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张居正在位时,自己就怕哪天做的不好,给他撸回家去。
什么为国为民都是虚的,能给好处才是真的。
算算申时行任首辅这几年,自己被提拔了多少级,虽说自己也没少给他办事,但是人家肯给你机会啊!
林延潮面上却道:“恩师对学生之栽培,学生感激不尽。只是学生刚提拔为少詹事,就立即升迁是否……太速。”
申时行笑了笑道:“你是怕有人闲言蜚语?老夫当年以左庶子直接任礼部侍郎,当时官场上确有几分议论,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而今老夫已是致位宰相,谁又会把当年这点事重新拿出来说。”
林延潮道:“恩师金玉良言,学生受教了。”
林延潮得了申时行暗示,心底大喜,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
至于升任礼部侍郎,无论从左庶子升任,还是从少詹事升任都没有太大区别。
在明朝官制中,翰林最重五品。
因为翰林位列五品后,升迁不拘品级。
这与六科都给事中一样,正七品毕业直接升任从三品参政,而如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都是连少詹事过渡都没有,直接从五品跳正三品。
有这样履历的官员,不仅免去了在官场上打熬资历的功夫,而且可以昭示众人,你就是内定的枢廷宰相。
而对林延潮而言,只要能晋位礼部侍郎,也就是走到了文渊阁的门前,距离入阁只有一步。
比起来林延潮先出任少詹事,从履历上看不如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他们漂亮,那是因为自己资历,年纪都不如他们的缘故。
林延潮回到府中,却见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林延潮看了一眼,以为是哪个拜会的官员,不以为意。
这时陈济川上前禀告:“启禀老爷,恭妃娘娘的人来了。”
林延潮一听即停下脚步,心想这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延潮问道:“那怎么有两辆马车?”
陈济川道:“一人是恭妃的贴身太监,还有一人则是皇长子的乳母。”
林延潮点点头道:“他们现在何处?”
“外头人来人往,不敢安排在客厅,已是移至花厅了。”
林延潮拍了拍陈济川的肩膀道:“办得好。”
林延潮当下来至花厅里,当见一人是宫里的太监,一人则是三四十岁的乳母,林延潮朝这乳母多看一眼,但见对方打扮甚是艳丽。
二人都是见了林延潮就拜,林延潮连忙扶起二人道:“不敢当,你们都是皇长子身边的人,不必行此重礼。”
林延潮说完,那太监即哭着道:“林大人,你就救救皇长子和恭妃娘娘吧。”
林延潮刚进屋,他们就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林延潮道:“你们先坐,来人看茶!”
一旁奶娘连忙道:“林大人,不必客气。”
林延潮点点头让下人退下入座后即道:“自古以来,身为天子者,最忌惮的就是后宫与前朝勾结,沆瀣一气。你们来找我,这不但帮不了你们家娘娘,而且还会害了你们家娘娘。”
公公垂泪道:“若非没有办法,我们怎么会找到林大人,娘娘一直说当年要不是林大人一句话,她封不了妃,而殿下可能也不会是皇元子。但万一将来皇三子登基,以郑妃娘娘的脾气,他们知道林大人帮助过我们,会如何对待林大人呢?”
林延潮闻言冷笑道:“吾行事俯仰无愧,何惧她人,当年陛下咨我恭妃娘娘之事,我不过秉实而答,做一名大臣应该之事。若是你们因为此事以为我奢求皇长子登基之后的报答,那么就看错我林延潮了。”
“来人……”
“慢着!林大人容我们把话说完。”
那公公言道:“我们娘娘也知道林大人高义。来前娘娘就交待林大人若不肯明说,也是理所当然,林大人明哲保身,不愿卷入后宫之事,但是若是知道此事与皇元子有关,那么他必然肯听?”
林延潮皱眉问道:“有人要害皇元子?”
