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成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御剑成凰-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左牧之死后左氏身体就越来越差,人如风中残烛般,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也就是那时候起,六岁的左恒开始学着她爹上山采药,一半给左氏熬药,一半卖了贴补家用。

    哪怕左桓拼命从山上的猴子那里抢来小半截的人参,每天加一点在药里,左氏还是没能熬过年关,死在了除夕的晚上。

    年初一的破木桌上依旧有三副碗筷,吃着冷饭的只有左恒一人。

    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左恒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冲到那伙人的面前去讨理,她一步步挪到床板那里,艰难地爬上了床,一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现在还打不过,不能去,否则爹娘要担心。

    她紧紧闭上了眼,脑子里全是三只碎掉的碗。

    第一次上山采药的时候背上勒出两条血痕脚板磨出血的左恒没有哭,守着娘亲去世的左恒努力没有哭,和骂她煞星的穷巷少年打架差点废掉半条手臂的左恒也没有哭。

    女童缩在被子里轻声呜咽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哭。

    娘说过,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不能哭,哭了要掉钱的。

    只是这口气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咽下去,心中只有委屈。

    ——我都已经这么让步了,为什么还是要这么不肯放过我呢?

    今年八岁的女童心里能让步的事情很多,能舍得的东西也很多。

    其实每次路过私塾听到朗朗书声的时候她都会跑得慢些,也很想去读书。

    但当私塾先生李修宜真的这么开口了,左恒却不要了。

    想读书的欲望是可以舍弃掉的。

    还有关于钱的事情。

    如果有钱的话,她爹就不会上山采药,她娘也不会活活病死。

    她比谁都怕穷,却还要把辛苦上山采药换来的铜钱往陶罐子里扔,等着人来把它们抢走。

    活着本来就很难了,如果舍得能让她稍微过得那么舒坦一点,她不介意都舍弃掉。

    可是有些事情是和活着一样重要。比如爹娘,再比如爹娘说过的话。

    左恒根本没有办法甘心。

    如果混混头子马老大落单,能杀了他吗?

    她这样问自己,浑身上下就和浇了盆凉水似的,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左恒顿时戒备,抄着那半截蜡烛下了床,攥住了被藏在袖中的小块铁片。

    隔着门缝隐约看出门外是个孩童的身影后,她把那块铁片又收进了袖子里。

    她开了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来人。

    来人是个有些长相微憨的小胖子,被左恒这么盯着有些发怵。

    小胖子没见过像左恒这样又凶又怪,因为一句话发疯,不要手臂也要把人嘴巴打烂的姑娘。

    “左、左恒,明天有好多人要去富巷那边闹事去,我娘问你要去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隔三差五就到富巷那边撒泼打滚,不要脸皮地凑到别人跟前讨点好处,几乎已经成了穷巷一些人家的传统。

    “不去。”持着蜡烛的女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左恒眼前的这个小胖子叫吴德,母亲是个独居的寡妇,家住在附近,算是有些人情来往。有时候吴寡妇想起来,也会顺带问她要不要一起跟着去闹一闹。

    左恒从来都是摇头,因为爹娘希望她能堂堂正正做人。

    不过这次她可能没法堂堂正正做人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吴德,马老大他们去吗?”

    ……

    ……

    夜半。

    半圆的玉盘挂在天上,月华泄了一地,外面反而比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内更亮堂。

    穿着破布麻衣的女童蒙上了大半张脸,从马老大家矮小的院墙翻出,走过月下微微反光的青石街,头也不回地走向金玉巷的巷口。

    金玉巷才是富巷的正名。

    她白天在酒楼里当帮工小二的时候听人说,金玉巷最里面的王家新纳的那房小妾脾气最差,不但蛮横地霸占了王家东边院子里最好的那间屋,更是丢了块帕子就打死了好几个下人,也不知道能风光多久。

