短脚,或男或女,穿着红肚兜和红裤衩,扎着童子髻,把一张巨大的榜单抻开,浮在空中。

    小蝶伸手把榜单钉在兰若居的黑色石墙上。

    就带着婴灵去鬼市巡视。

    婴灵悬浮在空中,或抓着泥人,或抓着灯笼面具,有微微的灵光从他们的衣服上发出来。

    婴灵大概是世上最难缠的鬼怪之一。

    他们多是死在心智未开的时候,没有善恶观,没有是非观,不知道好与坏。这就意味着,很难用说理之类的法子化解他们的怨气。

    因为不管说什么,他们也没有概念。

    一般道行不够精深的僧道,超度婴灵都无从下手,更多时候只有暴力收服镇压这一条路。

    兰若寺的婴灵也多。

    近一个甲子,天下多事,生不起孩子,养不起孩子的家庭多得是。

    溺死婴儿,抛弃婴儿的,也数不胜数。

    死在方圆百里内的婴儿,若没有僧道前去超度,就会被姥姥接回兰若寺,在兰若寺里生根。

    瞧着黑色石墙上红纸白字迎风招展,一群妖鬼聚拢在红榜前。

    “这写得是什么?”

    大多妖鬼并不认得字,只是有些茫然无措。

    也有认得字的鬼。

    一个抽着烟袋锅的精瘦的老头抬了抬面具,敲了敲烟袋锅,道:“别挤别挤,挤什么,也不怕把肠子挤出来。”

    他手指的一个鬼披散着上衣,肚子上有一个巨大的裂口,依稀可以瞧见里面的脏器。

    那鬼不太好意思的拢了拢衣服,道:“老刘头,你识字,你来说说这写得是什么。”

    老刘头把烟袋锅子别在腰上,看着榜单。

    榜单写得是槐序的招工令,兰若居需要招聘一应人手。

    “姥姥这是要招有一技之长的人手充实酒楼,你们要是有会做饭、酿酒、做糕点、养蜜蜂的,都可以去试试。”

    老刘头嘬了一口烟枪,吐出一口白气,道:“姥姥看来是要把酒楼做大,你们要是有些本事的,倒可以试试。”

    围在榜下的妖鬼面面相觑,一群妖怪哗啦一下散开了。

    开玩笑,妖怪茹毛饮血长大的,哪有会做饭的。倒是人死后化成的鬼物,倒还有可能保留了生前的能力。

    “要说做饭,宴娘子你不是会吗?”

    几个鬼物说这话,其中一个鬼道。

    宴娘子啊了一声,有些犹豫不定。

    “我倒是会做糕点,我奶奶原来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里的厨娘,只是就不知道合不合姥姥的心意。”

    宴娘子身材瘦弱,穿着一身水绿,鬓角戴着一朵红色的月季花,手上戴着翠色极好的镯子,看起来像是哪家的新妇。

    老刘头指了指红榜,道:“去试试。”

    老刘头在鬼物中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他家底殷实,也是这群鬼物中唯一一个能每天在兰若居里吃饭的鬼。

    只不过老刘头脾气倔,不爱高梁大柱,就喜欢和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身上这身衣裳,也是典型的泥腿子。

    “跟老刘头进去试试,我们也瞧瞧热闹。”

    “正是,姥姥向来说一不二,若是聘上了,说不得会有些好处。”

    “没准,说不定会帮你完成遗愿呢,嘿嘿。”

    “得了吧,我有什么遗愿。”

    几个鬼物相互挖苦,拥蹴着宴娘子往兰若居跑去。

    容娘坐在柜台边上做针线活,针脚细密,已经做了半片的小孩子的衣裳。瞧着,是为白献之准备的。

    后院里,黄十九郎在教白猿说话。

    这头白猿,就是“进献”白献之的那头,被槐序留下了,转头又送给白献之做仆役。

    “容娘。”老刘头拱了拱手,神色恭谨。

    容娘放下手中的针线,道:“这是?”

    老刘头指了指有些紧张的宴娘子,道:“宴娘子会做点心,她奶奶以前是京里有名的糕点铺子里的厨娘。”

    “哦?”容娘起身端详了宴娘子一眼,瞧着她一身的打扮,心里就有数了,道:“那便试试吧。”

    宴娘子定了定神,吸了一口气,跟着一个叫嫚儿的侍女进了后厨。

    “你们也别干站着了,都坐吧。彩云,霞儿,看茶。”

    一群被容娘看的有些畏缩的鬼挨着板凳边耷拉了半边屁股,瞧见容娘又去绣她的衣裳,酒楼里小妖怪跑来跑去,这才热闹了起来。

    容娘的头发极好,比丝绸还要润,从头上铺下来,柔顺的落在腰上。

    只有几缕秀发从鬓角垂落,垂在她的胸前,和她雪白的脸相互映衬,美丽得惊心动魄。

    容娘手上绣着一朵牡丹,红线穿梭,红得渗出血一样。

    正是这是,兰若居门外忽然有香风吹来,小倩从门外飞了进来,立酒楼中。

    “容姨,不好了,有人过来了。”

    容娘刺绣的手指一顿,她侧首问道:“人?”

