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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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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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听了这话,不由狐疑当下道:“不对,张宏你与朕说实话!”

    张宏当下道:“奴才揣测,申先生避免嫌疑,也有护短之意。但言官们不肯放过,借助此事弹劾林延潮,若林延潮被劾倒,那么申先生的包庇之罪,就逃不了了。”

    天子恍然道:“就是这样了,这般言官真逮谁咬谁!”

    言官与内阁不和,乃是天子有意挑动。

    嘉靖皇帝驾驭内阁的办法,就是用次辅斗首辅。隆庆皇帝时,内阁里能人很多,大家谁也不服谁,但皇帝嘛就已经是没人看在眼底。

    到了万历时更好了,天子在张居正面前忍气吞声十年。

    现在痛定思痛,天子觉得嘉靖,隆庆时,让内阁间自相残杀的办法不靠谱。

    他也不愿意像以前那样只信任首辅大学士,于是作大言官的势力,来监督内阁的权力。

    科道不过七品,官位是很卑微的。但因为官位卑微,顾及就少,所以很敢说话。

    但是天子放任言官,内阁是制约了,但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之前为了内操之事,言官一个个似觉得自己乌纱帽来得太容易,上疏弹劾天子。

    天子很恼火,要真让言官闭嘴,也不是办不到,但是要让言官真闭嘴,那么内阁怎么办?

    大臣们对天子这点心思也是明了。

    每当有言官弹劾天子时,本来与言官势同水火的内阁,也会用一招借力用力。

    天子要处罚言官时,内阁都会出面力保,什么叫有板子大家一起挨?

    天子现在拿着奏章,也是觉得手里发烫。

    言官弹劾林延潮,申时行不敢拟票,他继续留中下去,下面的官员也不肯。

    留中明明是天子的意思,但申时行却替自己背了黑锅。

    而淤田明明是天子自己贪污的,但林延潮却替自己背了黑锅。

    眼下怎么办,自己又不能挑明?

    天子咬着牙道:“朕让马玉去河南办潞王就藩之事,他却去查淤田?这是他该管的事吗?这马玉实在当杀!”

八百九十四章 堵塞言路() 
言官没错,申时行没错,林延潮也没错,那么错的是谁?

    就是马玉。

    所以,马玉当杀!

    这是天子情感上的结论。

    但是张宏道:“陛下,马玉是宫里的老人,怎么说也是陛下派去地方的中官。马玉要杀要剐,那也是出自陛下,怎能由文官未经请旨杀之呢?”

    张诚道:“不错,林延潮必须处罚。”

    天子踱步道:“那你们可知林延潮为何要杀马玉?”

    张诚答道:“马玉误打误撞揭了淤田之事,林延潮是否为掩盖淤田之案,杀之灭口?”

    “林延潮不是鲁莽之人?杀马玉,乃僭越行事,他不会不知轻重的。”

    就在这时,外头内监禀告道:“启禀陛下,通政使倪万光,侍讲学士于慎行在乾清门外叩求陛见!”

    “倪万光,于慎行?”天子微微讶异,通政司虽掌内外章疏上书之事,但奏章递给天子一般是走文书房方才直达御前。

    通政使倪万光并不直接负责此事,他怎么敢随便叩请陛见?

    天子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通政使为何不在通政司,而是至乾清门外?”

    内监垂下头道:“陛下,倪万光手持红牌入宫,内臣不敢阻拦。”

    红牌!

    天子闻言是龙躯一震。

    明太祖朱元璋为了让下情直接上达,设立了通政司。

    但朱元璋怕有人阻碍,不使得下情上抵天听,故而又赐予通政司一面红牌,红牌上书‘奏事使’三个字。

    朱元璋下令,凡有欲奏事不得至御前者,取此牌执之,可以直入内府,各门守卫等官不敢阻挡。

    也就是说通政司内,有任何人手持此红牌,可以随时直接面见天子。甚至就算天子不愿见他,但他只要红牌在手,天子也必须见。

    但这红牌一向束之高阁,很少会动用,但是这一次为什么通政使却手持太祖朱元璋赐下的红牌直接进入乾清宫?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为何?

    有谁敢阻拦正三品大员通政使直接入宫面见天子?

    就是在半个时辰前。

    倪万光在通政司接下河南,河南籍,河南百姓的上书后,不敢怠慢,率领二十余名通政司官员一并从长安右门直入紫禁城,他们先经长安右门,然后至皇极门。

    皇极门前,今日轮值的守门太监是余广利。

    余广利见倪万光一行人抵至承天门后,面色一沉。

    但见倪万光道:“本官有奏章要亲自上呈天子,尔等速速通禀!”