    现在她要去找这个小妾,从她手上弄点东西出来,再丢到马老大的家里。

    她没法子办到的,多得是别人能办到。

    王家的院墙很高,左恒根本翻不过去,好在院墙外面种着几棵大树,小半树冠长到了墙里面。

    她麻利地爬上了树,不一会儿就站到了院墙上。

    墙很高,落地声响太大容易引来人,好在那小半的树冠中有几根枝干格外粗壮,她双手抓牢了其中的一根,两臂悬空,晃了几下才往下跳,动静比直接跳小了很多。

    旁边有树的那段院墙在西边,小妾住在东边,她得穿过一整个大堂,哪怕夜已经很深,所有人几乎都在睡梦中也必须谨慎。

    这种人家半夜肯定是要有仆人巡逻的。

    让左恒有些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宅子居然一个仆人也没有,她本以为要四处躲来闪去避人耳目,没想到只要动静轻些就行。

    她猫着腰经过大堂的时候,大堂还亮着,被烛光熏黄的雕花窗户上映出数道人影,隐约还有男女的争吵声。

    心中一紧,左恒没敢逗留,步子又加快了几分只想着赶紧离开,自然也忽略了不小心灌入耳内的一些内容。

    好像是什么算卦和山上?

    门是在外面就锁上的,也就是说屋子里头也没有人。左恒想了想,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小妾应该也在大堂那里,也不知这家人深夜不睡觉是要干些什么。

    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周,窗户没关好,左恒便从窗户里面爬了进去,免去了撬锁的时间。就着窗外的朦胧月色,她朝着微微反光铜镜的方向摸了过去。镜子旁大小好几个匣子,都没上锁。

    这应该就是富贵人家梳妆的地方了。

    左恒打开了最大的那个,胡乱朝怀里塞了件还挺有分量的东西后,悄悄地从窗子里面又翻了回去,没忘记把窗子合回原样。

    折返回程的时候,她又经过了王家的大堂。那里烛火依旧亮着,争论也没有停歇。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

    ……

    回到穷巷,左恒将从王家摸出来的首饰丢在了马老大院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听着屋内震天的鼾声,她的嘴角罕见勾起了些。

    一天好月凉如水,女童的心也静得像水。

第3章 你不读书很可惜啊() 
第二天左恒起了个大早。

    东边太阳还没出来,天际的混沌才开始泛白,可是她还是很开心,尤其是走过马老大屋前低矮的院墙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往常她只是在半山腰那块地方采年份不高的新药,今天她准备再往上爬高些,采年份更高的草药去。

    山里头都是寻常草药,只有药的年份高了,孙大夫才会多算些钱。

    算算也到了该努力攒钱给自家也建个又高又气派的院墙的时候了。

    女童背着和她人差不多的药篓走进了山里,娴熟地穿梭在葱茏的林木之中,灵巧如山中居住已久的猿猴。

    左恒今天心情格外地不错,干劲也足,采了满满一筐药材才下了山。

    山在歧县的南面,穷巷靠西南,集市在县东。

    往常左恒一般会先回家,把药篓和药铲子先放好,再拿绳子把药材捆起来拎到铺子上去,算是减轻肩上的负担。

    今天左恒打算直接把药篓子背到集市上去,刚好买些米拿篓子背回来。

    之前家里不大敢放米,生怕被掀翻倒地上白白浪费。

    从今以后估计就不用担心了。

    毕竟那帮子混混里,左恒只打不过马老大一个,因为马老大练过一些武。

    没了马老大,那些人再闯进她的家里就要再掂量掂量了。

    ……

    ……

    青衫先生背着行囊,身后牵着一匹不知道哪儿买来的毛驴站在进山的路口那边,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正是歧县唯一的教书先生李修宜。

    就在昨天下午,他给学堂的孩子们讲了最后一堂课,不但归还了他们教的束脩,还每个人都送了一本《论语》。

    对着闻讯前来挽留的那些家中长辈,年轻的先生十分平静,只说该回去考功名了。

    于是孩子们的父母亲才想起来这个好脾气、懂风流的先生并不是当地人士,只是在县上住得久了些。纵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好碍着人家前程,只能说些“高中”之类的体面话告了别。

    青衫的先生——现在是书生了,在等人。

    他等的那个人背着个药篓,还在山脚就已经着朝县上一路小跑。

    书生在低头看书,书里有乾坤。

    低着头的书生也不抬头,只算了算时间,直接伸手朝路边一拦。

    ——采药回来的女童被拦了个正着。

    “……”被拦住的左恒下意识跳开一步,满脸戒备地看向来人,才发现是县上的教书先生。

    她的态度稍微软了点,仍是不肯放松,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先生好好的为什么要进山,好好的干嘛又拦住她。

    看他的打扮,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可去别的地方应该从北边的大门走,山的后面不还是山?再说,骑着个驴走什么山路。

    拦住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昨天趁着马大能喝了个烂醉,割了一小片他的衣服,又去了王家,偷了他们家小妾的簪子,把那片布丢在了地上,对不对?”青衫的书生笑眯眯开口,一开口就是道朝着左恒劈下的晴空霹雳。

    左恒下意识看了看路旁,还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看向这个叫李修宜的教书先生,突然有些不理解,他是从哪儿知道的呢?