    小倩点了点头,道:“是个书生,大半夜一路狼狈,被一伙强人追赶,逼上山来了,瞧见灯火,就朝这边过来了。”

    “书生啊。”

    容娘放下手中的针线,从针线篓里拿出一把红木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

    “只有书生进来了吗?”

    “那伙强人也追进来了。”

    小倩说着,眼睛一眯,凶光乍起。

    “让他们来吧,我去问问姥姥。”

    容娘转身朝兰若居后面走去,她顿了顿,道:“先不要急着动手杀人。”

    小倩已经明白,她招呼一声,道:“姐妹们,来客人了。”

    “嘻嘻。”

    从酒楼上面的房间里走下十来个婢女,个个婀娜多姿,身段窈窕。

    “小倩姐姐,我们去看看热闹。”

    一群无聊的姑娘趁着夜色踩着阴风消失在兰若居前。

    酒楼里只剩下一群小妖物。

    蹦蹦跳跳的鹿孩顶着鹿角踩着鹿蹄,脸上长着梅花斑,伸出只有两个指的手给老刘头他们添茶。

    “爷爷喝茶。”

    “乖。”

    老刘头端着茶杯,笑得温吞。

    黑山上,一身狼狈的书生抓着书袋,一边跑一边叫:“别追我,别追我,我的钱都在书箱里,你们已经抢走了,这里是书信,不能给你们。”

    “谁信!你袋子里肯定有值钱的家伙,书箱里的几两银子也想打发我们!”

    满脸横肉的山匪带着四个喽啰紧追不舍。

    “我告诉你,这山里闹鬼,你要再往前面跑,说不定就死得不明不白,不如把书袋交出来,我拿了好处,就把你放了。”

    “你若真准备放人,就不会杀我的书童了,鬼,要真有鬼,就该把你们都吃了!”

    书生抹了一脸泥灰,看了一眼山腰上灯火通明的地方,暗道:“灯火如此明亮,肯定住着不少人,我便不信,这伙山贼真的敢追到人多的地方!”

    也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量,这书生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是从树林里钻出去,沿着荒废的山道一路往兰若寺跑去。

    追出树林,这伙强人顿了一下,没敢继续追下去。

    “大哥,再追上去,就是兰若寺了!听说那里闹鬼,还追不追?”

    匪首咬了咬牙,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追!什么鬼不鬼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可不是吗?这世上,哪里走什么鬼怪,鬼怪,都是人扮的。嘻嘻。”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穿着一声明艳的女娇娘挽着双臂,巧笑嫣然。

    然而女人就是再美,在这深山老林里忽然冒出来,又是何等的恕�

    “鬼啊!”

    尖叫声在山林里回荡,引得归巢的鸟儿侧耳倾听。

    “咕咕。”

第七章 张梨棠() 
“你跑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呀?”

    五个强人抱头鼠窜,闷头闷脑的在山林里穿梭。

    小倩不疾不徐的跟在他们身后,几个女鬼在小倩身边嬉笑。

    “姐姐,你瞧着,哪个好吃?”

    “我看啊,还是那个老大不错,吃的脑满肠肥,想必鲜嫩得紧。”

    “那么肥,你也不怕噎着,我看还是那个瘦高个儿好吃,有嚼劲。”

    “你也不怕硌着牙,依我看,还是那个矮子好吃,长得虽然矮,却结实,肉瘦。”

    “别争了,抓到矮子剁碎了汆汤,抓到瘦高个炖煮,抓到那个老大红烧,那个年纪小的清蒸,那个最好看的,嘻嘻,生吃了吧。”

    “嘻嘻,好主意。”

    女人的娇笑声在幽暗的树林里肆意回荡,整个树林都仿佛变得影影绰绰,好似无数个鬼魂就藏在树后面,随时会扑出来一般。

    几个山匪哪里受的住这等惊吓,几乎要被吓破胆,须臾间就能闻到一股尿骚味传来,已经被吓得失禁了。

    小倩脸上一阵嫌恶,摆了摆手,从树林里亮起一盏又一盏的鬼火,照得树林里阴森可怖。

    一条绸带无声无息的从空中垂落,套在走在最后面的瘦高个脖子上,一把把他吊起来。

    瘦高个抬头一看,只见到一张没了脸皮,流淌着血液的可怖面孔。

    他蹬了蹬腿,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废物。”

    那张鬼脸嗤笑一声,伸手一抹,又化作倾国倾城的美貌。

    一条树藤从林子深处伸出来,缠上矮壮的山匪,把他拖了个趔趄,拽着他往林子深处缩去。

    “救我!”

