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始终谨首垂眼,“本想拍门的,没想到门开着,前头又不见人影,才莽撞走进来。”送上香包,“我姨教我,进了园子要先拜访各位姐姐。一点小东西,还请萍娘姐姐帮我分给琴院的姑娘们。”(。)
第188引 同行相斥()
萍娘打开香包一看,是几枚很新巧的小发饰,露出些微笑意,“虽不懂规矩,倒是通人情。你叫桑儿是不是?我知道了,带你去见见其他姑娘,今后会照顾着你些。”
节南道谢,又说,“燕子姑娘要让我们帮忙搭舞台,桑儿不敢逗留,这就要走了。”
萍娘似乎对燕娘也大有怨言,拉住节南,“等等,咱园子讲究先来后到,她一个才来的新人凭什么差遣新人?再说了,她不就是给几位公子爷跳舞吗,弄大了场面给谁看?你不用去给她帮忙,她要问起,你就说已经接了我们琴院的差事,没空帮她打杂。”
就这么,萍娘领着节南去认脸,除了仙荷架子大不肯开门,其他人都喜欢节南送的小东西,皆许她在琴院里帮忙。
很快到了晚上。
仙荷虽然听自己的丫头说起了,等亲眼瞧见萍娘她们头上的珍珠串缀,样式确实新巧,让萍娘这等姿色顿添不少俏丽。
她终于看了节南一眼,神情却不善,“送这么好的礼,还到园子里打杂,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节南没说话。
也不用节南说话。
“这不是真的珠子,是木珠子涂了白,不值几个钱的。”萍娘代节南笑答。
仙荷眉间一股恼气,“原来鱼目混珠,也好意思拿来送人。”说罢,抬头挺胸走到最前头去了。
萍娘低声道,“不用放在心上。眼看新人笑,她心里哭着呢。”
节南淡笑,“我理会得。”
司琴姑娘们和随侍的丫头们都走了,琴院忽然一空,正中节南下怀。
她在仙荷的屋里定心转悠,不着痕迹地翻找,虽然并不确定要找什么,但依照桑浣的怀疑,名单既然混在仙荷的衣物里,工匠又让北燎掠走,仙荷身份就不单纯,这屋里必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然而,两刻时过去,连密室密格的可能都试过了,节南一无所获。倒是仙荷写给常客的几封信,字里行间情深意切,大有托付终身之意,让她皱起了眉。
仙荷如果真是北燎眼线,才刚发挥出作用,这般自求出嫁,就没道理了。但如果仙荷身份不可疑,总有人可疑。一份工匠名单,对常人无用,对北燎和大今朝廷却有重要价值,不可能闲到无聊抄下来。
节南环顾着仙荷的屋子,忽然转身出了门,走到另一间屋子前。
这回是萍娘的屋子。
“桑儿,你在么?桑儿?”
但节南还没进屋,就听有人叫她,好在她手上拿着清扫掸尘,大方道声这里。
身穿孔雀舞衣的赫儿笑盈盈从拱门外跑进来,“知道你在琴院帮忙,怎么只是清扫丫头?妈妈要咱们跳这几日排的孔雀舞,数来数去就差你一个,让我带你过去。快走吧。”
节南敛眸,却也不多说,跟着赫儿走。
眼看就要到琴院大门,节南忽道,“听说赫儿姑娘是维族人,应该会说维族话吧?巧了,我还学过几句……”突然开始用另一种语言说话,最后才换回来,问赫儿,“是不是?
赫儿脚步顿住,回头笑看节南,“桑儿你说的是燎国语,哪里是维族话?”
节南神情闲淡,“西原本是维族过冬的地方,如今让北燎侵占,赫儿姑娘听我说燎国语而不恼不怒,是心大吗?”
赫儿笑容仍自然,“维族人就不该听得懂燎话?燎国是维族的敌人,不懂他们的话怎能夺回维族家园。”
“赫儿姑娘听岔了,我说的是姑娘没有仇视北燎的心而已,就好像你说维族维族的,似说陌生人,听不出半点亲近。”节南抬眼,淡淡与赫儿对望。
赫儿那双深邃的眼微微一眯,漾开笑,语气陡娇,“桑儿讨厌,人家本来还挺想交你这个朋友的,其他人都蠢得要命,害我觉得自己也要变蠢了。你就不一样了,明明机灵敏捷,说话恰到好处,好似看透了别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不高不低混在人堆里。不过,我这人不信自己瞧见的,只信自己的感觉。我感觉你——”垂眸敛笑,一手伸进袖中,“和我是同类。”
节南抿翘唇角,“赫儿姑娘长得这么美,怎会与我同类。而我嘴笨,不像你说谎跟吃饭一样平常。”
赫儿目光阴沉,“我哪里说谎?”
