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待选的秀女中是最高贵的,便是皇后娘娘,也无法同她相较。
对吴紫晴来说,一出生便注定了与众不同。单凭宰相府千金的身份,那便是无尽的光芒。加之她生就是一副美人坯子,爹娘更是从小悉心教导,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一不精。唯一的遗憾便是年岁尚小,否则凭着宰相的能力,早已将她送入后宫成了季舒玄的妃子。
原本算着年岁,宰相的打算也只是等着一年后的选秀,将吴紫晴送入宫。没想到天下风云大变,季舒玄意外驾崩,褚哲勋一跃成了新皇。
这样的情况更是令宰相心底窃喜,先皇再怎么好,到底后宫妃嫔甚众,紫晴入宫后难免对手太多。更何况那会儿宫中已有了位份颇高的四妃,即便紫晴出身再高贵,再得宠,想要跃过四妃成为后宫之主,也是难上加难。
宰相府当时也因着这情况而烦恼不已,除去皇上,在他们看来世上再无人能配得上自己女儿。可若是在宫里仅仅位列嫔妃又心有不甘。正在这时,先皇的驾崩,新皇的登基令宰相重获希望!
就在宰相开始打算要在第一年的选秀便将紫晴送到皇上身边之际,皇上却出人意料地在登基大典上公然承诺皇后“六宫无妃”。这可着实难倒了宰相!毕竟是君臣有别,他纵是三朝元老,也无法左右皇上的决定。如今这样甚好,皇上自己圣心转圜,这对宰相府来说,不啻于天大的好消息!
宰相府上下几乎已经在为吴紫晴准备入宫的嫁妆,断不可让那独宠的皇后小觑了自家女儿,也能更好地让皇上重视起紫晴!在宰相府的人看来,今日的殿选不过是走个形势,以紫晴的条件,皇上怎会看不上眼呢?
当然,吴紫晴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自幼便眼高于顶,自年初及笄起,宰相府的门槛都快被上门提亲的人踏平了。可她一个也看不上。曾经在进宫条件不甚成熟时,相比于爹娘的忧心,她倒是坦然得很。早在几年前,她的一颗心便已经遗失……
那是上元佳节,她随娘亲去寺庙敬香礼佛,马车缓慢地行径在路上。彼时她百无聊赖,正在这时,马车外传来少女们热切、兴奋的议论声。她忍不住也掀开了车帘,正好与马车外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四目相对。
那男子虽极为平常地便移开了视线,但她的一颗心,却在那一眼对视之后,遗落在外……
之后她辗转打听,才知道那人便是名动京城的褚哲勋褚爷。对于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褚哲勋无疑是最理想的夫君人选。
自那日后,吴紫晴便心心念念着长大,希望待自己及笄之日,能盼得褚哲勋上门提亲。从那之后,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关于褚哲勋的消息。也是那个时候,她听说了褚哲勋痴心于白府小姐的消息。
这对自小便自命清高的吴紫晴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那个白府小姐她也是见过的,容貌上虽也不俗,但远没有她名声在外。白府小姐醉心于医术,这点颇令吴紫晴轻嗤以鼻。所谓医术,那都是男儿所学,一介女子即便医术再如何精湛,又有何用?
除了关注褚哲勋,吴紫晴也开始留意白府小姐。后来白府出了事,她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可是还没等她将心思告诉父亲,父亲便派了母亲来暗示她,等着机会合适,便将她送进宫!
再之后,先皇意外驾崩,新皇登基。当她听父亲回府说起新皇人选是褚哲勋时,她内心的欢欣雀跃几乎抑制不住。新皇登基那日,她求了父亲一同进宫,便是想仰望在她心中最好的男儿成就霸业。可还没等她瞻仰够,却听见了皇上对皇后的倾世表白。
她跪在人群中,随着他动人的誓言,心碎流血……
然而,命运总是眷顾她的,知道她的心思,便百般成全。今日进宫待选,对她来说,几乎是志在必得。可当她眼见着帝后出现,皇上对皇后百般体贴时,她原本笃定的心,又有些不确定……
吴紫晴收敛心神,面上含笑,盈盈望向褚哲勋:“皇上。”
褚哲勋淡淡地嗯一声,并不接话。这般冷漠,令吴紫晴面上有些挂不住。倒是苏诺语,缓缓开口:“看皇上这样子,对宰相府的千金并不感兴趣,那么下一位。”
“等等。”吴紫晴颇为怨恨地瞥一眼多嘴的苏诺语,执着地看着褚哲勋,“皇上,可否容臣女再多说几句?”
褚哲勋见她不依不饶,平静开口:“说。”
面对褚哲勋的惜字如金,吴紫晴毫不气馁:“皇上,数年之前,臣女与您曾有过一面之交,之后宫中夜宴,更是数次逢面。臣女以为,这便是缘分天定,连上苍亦觉得臣女与皇上有缘啊!”
