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小心翼翼从布包里掏出一只鹦鹉,“鸟。”
“这是鹦鹉,还是一只母的。”施文绝瞪了他一眼,“哪家小姐送你的定情信物?”
“这是云娇养的。”李莲花很愉快地笑,“它会唱歌,你想不想听?”
“唱歌?”施文绝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羽毛鲜黄、形态爱娇的鹦鹉,“唱两句来听听。”
李莲花摸了摸它的头,没过多久那只鹦鹉开始张口了。
“哎呀,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鬼在叫?长得这么可爱,怎么会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女妖一样的”施文绝在听到犹如断舌鬼哭的歌声从那只娇小玲珑、神态害羞的鹦鹉嘴里唱出来的时候,吓得当场跳了起来,摸着胸口余悸未消,“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莲花温柔地摸了摸那鹦鹉的喙,“它的舌头被人剪了一截才会这样,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作‘女规’。”接着他喃喃地说,“方多病想必会喜欢它的声音”
“不行!这东西万万不能让他看见!”施文绝大吃一惊,“你要是把这东西送他,我保管他天天晚上带着它到处吓人,吓完了‘方氏’吓武当,吓完了峨眉吓少林,你不要祸害江湖”
“那么我就送给你吧?”
“啊?不要!我不要晚上做噩梦”
“很可爱的,也很好养,一个钱的大饼可以让它吃十天,很便宜。”李莲花很认真地推荐。
“李莲花!你他妈的现在就疯了不成?我——不——要——”
第7章 一品坟(1)()
风霜冬雪,杉木峥嵘。
这里是前朝熙成皇帝的寝陵,方圆五十里的山头给皇帝修整成了圆形的宝顶,种上整齐的杉木,宝顶下建有规模宏大的宫殿,史称熙陵,当地人多称一品坟。
前朝熙成皇帝是个平庸皇帝,在位期间未有什么功绩,但也未曾出过什么大错,驾崩数百年来熙陵寂寂无闻,连书生、墨客也极少想到这里悲风怀古。当朝皇帝在五十里熙陵不过留了百人军队替熙成守灵,显然并没有什么诚意,而驻熙陵的士兵又多以喝酒闹事闻名。毕竟,看着一个绝对不会从坟墓里爬起来的死人,实在是无聊得很。
张青茅摇摇晃晃踏着下了四天的积雪,从熙陵陵园走了出来,提着两个酒壶。大冬天冷得紧,他划拳输了要去打酒,顺便买几斤卤牛肉回来消寒。虽然外面风大雪大,但想到过会儿就能舒舒服服地喝酒吃肉,他还是打起精神腆着肚子,往熙陵外二十里地的屏山镇走去。
这一天是腊月初一,雪已经下了四天,积雪一直积到他膝盖,他走了一阵就咒骂起来,突然绊到石头一跤摔倒,更是止不住对在熙陵陵园避寒的同僚的娘亲们一阵痛骂,好像他正是被这许多人踢下去的一般。等他咒骂到心怀舒畅,爬起身来,突然看到积雪里露出一只脚。
那是一只有点像萝卜又有点像树干的脚,它能让张青茅认出那是一只“脚”,是因为它还穿着裤子和鞋子。
那只“脚”穿着质地良好的黑色锦缎,在被张青茅扑了个坑出来的雪地里分外明显,那只脚上的鞋子薄底软面,上面绣着一个没有脸的人头,只有头发和脖子,煞是古怪。张青茅在变成酒桶之前在江湖上混过几年,看见那鞋子,呆了半天,突然大叫一声:“‘杀手无颜’!”
从雪地里露出来的那只犹如萝卜的“脚”的主人,叫作慕容无颜,名列江湖异人榜第二十八名,杀手,年岁不详,胡人,他做过的最轰动的一件事,是刺杀少林寺方丈未成,从少林寺全身而退,并且没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一。佛彼白石
“佛彼白石”的落脚地,在清源山后一片沼泽之后,有处很小的庭院名“百川”,取意“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百川”之内有房屋四五处,青砖乌瓦,积雪盈寸。
一位年约四旬的青袍人负手眺望庭院,他的窗户所对那一面,院中空空如也,只有一角青砖,上面积满了白雪,留着不知是什么鸟雀落过的细微痕迹。青袍人浓眉俊目、身材高大,在窗前站着,便似顶天立地一般。
他是“佛彼白石”之首,姓纪,名汉佛。
“听说最近一品坟出了件大事,”纪汉佛身后有人说,“慕容无颜和吴广都死在那里,我查过一品坟的历年纪事,自三十年前开始,在那里失踪的共计十一人,其中七人都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但以慕容无颜为最高,”纪汉佛冷冷地道,“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在纪汉佛身后说话的那人穿着一身肥厚的棉衣,圆脸肥唇,体重至少在二百斤以上,身材却不高,圆圆的就像只肥鹅,正是“白鹅”白江鹑,“这次和慕容无颜一起出现在一品坟雪地杉树林里的,有‘铁骨金刚’吴广的尸骸,两人都一样上身骨瘦如柴,下身浮肿,全身并无伤痕。”
“嗯。”纪汉佛淡淡应了一声,“彼丘派出人手调查此事,应当不久便有消息。”
白江鹑嘻嘻一笑,“彼丘这小子自从门主去后,算来也有快十年不出门了。”他穿着大棉袄,却拿把蒲扇扇了扇风,“就像你自废右手,人都死了,你们拿自己过不去有什么好处。”
“你想得通,何必在你房里摆东海海岛地形,又悄悄遣人去找?”纪汉佛淡淡地说。
白江鹑哼了一声,转了话题,“彼丘死不出门,他那些手下弟子笨蛋居多,我刚好有件事要去云南,你和老四手头上也还有事,一品坟的事又是大事,你打算怎么办?”
