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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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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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显卿此刻甚是平静道:“这朝堂上的风,没有一刻停止过,我为官二十年,一向清廉自守,谨慎自处,从来不结交富商,权宦,只是与同乡,门生有一些往来,这二十多年来徐某自问还是洁身自好的。”

    “但是……但是不过了一日,自传出我为礼部侍郎堪任官的消息后,徐某就成了诸公口中挤排官员、结纳富商、媚事大珰、僭越淫乱、寅缘纳贿这样十恶不赦的官员。我多年以来积攒下的好名声,竟最后令我身败名裂。吾真是羞于与这些人为伍。”

    林延潮听徐显卿之言,满是心灰意懒。

    林延潮也不知出言安慰什么,只能道:“徐掌院但请宽心,这样的弹劾,实乃无稽之谈,皇上和元辅对徐掌院平日的为人,都还是信得过的。”

    徐显卿目中露出几分感激地道:“多谢宗海这一番话了,在这个时候你还能宽慰在下,论到不患得患失,八风吹不动,宗海实比我稳重多了。”

    林延潮欲言,徐显卿转过身道:“宗海不必多说了。”

    现在的阙左门前,已是风平浪静。

    刻漏房里已是挂上了午时的牌子,这廷议从辰时三刻开始,居然已是过了这么久。

    阙左门外,内阁,六部,卿寺,几十名属官都有本部寺的要事,要禀告给各自部堂,等待批示与定夺,但因为廷议一直不结束,他们不能打扰,只能在阙左门外候着,等待着廷议结束的消息。

    但他们不知都到了这时,堪任官还未提选。

    单檐九脊殿的阙左门下,众大员们都听着申时行说话,神情肃然恭敬。

    申时行说完后,吏部尚书杨巍接着道:“元辅所言极是,我等为官者,应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清慎勤三字为绳,而我吏部选官也当以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之官员为堪任之选。”

    “这一次林学士洗脱嫌疑,足证吏部推举之官员还是堪任的,至于张绅如此败坏官员名声,甚至嫁祸官员,应予严惩,处斩也不为过。”

    被两名官吏正远远拖走的张绅大骇,哭着道:“干爹救我一命,干爹,干爹!

    张绅其声甚哀,惹得阙左门外官员都是看了过来。

    而张鲸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王锡爵出面道:“元辅,需让大理寺严究此案!寻出何人指使。”

    众大员们都是佩服三辅王锡爵真是刚直不阿,张鲸当前都敢这么说。

    萧玉当即出面维护张鲸:“王先生,张绅虽是冤枉了林学士,但次乃因二人矛盾,或许是甄家与林家反目成仇,也说不定,你这样喊打喊杀,是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工部尚书舒应龙道:“不错,方才林延寿犯案,我等都是相信林学士的清白,而今张绅出了事情,我不该说一套做一套。”

    王锡爵还要再说,申时行出面打断道:“本辅早已说过,今日之廷议在于会推官员,而不在于审案,审案的事自有大理寺。至于张公公,本辅也是相信他的清白的。”

    张鲸闻言笑了笑,他就知申时行不敢拿他如何。

    王锡爵闻言只能退下,心道若我为首辅,定然灭此阉逆。

    张鲸得意地道:“多谢申先生信得过咱家。其实凭一张纸,也不能说张绅构陷了林学士,此事咱家看还要再查一查,至于林学士,哼……只能说就算没这一事,他也未必清白了,居然想出假银的办法,来倒打一耙,如此手段是君子所为吗?。”

    面对张鲸如此,王锡爵,孙丕扬等都有怒色。

    申时行却压下去道:“今日虽费了一番功夫,几乎将这廷议变成了审案之事,还劳动了张公公亲临一趟,却并非徒劳无功。朝廷廷推用人,再三慎重也不为过,所以这一番波折对于选拔一名堪任的礼部侍郎而言,尤其应当。现在怀疑消去,还请诸位在此堪任贴上写下官员人选!”

    申时行对张鲸道:“张公公,还是等结果出来,再去禀告皇上,也好对三名堪任官被查之事有个交代。”

    张鲸点点头道:“也好,咱家也就在坐坐。”

    说完张鲸走到椅子大大咧咧坐下然后道:“诸公,咱家再说句不该说的话,对于堪任人选要想清楚了,怎知有哪人是不是大奸似忠呢?诸公,还是当点心好,万一举错了人,将来出了什么事,当了干系,万岁爷让我们东厂追究起来,咱家到时候怎么说?”

    文选司郎中邵仲禄将堪任贴及笔墨放在一案上,张鲸说此话时,正双手奉着到了兵部尚书严清手上。

    但见严清将案推到一旁道:“写不动了,邵选郎代劳一下。”

    邵仲禄闻言弯着腰凑近:“请严公请吩咐。”

    严清看了张鲸一眼,然后道:“半入土了,还怕当干系?张太岳当年都不曾这么狂。林延潮,正!”

