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听说了,我表舅家的小侄子就是在官府当差的,说是没有毒死冠华裳,反倒是毒死了她的一个下人,气得她是大发雷霆。”
“究竟是何人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华裳明明为此次出征立下汗马功劳,居然还有人要杀她?”
“我听说是突厥余孽。”
那人狠狠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就应该把他们都灭掉!”
“阿弥陀佛,施主说错了。”
一直背对着二人的和尚转过身,笑容慈悲温和,低声道:“贫僧听说,是当今的公主陛下决心摄政,恐惧华裳功高盖主,这才命人暗杀的。”
二人一呆,眼中尽是兴奋。
“是这样吗?”
“居然是这样!”
和尚微微点头,“贫僧曾经出入贵人们的府邸讲禅,都听他们这么说。”
“是贵人们说的,怪不得,怪不得。”
另一边,一座茶楼里,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也对一群茶客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茶楼外。
突然有人道:“哎,你们看,燕国公骑马上街了。”
茶楼里人的全都拥到门口去看。
唯有道士摸了摸拂尘,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门外大街上,华裳骑着一匹纯黑的大马,青丝被白玉发扣束成了一个高马尾。
她腰间悬挂着一把金色长刀,眉眼凌厉,万千阳光都汇聚在她深不见底的双眸中。
人群里发出一声赞叹。
“这才是一箭穿王侯的华裳,华长明啊!”
人群里隐隐有人高呼“战神”。
华裳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含笑睨了一眼。
眸光流转,意气风发。
渐渐地,有人开始在二楼往华裳身上扔鲜花和香囊。
华裳任由这些小物件儿砸在她的身上,微微闭上双眸,腰背笔直。
“战神华长明!”
“快,我也要买花。”
众人争先恐后地用自己身上的各种小物件儿砸她。
突然,不知道华裳注意到了什么,抡刀一划,金光划过,把一根突然射来的小箭劈成了两半。
小箭是空心的,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白色粉末,随着她狠狠一劈,白色粉末随风飘散。
靠着近的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和一个士子都倒在了地上。
众人一阵慌乱,纷纷逃跑。
楼顶上,却突然跳下两个手持弯刀的蒙面男人。
一个男人孔武有力,一刀朝华裳劈了过去。
华裳肉眼可见的四肢无力,迅速举起长刀抵挡。
“当”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弯刀刀锋顺着长刀滑下,又一个横扫逼向华裳咽喉。
这时,另一个蒙面人也持刀逼来。
华裳身中剧毒,又面对着两名刺客,渐渐应付不来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道:“那、那是突厥人!”
看着大周的英雄被突厥残党夹攻,有血腥的男儿哪里受得了这个,正准备撸袖子上,直接跟这些人拼了。
这时,华裳突然捂着脖颈,就好像被什么射中了一般,慢慢倒了下去。
那两个蒙面人挡住众人视线,弯刀在她咽喉处用力一划。
众人只见她捂着咽喉,指缝间尽是鲜血。
华裳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两个蒙面扔下弯刀,直接蹿上屋顶,离开这里。
华裳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片血迹。
这条繁华热闹的长街如今却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风声。
黑色的骏马像是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华裳的脸。
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燕燕国公她”
“阿裳!”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吓了众人一跳。
只见一个穿着蟒袍的男人下了马,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小人小声说:“这位不是王太师吗?”
他看到华裳的样子,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血泊里。
“阿阿裳”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又忙缩回。
“阿裳!”
他哭号一声,整个人伏在了的尸体上。
“你咱们约定好回来之后就成亲的!我回来了啊,你怎么不等等我!”
凄厉的哭声回荡在整条街道上。
小巷里一个人“草”了一声,正准备冲出去,却被后面几人七手八脚又抓了回去。
“咱们说好生同衾,死同穴,你如何忍心抛下我一人就走了。”
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迹,双目泪如雨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抱起华裳,轻轻摇晃她,“阿裳,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我在这里,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布满泪水的脸埋进她的颈窝,“是谁,是谁杀了你。”
周围有看不下去的指着远处的弯刀道:“是突厥人,他们还把弯刀扔下了。”
王问之捡起弯刀看了一眼,哭声却更加惨烈了,“这哪里是突厥人的刀,这刀上还有监制军府的刻印。”
“华裳,大周负你!大周负你啊!”
