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哪里话,山长在朝堂以中正仁义为官,居江湖之远又以师道教化百姓,真是令本府羡慕啊!”知府笑着这么说。
一旁众人都是呵呵地陪笑。
下面一行人到了讲堂前。
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三人垂下头,林燎在一旁道:“这三名弟子,都是外舍里颇为出众的。”
林燎先指了叶向高道:“这位桂山先生的孙子,叫叶向高。”
又指着余子游道:“这位一贯是外舍中名列前茅的弟子,叫余子游。”
叶向高,余子游当下作揖向知府行礼。
知府老爷听了,笑眯眯地道:“二人一看就是书香子弟。”
“这弟子来外舍不久,但后来居上,叫林延潮。”
知府老爷听了笑着道:“莫不是‘燕可伐与’那位?”
知府这话说得虽轻,但外舍众弟子们都是竖长了耳朵,心想燕可伐与,这是什么典故,莫非知府也认识林延潮不成。
而林延潮则是感叹,自己这一次果真名声传出去啊。
林燎笑了笑当下道:“府台大人慧眼如炬,正是。”
知府又重新看了林延潮一眼问道:“你近来为学如何?”
这句话问得很笼统,林延潮道:“每日三省吾身,欲穷其知而未达。”
林延潮大意是每日三省,努力追求学问,但是还没有做到。
“善。”知府眯了眯眼睛只说了一字,然后知府没再与林延潮多说什么而是对众人道:“尔等有如此优秀的师长,需刻苦向学,不要辜负了他们这番栽培之意。”
“是,我等谨记知府大人的教诲。”众弟子们一并说道。
说罢知府才踱步而去,林延潮三人,当下将知府送出了外舍院子。
回到书屋后,众弟子们惊奇于林延潮与知府的对答,这可是知府大人啊,不仅是闽中十县的父母官,还是学子们府试的主考官,能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对将来多有帮助。
而余子游则是额头上冒汗,他这一次与林延潮可是胜负在此一搏,但是身为这次季课主考官的知府老爷,不知为何竟看好林延潮,这莫非早就意属于他了吗?
余子游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压力更大。
过了一阵斋夫就捧着卷子走了进来,随后林燎。
“斋夫也来监考!”
“看来这一次真是严苛啊!”
“那是,这是季课。”
众弟子们低声说话,但见林燎目光往下一扫,众人立即闭上嘴巴。
“开始考试!”
第七十六章 撕破脸()
季课比月课用时更长,足足三个时辰。
考试内容没有了朔望课里的帖经,墨义,分别是五言八韵诗一首,四书题两道,五经题两道。
卷面上写的五经题一共十道,但弟子只要选自己本经的两题来作答就好了,除了表判,策问之外,这基本都是近年来府试的流程。
林延潮没有想太多,拿起卷子来就是做题,五言八韵诗虽一直不是他的强项,但四书五经的制艺题眼下对他而言,已不是像刚进书院时两眼一黑。就算是题目不在自己背的文府里,他也能写得有模有样,但自己写的文章只能算得二流三流水准,拿不到高分就是了。
林延潮依旧是沿袭原来的套路,选择制艺题里,自己最有把握的两篇来自己写,至于其余两篇就‘借鉴’范文了。
林延潮也知如果全部‘借鉴’四篇范文的话,自己的分肯定会给的更高,但一来居士和林燎都劝过他最好每篇自己写,少投机取巧,二来这样自己一篇篇在临考状态写出来的,最为锻炼自己的水平。
所以林延潮还是打算用自己方式来考试,至少是否能压过余子游,获得考上内舍的名额,他真心没有太在意。三十年的人生,从小到达无数考试,就算出了学校也是各种考证,岗位笔试面试,让他对于考试早有种淡定的心态。
林延潮拿是一种放松的心态来写文章。
而此刻余子游已是不断拭汗,他本来对这一次考试就很紧张,昨晚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有睡,但白天嘴里含了一个参片,这才精神了一点。坐在桌案前,他也是一直定不下神,待见到知府对林延潮说了那几句话,更是有几分慌了手脚。
“不行,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要认真看题目,知府不过恰好认识林延潮而已,要相信知府大人还是公断的,不会在卷子上有所偏颇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内舍机会,不让爹娘就要让我回老宅读书了。”
余子游想到自己的老宅读书,就是住在一个阁楼上,连下楼的梯子都被拆除,平日吃饭饭菜用篮子吊上楼去,不能下楼一步,简直如同圈禁起来的猪羊。
这样的日子,余子游想想都是怕:“不行,我绝不能如此,我一定要考到内舍。”
当下余子游咬咬牙,提起笔来在卷子上书写。
窗外又下起雪来,弟子们目不交睫地盯着卷子,笔下不停。
若是画面能定格在这一刻,可以清楚地看见每名弟子脸上那凝重的表情,不论过了多少年,大家都是一样的相似。
“收卷了!”
