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有心请太医,却总被苏诺语义正言辞的拒绝:“我本就是习医之人,哪里还需要别的太医?你放心,只是前阵子压力太大,太累了,休息几日便会没事。”
褚哲勋每每听见这样的反驳,只能无奈地摇头:“都说医者不自医,你怎得也犯了忌讳?”
“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我真的没事。”苏诺语坚定不已。
收回心思,看着床榻上歪着的几乎要睡着的人儿,褚哲勋小心地将她抱起来,然而动作再轻,仍旧将她扰醒。
苏诺语揉一揉睡眼惺忪,声音有几分慵懒:“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吗?”
“谈不上顺不顺利,阮天浩太过偏执,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亏欠于他。”话锋一转,褚哲勋又道,“不过他对曼绮,倒是用了真心的。”
“果真么?”苏诺语来了精神,“看来清然的分析是对的。”
褚哲勋看她一脸疲惫,心疼不已:“罢了,别人的事你还是少操些心。你看看你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脸色一直不好,明日我便传太医来为你把脉!”
苏诺语撇嘴:“天天说这事,你没说烦,我都听厌了。”
“谁叫你不肯乖乖听话?”褚哲勋挑眉,“若是再不听话,我便请爹进宫来,亲自为你把脉!”
苏诺语哼一声,道:“每次都拿爹来压我!”
褚哲勋闻言,失笑,俯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声呢喃:“那换我来压你,好不好?”
苏诺语脸一红,别开目光。这人啊,真是不正经!每每与他说话,稍不注意,他便能抓住错漏,迅速加以发挥。
大红的帘幔被褚哲勋忙里抽闲地放下来,烛影摇红中,两个人影渐渐痴缠在一起,**声逸出帘幔,一室旖旎……
待得激情退去,苏诺语方才记起来,还有事没有跟他说。撑起身,略微蹙眉:“哲勋,自从我离开逍遥谷去寻你,算来也有些时日。这么长时间,玉魂都没有与我联系。而我在梦境中,也联系不上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事倒是引起了褚哲勋的兴趣,他一面把玩着苏诺语的如瀑青丝,一面一本正经地说:“玉魂乃上古神仙,你我这样的寻常人,哪里能奈何得了他?想必他自有安排吧。”
“可是,还从没有这么长时间他不与我联系,实在叫我心里难安啊。”苏诺语忧心忡忡。
褚哲勋对此亦是无奈:“这个事你倒是真的难住我了!我纵有通天本领,在这事上,也是无可奈何啊。”
苏诺语摇摇头,叹口气:“算了,咱们再是担忧,也是无用。先睡吧,你明日还得早朝呢!”
是夜,当苏诺语渐入梦境后,便听得有熟悉的声音唤她:“丫头……”
“谁在叫我?”苏诺语尚有几分迷茫,但随即反应过来,兴奋地问,“是玉魂吗?”
玉魂朗声大笑:“哈哈,丫头,看来你对老夫很是想念啊!”
苏诺语四周环顾之后,噘嘴道:“你明明就可以显露真身,为何不肯现身与我相见?就连在梦里,也这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你与皇上鹣鲽情深,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夫自该去好好修炼。”说话间,玉魂出现在苏诺语面前。
苏诺语看着面前的人,倍感亲切。现在的玉魂虽如他所说功力尚未恢复,但至少已有了真身,声音也不再似最初的奶声奶气,听起来中气十足。
苏诺语看着面前的老者,问:“那如你所说,我们日后便不会再见了?”
“丫头,老夫会始终守护在你身边,一旦你遇到危险,老夫会随时出现。但若在寻常,不见也罢。”玉魂的声音中隐隐有着难掩的慈爱。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丫头的确很让他喜欢。
苏诺语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那我若是想你了,也不能见面吗?”