    余广利当下道:“有奏章,交至文书房就好了,何必有劳通政使亲自上呈。”

    倪万光道:“此奏章事关民情,十分重大,本官需亲自交给陛下。”

    余广利知道方才通政司门前发生了什么事,万民书一上,必然引起震动。他与马玉素来交好,然后宫里有人传讯要他无论如何拖延一二,让奏章先交至文书房,然后再由文书房交给天子。

    若是倪万光不能直接面见天子,而经文书房经手,虽说最后奏章一定会递至天子手上,但中间这么一阻隔,事情就有了缓冲的余地。只要过了今日,那么这些人就可以想出对策,重新布局,避免了这一次万民书上呈所引起的危机。

    所以余广利在此的任务,就是阻止倪万光面见天子。

    余广利见倪万光要见天子,拖延地问道:“什么重大的民情,要通政使亲自上呈?”

    倪万光犹豫,谁都知道马玉掌管内官监,在宫里权力不小,甚至有不少同党。

    这万民书与马玉不利,若是由文书房这些太监经手,那么难保这奏章会一字不改的交至天子手中。如此他这通政使不是失职吗?

    倪万光正色道:“此事非公公所能闻之!”

    身为正三品大员,他也不用将区区一名守门太监放在眼底。

    余广利见此板起脸道:“倪大人既是与咱家这么说,那么咱家也只有对不住了,这皇极门你不能进。”

    倪万光惊道:“这是为何,本官乃是通政使,汝敢阻拦吗?”

    余广利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自王大臣之事后,宫里有严律,未时之后,若无实情,任何人不得擅闯紫禁城。倪大人这天都要黑了,你带着这二十几个人要入宫面见天子,这万一……倪大人,咱家是说万一,倒不是针对倪大人你的意思,万一有人图谋不轨,对陛下有所不利,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倪万光大怒道:“你……你!你敢拦本官,本官乃通政使,有亲自面见天子,上呈奏章之责,你竟敢堵塞言路,是受什么人指使,胆敢蒙蔽圣听?”

    余广利此时也没有退路,笑了笑强硬地道:“倪大人,你何必扣这大帽子给我呢?咱家说了,你要投奏章就去文书房,若事情紧急,那么文书房内监阅后,必会立即上呈天子,何来堵塞言路,蒙蔽圣听之说?”

    “宫里办事自有这一套规矩,你可不要吓唬咱家,再说了倪大人虽说是文官,但也是与我们一并当差吃饭,什么事尽到心就好了,何必非要与人过不去,万一得罪了上面,吃不了兜着走啊!”

    倪万光先是惊怒,但后来听出余广利话里警告的意思,宫里有人不想要这万民书给天子看到,而这个人倪万光他得罪不起。

    倪万光心想,虽说堂堂通政使无法面见天子,说起来有几分丢脸,但今日这事他也算尽到力,外人无法说什么,大不了将责任都推到这些太监身上算了。

    所以倪万光冷笑三声道:“好!你给本官记住了,此事本官不会就这么算了!”

    其余众通政司官员见倪万光受辱,都是满脸悲愤,有一人道:“咱们闯进去得了!”

    倪万光喝道:“你不要命了?擅闯禁宫乃是杀头的大罪!”

    这名官员被斥后,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却只能退下。

    而此刻倪万光重重跺一脚,仰天长叹一声,装模作样了半天后,重重拂袖,然后离去。

    余广利也是松了口气,大笑着道:“好咧,送倪大人!”

    倪万光悻悻离去,正经过会极门前,却听一人道:“倪大人,这是哪里去?”

    倪万光转过头去,但见翰林院侍讲学士于慎行及翰林院掌院朱赓二人,从会极门内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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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九十五章 去而复返(第一更)() 
但见于慎行,朱赓二人从会极门走出。

    于慎行边行边于道中与朱赓道:“昨日我替天子视察寿宫,见寿宫器具所用,远超规格。这一次营造寿宫,用银达七百万两之巨,其规模远胜于列位先帝。太仓里张江陵变法十年所积财货,而今不过两年即已用去泰半,我等身为人臣见此着实痛心。”

    朱赓捏须道:“无垢兄,天子尚且年轻,盛于物欲,这也是难免之事。不过天子终究是圣君,迟早会有明白的一日。”

    于慎行叹道:“希望如此吧,去年河南,苏杭大水,今年云南边事,朝廷用度捉襟见肘,下面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你看京中就知,满街乞讨之百姓比以往多了不知多少,当今公卿出行载钱自随,车马所过则予以散之,让百姓哄抢。如此之举,他们传来美谈,以为仁义之举,吾却以此为耻。百姓衣食不能自给,冻殍充满天街,是谁之过,正是满朝诸公不知规劝天子!”