    昨天她分明确认过后边没有跟着人的。

    左恒不动声色地提高了戒备,准备一有不对就回头往山上跑。

    书生摸了摸鼻子:“……我就这么像是那种会揭发别人的恶人吗?”

    左恒想了想,觉得要是他揭发了自己,也不会特地跑到自己跟前来说,就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找我有事?”

    看她这个反应,李修宜笑了,“要是我没事怎么会特地拦着你?”

    左恒“哦”了一声,盯着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我问你,以前经常路过学堂停几步又继续走,接着又停下来的人的是你吗?”

    左恒点了点头,她之前想念书的时候确实这样干过。

    李修宜不解:“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

    看他不像是要来怪罪的样子,左恒也乐意和这位县上风评一直很好的先生搭上两句,“去了不能赚钱。”

    “还要花钱买书。”

    这位从小到大从未短缺过财物的青衫读书人一时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左恒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觉得无聊,认真道:“没其它要说的我就走了。”

    “我找你真的是有事。”李修宜也正了正神色,“但我先要问你一些问题才行。”

    背着一筐子药的女童抬头看了眼天色,并不想再理人了。

    她还得去米行买米呢。

    “能不问吗?”她问道,“我还有事。”

    “无论什么事,也不会有我和你说的事情重要。”李修宜说,“马大能已经被乱杖打死了,你愧疚吗?”

    马大能是马老大的名字。

    愧疚吗?左恒不知道,于是她开始思考,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我不应该偷东西的,那样不对。”

    “还有,我没有去和爹娘商量就干了坏事,应该去和他们道歉。”

    女童的眼睛黑白分明,语气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她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却不是因为借他人之手杀了人。

    因为一码归一码,别人以怨待我,我以直报怨,但偷东西却是没有因由的。

    短短的时间内,牵着驴的青年愕然了第二次。

    “那要是马大能是好人呢?你会不安吗?”他问道。

    “他又不是好人。”左恒想也没想,“好人不会到处抢东西的。”

    听了她的答案之后,读书人笑得无比酣畅,又感慨似的对她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不读书很可惜啊。”

    “你要跟着我去读书吗?”不等左恒拒绝,他接着问道,“不是在歧县,也不是在都城洛邑,更不是在大隋或者山下的任何一个国家。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带你去山上面读书,那可是全天下书生都向往的地方。”

    对于自己的来历,李修宜还是十分骄傲的,儒家圣人的光辉透过漫长的岁月亦垂落到了他的身上,使他与有荣焉。

    他压根没有想过把一切说清楚之后左恒会拒绝。

    “当然,你也不需要花钱。”读书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甚至可能还会有人给你送很值钱的东西,你要去吗?”

    “远吗?”左恒问。

    “很远很远,而且你可能要先去另一个地方呆段时间,我才能来接你。”李修宜如实相告,“但是以后你就会知道,这真的只是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

    女童神情严肃,思索良久,就在李修宜以为她要松口答应的时候,她依旧摇了摇头。

    “不行,我还得给孙大夫采药,不能跟你走这么远。”

    她最开始上山采药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许多药材都是丢了有药效的部分留了无用的部分,根本不能入药,可孙大夫还是照单全收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就连当时收药材的钱,孙大夫也付得比正常价格高出一倍。

    这份恩情被左恒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她没有去各种人家干杂活,也没去当别人固定的帮工,只是在山上和歧县之间反复来回,一趟一趟采着药材铺需要的药材。

    孙大夫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早就不能上山。而且她的草药价钱也一直都比别人便宜。

    被拒绝两次的李修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更想把女童带回去了。

    在他的眼中,左恒的性格是一块未经雕琢便已展现出光泽的璞玉,哪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