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开始从心底里疏远阮天浩。他相信他的这些心思爹都看在眼里,可爹从来不说,他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爹一直是个是非曲折非常明了的人,不懂所谓的圆滑变通,之所以没有批评他,十有八九便是因着爹也是如此评价阮天浩的。
后来他开始接手默贤阁的事务,与夜离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多,他倒是很喜欢夜离。说起来夜离与他的性子全然不同,可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也因此两人结成了莫逆之交。可以说与夜离之间的兄弟情义弥补了他与阮天浩之间的遗憾。
曾经一度,夜离同阮天浩走得很近,他曾暗示过夜离,但夜离总是不以为然。他便也不过问,毕竟这是夜离自己的事,也许阮天浩真的将他视为知己好友呢!可之后的种种事情表明,阮天浩果真不是个可以相交的人。好在夜离也并未因此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反而如愿抱得美人归。
可见,苍天有眼,善恶终有报!
站在地牢门口,夜尘对守卫说:“好了,你们且退下吧。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是,夜尘公子。”守卫应是后,整齐地离开。
地牢的门被打卡,夜尘深深地叹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早已彻底斩断了与阮天浩之间的任何情意,早已视他为陌路。可有些事,绝非他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比如说,两人间的血脉亲情。
纵使万般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从血缘上看,他和阮天浩是同宗兄弟。许多事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不给爹的面子。对爹来说,即便曾经“死”在阮天浩的手上,若是易地而处,只怕爹无法大义灭亲。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如阮天浩一样,冷下心肠,泯灭良知。
不过如今阮天浩的生死也不是他或者爹说得算的,夜离是真命天子,看朝中如今的情形,夜离登基指日可待。那么到最后阮天浩的审判必定是由他说了算。
以他对夜离的了解来看,夜离不是个公报私仇的人,阮天浩曾经对苏诺语的伤害,不会再提。但就阮天浩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按着大朗王朝的律令,即便是判他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这样想着,他已经一步一步走过了重重机关,来到关押阮天浩的牢笼外面。他习武多年,早已练就了走路时脚不沾尘的习惯。若是在从前,他这样贸然靠近,必定逃不过阮天浩的耳朵。可现在据爹所说,已然废了他的武功,想必是无法探知的。
果不其然,他已经在牢笼外站了许久,阮天浩却全然不知,整个人缩在那儿一团,做困兽之斗。他微微皱眉,看着曾经玉树临风的阮天浩如今那破败狼狈的样子,他心底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又过了许久,他始终不曾被发现。不愿再等,他低声咳了两声。
“阮天策?”阮天浩身体一震,随即平静地开口。
夜尘嘴角上扬,轻笑出声,算是认可了他的答案。
阮天浩接着问:“如今在你的地盘相见,我是该叫你阮天策还是夜尘呢?”
“随意。”夜尘并不意外他的问话。他心里明白,即便没了武功,阮天浩也绝非是等闲之人可以比拟的。他的洞察能力与分析能力,依旧不容小觑。
阮天浩哈哈大笑,随即嘲讽道:“没想到,我一直派人苦苦追查的默贤阁公子竟是我的亲大哥!阮天策啊阮天策,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彼此彼此,我亦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竟会被关在这儿。”夜尘回击。只见他身形未动,右手微抬,一道凌厉的掌风过去,覆在阮天浩眼上的黑纱应声滑落。
被黑纱蒙眼许久,如今乍然重见光明,阮天浩多少有些难以适应。他再度闭眼,方才缓缓睁开。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身藏青色的长衫,气度儒雅,如翩翩佳公子般,再对比自己,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还真是狼狈啊!
阮天浩唇角始终挂着嘲讽的笑,他想过许多两人见面的场景,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狼狈地站在他的面前。并且因着自己的狼狈,愈加地衬托出他的卓尔不群。
“没什么想不到,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愿赌服输!”阮天浩说道。
夜尘颔首:“胜败的确乃兵家常事。可这一次,你却没有了翻盘重来的机会!”
阮天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夜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原本心底的那丝不是滋味在想到他的作恶多端之后,消失匿迹。他冷冷地说:“不过你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这些年中,你作恶多端,多少人死在你手上?多少家因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你竟将这毒手伸向爹、你娘和皇上!还有曼绮郡主,若不是福大命大,只怕也难逃一死!”