玉魂抚着胡须,道:“若是你想念老夫,便在梦里来寻老夫吧。”
苏诺语看着他,郑重道谢:“玉魂,之前你为我做的事,令我感激不已。我已听我爹说了,若不是你,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玉魂摇头:“老夫奉旨世代守护苏家人,为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应该的。”
尽管如此,苏诺语仍旧满怀感激。在她看来,没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自然也没有人该不计回报地对你好。大概也正是因着苏诺语的心怀感恩,才会令玉魂格外喜欢吧。毕竟,对玉魂来说,苏诺语既不是他守护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天浩之死(上)()
翌日清晨,当苏诺语将昨夜的梦境说与褚哲勋听后,不免有些忧伤:“唉,以后想要见玉魂一面也是难了。”
“无妨,如他所言,他始终在你身边,只是你察觉不到而已。”褚哲勋安慰道。
苏诺语含笑点头,目送褚哲勋上朝的背影消失,她又折回到床边,疲惫地躺下去。这些日子她的确有些易倦怠,但并未有更多的不适,她也并不放在心上。
三日后,午时,大内监牢里,阮天浩被狱卒押解着,上了囚车,往菜市口的方向走。
逍遥谷内,清然一早就将行刑的时辰告诉了曼绮。这几天他们眼看着曼绮日益沉默,有心相劝却不知如何开口。明知道曼绮的心结,为长远计,却只能冷眼旁观,不去点破。
因着心结,曼绮对清然告知的事情表现得漫不经心:“他的事已与我无关。”
“嗯,只是觉得该知会你一声。”清然淡然开口,“那日你若是要出门,让冰雁跟着。若是不去,也随你。其实若换成是我,大概也是不想去面对的。”
曼绮点头,真挚看向她:“清然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我的事,你和夜尘没少操心,还有皇后娘娘也为我的事奔走。你们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清然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说这话是见外。如今我身子不便,能为你做的也不多。”
曼绮莞尔一笑,没再说话。清然知道她心情不好,便寻了个理由离开。有些事还是该自己想通,旁的人说再多都是无用。相比曼绮的情路坎坷,清然只能由衷地庆幸自己的幸运!能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人,从此便是最好的一生!
待清然离开后,曼绮方才任由自己流露出心底的脆弱……
“今日午时三刻,阮天浩便会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清然的话一遍遍地回响在耳边,再三地提醒她,再过几个时辰,自己与阮天浩便会天人永隔!
她真的很想去看他最后一面,可是那样鲜血淋淋的场面,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那还是曾经她爱得刻骨铭心的男人。但若不去的话,这一生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曼绮在屋内来回踱步,整个人陷入了天人交战,矛盾至极。想去送他,毕竟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大概连爹也不会去看他,更不用说旁人。孤零零的上路,即便有那岚儿等着,只怕他也是会孤单的吧。
思及岚儿,曼绮的脚步停滞。她略带嫌恶地责骂自己:曼绮,事到如今,你怎得还记挂着那冷漠无情的男人?难道你忘了那日他对你说的那些话了吗?难道你忘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了吗?难道你忘了涟儿死在你怀里的感觉了吗?难道你忘了爹还躺在那儿,生死未卜吗?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你该恨他才对,别再自取其辱了!
“曼绮,你还真是我阮天浩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从前你一直横在我与岚儿中间,这一次,终于没有你,我和岚儿也终于可以如愿在一起!请你别再恬不知耻地缠着我!”
这些天,阮天浩的这些话反复在她脑海中浮现。每想一次,她便觉得心底的痛加剧了一次。她苦笑一下,是啊,他已经将话说得那么绝,她又哪里还能再去作践自己呢?
罢了,就当他是曾经的一场梦吧!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这梦也该醒了!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爱的一直都是那个初见时的阮天浩,高大英俊,风度翩翩,体贴入微……
一直以来,她都生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无论再怎么美好,都是虚无。是时候彻底清醒了!
曼绮坚定地点一下头,暗暗告诫自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过了今天,于自己而言,便是重生!