    矮壮的山匪凄厉的叫道,伸手去够身边的年轻的山匪,却被一下子躲开,整个人被倒拖进林子伸出。

    他十指抠地,被拖的鲜血直冒。

    一头漆黑的头发如同泼墨一般从天而降,头发不停得生长,把年轻的山匪整个人都裹到其中。随后带着这个山匪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林子里就只剩下惨叫声。

    “这帮浊物,还真是废物啊!”

    柔儿站在小倩的身边,撇了撇嘴。

    小倩抿着嘴笑得花枝乱颤,道:“你呀,就会损人,任谁胆气再盛,也禁不住这般惊吓呀。”

    “姐姐~”

    柔儿嘟着嘴,把头靠在小倩的肩窝上缓缓摩挲,娇嗔可爱。

    小倩伸手抚摸这柔儿的头发,轻笑道:“小丫头,就会撒娇。快点回去吧,那书生应该到了鬼市了。”

    柔儿胡乱点了点头,伸手在背后环着小倩的腰,“姐姐带我。”

    小倩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柔儿乘风而去,至于几个山匪,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被做成倒挂的虫茧吊在树上。

    要怎么处置他们,还得看姥姥的意思。

    鬼市。

    泉上人脸上带着一副僵硬的面具,看到书生连滚带爬的跑到近前,伸手拦住。

    “你这书生,缘何擅闯此地?”

    这书生抬头一看,看见的却是一个面目生硬的中年人,面似刀削,不苟言笑,说话时,也语带威严。

    书生被泉上人的沉稳所感染,定了定神,把自己礼数和胆魄又捡了起来。

    “在下张梨棠,徽州人氏,往金华游学,投奔姑父,却不想路遇强人,被逼上山,这才到了此处。”

    “你既是游学,为何夜间赶路,便是没有强人,就不怕冲撞鬼神吗?”

    张梨棠苦笑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在路上收到姑父重病的消息,在下也不会日夜兼程的赶路,落得如此境地。”

    泉上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这里有些武仆,那伙强人是不敢来的,张公子随我进来休息一晚,天明时分再下山吧。”

    张梨棠被山匪追得又累又疲,饥困交迫,哪里有拒绝的的道理。

    泉上人在前头引路,带着张梨棠进来,看着山中集市,张梨棠也暗自称奇。

    泉上人道:“张公子,我家主人性子狂放不羁,生平最是厌恶世俗礼法,因此才隐避山中,若是说话间有什么失礼之处,也请书生多多担待。”

    张梨棠连呼不敢,就随着泉上人走进兰若居。

    “书生,谨记圣人教诲。”

    张梨棠听到耳边泉上人声如蚊蚋,一时间有些疑惑,侧脸去看时,却见得泉上人微微摇头。

    想起泉上人所说的主人性子狂放,不拘礼法,心中紧了一紧。

    槐序端坐在大堂里,一身玄黑的广袖长袍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随风而去的仙人,像一只黑色的鹤。

    槐序舒展着手臂坐在那里,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已经超脱了凡俗的标准。

    静谧如同一株墨兰,漆黑的幽深,但他抬头动起来的时候,就像仙鹤在舒展体态。

    “请。”

    槐序伸手,请张梨棠坐到他的对面。

    张梨棠被他的声音惊醒,从他的色相中清醒过来。他走了两步,看到自己袖子上和手上的泥土和青苔,不知怎么的生出无地自容的自卑来。

    他把手往身后背了背,有些拘谨的坐到槐序的对面。

    “有这般风姿神韵,纵使张狂和不拘礼数又如何……”

    槐序温和的笑了笑,问道:“公子何来?”

    张梨棠不敢直接去看他的眼睛,目光有些飘忽的在他的鼻子和嘴唇上游移。

    他把自己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就听那边槐序道:“张公子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客栈里歇息一晚上。”

    张梨棠急忙道:“多谢主人家,叫我梨棠就好。在下张莼,表字梨棠,叫我梨棠就好。”

    槐序看着他有着窘迫的表情,心理有些恶趣味,却不好表露,有些含蓄的点了点头,道:“梨棠若不嫌弃,叫我却庸罢了。贱姓木鬼槐,单名一个序字,表字却庸。”

    张梨棠脸上露出欣喜,道:“却庸兄。”

    他伸手作揖礼,露出脏乎乎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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