“曼绮?”阮天浩沉吟着这个名字。之前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如今重回他的脑海……
他记得,曼绮从京城狼狈出现在他面前时说的是,阮天策要杀她为爹报仇,她九死一生,在晏安的保护下方得脱身……
他一直以为曼绮的背叛是为了替平南王报仇,没想到,曼绮竟从一开始见他,便早已策划好了一切。他这一生,从未被人算计至此!
夜尘是谁,精于谋算那是出了名的。一看阮天浩这样子,便猜测出关于曼绮的事,他必定有些不知道的。夜尘笑说:“你该不会以为曼绮郡主对你的背叛只是因着平南王的事吧?你自己扪心自问,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想起那个女子那段时间的种种温柔似水、大婚之初的小心翼翼以及初遇时的美好回忆,阮天浩缓缓垂下了头……
是啊,他做了什么?
他派了晏安假意来接她,实际上却是来刺杀她;他从不曾将她视为妻子,只是一个随时可以弃的棋子;他筹谋着用曼绮的死来嫁祸给阮天策,嫁祸给朝廷,以激起平南王心底的恨意……
“若非是我们提前窥破了你的计划,派人保护曼绮郡主;若非是她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涟儿舍命相救,你以为你还能看见曼绮郡主站在你面前吗?她的确爱你至深,甚至为了爱你,她可以连她爹都不顾,连她自己的命都不顾!可是哪个女子能忍受至亲之人这样**裸的背叛?”夜尘毫不留情地斥责他。
夜尘的话字字锥心,如最锋利的刀剑,直戳阮天浩的心坎。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心脏处……
阮天浩这副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发自内心。夜尘脸上闪过一抹惊诧,难道这曼绮竟也进了阮天浩的心?若真是如此,倒是极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一个连亲生爹娘都罔顾的人,其心之狠辣可见一斑。这样冷硬的心肠竟也能装进别人?
他不禁在想,若是曼绮知道这一切,不知此时心里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阮天浩突然抬头,狠戾地吼道。
夜尘闻言一哂:“若不是万般不幸与你同姓,我何须多此一举?”
第四百九十章 兄弟对峙(下)()
听出他话里的自命清高与浓浓不屑,阮天浩的神色大变,即便从来都知道这位嫡出的大哥瞧不起自己,可这样被**裸地嘲讽,还是头一次。阮天浩怒极反笑:“是啊,谁叫我们中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相连呢?即便你手眼通天,能逆天改命,也改不了我们之间的牵扯!”
夜尘岿然不动地冷冷盯着他,哪里会被他这样三言两语所激怒。其实他心里明白,阮天浩所言不虚,血脉这东西早在出生那日便被注定,任谁也无法更改。无论他再怎么不愿,再怎么不甘,都无法否认与阮天浩的牵连。
倘若他不是自己弟弟,倘若可以毫不顾惜爹的感受,就凭着阮天浩昔日的所作所为,他早已使出了各种法子去折磨他!凭他死一百次都无法解恨!可他偏偏姓阮,偏偏与自己同父异母,偏偏是爹的儿子!
这样想着,夜尘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阮天浩目光如炬,没有错过夜尘脸上丝毫的变化,直至看着他变了神色,心底方才觉得有了些痛快。
夜尘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若不是有些事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他又岂会在此与他耗费时间?
“阮天浩,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我亦不屑与你为伍。但今日有些事我一定要知道答案。”夜尘一旦严肃起来,倒也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阮天浩倚着墙壁靠着,这样手不能提的虚弱令他是有些难以适应的,但无论如何他不会在阮天策的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他低下头,轻蔑笑道:“阮天策,在我面前你以为自己还是默贤阁的公子吗?收起你那副教训人的态度!”
夜尘不加理会,径自问道:“你从小到大,爹对你百般栽培,你却做出那么天理不容的事来,你对得起爹吗?”
“我以为你会问什么,没想到竟问了这个。”阮天浩如纨绔子弟般,笑得有几分吊儿郎当。
夜尘最是见不得他那副嘴脸,恨不能冲进去好好教训一番。他的确是作恶多端,做下的坏事罄竹难书,可其他事日后都可以由夜离去审判,唯独爹的事,他想要自己问个清楚。
夜尘眼底一片阴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势必要问出个结论来。
阮天浩看着他,脑海中不其然地浮现出与爹重逢那日,爹似乎也是这样的神色……从小爹便是他仰望的人,也是他一心想要变成的人,可不得不承认,他无论如何模仿,始终无法与爹一样。倒是阮天策,从来都我行我素,但言谈举止间却总是和爹有那么几分相像。
这……大概也是他心里愤愤不平的原因吧。就好像嫡出的阮天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而庶出的他,却百般努力,也融不进去。
思及此,阮天浩的神色也变得阴翳。他大声嘲讽道:“阮天策,你懂什么!你不是我,你什么都不懂!你自小便是阮府的大少爷,是堂堂的阮府继承人,是嫡子!你自小便是高高在上,受人尊重!哪里能明白我的心思!”