    邵仲禄讶道:“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林学士吗?”

    “正是。”

    张鲸闻言脸上火辣辣,按着太师椅的扶手道:“你……你”

    严清一旁的礼部尚书沈鲤也将笔一投道:“坐了一日,笔也抬不起来了,你替我写上,林延潮,正!”

    张鲸此刻额头青筋暴出。

    一名官吏弯下腰作桌子,邵仲禄写后,又奉案到了户部尚书宋纁眼前。

    宋纁捏须笑了笑道:“到时候出了事,还请张公公替本部堂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林延潮,正!”

    “是。”

    邵仲禄奉道刑部尚书李世达面前。李世达道:“本部堂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当干系,林延潮,正。”

    左都御史吴时来叹了口气道:“看来不当干系是不行喽,林延潮,正。”

    大理寺卿孙丕扬大袖一甩掷地有声地道:“林延潮,正!”

    “林延潮,正!”通政使张孟男说完后又闭上眼。

    每一句话犹如每一个人站起身抡起胳膊给了张鲸一耳光,看着张鲸面色涨红几乎滴出血来,王锡爵抚须大笑道:“痛快,痛快!林延潮,正!”

    许国看了申时行一眼,然后道:“林延潮,正!”

    工部尚书舒应龙是默不作声写的,最后到了申时行手上。

    申时行道:“南国子监祭酒黄凤翔,正。”

    张鲸忍不住起身向杨巍道:“会推堪任官员时,众官员不可交头接耳,杨吏部如此方才一幕了你如何看待?”

    杨巍笑了笑道:“张公公,诸公哪里交头接耳了,他们只是将推举官员的名字念出而已。此举似有不妥,但推都推了,下不为例就是。”

    “好个杨吏部,此事咱家将如实上禀皇上!”

    杨巍点点头道:“请便!”

    张鲸拂袖即去。

    众官员见张鲸背景不由莞尔,数人甚至大笑。

    最后正推是林延潮,陪推则是黄凤翔,杨巍将正推陪推人选名字写入题本,最后上报,下面就等天子圈用了。

    到了傍晚申时行回到府时,得知林延潮已在府上等候自己。

    申时行更衣后,即在客厅见了林延潮。

    林延潮开门见山地道:“恩师,学生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不明白?”

    “学生不明白恩师为何这一次放过了张鲸?”

    申时行笑着反问:“怎么九卿正推你为礼侍还不够,还要扳倒张鲸?”

    林延潮道:“学生费了这么多周折,并非只为洗脱嫌疑,张鲸这一次不仅算计学生,还算计了恩师与沈礼部,若是仅仅处置一个张绅,恩师怎么咽下这口气。”

    申时行笑了笑,拱手向北道:“要扳倒张鲸不在于老夫,而在于皇上。至于咽得下咽不下这口气,就看你这么看了。”

    “学生愚蠢,还请恩师明示。”

    申时行道:“要让张绅指认张鲸不难,但指认之后呢?朝堂上如何平衡?”

    林延潮闻言恍然道:“学生明白了,学生只看到张鲸没看到皇上。”

    申时行道:“你只能没坐到老夫这个位子,以后你就明白了。不过老夫试问你一句,老夫身为宰相,大权从何而来?”

    “难道不是圣上所给吗?”林延潮问道。

    申时行笑了笑道:“这话就错了,宰相是皇上给的,但权柄却是百官给的。若老夫身为宰相,但六部九卿却没有一个人能调动,那么又有何用?需知权在于下,而不在于上。”

    “张鲸动你,老夫一定要保,不仅仅是你是老夫的门生。同样老夫要动张鲸,动了张鲸以后,那么皇上就该动老夫了。而张鲸就是知道这一点,故而才算计你,但他也不敢太过,怕大家鱼死网破。”

一千七十一章 活在狗身上了() 
申府的客厅装潢气派,典雅,符合宰相府邸的样子。

    申时行神态宁和地与林延潮说这话。

    说话间丫鬟给申时行和林延潮各端上了一碗莲子粥。

    二人边吃边聊,申时行说话还是开诚布公的,也没有掩饰之前保林延潮,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门生的缘故。

    这点不仅没有让林延潮心底不舒服,反而感觉申时行说话敞亮。二人既有官场上那师生名分,也有如今世俗中的师生情分。

    申时行道:“我知道你欲收拾张鲸,但是你若欲借今日的事攻讦张鲸就错了,在皇上眼底文臣欲是厌恶张鲸,就欲要保张鲸。”

    “一个与文臣不和的东厂,才是皇上要的东厂。所以别看今日张鲸输的灰头土脸,一败涂地,但借着这事一闹,皇上反而更信任他了。”