“一品坟的事彼丘已经托给‘方氏’。”纪汉佛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光彩,“他的人虽然不出门,但是做事仍旧很妥当。”
白江鹑被肥肉挤在一起的小眼睛闪了闪,“交给方多病?”
纪汉佛颔首。
“目的?”白江鹑的小眼睛又精又亮。
纪汉佛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李莲花。”
白江鹑啪的一声把蒲扇拍在了桌上,“李莲花,年岁不详,出身不详,样貌不详,六年前出道江湖,为江湖第一神医,有吉祥纹莲花楼一座,制作精巧,可以牛马拖拉行走,医术如神,曾使施文绝和贺兰铁死而复生,最近和‘捕花二青天’合作查明碧窗有鬼杀人一事,不知其人在案中起何等作用。”“白鹅”白江鹑负责“佛彼白石”里人脉琐事,江湖中人只要有名字,他多半知道一点,若是名人,他更是如数家珍。
纪汉佛道:“此人和门主并无相关之处,只是那莲花楼”他顿了一顿,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攻入金鸾盟腹地、笛飞声寝宫之前,有一处佛堂?”
白江鹑点了点头,“我还记得我们冲进去的时候那佛堂还在烧香,笛飞声却已不见了。”
“那佛堂上的雕花是笛飞声手下‘金象大师’所刻,金象来自天竺,精擅佛法、雕刻,那佛堂的雕花建造深得彼丘钦佩。”纪汉佛道,“莲花楼上的纹路和那栋佛堂的极其相似,如出一辙。”
“你和彼丘怀疑李莲花是金鸾盟弟子?”白江鹑细细地思考,“此人值得一试。”
“如果莲花楼真是金鸾盟之物,那么李莲花必定和笛飞声有关。”纪汉佛淡淡地道,“他和门主双双失踪,他若未死,门主也应无恙才是。”
白江鹑没有回答,过了良久,从肥硕的鼻孔里长长地喷了两道气,“彼丘让谁去熙陵?”
“葛潘。”
葛潘是彼丘手下最得力的弟子,甚至他记账和算账的本领可算“百川”之中最出色的一个,年二十有五,进入“佛彼白石”刚好满十年,李相夷失踪后不久,他便被彼丘收为弟子。他平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亲眼见到过李相夷。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以俊美冷峻出名,一手“相夷太剑”名震江湖,为人冷傲孤僻,智慧绝伦。他十七岁成立四顾门,十八岁名扬天下。四顾门内人才济济,他却能令如纪汉佛、白江鹑等人俯首听令,对他敬若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凭此就可以想象一二。葛潘常常感慨他生也晚,未曾亲眼见过李相夷的风采。
这一趟和“方氏”合作前往一品坟,葛潘对自己的任务觉得有些兴奋。十年以来,他已很少因为任务触动心情,但这一次去试探李莲花究竟是否金鸾盟的人,他却真的觉得有些兴奋。他快马加鞭,午后就可以到达方多病信上说的地点——晓月客栈。
骏马疾若流星,从山道上掠过。
在转过弯道的时候,突然有些水洒在了山道旁的积雪上,葛潘似乎绊到了什么,那马匹踉跄了一下,继续往前奔行。
二。路在何方
方多病很烦恼地坐在客栈里看李莲花走来走去——这个人抱着晓月客栈老板娘的儿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已经很久了,他一停下来,那小子就用一种狼嚎般的声音哭,“这是你儿子?”
“不是。”李莲花抱着那长得并不怎么可爱的小子,轻轻拍着他的头。
“不是你儿子你干吗要哄他?”方多病简直要被李莲花气疯,“我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那么久了。本公子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千里迢迢来这种小地方找你,你竟然在我面前哄了一个时辰别人的儿子?”