节南双手捉着掸尘,“就从那句‘妈妈要咱们跳这几日排的孔雀舞,数来数去就差你一个’开始。”
她如果在这里开杀戒,桑浣会不会扣她解药?
她如果跟王泮林撒个娇,再弄一粒解药的可能性高不高?
“这话怎会是谎话?你可以去问妈妈。”赫儿的手始终拢在袖里,不知节南正盘算她性命。
“因为我只是临时进来干活的丫头,妈妈看我老实,让我跟着学舞,多一点谋生本事而已。那支孔雀舞,根本没有我的位置。所以,你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妈妈差你来找我,而是你一直暗中盯梢,看我要进萍娘的屋子,出声叫我,其实只是不想我进屋。”节南倒也不是不信巧合,只是对巧合这种事想得比正常人多一点。
琴院的灯不多,这夜乌云遮月,小格子的园中幽暗狭窄。
“你究竟什么人?今人?燎人?还是南颂官府派来的?”赫儿咬牙问。
节南暗暗咀嚼这话,“我只是一个粗活丫头,可赫儿姑娘的身份却越发引人好奇了,除了今人,燎人,南颂官府之外,就只有江湖中人可以选……”
师父教导,细作到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细作。
“很好!叫你自作聪明——”
话音未落,赫儿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往节南心口送来。本来仅想将对方引开,不料反被对方识破身份,她自然起了杀机。
但是,她的匕首扎进了掸尘里。
掸尘飞了,匕首随之也飞了。
节南神情骇然,蹬蹬蹬往后退,看似很笨拙,只是幸运避开了这一招,“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想说自己是哪里人,那就不说吧。一言不合就动手,还长嘴巴干嘛用?”
………
今天圣诞夜,该约会约会,该吃好料吃好料,记得明天是拆礼物日,还没准备礼物的,赶紧买巧克力去哈!(。)
第189引 干活没劲()
节南那吓到的小模样很真,让赫儿瞬间迷惑,“你……”
但就在她杀意迟疑的瞬间,节南拔下发簪,稳稳抵上赫儿的喉管。
这一招,和年颜拉节南当人质的一招,一模一样,不过多了一步左手换右手,快到迅雷不及掩耳。
在赫儿看来,这又是节南运气好。
赫儿眼不眨,冷然反问,“还说你是一个粗活丫头?”
同时赫儿暗叹自己疏忽大意,居然被此女子制住。
“我们这样的人,不干粗活,难道还能做大事?我同意赫儿姑娘的话,你我就算同类,也都是打杂的。”节南一语双关。
“要杀就杀。”赫儿转眼已无惧意。
节南却将簪子插回鬓发之中,转身捡起掸尘,拔出匕首,“赫儿姑娘玩笑了,我为何要杀你?尤其你还是绝色美人。”
美人如玉,养眼。
赫儿却不像往常那样抛媚,看节南还回匕首,也不接,抱臂撇笑,“你想如何?”
“赫儿姑娘既是江湖人,就不是我要对付的人,所以不如何。”赫儿其实要感谢的是,她桑节南给大今干活不卖力。
赫儿笑容里有了一分妖媚味道,“有意思。我本以为你是今人。为了将名单送出去,大今埋在洛水园的几个眼线全部暴露,想不到仍被北燎抢快一步,故而派你来报复。”
节南嘴抿直线,不语。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是颂人,但混进来不为南颂朝廷,只为一个义字。大今侵压边境,朝廷粉饰太平,分明卖国求荣,我等实在看不过去。我并不想吓唬你,你刚才趁我愣神反制我,可要真打起来,不会是我的对手。”
节南将信将疑,不掩饰真心,听到最后那句,只是一挑眉,谦虚道,“我一个来打探消息的丫头,又不像赫儿姑娘内外兼修能当头姬的。”
赫儿没有轻飘飘,“就当你没有趁人之危的报答,我这回也不会杀你,还附送你一条消息,回去好给上面交代。”
节南忽然想到的是,桑浣说她特别入人的眼缘,说不准真有那么一点儿。她模样俏丽,从拜师之后,离开人人当她母大虫的凤来,混在哪里都有人罩,不求而得。不过,师父却说是她善攻心计,天生的小滑溜,别人看起来当然顺风顺水。
“萍娘故意将名单夹在仙荷的衣物里,一来可以诱出你们大今眼线,二来可以找仙荷当替罪羊,她再控制琴院。但萍娘来历平常,老子娘都在,都安贫户,怎么都查不出古怪之处,所以我才进来盯她。不让你进屋,是怕萍娘看出来,让你打草惊蛇。”赫儿金瞳豹斑眼沉沉,“转告你上头,今后你们派一个,我就杀一个。大今比北燎更可恨,比起落在你们手里,我倒宁可是北燎掳了人。”
节南好笑,“这话让我怎么转告?哦,遇上了一位正义的美人,识破我的身份,破坏我的行动,却饶了我一命?我要这么说,立刻没命了。”
眼线哪是好当的?
