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就在这里的城墙上。”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小姑娘，他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记得你。”
记得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子，这在他的人生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天玄宗七峰中无数喜欢他的师姐师妹，天天找各种理由在他眼前出现，他都不曾放进眼里过。为什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记得这么清楚？
第一次在城头看见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有一种想要把这个陌生少女搂在怀里揉进血脉的冲动，当时他以为是别的原因，又看见兽族士兵大部队赶了过来，就匆忙离开了。
今天站在她身边，他已经完全能够确定，那种亲近渴望的感觉是真的，而且确实是针对这个陌生少女的。
尤为奇怪的是，这个少女明明和他没有任何交往，却能够一眼认出他的兽形，叫出他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件事！
清辉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形将比他矮了半头的女孩笼罩在内：“不肯说？”
只看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嘴角抿起的弧度，楚离月就知道，下一刻他可能就会痛下杀手。
“统领大人！”兽族士兵们追了过来，感觉到清辉身上的敌意，立刻剑拔弩张，将所有武器对准了他。
“居然还是一个兽族的统领？”清辉的眼神中增加了几分惊讶，以及淡淡的厌恶，“你明明是人族，居然去帮兽族？”
楚离月刚想解释，天空中就传来了一个娇嫩的女声：“夜哥哥，我找到师妹她们了！”
半空中的一艘简易飞舟上，一个白裙子的少女探出头来，声音甜美，容貌清丽：“我们快走吧，师妹她们有人受了重伤！”
清辉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楚离月脸上扫过：“不想死就闭紧嘴巴！”说完，他就飞身而起，竟然直接飞上了飞舟。
楚离月站在房顶上，抬着头看见那个白裙子的女孩子扑过来抱着清辉的胳膊，合上了飞舟的大门。她就那样抬着头，看着飞舟远远飞去。
“统领大人，要不要追？”兽族中多的是能够飞行战斗的，根本就不怕空战。现在追上去打一场，就看那艘飞舟的简陋程度，说不定跑得快了自己都会散架。到时候把那个人族雄性抓住，交给统领大人处置！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族雄性跟统领说了什么，但是有些感知敏锐的兽族士兵已经发现他们强悍疯狂的统领大人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身上的气息却变得沉郁冷寂起来。
所以一定是那个人族雄性欺负了他们统领大人！这帮兽族亲兵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楚离月收服，现在一门心思地要替楚离月出气报仇。
“不用了。”楚离月慢慢转过头，木然地戴上头盔，从房顶上跳了下来，“那边应该有一头秃鹫的尸体，去把他带回去，查明身份。”
清辉为何来月澜之城杀死一只秃鹫，楚离月有所猜测，不过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果然，那头被清辉烧焦抽死的老秃鹫就是西城区最臭名昭著的人肉贩子，就是那次被楚离月扫荡过，救出了五六百人族的那间屠宰场的老板。他那次见机得快，飞速逃跑，没有被楚离月抓获。
前几天，老秃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三个人族女子，都是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女子，而且还是修者！他打算搞一个地下拍卖会，将这三个人族女子作为最后压轴的货品。
没想到，老秃鹫死了，被烧得面目全非，那三个人族女子也被一个白裙少女救走了。
至于那几个人族女子的身份，楚离月也拿到了相关情报。据那三个人族女子自己说，他们是人族最大的修者门派天玄宗的外门弟子，天玄宗就是玄元大帝亲自开创的宗门，传承数百年，宗门中强者无数。
天玄宗。楚离月知道了清辉的师门，那几个女子都是他的师妹吧。也好，至少现在的他，有师门有朋友有什么都有，比那个一身黑袍，对人心总是持着最悲观态度的清辉要幸福得多。
只是楚离月在楚家的藏书中，从来没有看到过关于天玄宗的记载。玄元大帝亲自创办的修者宗门，就算是后来没落消失，也应该赫赫有名、青史流传才是啊。
至于这个红袍子的清辉，楚离月等着他来找自己。
过了几天，楚离月日常巡逻时，刚走到城墙下，突然感觉头顶有动静。她把头一偏，就看见一颗红色的果子从空中落下，砸在了地上。
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那头黑虎。
黑虎懒懒地卧在城墙边缘，爪子下还揉搓着一个同样的红色果子。五朵金焰围在身边，载浮载沉。