“翠花出门去了。”李莲花指指门外,“她买酱油,儿子没人照顾”
“这世上还有更多寡妇的儿子没人照顾呢,你不如一一娶回家算了。”方多病瞪眼,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我告诉你,‘佛彼白石’托本公子做件事,这件事事关‘铁骨金刚’吴广和‘杀手无颜’慕容无颜,你若不和本公子去调查凶手,本公子立刻杀了你。”他威胁地看着李莲花,“你去不去?不去本公子立刻杀了你!”
“吴广会死?”李莲花吓了一跳,“慕容无颜也会死?”
“连李相夷和笛飞声都会死,这两个人算什么?”方多病不耐烦地看着他怀里的孩子,拍桌子吼道:“你到底要抱别人的儿子抱到什么时候?”
咯吱一声,是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人尴尬的声音,“在下葛潘,‘佛彼白石’门下弟子。”他显然开门听到方多病一声怒吼,吓了一跳,手一抖把门又关了。
方多病立刻整了整衣服,他今天没带那柄被他起名叫作“尔雅”的长剑,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咳咳,请进,在下方多病。”
葛潘推门而入。他身着一袭绸质青衫,足蹬薄底快靴,比起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微笑得更加和气一些。“葛潘见过方公子、李先生。”他抱拳对方多病和李莲花一礼,在看到李莲花怀抱婴儿的时候显然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只作不见。
“一品坟情况如何?”方多病双手搭着椅子扶手,“彼丘传信与我时,只说吴广和慕容无颜死在一品坟,其余细节说等你到了之后细谈,究竟是怎么回事?”
葛潘在方多病桌前再拱了拱手,“师父得到的消息也不确切,根据鹅师叔所获情况,两人上身瘦瘪,下身浮肿,并无伤痕,尸体在离一品坟十里左右的杉树林里,两人相隔十五丈,模样十分古怪。发现尸体的人叫张青茅,本是少林弟子。慕容无颜死在熙陵,这事虽然和守陵军没有什么关系,但在江湖之中却是大事。鹅师叔查过资料,这不是在熙陵发生的第一起案件,三十年来,已有十一人在熙陵失踪,其中不乏好手。”
“熙陵就在后面,”方多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去看看就知道,只是还要等一等”
葛潘奇道:“等什么?”
方多病又哼了一声,“等老板娘回来。”
“等老板娘回来?”葛潘轻咳了一声,无法理解。
方多病怒气冲冲地瞪着李莲花。李莲花满脸歉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翠花去买酱油会买这么久的。”自从彼丘将一品坟之事托付给“方氏”,“方氏”对“佛彼白石”之托十分重视,已再三告诫方多病行事务必谨慎,此事要查明。而方多病定要拖上李莲花一起行事,他自诩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时候最管用。
葛潘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半晌之后终于开口的江湖神医,只觉有人能把老板娘买酱油看得比调查慕容无颜之死更为重要,倒也少见。他们又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晓月客栈的老板娘孙翠花,最后李莲花只得把孩子托给隔壁怡红院的老鸨,回到客栈时,其他两人已等得满心焦躁,很快大家向熙陵行去。
登上熙陵的时候天色已晚,四周人迹罕至。这里虽是皇家禁地,可驻兵不过百人,平常百姓也很少踏入熙陵地界,靠近熙陵的地方全是杉树,几乎没有“野味”出没,是块整齐干净的死地。三个人的脚印在雪地里蜿蜒成线,清晰异常,在这样的雪地上,只要没有大雪,天气没有转暖,几天之内的足迹也必清晰如新。
前面不远的树林中有些火光,三人尚未靠近,林中已有人大声喊话,说是朝廷驻军,要闲人速速离开。葛潘扬言是“佛彼白石”弟子,林中却有几人手持火把出来,自称是少林、武当门下弟子,已等候“佛彼白石”多时了。
林中手持火把的共有五人,其中肥胖的便是张青茅,其余四人中有两人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又是孪生兄弟,也姓张,叫张庆虎、张庆狮,两人相貌极其相似,只是张庆虎脸颊有一颗黑痣,张庆狮却没有;张庆虎擅使“少林十八棍”,张庆狮精通“罗汉拳”。另两人是武当弟子,一个叫杨秋岳,一个叫古风辛。几人守着慕容无颜和吴广的尸身已有数日,毕竟是江湖出身,深知这两个死人与其他死人不同,这事一个不好,只怕这两人的亲戚朋友、族人师门统统赶上山来,那时这百人驻军有个屁用?还不是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三个姓张的同门师兄弟看守慕容无颜的尸体,杨秋岳和古风辛看守吴广的尸体,眼见等到了人,都是脸现喜色。
方多病看了那两具尸体两眼。这两人生前虽然不是胖子,至少也很壮实,现在却成了上身干瘪下身浮肿的古怪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是怎么搞的?中毒还是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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