吴紫晴说话过程中,始终大胆且娇羞地望向褚哲勋的眼睛,她一双妙目含情脉脉,欲诉心中事。若非是褚哲勋心如磐石,只怕也会沉溺在她的柔美中。
苏诺语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幕,心底冷笑连连。这位宰相府的千金还真是个颇有心机的人,妄图以缘分来说服皇上,可见无论她也好,她爹也罢,都对入宫为妃一事是志在必得。
“是吗?朕已经没有印象了。”褚哲勋并不买账。
吴紫晴见皇上并不领情,转而将心思放在那看上去面慈心善的皇后身上。吴紫晴恭敬地屈膝福了福,颇为动情地说:“皇后娘娘,您是那么地高贵典雅,令人望之便生亲近之心。臣女微末,希望能常伴皇后娘娘左右。”
第五百二十三章 唯一选秀(三)()
苏诺语闻言看向旁边的褚哲勋,孰料褚哲勋却作壁上观,想看看她的处理方法。两人的手始终交握在一起,苏诺语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手上却暗自用力想要挣脱开。褚哲勋亦是面不改色,由着她的小动作,只是无论如何也不容她将手抽走。
苏诺语看向吴紫晴,耐着性子将她把话说完。
吴紫晴见她面上始终含笑,只以为她性子绵软,心头大喜,趁胜追击:“皇上乃一国之君,子嗣乃国之根本。皇后娘娘想必也是想要为皇上多多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只是娘娘一人力薄,臣女想要伴在娘娘身边,更好地服侍您和皇上。”
苏诺语不以为然,心中明了,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要从她这儿作为突破口,想要说服她开口留她在宫里。只是她未免太过天真,普天之下,怎会有女子会甘愿为夫君纳妾的?
吴紫晴见她亦不作回应,心头大为恼怒,面上却不显:“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堪为表率。想必娘娘一定能为皇上更多地选拔秀女,六宫之中也能更热闹些。”
“吴紫晴,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本宫帮着你留在皇宫,与本宫分皇上的恩宠吗?”一直但笑不语的苏诺语缓缓开口,声音虽似黄鹂般悦耳,气势上却丝毫不弱。
吴紫晴不想她突然出声发难,一时间没有防备,几乎快要招架不住。随即,本能地予以回击:“皇后娘娘这样说难道是容不下臣女留在皇上身边?”
“你这儿还没进宫呢,便想着同本宫分宠,本宫岂能容你?”苏诺语脸色沉下来。
吴紫晴虽说出身世家,但所受庭训尽是大家闺秀的那一套,涉世不深,待人处事这块儿如何比得了苏诺语?苏诺语本就容貌盛极,如此沉下脸来,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势自然叫人不敢小觑。
吴紫晴到底年幼,也沉不住气,委屈道:“皇后娘娘本该母仪天下,为皇上充实**。您既是容不下臣女,也该为皇上的子嗣着想!若是一味地想着独霸皇上,便是群臣也存有微词!”
“还真是心思灵透!”苏诺语冷笑道,“这么快便想着用群臣来压本宫吗?”
这罪名扣的有些重了,吴紫晴本能地看向褚哲勋,见他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心底也拿不住他的意思。再三思虑后,决定还是扮可怜更适合:“娘娘这样说,岂非是叫臣女无地自容?臣女再如何不知礼数,也不敢出言威胁娘娘。”
苏诺语淡淡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如今貌美如花,正值青春,是该好好找个如意郎君才不算辜负。不若这样吧,本宫便在这满朝文武中寻一个英俊潇洒的给你,届时让皇上给你指婚,到时候本宫再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如何?”
吴紫晴闻言彻底变了脸色,被宰相府娇惯着长大,哪里被人这般苛责过?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挺直了腰背,语气也渐渐不善:“皇后!您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介妇人!今日殿选是为皇上选择合适的女子入宫伴驾,您不过帮着参考,怎可因着嫉妒便全部回绝?别说大朗王朝,就是古往今来,也从未见过您这般容不下旁人的皇后!”
苏诺语见她如此,并无任何怒意,只是淡淡地反问:“你是谁?”
“臣女……臣女乃宰相府的嫡出小姐。”吴紫晴不明所以地回答。
苏诺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既已说了自己是宰相府的小姐,那么你便该知道,别说是你,就是你父亲,见了本宫也得下跪问安!凭你不过是家眷,怎敢在本宫面前如此不知礼数?”说到最后,语气渐渐严苛。
吴紫晴神色大变,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臣女……臣女不是那个意思。皇后娘娘息怒,臣女一时失言。”方才皇后那话说的厉害,她不得不低头。
宰相府千金同皇后娘娘起了争执,吓得周围的秀女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而皇上的冷眼旁观,又令大家忍不住猜测,也许传言并不准确。传言皆说皇上待皇后恩宠优渥,如今看来,似乎有待考量。
苏诺语却一反常态,再出言时,变得咄咄逼人:“一时失言?本宫看你是自命不凡,想要取本宫代之吧!”