午时一刻,阮天浩便已经被押赴刑场,途中围观的百姓甚众,几乎围得水泄不通。或许是特意有了吩咐,并没有人将臭鸡蛋或是烂菜叶之类的东西扔向他。但所经之处,百姓无一不议论纷纷,无一不兴高采烈,无一不拍手叫好,足可见他所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
终于到了刑场,阮天浩被狱卒押着跪在指定地点,一动不动,目空一切。监斩官坐在他身后不远处,静待午时三刻的到来。而刽子手手握大刀,气势汹汹地站在他的身后,随时准备动手。
阮天浩跪在那儿,面对现场所有人对他的谩骂指责,无动于衷。早在当初决定做那些事时,他便已经预料到失败后的下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儿是自己做下的,结果自然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只是在这一刻,他竟有些想念爹。自从前日拿到了问斩的圣旨,总以为能再见爹一次。以爹与褚哲勋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事。他本以为无论爹多动怒,到这最后关头都会来看他,然而直到现在,他终于确定爹不会再来了。大概是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彻底伤了爹的心吧。
本以为心底免不了对爹的埋怨,可没想到事到如今,竟有些后悔当日对爹痛下杀手一事……
如曼绮所言,他太偏执。这些年总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爹的偏心,却忘记了幼年时期,爹也曾将他抱在膝头,说故事、讲道理;忘记了爹每年生日总会提前便将他的礼物准备好,并亲自交到他手上;忘记了爹对他从来都不吝赞扬,不止一次地表露过以他为傲的心思……
这些年,偏执蒙蔽了他的双眼,混淆了他的判断,爹对他的好,他全然混忘了!才会一时冲动,做了再无法回头的错事!若是可以重来,他也许不会一步步走到今日这地步吧。
当然,比起爹,更令他念念不忘的便是曼绮。对曼绮,他的心思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她来,毕竟是永别,若是看不见曼绮,大概就是死了也不安心吧;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她来,毕竟是这样人头落地的血腥场面,曼绮向来柔弱,只怕难以承受。更何况,他那日那般谩骂她,只怕她也是伤透了心吧?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选择,到头来总免不了后悔。他敢肯定,若是那日曼绮来看他,他将心底的话说与她听,她一定会来送别,甚至如她所言,生死相随。但这样不堪的自己,如何值得曼绮那样牺牲?
当初不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才会故意说那些话叫她误会吗?所以她现在生气不来送他最后一程,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啊!为什么心底会这么失落呢?
跪在那儿的阮天浩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想了许多事。尤其是和曼绮的点滴往事,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得透彻。只可惜,他想明白得太晚了,一切都已不能回头。
到了将死之时,方才明白褚哲勋的选择,为了心爱之人,可以放弃一切。这世间的事,没什么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幸福,更重要了!他现在是真心地羡慕褚哲勋和阮天策,他们身边有如花美眷,而他百般算计,却成了孤家寡人。
“时辰到!行刑!”监斩官的声音传来,随之传来的是令牌落地的声音,以及周围百姓的拍手叫好声。
阮天浩仓皇中抬起头,不死心地在人群中试图寻找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他察觉到背后背着的木牌被刽子手大力抽走,察觉到刽子手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
那一刻,他承认,他怕了!
从前从不承认,自己也会有这怕死的一日。驰骋过疆场的人向来是不畏生死,并以马革裹尸当做是自己最大的荣耀。然而,当面对这样的死法,他承认,他怕了!
刽子手的手碰触到他的脖颈,准备将他的头颅摁得更低,好方便等会儿的手起刀落。就在那一瞬间,他像是福灵心至般,猛地抬头,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人群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与周围人群的喧闹显得格格不入。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仓皇无措,想要躲避,却又再下一秒定定地望着他。
没错!或许是上苍听见了他心底的期盼,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竟然还是出现在刑场上!在他那么伤害她之后,她竟然还是愿意来送他最后一程!
他亦是注视着那抹身影,一瞬不瞬,生怕稍一眨眼,便是永别。
而此前心底的害怕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而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遗憾与后悔。
若是可以重来,他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不为别的,单单便是为了曼绮——他深爱的女人!
刽子手显然不会顾惜他的不舍,大力地将他的头摁下去。他只来得及匆匆瞥她一眼,便察觉到脖颈处传来冰冷的触感。甚至来不及将她的容颜烙印在心底,那冰冷的触感便永远地剥夺了他的机会……
然而,他心里清楚,直到最后一刻,他的余光也是紧紧锁定在曼绮身上,不曾离开过分毫……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天浩之死(中)()
于曼绮而言,这一日大概会成为心底的永殇……
清然离开后,她独自在屋内,在内心经历了天人交战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不去见他最后一面。他可以百般无情,她却做不到冷下心肠。他心里可以装着旁人,可她的心却如磐石。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被斩首示众的场面,想着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他……那种心痛,哪怕只是假想,也令她难以承受。其实她心里知道,在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倘若有些骨气,便该理智些!
可最后关头,理智终究是敌不过感性!
算着时间,她几乎已经熬到了辰时,她几乎已经要说服自己,但最后关头,终于功亏一篑。她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在心底告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