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还未躺热乎,石海便又像被针刺了一样,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站在床边,看着床榻,像是看见了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不行!不行!如今的他,只要一看到床,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出现昨夜发生的事,仿佛现在冰雁还是躺在那儿,一声声呢喃着公子的名字。
石海神情痛苦地坐在床下的踏脚处,这可怎么办才好?难不成从今以后,他都没有办法上床睡觉了?
这事情自然无果,石海大力地搓搓脸,索性换了件衣衫,出门了。既然这屋子里待不下去,不如直接去练场,找几个人比划比划,总好过现在这样。
石海的这一念头,可是苦了被他选中的那几个人。整整一个上午,石海就像是不知疲惫一样,拉着那几人比剑、比拳脚,折腾来折腾去,累得大家都气喘吁吁,唯独他像是全然没有感觉一般。
“起来!”石海看一眼躺在地上休息的人,喝道,“这才多大一会儿?就都不行了吗?起来!”
地上的人冲着石海摆摆手,纷纷求饶:“海哥,您就饶了我们吧!这都几个时辰了?您还是这样生龙活虎,咱们可受不了啊!”
石海哪里管这些,走过去,对着他们的屁股就是一脚:“起来!我看你们平日里就是太清闲了!正好我这几日没事干,就亲自来操练你们吧!”
“啊?”那几人惨叫一声,内心开始为自己哀悼。说起来,大家都是精力充沛之人,然而,谁能受得了石海这样不间断的疯狂训练?足可见石海的厉害之处!
正巧这时候,冰雁同夜离走过来,本来两个人正在商讨事情,却到处找不到石海,听人说了他在这儿,便一路寻过来。不想却看见这一幕,冰雁看着站在场地中间的石海,秀眉微蹙,说了句:“这个疯子!”
“怎么回事?”夜离看一眼冰雁,从她的话语中,似乎知道些眉目。
冰雁面露担忧地说:“夜离公子,您有所不知。石海昨夜一夜未睡,又发疯地将自己的手背弄得鲜血淋漓。您想想方才下人的话,石海已经在这儿呆了近三个时辰!可不是疯子?”
听了冰雁的话,夜离也是有些吃惊的。这小子是吃错药了吗?平日里让他来多训练,那都是要命一般,今日这是怎么了?训练起来竟如此拼命?
冰雁上前一步,刚想要劝阻,便被夜离伸手拦住:“不必多言。看看这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冰雁低声应道。
石海那边还在喋喋不休,被他训斥的人却眼尖地瞥见夜离的身影,他们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指着夜离的方向,提醒道:“海哥,夜离公子在那边!”
石海看过去,公子和冰雁并肩站在那儿,虽说明知道公子对冰雁没有旁的心思,但是他依旧嫉妒地觉得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真是相配极了!
他的心里仿佛结上一个结,可悲的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若是换了旁人,他必定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教训一顿再说。可是,那对象是公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石海自幼便跟着夜离,是他的心腹。石海同冰雁一样,也是孤儿,石海的爹娘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那一年,石海的家乡遭遇了蝗灾,颗粒无收,被迫背井离乡。然而,半路上爹娘好容易给他找到的馍馍被人抢走。那个时候,为了活命,哪怕是为了丁点的口粮,也是能闹出人命的。
石海那会儿还小,对整件事的记忆早已模糊。只是依稀记得,一个大侠出手相救,他才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后来,大侠走了,他再度变得无所依靠。
但是,从那以后,石海小小的内心,便立下了学习武功,当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之后,便跟了一个一个半吊子的师傅学武功。学了个大概之后,师傅便带着他走街串巷,卖艺挣钱,时不时地还会拳脚相向。说白了,他不过是师傅的一个挣钱工具而已。
对于石海这种一心想要当大侠的孩子来说,自然是不满意每天卖艺混口饭吃的生活。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能力有限,除了跟着师傅,也是别无他法。
几次想要离开,都被师傅抓回来,一顿教训之后,他又老实一阵。就这样,跑了被抓,再跑再抓,周而复始,石海是个有毅力的孩子,始终不曾放弃。
最后的那一次,他又一次出逃,眼见就要师傅逮住。正好碰上了夜离,那个时候,夜离也才十几岁,只是他当时已是求助无门,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跑过去向夜离求救。
本来也是没有抱太大希望的,这种类似的求助他尝试过无数次,然而没有人愿意多事。再加上师傅的恶言威胁,即便有人心生不忍,终究也是不了了之的。
其实,当他开口求救之后,就后悔了。夜离长得那么单薄,独自一人,年纪又轻,哪里是师傅的对手呢?石海心底有些自责,觉得自己会牵连到夜离。于是,赶在夜离开口之前,便说:“算了,我已经习惯了。你快些走吧!免得被我连累了!”