    朱赓闻言立即道:“无垢兄慎言啊,你可不是想上谏天子,重蹈林宗海之覆辙吧!”

    “我等身为大臣,一定要明何为曲直之道。你看如屏风,若直则不张,需折曲方可立之。还有譬如这车轮,方不可行,必揉而圆之。当年林宗海明白这个道理,但却是知而不行,此实为不知啊。若他能能耐一时,到了今日以天子对他器重,必能在朝堂上规劝一二。”

    于慎行摇了摇头道:“朱兄说的有道理,但吾仍以为当劝不劝,不如不劝。”

    正在二人说话之际,看见通政使倪万光带着一众官员从皇极门前离开。

    于慎行看了讶异,立即叫住。

    倪万光见了于慎行,朱庚二人,也是上前。

    朱赓与于慎行都是当今天子的近臣。

    朱赓乃翰林院掌院,穿着绯袍,双手负后,一身贵气,微微发福的脸上带着笑意,望去和蔼可亲。

    而于慎行为侍讲学士,穿着褪色发旧的青袍,脸颊消瘦,却身材高大,目光锐利,见之令人敬畏。

    倪万光知朱赓也罢了,此人历来是主张息事宁人,和光同尘的,但于慎行不同,张居正在位时,怼过张居正,张居正去后,却在天子面前犯颜力保张居正。

    二人问询,倪万光将自己在皇极门前为中官所阻的事情说了一遍,言语里十分愤慨。

    倪万光此举当然也有演戏演全套的意思,同时心底也有几分愤怒。

    天子可以谁也不见,但不能不见通政使啊。

    虽说现在奏章都是通过文书房代呈天子,但他倪万光名义上仍是朝廷的喉舌。自己堂堂通政使居然没有办法直接面见天子,受辱于一名中官,这简直还有王法吗?

    倪万光负气道:“此事本官实无计可施,唯有禀明阁老!”

    朱赓,于慎行二人对视一眼。朱赓摆了摆手道:“你不用去文渊阁了,三位阁老现在都不在阁中。”

    倪万光当然知道这个时辰,就算轮值的内阁大学士,也早是散衙回家了。

    他本也没打算去文渊阁,只是拿来当托词而已。

    倪万光道:“此事本官必不会姑息,眼下唯有请两位内制为本官主持公道了。”

    倪万光顺势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朱赓心想,倪万光都没办法面见天子,肯定是事情很大了,倒不如先回去再说。

    朱赓当下道:“我等虽为翰林院学士,有面见天子之资格,但是也过不了中官那关,眼下唯有往首辅府上请教首辅再做定夺了。”

    倪万光差一点拍手称是了,这才是解决方案。

    于是倪万光道:“看来没有办法了,还请掌院同本官一并面见首辅。”

    朱赓正待点头,这边于慎行却道:“不可,此去元辅府中一来一去,就算得到元辅亲肯,回到这里,宫门也是落锁了,到时谁也无法面见天子。”

    朱赓,倪万光都是在心底道,废话,我们就是要拖到宫门落锁的一刻啊。

    倪万光额上冒汗道:“那依于大人的意思?”

    朱赓插嘴道:“倪大人,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公文,要立即呈给天子?”

    倪万光道:“却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是河南百姓的万民书,只因此事涉及一省百姓,民情重大,故而吾身为通政使必须亲自呈给天子。”

    “万民书?”

    朱赓,于慎行不由变色。

    一省百姓的万民书啊,开国以来,也没有多少次这样的事啊。

    倪万光叹了口气,一旁通政司的官员气愤地道:“不仅如此,还有河南二百多位官员联名奏章,以及河南在京官员上书,其中有礼部宗伯沈大人,以及保定巡抚宋大人!”

    多嘴。倪万光心底骂了一句。

    但是朱赓,于慎行脸色都是震惊不已。

    朱赓想到河南百姓万民书,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而于慎行则是惊怒道:“不说河南官员联名上书,即便是万民书也是万分重大之事,若非民间有什么重大冤情,怎么会惹得一省百姓上书。”

    “此冤情若不立即奏明天子,不知河南会生何巨变?”

    倪万光双手一摊叹道:“这本官也是知道,只是无能为力。”

    朱赓也是道:“没办法,今日还是真无法报之天子。”

    此刻于慎行脸上已是变色,这位山东大汉厉声道:“哪里有活人给尿憋死?吾听说通政司有太祖赐下红牌,任何人都可持此红牌面见天子,任何胆敢阻拦,阴谒者,杀无赦!”

    倪万光闻言顿时吓尿了,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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