楚离月有些呆了。明明知道这不是她的黑虎，却还是忍不住贪婪地驻足观看。
看见楚离月抬头看他，黑虎伸出一只前爪对她招了招，示意她上来。
楚离月吩咐手下继续巡逻，自己飞身而起，落在了黑虎身边。
“吃。”黑虎把被他揉搓了不知道多久的红色果子拨得飞起，射向楚离月。楚离月接住果子，捏了捏已经软成一团泥的水果，挑了挑眉毛。
她把红果子握在手里，背在身后，淡淡问道：“你找我有事？”
黑虎漆黑的兽眸紧紧盯着楚离月，心中充满了疑惑。
再次相见，还是有那种亲近的感觉。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陌生女子产生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又不是真的兽族，就算是兽族，现在也不是春天！
“这次我有时间，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还有谁知道？”这才是他来月澜之城找这个陌生女子的真正原因，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吸引。
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居然用兽形在兽族城市中晃悠，虽然他可以解释说是为了打探情况、解救师妹，但是那些一直敌视他、嫉妒天玄宗的人，却会就此大做文章，影响不好。
更何况如果让人查出来他当初是在山林中被一头黑虎抚养成人，那些人还不知道会联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如今的人族，稍微有了一点能力，就忘记了兽族这个大敌，每天勾心斗角，把那点权力当成比千万人族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尤其在这个关头，他更是不能大意。
楚离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我的秘密。我只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族或者兽族说起你的事情。”
她能说什么？怎么在不说出真话的情况下，编出一个让清辉完全相信的解释？根本不可能。
可是把事实全都说出来吗？告诉她，自己来自一两千年之后，是那个时候的他签订了契约的主人？告诉他，他们亲密无间，曾经不止一次拥抱亲吻？告诉他，小黑虎的模样她最熟悉不过，因为她每天都抱着萌萌的小黑虎走来走去？
谁信啊！
黑虎的兽眸中露出怒色，尾巴一甩，一朵金焰就向着楚离月飞了过来。
看着这个熟悉的姿势和熟悉的火焰，楚离月心中百感交集。她自然看得出来，这只是黑虎的一次试探和警告，所以只是稍微侧了侧头，任由火焰从耳边飞过。
黑虎看着她平静的反应，心中古怪的感觉更浓了。明明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对自己了解很深，非常熟悉？
想起那天少女扑过来熟练地抱着自己的脖子说“你终于来了”，说她担心自己，泪水把他胸前的毛发打得湿漉漉的一片那时候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在外边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被苦主找到了
如果不是少女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会以为她只是分不清楚金焰黑翼虎之间的区别，把自己认成了另一头金焰黑翼虎。
难道有人安排她来接近自己，用这种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黑虎的眸光冷了下去，不管是什么人在背后设计，他都不会留情。所有知道他的秘密的人，都要死。
发出一声低吼，黑虎猛地扑起，带起一阵剧风向着楚离月面门而来。既然她不肯说真话，那就打到她不得不说！
看见黑虎的眸光变化，楚离月双拳早就放在身侧，随时准备迎接他的攻击。
嘭嘭嘭！一连串的巨响在城头响起，黑虎接连三抓都被楚离月重拳架开，不由深感诧异。虽然他未尽全力，但是以他的实力和身份，居然接连三抓都被一个比他小了这么多的女子接下，按说他就不应该继续再下杀手。
可是，今天并非同门切磋，也非人族比武，而是要将一个可能牵扯着暗中对付他的阴谋粉碎，并不是点到即止的时候。
“好！”黑虎一声咆哮，化作了人形，“你值得我认真对待！”
披着红袍的对手，长着一张和他一样的面孔，却做着和他截然不同的事情。兽皮头盔下，楚离月的眼圈一热。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冷声说道：“请！”
第234章 碎裂，紫玉簪（）
清辉完美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严肃的神情，他身形一闪，一只修长的手就已经出现在楚离月面前。
如果比修为，比对这个世界和修炼的见识，楚离月当然不是清辉的对手。可是如果比体术，比近身搏击，楚离月却毫无畏惧。
清辉的举动正中她的下怀，楚离月出拳如电，忽而沉雄如同风暴中的海潮，忽而迅捷如同九天上的巽风。速度有快有慢，力度忽轻忽重，刚柔相济，变幻莫测，身姿优美，就像是在空中翱翔的凤鸟，姿势华丽而变化万千，永远无法猜透她下一步的招式。
楚离月自知不如清辉修为深厚，所以除了最初清辉那试探性的三抓之外，很少给他硬碰硬的机会。
她身法飘忽，拳法变幻，身手矫健，在女子的柔美之中透露着自信利落的气势。