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就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多数没有好下场!
赫儿就以为节南泯顽不灵,“转不转告随你,可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叫桑儿的姑娘气质很干净。
节南“人在曹营心不在”,这种要挟对她没有用,“老天特别喜欢跟我对着干,但凡我希望再也见不着的人,它会一个劲把人往我眼前送,所以我也不好答应你。”转而问道,“若查出萍娘与北燎有干系,你会如何?”
“当然不会再让她留在这个园子。”赫儿眼睁一睁,稍微一想,觉得节南的话大有道理。
谁能拗得过天意?
节南想了想,“既然如此,我的差事就做完了。”重新走起来,“赫儿姑娘放心,我不会同上头透露你的事。”
赫儿紧随,语气变得颇亲昵,“桑儿说说,你知道我什么事?我是江湖人,然后呢?”
节南呵笑,“确实。”说了半天,她根本不知赫儿是谁。
“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让人瞧出来的事都是假的,包括父母,家乡,出身,过往种种。桑儿,我看你不像那种拼命争出头的,有朝一日若有意摆脱,可来找我……”
“好。”不待赫儿说完,节南爽快答应。
赫儿神情又意外,“我只是……”才说别再让自己见到她,居然又说出这等事后懊恼的话来。
节南听见琴声铮铮,眯眼看着不远处奢亮的灯火,漫不经心接过,“无妨,我分得清什么是客气,什么是真心。赫儿姑娘重情重义,今晚能让我全身而退,多谢了。”
眼前光影重重,赫儿的面容重新明艳亮丽,再无适才半点犀利,“别让我后悔放过你。”
节南笑得无声,让赫儿走在光下,自己退到影里。
第二日,节南向柳妈妈辞行,翻墙跳门进了王家,戴上白兔面具,一路无阻,直入南山楼。
水廊上,只听涛声。
她左右瞧了瞧,往小楼走去,才走到窗口,就闻人语。
“音落不走。”还是娇人娇语。
节南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是王老夫人的大丫头,但长什么样子就想不太起了。
“老太太让音落来伺候九公子,音落从今往后就是九公子的人,九公子不收,就是让音落再无脸面活下去,那只能死了作数。”
节南眼珠儿鼓鼓,随即幸灾乐祸笑开,心想这音落也够倒霉的,配给王十二多好,王九才不在乎谁死活,只顾自己的家伙。
“那就死了罢。”王泮林声音居然还在笑,“本来我还想要是打发你出府,怎么安置才妥当。”
音落没再说话,惊吸一口气。
王泮林走出小楼,与节南对了个正好,一脸开怀,一身清朗,偏过头对着楼里道,“正想剑童的时候,剑童就来了。”
听着屋里脚步声,节南退两步,淡定站直,冷笑。
即便正伤心,走出来的音落身姿曼妙,落落大方,只是眼睛里微红,一点儿野心也瞧不出来,但觉委屈。(。)
第190引 牛嚼牡丹()
音落轻瞥戴着兔面具的节南,就对王泮林浅福,“九公子不必拿剑童来气音落,音落自知出身卑微,能有今日,全仗老夫人看重。老夫人让音落过来照顾九公子,音落绝无二话。九公子喜欢宠谁,照样宠着就是,音落已是孤儿,王家就是我家,只求一席容身之地。九公子要是实在厌恶音落,音落就到鱼塘那边的杂物房住,照顾鱼儿亦可。”
“那池鱼是给剑童养的,你想照顾鱼,征得她的同意便罢。”王泮林不怕讨打。
节南每回想忍,每回都忍不住,“怎么成给我养的了?拜某人所赐,我如今戒了喂鱼,看到鱼池鱼塘就想绕开走。”
“既然剑童都这么说了,你可以留下帮她喂鱼。若无剑童召唤,你不得踏入水廊半步。”王泮林没理节南,同音落说道。
“谢九公子。”音落垂头要走。
“慢——”王泮林恶人质地,“你还需谢一个人。”
音落身形僵直,在节南以为要不顾一切任性时,却乖巧转过身来,屈膝行礼,“多谢剑童为我求情,有事即可唤我。”
节南呆看音落走出水廊,太阳穴就跳疼了,“自己的桃花自己埋,拉人落水不是君子所为。”
王泮林脸不红,走上水亭,“想不到小山姑娘高看我为君子,可惜——”
“可惜你不是君子——其实你不收房也会纳妾,音落姑娘好歹是你祖母跟前的人,至少人品应该不错,你就认了吧。”节南看水亭石桌上压着一张图,不由走上去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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