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赚钱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开源节流,一样不少。
王芷叹,“可是节南心里不安,怕纪二借此强迫我回江陵,决定亲自去取。我实在拗不过,就找了从前跟我做事,如今在正天府通宝银号账房的人,让他想办法把东西扣住,等节南去取。可今早才收到账房九月初一寄出的信,说临河府的秋运大约九月十日到,但他还不曾见有人来问东西的。”
连城算了算,“那丫头是八月初九走的吧?从这儿到正天府,骑马半个多月,水路需十一二日,要是她走走停停,走上一个月也有可能。这信却慢。没准这会儿已经碰上了,消息还没送到而已。”
“但愿如此。”王芷心情好了些,“说起来,今年云茶岛的茶农可以过个丰收年了吧。”
连城笑得嘴都合不拢,“多亏九公子出得好主意,我怎么都想不到提刑官还能管茶地划分,一旦划成非产茶地,茶叶就不用上交官府,不受官价和茶引价格打压。”
“最重要的是,免你坐大牢掉脑袋。”王芷目光和煦,“九郎平时聪明,就不知今日会否怯场。”
“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九公子。”连城想起王泮林上云茶岛的那一回,根本无从想象他怯场的样子。
“没错,担心你自己就可以了!”纪叔韧疾步而来,两眼几乎喷出火来,“姓连的,我可是警告过你的,别对我夫人心怀不轨意图接近,否则就不是压贱了你云茶官价那么简单的了。”
王芷一听,比纪叔韧更火,“纪叔韧你竟然这么做?”
纪叔韧看到这两人并肩站,如何还能克制脾气,“王芷,你当真绝情如此,为了离开我,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不管了?只要你在云茶岛住的消息传出去,你可知会惹多少非议?你又知不知道,为了封住这个消息,我费劲心思……”
王芷不要听,“别说得那么好,你分明怕丢了你的脸面。”
“王芷!”
数月来,纪叔韧一直逗留都城,想尽办法劝王芷回家,却始终得不到她点头,反而看她和连城相处甚欢,心里醋意直接变了怒意。
“好!你一定要和离,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你忍不下去了,不惜违背白头偕老的誓言!”原本要等桑节南那丫头帮他打听的,谁知那丫头跑正天府去了,摆明不相信他会把那份生辰礼拿给她,大概还以为他拿来要挟王芷回江陵什么的。
一个如此,两个也如此,这么无视他!
真母女啊,这是!
可也太看低他纪叔韧了吧?他也许风流,也许花心,却绝不会说话不算话,不像王芷,说不放手的,半辈子过去,却突然甩手了。
纪叔韧红了眼,呼吸都难。
王芷和他多年夫妻,怎能听不出他这回话里的认真,干脆把心一横,“好!记住你说的!我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你我就和离!”
“说吧,我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了,让你判了我死罪。”纪叔韧长吐一口气,等着。
“去年你生辰的时候,包了一条船游湖,我说不舒服,可你非要拉我上船。”
“你我成亲后每年我生辰都是一起过的啊。”有什么问题?
王芷都懒得说他乱打断,接着道,“结果遇到一条花船,你被船上美人的琵琶深深迷住,扔下自己船上的妻妾,彻夜未归,不对,半个月没回家。”看纪叔韧又要说话,“你要再打断我,我就不说了。”
纪叔韧立刻闭紧嘴巴。
“你回来后发现少了一个妾,还问我她怎么不见了,我说她害我落水,就把她送走了。你说那是该送走的,不守本份的妾室绝不能留,不过这种事今后最好等你回来再处置,免得有什么误会。可你没有问一问我有没有事。”
纪叔韧面上有些内疚,“我只是看你样子好好的——”
“是啊,落水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生孩子都快做完月子了,更何况我只是怀孕三个月,孩子没了而已。”王芷的神情突然痛苦,眼中泛光,最后咬一字顿一字。
纪叔韧大惊。
“而且,以后都不可能生了。虽然二十五岁之后我就以为自己不能生,不过眼看快四十岁,流产后听大夫那么说,刹那就对你死心了。”