夜尘诧异:“这些不过是你自己想当然的结论,从来都不是爹的意思!你竟为了这些阴暗的心理,就做出那样罔顾人伦的事!”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阮天浩气极地挥手,“从来爹对你都和对我不一样!一年下来,你几乎日夜都能有爹陪在身边,可我呢?若想在晚膳时分看见爹,对我来说比登天还难!你从小便父慈母爱,我呢?爹疏远我娘,也连带着疏远我。而我娘则因此而迁怒于我,对我冷嘲热讽,认为我不争气,所以才害得她也得不到爹的看重!”
夜尘静静地看着他,这些事他并非没有察觉,可这一切与爹并无相关。他清楚地记得阮天浩刚出生时,爹也是很喜爱的,有一次还和娘说起,无论孙氏做了什么,不能迁怒到阮天浩身上。那个时候,阮天浩还小,爹和娘对他都是很好的。
可后来似乎是孙氏找到娘大吵大闹了一番,硬是将阮天浩带回了身边。娘在这件事上身份尴尬,生性善良的她又从来都做不出端着正房的架子指使侧房的事来。就这样,阮天浩被孙氏接回了偏院。起初那些日子,娘还总是念叨着,不知道他回去后,吃饭如何,睡觉如何等等琐事。
至于晚膳一事,娘曾经找到爹说起过,毕竟是爹的孩子,若是长久见不到也不好,便提议将孙氏母子一起叫到前院来用膳。可几次之后,因着孙氏挑拨离间,尖酸刻薄只得作罢。
后来娘心疼阮天浩,便再度派了贴身丫鬟找到孙氏,说是将阮天浩带到前院来用膳。不想孙氏听后污蔑娘生不出孩子,要将阮天浩冲她身边夺走,还扬言要找到爹去评理。娘再度作罢,可这件事终究是闹到爹那儿去。幸好爹与娘伉俪情深,相信娘的为人,并不理会孙氏的疯言疯语,这件事才没有闹大。
如此几次下来,娘彻底歇了心思,即便再如何心疼阮天浩,也终于没有再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这些事阮天浩当年年幼,许是没有印象,加之他有那样一个娘亲,想必也教不了什么好的。其实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根本就是孙氏,与爹、娘无干。
事情过去多年,若非是阮天浩提及,他也早已忘却。这些话没有必要对他说,以他那和孙氏一样偏激的性子,只怕听了也不会相信。一切都由得他去,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阮天浩见他始终沉默,以为他是心虚,嗤之以鼻:“怎么?不狡辩了?堂堂默贤阁夜尘公子向来以能言善辩著称,竟也有这哑口无言的时候?”
夜尘抬眼平静地看向他,眼神中不自觉地夹杂了一丝怜悯。
事到如今,他是真的有些同情可怜阮天浩。说起来,阮天浩也是武学奇才,自幼又聪慧过人,本是可塑之才,不想竟沦落至此。这一生,有孙氏这样自私狭隘的娘,的确是人生之大悲!
阮天浩被他眼底的怜悯刺激到,他这一生,最不愿承受的便是怜悯与同情!当初有目的接近白霜月的时候,她便常常在他面前流露出心疼、怜悯的眼神来。这也是为什么,相处多年之后,他能毫不手软地对她下手的原因!
“阮天策,收起你的怜悯,我阮天浩不需要!”阮天浩大声道,“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一切。阮府上下,除了晏安,没有人真正将我视为二少爷!爹也好、娘也好、你们或是下人,在你们看来,我阮天浩不过是个苗女所生的贱胚子!不过是你爹娘那伟大爱情的瑕疵!”
夜尘终于回击:“阮天浩,我原以为你最可悲的地方是有那样一个自私的娘。原来并非如此,你最可悲的地方在于,你自己早已习惯了用那么阴暗的心理来揣度所有人!原本我以为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同情,可如今看来,除了怜悯与同情,我的确不知该如何形容我对你的感觉。”
夜尘是何许人,打蛇打七寸,他说话也一贯如此。
果不其然,夜尘这样淡淡的几句话,彻底激怒了阮天浩。他本想从地上一跃而起,可今非昔比,早已没有任何武功的他,狼狈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顾不上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