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的黑血便从金针戳开的伤口细细的流淌出来，白朽沾了一点黑血放在鼻尖细嗅，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毒物。
一个人影忽的从暗处一晃而过，大白低呼一声“是他！”说罢就要追过去。
归蓝拦下他“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
白朽侧头看了看归蓝“你们救得那人怕是当今帝君帝宣夜，他从宫中已无故消失一月有余，现如今一切事务由帝宣明暂为处理。若不是还有帝后压着，帝宣明怕是早已登位。如果你们将帝宣夜平安送回去，帝宣夜肯定会大为感激，说不定就可以解除皇族帝氏对你们十戒刀的制约。”
世人都知晓十戒刀的强大，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些称霸江湖的剑士们也会受制于皇族。
第44章 斩鹿台下（）
原因无他，只因在那唁梧城内，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能为他们这些混血种续命。因为这股力量，如意夫人便和九之国的帝王定下盟约：在十戒刀后继无人时，为濒死的十戒刀续命，相应的代价就是让十戒刀剑士则成为了皇室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
因为这个盟约，十戒刀剑士做了许多不为人知，充满血腥的事情，甚至连捕猎兽人，让那个与世无争的种族沦为货物被买卖都是皇室令十戒刀剑士率先做下的。
归蓝清晰的记得，那个自己第一次抓到的兽人是一个小姑娘，很是可爱，因为尚未成年，化成人形时耳朵和尾巴都还在。她跪在自己脚边哭着求自己放过她。
后来归蓝不忍心，便悄悄将她放了，被师父知道后在禁闭室被生生关了半年。她还记得师父当时的话语“归蓝，你知不知道，你的仁慈，是要用全天下人来陪葬的。”
半年后，归蓝出来才知道，自己当初放走的那个小兽人连同其它落单的兽人，血洗了九之国数个村庄，连刚出生的小婴儿都没放过。
师父将那个小兽人的脑袋丢给她时，眼神冰冷“十戒刀的继承人已经越来越难找了，我好不容易凑齐你们十个，你们不管哪一个死去，那被封印的东西出来的机会便大一分，到时，陪葬的可不仅仅是几个村庄了。”
后来自己将那小兽人的脑袋一把火烧了，之后的任务绝不再有半点手软。
耳边白朽的声音还在继续“而皇室，肯定也对你们守护的东西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次帝君出现在这里，说不定与那东西有什么关系。”白朽仔细的拭去银针上的黑血，心里对这些人所中之毒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侧脸看向归蓝，发现后者正盯着他看。
白朽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这么看着我干嘛？又想杀我？我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嘛？”
归蓝笑了“不是。白朽，谢谢你。”
白朽摆摆手“得得得，你也不用谢我。”他脸色有些严峻“古耽罗，我会想办法帮你拖着。他竟做出这等事，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归蓝看了看那些被吊着的人，她响起苏影的嘱咐，不由笑了笑，现在的自己，哪里还会去救什么人？而苏影那行将就木的样子，怕是也不用自己动手了。
她揉揉生疼的脑袋“大白，我们走吧。”
大白应声跟在归蓝身后，追着刚刚人影闪过的通道而去。在路过白朽身边时朝他深深看了一眼。
白朽正专心检查着尸体，并未注意到大白看自己。
在归蓝和大白离去后，白朽站起身，朝着黑暗处说道“古耽罗，现在可以出来了吧，十戒刀剑士已经不在了。”
黑暗中步出一个人，身形瘦削，一头黑发被一根发带松松的束在脑后，露出白皙俊秀的眉眼和光洁饱满的额头。稀疏修长的睫毛下，深邃发眼睛布满血丝，满是疲惫。
白朽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良久才问道“你还好吧？”
古耽罗脸色白的渗人，尽失了血色的薄唇无奈的勾起一个苦笑“我能有什么事？”
白朽看了他好一会儿，确定他没事后略微松了口气“苏影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听说兽人的苍蟒一族潜入了桃源郡，帝宣明都亲自带兵来了。”
古耽罗背影一僵，脚步向前微跨一步，但他很快又撤了回来“苏影·······”他迟疑着开口“苏影，她没和我在一起。”
白朽叹口气，他朝着古耽罗走去“古耽罗，你是不是疯了？你杀他们干什么？”
古耽罗往后退了几步“他们身为医者，却贪生怕死，留着又有何用？”
三月前，神医阁内。
在最后一位医者进入大堂后，雕花的红木门便被人阖上，屋里燃烧着数十根手腕粗细的白烛，明亮的火焰将屋内照的透亮。
“诸位，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叫你们来的目的了吧。”大堂正中，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张漆雕梨花木的大椅上，颤巍巍的开口“派去喀斯特荒漠的人已经传回准确消息，那里的瘟疫已经爆发。”