随着林燎一声,众弟子们都是不甘心地放下笔来。
白卷上已是尽数染上了墨色,被斋夫一张张收去。
卷子收去的一刻,哗,众人看去但见余子游霍然站起,脸色苍白,然后大步走出了书屋,过了片刻,满脸是水地走回了书屋。
没有人笑话他,众人也是一般,纷纷走出书屋,拿起水浇脸,有几人拿完水浇脸后,就如同大哭过一阵般。
到了中饭时,众弟子们才有几分生气了。
“放榜了。”
“终于可以解脱了。”有人笑着说道,这一刻却没有几人,像以往那样挤到榜前。
“看了也没什么用,反正我也考不进内舍,还是等来年吧!”
“是吗,明年再一起努力吧!”
“反正最关心的,也不是我们几人。”
当下几人起身,直接走出了书屋。
林延潮从桌位上起身,走到榜前。
在一个书屋里,林垠林燎二人正在饮茶。
他们手中放着正是林延潮的卷子。林垠拿起一杯茶道:“你说这弟子,学经学才不过三个月。”
林燎点点头叹道:“是啊,三个月前,他来我这里面试时,我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候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垠拿起林延潮的卷子反复看了,长叹道:“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竟能治学到如此地步,此子的天资,恐怕还要在叶向高之上!”
林燎点点头道:“而且不仅如此,督学,府台都很看重此子。但是山长,我以为欲速则不达,这样天资聪慧的弟子,我怕他生了骄纵之心。我看是不是缓了一缓,压一压?”
林垠呵呵一笑,将茶徐徐喝下道:“你想得多了,读书育人,也是如此。要不温不火。有的人纵使怎么缓也缓不住,就让他到适合他的地方去吧!”
“有些比他还年轻的孩子,都已是秀才了。”
林燎笑了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可是余子游啊!他在外舍三年了,用功勤奋,你我也是看见了,林延潮若是补入内舍,他不是被挤掉了,我实在不忍心啊。”
林垠叹口气道:“你说余子游啊,我也知道,此人的父亲我认识,三年前他父亲还嘱托我好好教导他的儿子呢,那时候他才那么点大,可是现在你看看他这次季课作的卷子,连他平日一半的水平都不到。”
林燎也是叹道:“他是被自己吓住了。平日的课业他都是不错的。”
林垠摇了摇头道:“季课都如此了,何况于童试?”
书屋的榜前。
余子游五指攥紧,抬起头看着榜单,从上到下第一名叶向高,第二名林延潮,第三名余子游,第四名陈行贵,第五名……
几名与余子游交好的同窗一并涌来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又是他第二,其中有蹊跷。”
“是啊,上一次月课时,他的文章我看过,与余兄你尚差了一截。”
“莫非是他与知府行贿,要知道府台老爷先前那一番与他说的话,实在太诡异了,或许知府的幕僚,在批卷中给了林延潮高分。”
“不错,换了山长讲郎,若见了林延潮再沿用大题小题文府里的题目,必不会给高分,但知府的幕僚们就不知道了。”说得是徐贾,平日与余子游最为交好了。
“徐兄,慎言,朝廷命官的清誉,也是你可以诋毁的……”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一个乡下挑粪种菜的小子,也配进内舍。”徐贾斜了林延潮一眼,这话竟也不避他,几乎是当面指着他骂了。
平日一贯好脾气的林延潮这时霍然将桌案一掀,只听砰地一声,桌案倒在地上。
众弟子都是吃了一惊,这……这是掀桌子了。
林延潮目光扫过聚在余子游身旁几人,用手指着几人道:“诸位,你们诋毁我已不是一次两次,以为我不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忍让,以为我好欺负?质疑我舞弊,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给我把话吞回去,闭嘴懂了吗?”