    林延潮垂头道:“恩师洞察一切,学生实在不如。”

    申时行又道:“你不要在老夫面前装着什么都不知,其实你都心底有数,但老夫更愿意你去南礼侍,而到了北礼侍下一步就是入阁拜相,对你而言你还是太早,等于是到了风头浪尖上。但你既喜欢一步一擂台地打上去,那么老夫也唯有成人之美了。”

    林延潮道:“学生谢恩师栽培。”

    又说了两句,林延潮即起身告辞了。

    申时行喝着粥,这时候申九已是从屏风后入内,收拾茶碗。

    申九笑着道:“老爷,今日的林学士真是一点不惧张鲸。”

    申时行道:“是啊,简直目中无人。他现在就不将东厂放在眼底,以后呢?对了,他还不是礼侍呢。年纪轻轻权力之欲如此之盛,幸亏目前尚是一心为国为民,可是古往今来,帝王用人是持术不持信,这一次礼部侍郎,就看皇上怎么看了。”

    而此刻廷推的题本已是上呈给天子。

    乾清宫的暖阁里。

    张鲸服侍天子脱靴,搀扶上炕,然后磨墨,递上朱笔。

    天子用朱笔点了点张鲸道:“今日阙左门前,东厂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还连带着朕的脸面,以后你在朝臣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张鲸沮丧地道:“万岁爷,老奴愚蠢,生平只会服侍万岁爷,除此以外什么事都不会干。万岁爷还是让老奴回宫侍奉你吧,这东厂爱谁谁干?”

    天子道:“你还给朕犟嘴。是朕让你栽赃陷害大臣了吗?你不知道此人,是朕的储相吗?”

    张鲸不敢吭声,给天子捶腿。

    “怎么不说了?”

    “老奴……老奴怕万岁爷说老奴犟嘴,老奴只是替皇上试试这林三元的忠心而已,故而丢个鱼饵试一试。”

    天子气笑道:“朕还真谢谢你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朕用人不必问吏部,直接过问东厂?”

    张鲸哭着道:“万岁爷,老奴知错了。”

    天子一拍桌子喝道:“还有高淮的事又怎么说?”

    张鲸目光一闪道:“皇上,老奴不是乱说,老奴早就疑心他确有与林三元往来。”

    “有凭证吗?”

    张鲸吞吞吐吐道:“老奴一时,拿不住来。”

    天子冷笑一声,挪动朱笔到了面前吏部上的题本上,前一个名字乃林延潮,后一个名字乃黄凤翔。

    天子欲起笔忽向张鲸问道:“本朝可有三十岁的阁老否?”

    张鲸道:“不曾有过,老奴记得以往有个彭时三十二岁入阁参预机务。”

    天子点点头道:“那是彭文宪,不过那时又岂能与今日相较。”

    天子停笔,犹豫了一阵然后突然道:“朕记得林延潮没有教习过内书堂吧!”

    张鲸道:“陛下圣明。”

    天子闭目沉思片刻后睁眼道:“无风不起浪,立即传朕一道旨意,让高淮去南京为孝陵宫监,明日就启程。”

    张鲸闻言心底大喜,高淮一走等于除去了他的心头大患。张鲸当下大声道:“老奴谨遵圣命。”

    天子看了一眼张鲸道:“你高兴什么?朕的用意明白了吗?”

    张鲸额头上汗水滴落,然后立即收敛起喜色道:“皇上教训的事,宫里的宦官绝不可与前朝有所往来,甚至一点瓜葛也不行。”

    天子点点头,似想起了往事:“当年……当年冯大伴就是与外朝走的太近了。”

    说完天子的笔尖在题本上微微停顿后,当下在两个名字之间落笔圈名。

    张鲸见后露出苦笑。

    两日之后,夜里京城下了雪。

    雪停后,各街摊上就已经掌了灯,而大街上也响起了辚辚的马车的声。

    这一幕对于北京城的老百姓而言,早就习惯了。

    半夜过后,住在外城的京官早早起动身,从家里前来上朝。

    京官的车夫,随从们也是要跟着他们一并在路上奔波。

    昨夜下的雪薄薄的覆了一层街面,雪后天气尚冷。

    北风呼啸之中,街道两旁的粥铺,饼店已是开张。

    一家粥铺外几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上的风灯将这一处街巷照得明亮,而街巷外整个京城正渐渐舒醒,天边已开始露出鱼肚白。

    几名官员们走进粥铺,至于他们的下人则是只能站在铺外,尽管铺子里空位很多,但身份上他们是不敢进去的,只能缩着脖子在门外喝一碗热豆粥。

    铺子内,老板端上了几碗热豆粥,几名官员吃得尽管满头是汗,仍是一齐说好。

    几名官员将老板叫出来问道:“店家这豆粥为何如此好吃吗?可有什么诀窍吗?”

    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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