瘟疫爆发！？
这四个字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众医者的耳畔。
“怎么会有瘟疫爆发呢？”一位站的稍微靠前的中年人斟酌着开口“喀斯特气候干燥，水源匮乏，虽说极易滋生疾病，但也不至于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啊。”
“是啊。”随即有附和者的声音响起——
“那么高的气温，不应该啊。”
“不会是消息传错了吧？”
······
下面的医者开始窃窃私语，纷纷对这个消息表示不认同。
“正是因为高温。”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站在老阁主背后的古耽罗冷冷的看着下面的那些同僚们“生活在那里的腾桑部落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荒漠的底下泉眼，便开始挖掘，谁知泉眼过深，泉水还没挖到，却挖到了沙蟒的巢穴。沙蟒倾巢出动，喀斯特的游牧人民死伤大半，大量的尸体堆积腐烂，才滋生出了这场瘟疫。”
古耽罗声音不急不缓，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一股天生的信服力。
“虽然部落酋长已经向十戒刀剑士寻求帮助，但即使十戒刀剑士杀光了所有的沙蟒，那里已经爆发的瘟疫却需要我们医者出手相助。而我们神医阁距离喀斯特荒漠最近，所以阁主希望我们阁中的医者能伸出援助之手，去往喀斯特荒漠阻止瘟疫的蔓延，或者，消灭瘟疫。”
随着古耽罗话音的落下，众医者都沉默了下去——虽说这是一个让自己一举成为神医的机会，说不定还会得到药王谷的青睐。但······这个机会，这个荣耀，也要有命享受不是。
“那些平日里以仁慈自居的医者，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往喀斯特。”古耽罗抬眼看向那些被他吊在墙上的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还活在世上？”
白朽叹口气“那我是不是也该死？”
古耽罗一惊“不，白朽。你是一名药鼎师，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在药王谷过得肯定自在逍遥，是我，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的医术能够再高一点，我就可以救苏影了！都怪我！”
白朽看着他“古耽罗，这不是你的错。”
“不，怪我，都怪我。”古耽罗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我还连累了苏影，该死！她本是·······她本是叱咤风云的十戒刀剑士啊！我该死！”
“我······我没有办法了呀！我要让苏影重回十戒刀剑士的风采，那才是真正的她！我只有向他求助了，我······我别无选择了啊。”古耽罗痛苦的捂住脸。
他？白朽一惊，几步跨到古耽罗身旁，他看到，在古耽罗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制成，整个穹顶都是透明的，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在那片蓝色的水中，一个瘦削少年静静的躺在那里，纤细的四肢捆绑着粗大的铁链，铁链的一端深入远处的黑暗里，裸露的在外的皮肤上满是密密匝匝的血色纹路，那是来自远古的封印花纹。
白朽看着那紧闭着双眼的少年，叹气“古耽罗，纵使你两年前引进奈何川的血水将他唤醒过一次，但你又怎么敢保证他不会食言呢？他是魔，不是我们能染指的东西！”
古耽罗惨然一笑“我没得选择，苏影她······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没有高超的医术拔出她体内的蛇毒，也找不到浮屠先生求她救人，更没有什么颜面再去请十戒刀剑士帮忙取得苍蟒血清，我甚至都没有能力查出咬伤苏影的究竟是哪一条苍蟒！”
古耽罗看着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把白骨刀，低声道“十年前，我为了说服苏影跟我离开，往他们冥王门的井里投毒，害的冥王门死伤大半，若不是苏影为我求情，我早就成了十戒刀剑下的亡魂了，苏影也不再与我相见。直到后来，我查到了他的存在。”他侧头看着那静静在水中沉睡的少年。
两年前，古耽罗偷偷溜进了药王谷的藏书阁内翻阅了那些掉了厚厚一层灰的老书籍时，知晓了斩鹿台的存在，也知道了十戒刀剑士存在的意义。
他鼓起勇气来到这里，看到水中少年的一瞬，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救赎！
他按照书中的做法，引进奈何川的血水灌满整个空洞，唤醒了少年，向他说出自己想带苏影离开冥王门的愿望。