说罢,伤心发狂的王问之便打横抱起华裳的尸首,上了马,一骑绝尘。
华裳那匹小黑马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大周负了华裳?
在场的民众耳朵没有聋,眼睛没有瞎,更不是傻子,王问之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就这么传扬开了。
翌日,冠军侯府门前换了白灯笼,挂上了白布。
从府门前经过,隐隐能听到和尚念经超度的声音。
从昨日闹剧中还未清醒过来的民众想,大周的战神华裳大概也许的确是死了。
不是死在战场,不是死在边城,不是死在与敌人的交战中,而是死在了内斗中、忌惮中。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太师王问之以华裳夫君的身份自居,替华裳主持葬礼。
长安城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无不登门吊唁,一时之间,华府门前门庭若市。
前往吊唁的人一部分是真心缅怀华裳,另外一小部分则是抱着看华裳热闹的心态来的。
他们在大厅棺材旁,聚成一小堆,讨论着前来的宾客。
楚江仙一身白衣前来,头发只用麻绳扎着,这身打扮只用来吊唁的话,规格有些高了。
“看到没,那是华裳的第三任夫君,啧啧,要说华裳厉害啊,生前轰轰烈烈,死后也还有为她争风吃醋的。”
王问之伏在棺材旁痛苦流涕:“阿裳,你快起来看看啊,你情人来了。”
楚江仙一脸冰冷。
王问之声音沙哑,状似情真意切:“你若是醒来,就算是要纳他做小,我也认了。”
楚江仙脸颊一动,整个人就像是被冰雪雕成的,没有一丝人气。
王问之还准备剖白一番,刚刚抬头,却冷不防与棺木中的眼睛对上了。
王问之:“”
华裳的脸上涂了一层白色粉末,她嘴唇动了动,无声警告他:“你再加戏,小心我起来对付你。”
虽然明知道她是假死,可这副样子还是很吓人啊。
王问之将身子探进棺材内。
在外人看来,他像是逼疯了,准备给尸体一个吻。
然而,他却将唇贴在她的耳朵上,小声道:“我表现的越离谱,才越能取信他人,正因为我不是这样无礼失态的人,所以,我做出这样的事,才会让人觉得是情真意切,从而相信你的死亡。”
我信了你的鬼话!
第118章()
当街刺杀华裳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夜里。
华裳半夜钻进了季无艳的房里。
她明明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季无艳却在床上幽幽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笑盈盈地望着她;把被子掀开一个角。
“需要我来安慰你吗?”
华裳一只脚踩在床上;刀鞘在床沿上磕了磕;“别废话了;你白日里的计策是怎么回事儿?”
季无艳凝视着她;“你哪里不清楚?”
华裳蹙眉,“我们是要借用我的葬礼让那人自己露马脚?”
“为什么?”
季无艳抬头,笑了一下:“因为那人对自己所谋划的事情常常亲力亲为;他不信任别人,所以,你的死亡除非他亲眼证实;否则;他是不会信的。”
“你的葬礼,无论如何;他都会亲自出现。”
华裳摩挲着刀鞘上凹凸的纹路。
刀鞘“咯噔”“咯噔”敲在床沿边缘。
她缓缓问道:“所以你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倘若只是针对我;我可能还要再想一想;若是针对你”
华裳:“你说的是逃走的阿史那罗护?”
季无艳失笑;“你认为是他吗?”
他的神情复杂又奇怪;眼神逡巡在她的脸上;似乎在探查什么。
华裳垂眸。
“在你心里,宁愿那个人选是阿史那罗护,也不愿是他吗?是因为相比较而言;对着阿史那罗护;你更能下去手吗?”
他的话实在太直白了,她不喜欢。
华裳恼羞成怒道:“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你非要惹怒我吗?”