石海说完就跑,胳膊却被人拉住。他回身一看,正是夜离。石海皱眉,眼见师傅就在身后,一脸志在必得,他不耐烦地说:“你听不懂我说话吗?快点走吧!松手!”说罢,他用力挣扎,然而,一切徒劳。
石海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男子,似乎力气大得惊人。他再度用力挣扎,依旧是没有丁点变化。石海刚想要说话,便听见清冷的嗓音响起:“那个莽汉就是你在躲避的人?”
石海点点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什么情况?莫非面前这个男子,是要帮忙?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师傅已经来到近前,他轻蔑地看一眼比石海还单薄的夜离,嘲讽地开口:“海子,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吗?就这样一个瘦弱单薄的人,竟然也想要来对抗师傅我?”
石海上前一步,讨好地说:“师傅,同他无关。我没想要找他对抗你。我跟你回去。”无论如何,面对这个愿意帮忙的男子,石海是不愿意拉他下水的。
师傅面对石海的妥协,满意地点头:“既如此,便跟为师走吧!”说罢,转身便走。
石海也顾不上夜离,准备跟上去。孰料,一直站在那儿没有吭声的夜离,一个闪身便绕到了师傅的身前,冷冷地开口:“这个人……我要了!”他说话间,指一指石海。
“你要了?”师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笑道,“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老子的人,你凭什么说要就要?你以为你是谁?滚开!”
石海闭了闭眼,有些郁闷。这个人也真是的,自己为了他不惜放弃逃跑,他竟然还主动找死?罢了,他若是愿意,便随他吧!
然而,夜离迅速靠近师傅,在师傅尚未来得及反应之际,便已经扣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便见师傅被甩起来,摔在了地上。夜离俯身下去,一手摁住他的双手,一手迅猛地钳制住他的咽喉,言简意赅地问:“现在可以了吗?”
石海几乎看傻了眼,在他看来,师傅的功夫已经是他望尘莫及的高。没想到,面前这个男子,才是真的高手。仅仅两招,便令师傅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师傅在地上死命挣扎,破口大骂。夜离也不多说,一掌下去,便听得师傅一声惨叫,昏了过去。夜离优雅地起身,石海吓得连忙靠过去,俯身摸了摸师傅的鼻息,小声地问:“你……把他打死了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石海往事(下)()
夜离轻嗤一声,说了句:“他没死,只是被我废了任督二脉,武功尽失而已。”
石海瞠目结舌地看着夜离,就方才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就废了师傅的武功?他的功夫得多高啊!石海面露崇拜,脱口而出:“你教我武功,收我为徒吧!”
“你不是有师傅了?”夜离说话间眼神扫过地上躺着的人。
石海连连摇头,说:“他可不是什么师傅……”石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痛斥了师傅对自己的虐待。当然,石海并非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再怎么说,师傅也是救了他一命,这个恩他也是不会忘的。
夜离听了石海的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比我还虚长两岁,竟然这么多年逃了这么多次,都没能成功?”
那语气中的震惊与不敢置信有些令石海的自尊心受挫,他看了看地上的师傅,辩解道:“师傅武功那么高,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么高?”夜离一直平淡无波的声音有了些许的起伏,胸腔中传来低低的笑声。
石海脸一红,也觉得这话在夜离面前说来有些不妥。若说师傅的武功高,那么夜离的该怎么形容?高深莫测,还是出神入化?少年时期心中的傲气,令石海觉得夜离是在瞧不起自己,便说:“你救了我,我本该酬谢。但我现在身无分文,等我日后挣了钱,必定来报答你!”
“你靠什么挣钱?”夜离有些好奇。不知为什么,这个少年有几分对他的胃口。他身边一直缺一个满意的心腹,眼前这个倒是不错。
石海脖子一梗,嘴硬道:“这个不用你管!”他蹲下身去,拉扯着师傅,再怎么不能叫师傅一个人躺在这儿,不管不问。何况,他现在也没有武功,不能再对自己动辄打骂了。
无论如何,不能叫人瞧不起。这是石海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
夜离问:“愿不愿意跟我学武功?”