当时那个少年睥睨的看着自己“你若取得苍蟒的龙骨刀，我便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可如今，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只想苏影好起来。她想当十戒刀剑士便让她当好了，至少她可以好好活着。当时我没有想到，她会为了救我闯进奈何川从苍茫族手中取回血清，甚至自己都被咬伤，我醒来时甚至不敢相信苏影会中苍蟒的毒，因为我救不了她啊！我什么也做不了！”
古耽罗看着自己手中的白骨刀，表情怔怔的“这两年间我无数次的问自己，当初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我是不是应该把这把刀还给他们，求他们救救苏影。可是他们真的救了苏影，那苏影又要离开去当她的十戒刀剑士。我害怕，我害怕苏影离开我，除了她，我什么也没有了啊。我本来想着，这个月若还是配不出解药，我便去求他们救救苏影，苏影陪我的这两年，都是我用卑鄙手段得到的，失去便失去罢，可他们找上门来了，他们要杀了我，我决不允许！他们不能杀我！我还要救苏影呢！”
古耽罗语气有些激动，他转身朝着空洞走去，火把照亮他脚下的东西，竟是一只苍蟒的尸体！
树立的金黄兽瞳已经变得惨绿，那只苍蟒，竟是被毒死的！
白朽小心翼翼的靠近古耽罗——这十年间古耽罗自己已经在医者这条路上越走越歪了，他对毒药的研究远远大于药理的研究，在苏影中毒后的这两年，他对毒药的研究更是变本加厉。
这里没有别人，那毒死苍蟒的只有古耽罗了，苍蟒体内的毒本就极其剧烈，那能够毒死苍蟒的毒该是怎样的烈性！
从他刚刚的言语分析，神智还算清醒，但思绪已经混乱了，古耽罗的心智怕是早已受到侵蚀！
他试着分散古耽罗的注意力“你不是无能为力啊，你不是还背着苏影上药王谷求药鼎师救人吗？”
“是吗？”古耽罗皱着眉头极力思索着“我曾背着她求药鼎师救她吗？可是······可是，失败了不是吗？除了浮屠先生，没有哪个医者能救得了她。可是，浮屠先生不愿救她，肯定是因为我的原因，肯定是因为我，浮屠先生才不愿救她的。对，肯定是因为我。”
第45章 死亡（上）（）
他近乎神经质的念叨着，丝毫没注意白朽越来越近的身影。
白朽瞅准机会，指尖冷闪而过，银针直直戳向古耽罗头顶正中的百会穴，想要古耽罗暂时昏睡过去。
但他没想到，那银针插进去的瞬间竟被迅速的腐蚀掉！
古耽罗侧头看了看他“你在干什么？你以为我疯了吗？我没有。我只是奇怪，怎么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得请药鼎师出面救人，我请他救谁呢？我请的哪位药鼎师呢？我······为什么要救人呢？”他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青紫。
白朽心下大惊——那能毒死苍蟒的烈性毒药竟被古耽罗服下！
他一眼瞥到古耽罗腕处的咬痕，难怪，难怪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能毒死一只苍蟒，竟是以自己生命为代价，看来他早就不想活了呀。
白朽轻叹口气“古耽罗。”他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古耽罗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我不回去！我要唤醒他！”他指着头顶那静静躺在蓝色水中的少年，但他的目光又忽的疑惑起来“我要唤醒他，唤醒他干嘛呢？我为什么要唤醒他呢？”
白朽看着他手足无措，极力思索的样子，他知道······那个曾经背着心爱的姑娘一步一叩首寻求药鼎师帮助的年轻医者就要彻底离开了。
可是，如果他比必然要死的话，如果他们两人迟早都会死的话，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即使是魔又怎样？已经没有人能帮助他们了，那么·······求魔又何妨！
古耽罗是他白朽的兄弟，苏影是他的病人，他不容许自己的病人放过一丝求生的机会！
白朽手指闪电般探出，脸色苍白的可怕，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数十根金针被他尽数打入古耽罗体内，封住他身体几处大穴，暂时压制住毒素的蔓延。
古耽罗的血液中全是剧毒，这些金针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腐蚀。
白朽的手有些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依靠金针给病人压制毒药了——自从十五年前浮屠先生在他身体上练习针灸之术时，他便对这些尖锐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抗拒，但为了成为药鼎师他又不得不学习这些。但行医这么多年，他从不用针灸之术对病人进行医治。
呵，什么药鼎师？说到底他这个药鼎师也不过是图负盛名罢了，什么药鼎师，什么药王谷，救不了的人的医者都枉为医者！
古耽罗在金针没入体内的瞬间就昏睡了过去，手中白森森的龙骨刀坠落在地。
白朽慌乱的捡起那把刀，在墙上胡乱摸索着，机关，肯定有什么机关可以唤醒那个少年的！
然而怪石嶙峋的石壁上什么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