王芷说完就走,连城略犹豫,还是跟了去。
纪叔韧捉着凳子坐下,却直接跌在地上,发了半晌呆,突然抱住头,脸埋膝盖,痛哭出声。
第410引 仁心好官()
别人是做文课武课,节南是做自言自语的早课,做完了就背商花花去码头。
临河府的东西会运过来,神弓门就在正天府,盛文帝的九妃守在这儿,呼儿纳的军备大营就在城外,时不时就有盛文帝要回正天府的消息从北方传来,她已经不用去别的地方,时间充裕得很。至于找工,自然是骗阿左的,每天早出晚归,在码头边上的读书铺子里坐着。
节南黑不溜秋又干又瘦,花花整个包在大裹布里,看上去就是一对穷母子,瑟瑟秋风里,人人自顾自,谁也没多看两人一眼。
读书铺子小归小,有个心很大的铺名,叫鲲鹏。
鲲鹏铺子与其他书铺不同的地方,在于它只卖自家刻版的书册,其他书只能在铺子里读。巴掌大的地儿还辟出一块豆腐干大的小食摊,书很多,桌两张,檐下排椅一长条,早做粥饼,午售茶点,晚卖酒菜,生意不温不火。
鲲鹏的老板叫昆朋,五十出头,一人又当老板又当伙计,两撇小胡看着有点刁滑,一开口却文质彬彬,真叫貌不正言压众。
节南到的时候,铺子屋檐下的排椅都坐满了喝粥吃饼的人,两张桌却空了一张。她把花花放在竹椅子里,用大裹布仔细围住,这才去和昆朋打招呼。
“昆大早,今日生意兴隆啊。”招呼过,就在架子上挑书。
昆朋忙得热汗直流,“突然来了一队商客,手忙脚乱的,姑娘先坐会儿,我马上来上茶。”
节南道声好,回到桌前,推给花花鲲鹏自刻的连环画《孔子传》,自己打开一捆纸扎,“文心小报”四个字赫然入目。
这份文心小报与都安的不同,本地所印,每五日出一份,以戏曲话本和怪奇故事为主。节南之所以感兴趣,皆因它还会转载都安文心小报的部分内容,虽然到这儿新闻已经成了旧闻,总比一无所知得好。
昆朋没耽搁多久,很快端了一盘果干,一盘脯肉,一大壶茶,来不及聊天就又回去忙了。
花花拍着桌子,奶声喊,“果果。
节南将果干盘子推过去,顺手拿了一根肉脯条,歪在嘴里嚼着,突然看到一则消息,“花花,这个好玩,我给你念念。工部侍郎二夫人桑氏的三间嫁妆铺子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尽管桑氏已将三间铺子卖给了别人,但那些尚未拿到货款的商家,已经交托信局寄物的客人,还有支付了银两却没取货的买家,认为铺子卖出得如此仓促,很可能是桑氏设下的骗财圈套,因此堵在赵府门口要赔偿,后来惊动到郡衙,派官差保护赵府,结果双方打了起来,官差抓了领头闹事的。”
花花学节南,歪嚼着果干条,拍手笑,“打,打,打。”
节南搓搓花花的汤圆脸,教坏娃子,“对,打架是很好玩的,特别打那些欺负你的人。”
花花两岁小脑瓜比同龄的娃复杂,小拳头举一举,歪嘴鼓眼,整一个小霸王,“还有欺负娘娘的人。”
节南捏他肉脸蛋,“别,欺负我的,我会欺负回去,你不要跟我抢,不然我打你。”转念一想,不能让娃娃从小失去奋斗目标,“不过你可以帮你先生打架,他的瘦胳膊,连你吃的包子都拿不起来。”
花花却突然一瘪嘴,“不要帮。”
节南奇道,“为什么不帮?你不是很喜欢在他后面当小跟屁虫?”想起花花纸堆里找字的情形,啧啧,就是一只听话的小狗啊。
“怕怕。”娃虽小,心里雪亮,谁严厉谁纵容,只不过当着严厉的那位,他不敢依赖纵容自己的人而已。
节南笑了,“你个小小子,可怜哦。”笑完却一本正色,手指轻敲文心小报,“你是该怕他的。等我想到的时候,他早就看清对手的下一步,所以已把尸体搬走,将凶杀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误导所有人,以为只是一桩卷款携逃案……”
不可能是那群黑衣凶手去而复返,也不可能是年颜,只有王泮林。
更何况,节南去信局那晚,就知道文心阁的人跟着自己。
文心阁的年青人未必个个高手,但个个机灵,传递消息极快。而他们不止保护着南山楼,也保护着青杏居。
节南知道,小柒也知道。
所以节南这回出远门,小柒并没有追上来,听节南的安排,到江陵作客去了。
节南手指划过纸面,继续念道,“经郡衙查实,桑氏在大夫人刘氏过身之后卖铺子,有回乡守祖地的打算,其情感人,其理正大光明,有官府文书等物证,并无半点罪责。另查实,掌柜们平时就沆瀣一气,朋比为奸,设局骗何氏财东买下铺面之后,卷走铺子里的值钱物什逃离,行为恶劣,现向全国发布通缉令,捉拿三人……”
哈!通缉死人?