“还没有,但也不远了,德妃娘娘诞下皇三子后,协理六宫之事,连皇后都忌惮她三分,她自封贵妃后,即搬进了承乾宫,意思就是皇三子承天下乾坤。”
林延潮斥道:“胡说,承乾之意,就是妃子顺乾天子,不可对陛下不敬,哪里来的承天下乾坤。”
宫人脸色一红道:“奴才读书少,让林大人见笑了,但是德贵妃自搬进承乾宫后,确实日益跋扈,借着协理六宫的名义,克扣我们景阳宫的例钱,甚至连冬天生火的炭都不给。”
“而诞下皇三子后,就日益对皇元子与恭妃娘娘不满,我们家娘娘脾气好,不与她争执,但是皇元子却不可。半年前陛下本有命内书堂的内监,来教皇元子读书,但德妃娘娘却令这内监只是讲书,不可解其意,还名曰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结果陛下问皇元子功课时,皇元子一问三不知,屡为陛下斥责。皇元子被骂,却不敢说是德妃娘娘在算计他,只能将苦水憋在心底,如此陛下对皇元子日益疏远,以为他天资不高,难以克承大统。”
林延潮摇头道:“我当初与恭妃娘娘说的话,你们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啊。”
那宫人脸色一红然后道:“恭妃娘娘爱子心切,舍不得将皇元子抱给他人认养。”
林延潮闻言叹道:“何来他人,皇后可是皇元子的嫡母。恭妃娘娘,若是于亲情上这一点放不开,皇元子的处境难有好转。”
宫人道:“娘娘那边也有此念,但是林大人身为储端,对于皇子出阁读书之事责无旁贷,就不能向天子上疏,恳请皇元子早日出阁读书,如此既是名正言顺,也是帮了皇元子大忙啊!”
林延潮闭上眼睛:”来人,送客!“
。。
阶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
一千五十九章 对话()
恭妃之事实在令人失望。
出身与见识的高低还是有关系的,这一点王恭妃还不如小家碧玉的郑妃。
宫女出身的恭妃,毕竟还是眼界狭隘,缺乏了一点见识,但是出身于大臣世家的女子也不可能选入宫中。
眼下既然王恭妃连这一点都舍不得,那么林延潮也没有帮她的理由了。
林延潮本来就没有将注下在皇长子的身上,至于当年帮恭妃皇元子说话,是顺手为之的事。
不说林延潮对万历朝的历史之事的预见,恭妃本人就算成为太后,也没什么好怕的。
在大明朝这体系下,有文官势力压制,外戚,女主纵然一时得势,也翻不了天。
就在恭妃的人离去之际。
林延潮踱步想了想当下将陈济川,展明都叫来吩咐道:“眼下我刚刚升任,行事一举一动都需万分小心注意,不可给人以口实,你们要约束府内下人,让他人不可生事。至于吾兄与甄家那边也要提个醒,千万收敛,更不可拿我的名头出去招摇。”
陈济川,展明二人都是一愕。陈济川问道:“老爷,是担心出什么事吗?”
林延潮呷了口茶点点头道:“不错,礼部郎署一旦空缺,你们老爷我就在候补的名单上,到这个时候难免惹人眼热,故而此刻正在极关键的时候,我们要未雨绸缪,不要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这时候一丝一毫的攻讦之言,都可能令人误会,捕风捉影之词,也足以令我功败垂成,错失良机,所以近来府里的下人无事就不要外出了,而且在外办事一定要谨慎。”
陈济川,展明闻言都是大喜。
展明惊喜问道:“老爷才刚升的四品,怎么又要升官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翰林五品升迁不拘品秩,上面意许入阁的宰相,都会直接跳过四品一级,官至正三品,远的不说,如当今吏部侍郎朱山阴,礼部侍郎于东阿,都是直接从五品直接提为侍郎。”
“那么这一次与老爷一并候选礼部侍郎的官员有哪几位?”陈济川问道。
林延潮回道:“那多了,在翰院就有徐掌院,赵学士,以及南国子监的黄祭酒,除了本院翰林外,外官京卿也有资格,若算上这些人那么就难以计数。”
原本吏部礼部左右侍郎是一个词臣,一名非翰林,保持一个平衡的局面。但是内阁掌权后,吏部礼部的侍郎,多数都是由词臣出任。
从明朝开国至现在,内阁翰林院的权势此刻已是达到了巅峰。
因此也有了吏部尚书不得由翰林充任的官场铁律。
陈济川道:“老爷,徐掌院仕官多年对于少宗伯之位可谓是志在必得,赵学士虽年纪老迈,但资历摆在那边,至于南京的黄祭酒,虽说与老爷有乡谊,当年在翰林院时也是十分较好,可是到了这个关卡,就是亲兄弟也是要争一争的,幸好他不在京师,失了少许先机。”
林延潮摇摇头道:“你还漏算了一个人?”
陈济川问道:“是何人?”