石海抬起头来,仰望着夜离,不确定地问:“你要当我师傅?”
“不是师傅!”夜离摇摇头,纠正道,“是兄弟。”
兄弟!
这两个字着实温暖了石海孤寂太久的内心。他几乎能感受到泪腺的蠢蠢欲动,察觉到鼻腔中的酸涩。石海的眼前呈现出一片美好的未来,他开始憧憬着有亲人的感受……
然而很快,他便从这样的美好想象中清醒过来。他没有忘记,当年的师傅也是这样许诺的,说是让他跟着他,教他武功,像是父子那样相处。可是,结果呢?
事实的真相不过是,师傅将他带在身边,教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便开始利用他为他跑江湖卖艺挣钱!如今,又有人这样说……
石海仔细端详着夜离,忖度了片刻,面前这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心,何况自己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令人家企图的。何况,这人方才才伸出了援手,给予他路见不平的帮助。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石海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是喜欢凡事先将话说清楚。
夜离一哂,看来面前这个少年是被所谓的师傅给吓怕了。他不答反问:“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让我图的?”
“……”石海一阵无言以对。这人说话太直接,虽然事实如此,可是听他这么说,还是令石海的内心有些受伤,就好像他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一样。
不过这样的话虽说有些伤人,却是大实话。这样想着,石海终于点点头,说:“好!我跟你走!”
夜离满意地点头,抬腿就走。面对这样的人,就应该将话说得绝。夜离知道,如同石海这般经历的人,防备心极强,你对他越是亲近,他便越是觉得有所企图。索性将话说话无情,反倒令人安心。
“等等。”石海叫住走出几步的夜离,指了指地上的人,说,“我先将他送回家。”
“随便。”夜离不甚感兴趣。
石海吃力地将地上躺着的师傅抱起来,艰难地往前走。夜离淡淡地瞥一眼,面无表情地跟在石海的身后走。石海知道夜离在身后,心中微微有些感动。
夜离跟着石海东拐西拐,穿过了一个长长的破败的小巷子,石海停在了一个连大门都摇摇晃晃地住所前。石海走进去,夜离站在门口,半倚在墙边,大致打量着一下院子里的陈设。
石海进了屋将师傅放在床上,想了想,将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也放在了师傅的身边,不再留恋,转身出了房间。
夜离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就这么走了?”看石海这样子,虽说言语中对师傅多有怨怼,倒也并非全然无情。这样重情重义的人,符合夜离选人的要求。
石海点点头,说:“嗯。师傅自有办法生存,我只是不想让他难堪地躺在街上无人问津。但是,这么些年来,我为他挣钱,也算是报了当年的收留之恩。”石海心中是非分明,每次被师傅无故责打,他都会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到有了机会,一定要报仇。但是,真的当机会唾手可得时,他又不再有那些想法。
既然石海这么说了,夜离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他颔首,道:“既如此,便走吧!”
“我叫石海。还没问你的名字。”石海跟在夜离的身后,走了几步后,出声问道。既然他有言在先,两人是要当兄弟的,那么他自然要将该问的问清楚。
夜离惜字如金:“褚哲勋。”
石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半晌,姓褚!在京城中,没有人不知道褚家,这个姓并不常见,莫非他就是褚家的人?也难怪呢,看他器宇不凡,绝非寻常之人。
夜离走出去很远之后,发现石海并未跟上来,停下脚步回首去看,见他愣愣地站在那儿,蹙眉:“发什么愣?”
石海怔了怔,快步追上去,不敢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是赫赫有名的褚家人吧?”
“哦?你还知道褚家?”夜离笑着问。
“京城中谁人不知褚家?你未免太小看我石海了吧!”石海颇为不满地问,“你就说是不是吧?”
夜离颔首:“不错。”
接下去的日子里,石海跟在夜离的身边,夜离教他武功,教他谋略之道,一步一步将他带进默贤阁,视他为心腹。所以,对于石海而言,夜离对他有着再造之恩!
石海曾经对天盟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对夜离不离不弃!哪怕有朝一日,夜离要亲手取他性命,他也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引颈待戮!
往事历历在目,石海看着此时此刻同冰雁如一对璧人般的夜离,咽下心底的嫉妒,沉稳地开口:“既如此,今日就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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