花花打了个呵欠,毕竟只有两岁,吃了睡,睡了吃,才是正道理,面前那本《孔子传》翻都没翻开,没有压力,读书没劲。
节南自己都不爱看的书,意思意思就算,免得将来某人怪她宠坏娃子,“……虽差点蒙受不白之冤,赵大人与夫人大方捐出三个月的俸禄,由郡府酌情发放给受害者,仁心好官之名一时传遍——肯定又是你先生的主意。”
钱财上的事,赵琦听桑浣的,而桑浣爱敛财,不可能想到捐俸禄这个法子。
但此法太妙,让赵琦因祸得福,官声更上一层楼!
仁心好官哪!
花花小脑瓜一垂,睡着了。
节南也说完了,解下披风给花花盖上,倒茶,喝茶。
一艘大江船泊进码头。
节南惊讶盯住船上的大旗——
鞠英社?
不是吧?
“喂喂,那是鞠英社的船?”旁桌商客声音忽高。
“真的!之前听说云和社要和鞠英社打比赛,我还以为是胡说八道。”另一个也大呼小叫,转头就喊昆朋,“老板,你知道何时比赛啊?”
“本月二十八。”
昆朋正好也忙完了,笑呵呵过来给客人加水,腰上一串樟木珠子,在节南眼里荡悠悠。
亲们对不住,今天只有一更了,跟大家请个假。
今天白天有事,晚上才有时间码字,而且因为最后一卷了,也想整理下大纲。
第411引 江山易改()
众客兴高采烈议论着即将到来的蹴鞠赛,昆朋则走到节南这桌前,将竹椅背往后放倒,让花花躺得舒服些。
节南瞧着大船头上正说话的百里老将军和林家温二郎,轻声道,“西面战事到底多轻松,这时候居然还有工夫打蹴鞠?”
昆朋也低声,“这场友情赛在议和时就定下了,只是一直没有决定何时何地,我们也是直到鞠英社进入大今地界才知晓。九月二十八是离妃生辰,离妃爱看蹴鞠。离妃是魑离公主,盛文帝自然重视,故而选在那日。至于定在正天府,大概就有好几层深意了,南颂纵想说不,也没那骨气。”
正天府是南颂北都,对颂人而言,这种旧地重游的感觉可不会太愉快。耻辱感,压迫感,悲愤感,恐惧感,还可能不甘心之感,南颂远道而来的蹴鞠小将们这时五味陈杂吧。
“这就怪了。”节南叶儿眼眯起笑来。
“哪里怪?”昆朋问。
“既然没骨气,敷衍一下就是,鞠英社那么大,社员那么多,为何这回要由百里老将军领队?还有那个温二郎,自从他入军伍之后我还没见过他呢。这两人一站出来,不像来打蹴鞠的,倒像来出使的。”
昆朋望了望船头那对老少,“姑娘眼辣。”
“昆大不过不认识他俩罢——”
船头出现第三人,高髻插簪,杏华青锦,面庞清朗,身躯峻拔,掩不住得那一身官气。
节南半张着口,顿时说不出话来。
“小山姑娘?”昆朋见节南那么吃惊,不知为何。
节南慢慢调回目光,神态恢复自然,“昆大,这下可以确定了,这支蹴鞠队就算不冲着别的,也是冲着赢过大今蹴鞠队来的。当年大今南颂交战北都,颂军溃败,北都沦陷,变成正天府,而今日南颂大今正天比球,南颂若能赢,或多或少能出一口气。”
昆朋疑惑。
“因为崔相五子崔衍知,提刑推官崔大人,可不是会认输的人。”撇开“私人恩怨”,办差的崔衍知绝对不打马虎眼,所到之处必起风云。
昆朋恍然大悟,“莫非打着蹴鞠赛的幌子来探大今虚实,或与大今密谈联手灭燎。”
“联手灭燎便罢了,大今已经稳赢的战事,此时可不需要他人来分一杯羹。”节南并不以为然,“可能是为了盛文帝迁都之事来的。”
昆朋点点头,“大今一旦迁都,势必对都安形成巨大威胁,两地相隔太近。”
“夸张些,就是一江之隔。”节南笑,还调侃,“南颂皇帝要夜夜睡不着觉了,仿佛头上悬着一柄宝剑,随时能掉下来要了他的命。”
昆朋不能更同意。
“怪不得明晚亲王府要做颂地美食,原来是为了迎接他们。”节南沉吟片刻,随即道,“明晚我混进去打探一下。”
“娃娃放我这儿?”昆朋问。
节南摇头,“放在阿左家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我出了事,请昆大再想办法把花花送回南颂。”
“小山姑娘和娃子都会平安回去的。”昆朋笑道,“我敢拍胸脯保证。”
“靠昆大罩着了。”节南淡然一句,再看码头,说笑,“等了半个月,没等到临河府过来的船,反而等到了都安的船。通宝银号不会让人打劫了吧?”
“若让人劫了,早有消息传来,姑娘放心吧,江陵纪氏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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