“翰林院前掌院,尚称疾在家的张新建。”
陈济川恍然道:“是啊,差一点失于计较了,还是老爷思虑周全。”
林延潮伸手按了按道:“还不说外官之中是否会有人橫插一刀,就算翰林院中难保没有人会向其他人下黑手,所以我才要你们小心谨慎。”
展明道:“老爷,我们府上还好,夫人平日都有严加约束,不许下人持老爷的名声在外肆意妄为,但甄家那边以及延寿老爷就不好说了。”
家有一兄长,如有一活宝,想想自己堂兄连皇帝都敢骂的光辉事迹,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林延潮对陈济川道:“你让丘明山从漕军那里调精干人手进京,安插在两家府外探听消息,严加监视,暗中保护,甄府那边你上门提个醒,我的兄长,每次出入都要有人跟随在旁,若有什么事,就由他们出面担了,务必不要让我兄长惹上事。”
陈济川立即称是。
次日林延潮到翰林院上衙。
自己休息的屋舍已是整理妥帖。
自己平日与徐显卿的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是现在大家都有了竞争礼部侍郎的资格,所以有时候林延潮觉得他与徐显卿之间还是避一避的好,功名利禄当前就是兄弟也会翻脸,又何况于关系本不紧密的同僚之间。
林延潮的屋舍就在学士堂的后罩房,用于小憩休息再适合不过了,炎炎夏日已是过去,秋天的时候在这里睡一个悠长的午觉,倒是一件非常滋养的事。
自任少詹事以来,林延潮每日仍是延续着以往为翰林时的习惯,每日不到辰时就到了翰林院,每日一定要在申时后再办公一会再离开翰林院。
别看工作时间很长,似乎很勤政的样子,但是每天一到午时,简单的吃过饭后,林延潮就在屋舍里睡个懒散的晌午觉,或者是看看书避一避热气,直到未时以后才到学士堂办公。
至于其他翰林们只能在公房里趴在桌案上打个盹。
因此别看林延潮每天几乎都是最早来,最晚离开翰林院,却一点也不累,那是因为身为学士,林延潮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这日林延潮睡醒后躺在公房里看了好一阵书,这才穿上官袍来到了学士堂。
学士堂里,掌院徐显卿打着扇子,正在批阅公文,看见林延潮后笑笑道:“林学士睡醒了。”
看着对方汗流浃背的样子,林延潮劝道:“掌院午后何不到公房休息一二。”
徐显卿微微笑着道:“就怕万一有什么公文下达,是以不敢抽身。”
徐显卿言语中隐隐有指责的意思。
其实翰林院这样的衙门,专门是给天子太子服务的,现在天子免朝不见大臣,平日大家也都清闲下来,就算有什么公文来,派小吏在外候着随时禀告也是可以的。
徐显卿如此当然也是表现给别人看的,也是给林延潮看的,这礼部侍郎我志在必得,你们谁都别与我争。
林延潮却道:“掌院,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就在公房里随时候命,哎,过了这个秋就好了,秋老虎厉害啊。”
徐显卿笑着道:“哪里敢打搅林学士高卧,愚兄在京多年,早是习惯了这气候,无妨,这里我当得就是。”
林延潮点点头于是在自己的公案后坐下,同拿起一把扇子摇着道:“掌院在翰院为官多年,小弟向掌院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是这礼部郎官多少人眼睛看在这里,这时候我们应同舟共济,以防为外人所乘……掌院,恕小弟失言,我性直,有什么话在心底憋不住,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徐显卿闻言笑了笑,这些话他也憋在心底很久了,没料到林延潮竟是主动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至于林延潮说什么性子直,心底藏不住话,这话谁信?
徐显卿笑了笑道:“林学士似乎对愚兄似乎有些误会,但此言可知林学士对于礼部部堂之位也是有窥觊之心了?”
林延潮道:“诶,上进之心人皆有之,若上意在我,小弟还能推辞吗?但是小弟自知论资历,威望远不及掌院,朝堂诸公还是更意属掌院。加之你我都是首揆倚重之人,掌院若能跻身郎署,小弟必心悦诚服,举双手赞成。所以小弟绝不会在此事上使什么绊子,反而是乐见其成,掌院可明白小弟的意思吗?”
徐显卿笑着道:“林学士,以你的年纪,出列部堂是迟早的事,甚至入阁拜相也是不难,愚兄岂敢得罪你啊,只是愚兄这个年纪,实在是等不了。今日既有林学士一席话,那么我也将话放在这里,只要林学士不为难我,那么愚兄在翰苑的一日,大家必同舟共济。”
说完林延潮,徐显卿二人都是大笑。
林延潮道:“那好小弟这一次来,想与掌院商量翰院办报以及检讨季道统的差事……”
下面一个月间,朝堂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在百官的催促,潞王终于就藩河南,天子为了给潞王办安家费下令从户部支取三十万两银子,再令天津仓,临清仓支米供潞王路上所用。
户部给事中二话不说,直接将诏书封驳。
户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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