这是撕破脸了,同窗们什么时候见林延潮发这么大的火。
徐贾几名站在余子游身旁的弟子都是一寒。以往他们也有如此半背地半正面地讥讽过林延潮,但林延潮不管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了,都没有回应。但是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林延潮却是站了出来疾言厉色当着他们的面狠狠数落过去。
几个人顿时吃了一惊,他们与余子游交好,多是家境优越,在家里都是被捧着,到书院也是不把林延潮这等普通子弟放在眼底的人,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斥责过。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顶嘴?
真是好胆,你来书院才几个月,竟敢对前辈无礼。
这小子是什么东西,竟这么说。
几个衙内都是在心底骂道,但不敢出言正面质疑,一来没有想到林延潮这次不忍气吞声,突然雄起,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二来他们没有证据下,被林延潮说一句诬告,闹到山长那就不好看了。
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但不敢说话,心底盘算怎么对付林延潮。徐贾咬咬牙,出声道:“余兄,这小人夺你进入内舍的位子,我们不能与他干休啊!”
余子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几人劝说下,他陡然道:“别说了,我岂是输不起的人?成王败寇,我这点气量都没有吗?”
“余兄。”几名与他交好的人都是惊讶。
余子游抬起头来看向林延潮道:“林兄,我们身为同窗,又为同寝,平日说不上太亲密,但相处的还算不错吧,你说是不是?”
林延潮见余子游也是跳出来,笑着道:“余兄你想说什么?”
余子游袖子一拂,斜着眼睛看向林延潮道:“不该归于汝的名位,汝取之,此称为僭越,不诚不信,以虚充实,欺瞒师长,此称为贪婪,你以为可以以言掩过,故作大声指责同窗,掩盖内心心虚,来逃避别人对你的指责吗?”
第七十七章 你敢再说一句试试?()
余子游站出来当众指责林延潮,令外舍弟子都是惊呆。
“说得好。”一旁余子游几个同伙一并给他打气。
“余子游你要三思而行啊?话不能乱说的。”林延潮开口道。
余子游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盯着林延潮冷笑道:“我没有乱说,林延潮,你文章作得什么水平,大家都知道,我本来顾念同窗情面,不忍站出来指责,但是道有所道,今日却不容许我噤声了,我问你一句你今日的卷子,真是自己做的吗?”
“怎么余兄不信?”
余子游冷哼一声道:“事到如此,还要狡辩,我奉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去山长讲郎面前坦白,恳求他们从轻发落。若你再执迷不悟下去,此事揭露出来,不仅你颜面无光,山长将你逐出书院,甚至知府老爷追究起来,永远夺去你参加的科举资格!”
余子游这威胁可谓相当厉害了。
林延潮这样的寒门子弟,唯一出路,就是靠读书来出人头地,若是剥夺了他科举的资格,就算他学问再好,这辈子也没有出路了。就算知府没有剥夺他以后参加的科举的资格,但是舞弊这一污名,也会伴随这林延潮一辈子,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
林延潮听到这里不怒反笑道:“余兄,这就是你的手段,污蔑我也要像模像样的才好,我说过有证据就直接拿出来,如果没有证据,你这般辱我,我告之山长讲郎,你以为你还能留在书院?我看到时候滚的人是你!”
余子游摇了摇头道:“林兄,你竟如此执迷不悟,诸位同窗,你们今日也看到了,不是我欺人太甚,步步紧逼,而是延潮他自己不放过自己。”
说到这里余子游顿了顿道:“你要证据是吧,好啊,我就向山长讲郎说,我今日是如何看到你作弊的……”
众弟子们一片哗然。
于轻舟上前道:“余子游你胡说八道什么,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
余子游冷笑道:“你马上就要滚出书院了,这里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你。”于轻舟重重拂袖。
黄碧友上前道:“余兄,林兄,你们俩都稍安勿躁,把此事由来慢慢道来,可能此事是余兄你有所误会了。”
朱向文也在一旁道:“是啊,我不相信延潮兄,会是舞弊之人。”
余子游没有料到舍里几个人都是帮林延潮说话,这有些出乎他意料,他不快地道:“你们呱噪什么,我亲眼所见的,还能有假?”
“亲眼?”众弟子们都是来了精神,之前他们也怀疑过林延潮舞弊,但是都是没有确认。
徐贾来了兴致,当下道:“余兄,你详细说来,给我揭穿这不要脸之人的真面目。”
当下余子游负手道:“各位同窗,我就将我看到一切都说出来,今日季课时,我亲眼看见林延潮拿着几张纸页,塞在案几之下,在考试之中抽出,私下抄写。”
“不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