“臣女不敢。”吴紫晴怯懦地回话。
“没什么敢不敢的。本宫今日便将话放在这儿,这后宫有本宫一日,就休想有人染指!”苏诺语站起身来,朗声道。
所有人闻言皆神色大变,从来没有女子敢这般公然地语出妒意。更何况还是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言外之意只怕不仅仅是告诫她们这些妄图嫁进皇宫,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子,更是告诫皇上断了纳妃的念头。正当所有人以为皇上会动怒之际,却惊讶地发现皇上非但神情平和,仔细去看,甚至能在他眼底隐隐瞧出赞许来!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一浮上心头,便被大家按了下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皇上不仅仅是男人,更是一国之君,纳妃本是常事,岂容人从中干涉?
户部侍郎的妹妹原是站在吴紫晴身边,此时也忍不住站了出来:“皇后娘娘息怒,吴姐姐不是那个意思。”
户部侍郎与宰相原本就走得近,两个小女儿家自幼便是闺蜜,大抵就像是苏诺语与清然这般。此时看着皇后动怒,自然想要劝上一劝,不仅仅为吴紫晴,也是为自己。今日入宫待选,她兄长早有言在先,说是让她做好入宫伴驾的准备。所谓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她欣喜不已地入宫,不想却是这般情景。她与吴紫晴不同,吴紫晴原本心心念念的人便是褚哲勋,而她从头至尾想的都是进宫当宠妃。又岂能甘心自己的愿望被皇后三言两语便打断?
苏诺语站在那儿,见有人路见不平,饶有兴致地问:“你又是谁?”
“臣女户部曾侍郎亲妹曾水旋。”曾水旋微微低头,恭敬回话。
“你觉得本宫冤枉了吴紫晴?那么你呢?今日来此,到底是迫于无奈还是也妄图进宫伴驾?”苏诺语索性挑破了问。
曾水旋面上微有诧异,很快泯于无形,温婉开口:“皇上乃人中之龙,自然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谦谦君子,自然也令淑女好逑。”
苏诺语冷笑开口:“看来你并未听见本宫方才的话!本宫方才说了,这后宫之中有本宫便足矣!”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曾水旋不动声色地反驳,“这后宫的女子就好像是花儿一样,一枝独秀纵然不错,可也敌不过春色满园不是?而对皇上而言,后宫妃嫔就像是一桌子的美味珍馐,即便再怎么爱吃,可若是吃的久了,也会乏味,会想着变换口味。”顿一顿,她看向一直没有表态的褚哲勋,“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对褚哲勋来说,全部的心思皆在苏诺语身上,虽然今日这场面是他要求她来的,却没想到她能表现的这般淡定从容。认识诺语这么久,怎会不知她淡然的心性?见惯了她的平和,乍然看着她的锋芒毕露,着实令他感到惊喜。知道她今日如此,不过是为了一劳永逸。但从此便要背负一个善妒的名声,于她而言也是不公。
褚哲勋一直欣赏着苏诺语的百变,不想有人问话,心生不悦,刚想要回话,便收到了苏诺语状似不经意地眼神。他微不可见地颔首,没有马上回话。
苏诺语笑一笑,慵懒发问:“难道本宫的意思还不明确?皇上纵然手握天下权柄,可事关后宫,还是本宫说了算!”
苏诺语想过了,若想一劳永逸,只怕自己这妒妇的形象是改不了了。既如此,索性更直接明了,免得那些人一直垂涎于哲勋。
思及此,苏诺语不由地偏头看一眼褚哲勋,这男人实在是优秀。即便没有皇上的身份,只怕也难免有人惦记。可是一想到这样优秀的男人对自己情有独钟,苏诺语唇角的笑意便怎么也藏不住。
原本苏诺语的话便已经令人震惊,此言一出更是叫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秀女们不敢置信地看着传言中温婉平和的皇后,几乎可以想见即便有人进了宫,只要皇上不主动,只怕也很难有获宠的那日。大家面面相觑,眼底皆是不可思议。连着吴紫晴和曾水旋在内,皆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诺语却并不满足,继续道:“更何况本宫从不认为女子如花儿或是菜肴,在皇上心中,本宫便该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
众人哗然,皇上便坐在这儿,皇后还敢这样放话,难道就不怕皇上当众拂了她的颜面吗?思及此,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褚哲勋,等着看圣意如何。
终于,沉默了许久的褚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