清辉的红袍在打斗中烈烈飞舞，一张俊脸上慢慢露出惊讶赞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人族修者之中出了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少女，如果只比招数和反应，绝对不在他之下。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无名之辈，可是他回去之后，怎么调查都没有找到她在人族中的踪迹。
她到底是谁？什么来历？背后是什么势力？对他有什么目的？
心头惊疑，清辉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他一掌拍出，玄力如一条出海长龙，卷动风云向着楚离月冲去。
楚离月自知玄力不如他深厚，可是也不能束手待毙。正当她准备硬拼一记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亮起一团光芒，将楚离月整个人笼罩在内，清辉的一掌被这团光芒挡在外面，发出一声闷响。
掌风消失，楚离月听见头顶上传来轻微的碎裂声。她面色大变，连忙取下兽皮头盔，伸手将头顶上发髻中的紫玉簪轻轻抽了出来。
青丝从头顶倾泻而下，直至腰间。漆黑的发丝间，那张娇艳的面容突然染上了悲伤。
清辉亲手雕刻、亲手为她簪在发间的紫玉簪，因为保护她，承受了超额的攻击，紫色的玉簪身上开始出现了裂纹。
泪珠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楚离月望向那张熟悉的脸的目光终于带上了不满。
她小心地用手托着紫玉簪，就那样看着清辉，目光哀伤而悲痛。泪水像是小溪一样从楚离月的凤目中流淌下来，滑到下巴尖上，又一滴一滴落在了粗犷的花岗岩地面上。
披着红袍的清辉手还伸在半空中，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是看不得女孩子哭不假，但却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如果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他会转身就走，根本不愿跟她再说一句话。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无声哭泣的样子，却让他万分懊悔，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他很想过去抱着她，温柔地安慰她清辉猛地睁大了眼睛，他这简直是疯了！
僵硬地收回手臂，一句话也没说，他猛地转身跃起，消失在城墙外。
楚离月站在原地，看着红色的身影远远飞向天际，心中的悲伤突如其来，双手捧着被一条粗大的裂纹贯穿的紫玉簪，泪如雨下。
城墙地面上一片红色的印记，那是黑虎刚才拍给她的果子，不知何时被他们打斗时候的力量压成了齑粉。在灰白的地面上，像是一片血迹那样触目尽心。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披着红袍的身影。
月澜之城的兽族们发现，第四队的那个人族雌性统领更加丧心病狂了，她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一双凤目里总是冰寒四溢。只要涉及人肉禁止令，她的态度就会变得更加酷烈。
而且，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这位楚统领的修为明显大有进步，现在身上的煞气几乎浓郁成形，甚至不说话只要站出来，都会把一些胆小的兽族吓得四肢发软跪地不起。
过了几个月，苍狼王实在忍不住了，召见了楚离月。
“如果你在这里真的这么压抑，那就走吧。”苍狼王将一个兽皮袋子交给楚离月，“这是你这一年来辛苦工作的报酬。”
当初也是他刻意强求，才把一个活泼爱笑的小雌性变成了这种阴沉冷煞的样子。苍狼王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月澜之城的人肉禁止令推行很彻底，你功不可没。羽灵兽尊想见你，不过本王已经替你拒绝了。”苍狼王淡淡说道，“虽然不知道未来人族和兽族能否和平共处，但是这些日子我们也算是有点交情，希望以后再见的时候依然还能做个朋友。”
楚离月接过兽皮袋子，目光中有些茫然。她确实不想留在这个兽族的城市，但是现在真的可以走了，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苍狼王看出来她的无措，问道：“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楚离月这些时日也了解了一些这个大陆的情况，她所在的月澜之城在大陆北方，类似于寒漠国的位置，而天玄宗则在大陆中部。
“往南走吧。”楚离月随口说道。往南走去做什么呢？找清辉？可是他并不是自己的清辉。
也许她还是应该去探寻这个世界的真相，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也好。”苍狼王沉默了一下。
“多谢苍狼王大人这一年的照拂。”楚离月一拳砸在自己胸前，发出砰然重响，“就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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