季无艳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的将军,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心,你嘴硬心软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
他温热的体温顺着他的指尖儿钻进她的肌肤里。
她的脊骨像是被牛毛细针戳着,麻酥酥的,热辣辣的。
“这样也好。”
他看着她,目光宛如热油。
“你心软一些,才能对我更好一些。”
华裳沉在他的目光中,觉得自己已经被煎的外酥里嫩了。
季无艳声音微沉,“我觉得,比起阿史那罗护,还是宋玉清更有可能。毕竟,他有动机,有手段,也有那个能力,至于阿史那罗护我怀疑,他的逃离是有人暗中帮助,而暗中帮助他的人不过是那他当个幌子。”
他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等着吧,你葬礼的时候,便是所有牛鬼蛇神都现出原形的时候。”
“那个时候,便是需要你手起刀落的时候。”
华裳沉吟半晌:“我该怎么办?虽然我能克制住身体的反应,但是假扮死者的话,还是应该点我的穴,让我处于昏迷状态,以免我暴露了自己。”
季无艳点头:“这件事参与的人不少,我还要和李娴商量商量。”
华裳这才点头。
大堂,葬礼。
华裳从回忆中回神,瞪了王问之一眼。
王问之缓缓转开头,用素白的袖角擦了擦眼睛,“楚御史。”
楚江仙缓缓点头,他上前一步,一掀衣摆,直接在华裳棺材前跪了下来。
这个礼数又过了!
王问之上前两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楚御史伤心过了头。”
楚江仙面色苍白,冷冰冰地盯着他。
王问之还挂着泪痕的脸露出一丝微笑,“楚御史,起来吧,你如此伤心,想来她也是看不过去的,虽然你无情无义,她却未必对你无情。再说了,你要做她的孝子贤孙还早了些吧?”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立刻兴奋起来。
楚江仙眼眸淡,看着他时像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楚江仙冷冷道:“王太师打的好算盘,见人死了,没有人计较名分,就想这么顶上吗?”
王问之慢慢收起了笑容:“在这个日子里,你要在这里说这些话?”
楚江仙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不再这里说,还要在哪里说?”
他上前几步,扶住棺木。
王问之正好挡住他的去路。
楚江仙抬头,冷声道:“请让路。”
王问之笑了一下,眼睛却没有笑意,“抱歉,这段路只能由我陪着她走完,你与她毕竟已经和离了不是吗?”
楚江仙淡色的唇动了动,“谁说我跟她和离了?”
“她写了和离书,我同意了吗?”
王问之一愣,他眯起眼睛,“你们的和离书已经递到了官府。”
“哦,”楚江仙神色淡淡,“我反悔了,又追要回来了。”
“奇怪了,王太师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莫不是当初你就对华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楚江仙身子笔直,“那我就不得不问一问了,王太师应该熟知大周律例,大周户律记载:诸和娶人妻,及嫁之者,各徒二年。王太师想是高位呆久了,想去牢里看一看了。”
楚江仙熟记大周律例,将王问之逼得是哑口无言。
谁能想到这么高风亮节、玉骨冰清的楚江仙也学会了耍心机,合着那份和离书还没有生效!
他真是骗了天下所有人。
若不是华裳身上还背有重要责任,她简直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她若是不假死一场,他是不是还不打算说出来?
他是不是故意下套,想把她下监狱啊!
华裳稍微想一想这件事就觉得自己要疯。
她捏紧手掌。
“咚——”
华裳一惊,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她她也没有动啊,哪里来的声音?
王问之看了一眼容人藏身的厢房,转过脸淡淡道:“所以,你想要代替我站在这里?”
楚江仙淡淡道:“不是代替,这里原本就该是我的位置,你只是雀占鸠巢而已。”
王问之简直气笑了。
“好,好啊,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他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楚江仙扶着棺木,刚要上前察看华裳。
门外管家高呼:“尚书令前来吊唁——”
王问之和楚江仙的神情同时有一丝古怪,随即恢复正常。
一直站在一旁仿佛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厮上前一步,扶住棺木,用白布擦了擦棺材。
他自然地探身进去。
华裳睁开眼,冲着他笑了一下。
易容过的李娴微微颔首。
华裳摆好姿势,闭上眼。
李娴两指并在一起,快速点了她的几下。
她身子僵硬,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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