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来谋身。
于是大量读书人科第无望,受阻官僚仕进,以至壅滞于基层,不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于是有一些人,就喜好抨谈政事,针砭时弊,以发泄心底不平,这些人就是今日键盘侠的鼻祖。
这就是明中后期广大生员的现状,后成为东林党,复社的社团骨干。
而现在屈横江,也就是西园文社里佩剑的屈姓书生,以及卢万嘉都是这等读书人,由他们二人领头,众人就义愤填膺一并准备找洪鸣起算账。
但是出了门,走了好几条街,这才想起还不知洪鸣起家住哪里。
不过屈横江交游颇广,在国子监里也属于人尖。
当下他去找国子监的同窗帮忙,平日与屈横江交游的那些国子监的同窗,当下打探到洪鸣起府上。
并且这些人也是与洪鸣起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听说他要去找洪鸣起的麻烦,一并拍手叫好。读书人心底都有杠秤,林延潮与洪鸣起之争如何,谁对谁错,大家不论,但洪鸣起这胡搅蛮缠,大家是都看得出来的。
何况林延潮在读书人心底的地位,也不是洪鸣起可比的。
于是他们不仅给带路,还答允来助拳,一并约定第二日一并去找洪鸣起的麻烦。
这日天明后。
洪鸣起坐在轿里,正合眼养神,走在赴早朝的路上。
洪鸣起想起自己昨日故意找了件事进吏部办差,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见到了吏部侍郎王篆。
这令洪鸣起着实受宠若惊,受接见时始终觉得膝盖微软,只是勉力保持着平日那副耿介的作派。
出了吏部的门后,洪鸣起几乎喜极而泣,他知道盼了多年的升迁外放是有希望了。
洪鸣起坐在轿中,正得意着,这时轿子却突然停下,这里距离紫禁城已不过几步路了。
洪鸣起正沉浸在被提拔的梦境中,轿子一晃打断了他的美梦。洪鸣起不由不快,一踏轿底板对跟在轿边的管家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颤声道:“老爷,老爷,走不动了。”
“哦?”
洪鸣起将轿帘一挑,但见自己的轿子处于一个窄巷之中,现在巷子前后有十数名书生堵住了前后去路。
有名书生与洪鸣起对视了一眼,然后对伙伴道。
“没错,就是这狗官。”
“狗官来了,大家招呼他!”
忽然不少鸡蛋,菜叶砸向了洪鸣起的轿子,洪鸣起见此又惊又怒,喝道:“你们是要做什么吗?当街袭击朝廷命官,不怕王法吗?”
“对你这等狗官讲什么王法?”
话音刚落,但听哗地一声。
原来早有学生们以布蒙鼻,窜上窄巷旁的小楼,备好了五六个净桶,从天而降砸向洪鸣起的轿子。
黄白之物顿时蔓延而开,洪鸣起的轿子,他的轿夫,下人,无一幸免。
众书生们见此一幕,一面掩鼻一面捧腹大笑。
“快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马上要来了。”
“你们这些顽劣之徒休走!”
“休走!”
几名洪鸣起的下人要追,结果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见了这一幕,本已是跑掉的书生,笑得跑不动了,当街捧腹坐在地上大笑。
这时闻讯而来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抓了一个坐在地上捧腹大笑,而跑不动的士子。至于其他士子早就跑没影了。
被抓的士子,被官兵拿下时仍是大笑不止。
带队的兵马司副指挥,见这一幕脸上抽搐,强忍了一阵,终于崩溃,仰天哈哈大笑。
一旁的兵马司的官兵,过往的路人,也是在旁大笑。
洪鸣起的手下立在巷中,此刻的心情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坐在轿中的洪鸣起,虽多亏轿子遮挡,身上没有沾到污水,但身处这恶臭的环境里,终于忍不住……吐了。
“老爷,咱们是不是回去换一身衣裳再上朝。”
洪鸣起止了吐,怒道:“换什么衣裳,无故耽误了朝期,必被御史弹劾。今日之事必是林延潮此子所为,老夫要去金銮殿上,当面参他一本,竟……竟如此侮辱老臣。”
“还有抓住的那个书生,不要放跑了,你们要这些官兵好生拷问。”
“是,是,”几名下人,立即对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喝道,“老爷说得话,你们记住了吗?看什么看,还不快帮忙清理,耽误了我们老爷上朝,你们担待得起吗?”
官兵们此刻笑得直抽气,无一动手帮忙,只是趴在墙边直喘。
此刻林延潮刚到长安右门,下了马车后,陈济川与林延潮低声说了几句。
林延潮听了后,不由笑道:“你的人还蛮有想法的,是个人才。”
陈济川道:“其实我的人不过推波助澜而已,眼下已是功成身退。”
林延潮道:“那就好了,如此事后也不会查到我的头上。”
说完林延潮停下脚步,突是笑着道:“既然来了,我们也不急着走,不妨在此等一等,咱们当面羞辱一下。”
陈济川听了失笑心想,老爷果真是睚眦必报的主啊。(未完待续。)
六百零九章 报复()
洪鸣起步履匆匆地进入长安左门。
洪鸣起稍稍停下脚步,就几欲作呕,只能走得快一点,如此就能让气味随风消散。
“这不是刑部洪主事吗?为何姗姗来迟。”
长安左门的千户刚以询问,就闻到洪鸣起身上的臭味,不由掩鼻。
洪鸣起不能答,只好满脸羞愧地在门籍上草草画押,起身就走。
到了午门前,官员们已是聚集在这里,准备列队参加早朝了。
洪鸣起看见一名穿着斗牛服官员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此子不是林延潮还能是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洪鸣起上前想要质问一句,林中允,是否你派人中途用净桶袭击老夫?
但想想还是按捺下,这么大庭广众的问下,实在太丢面子,日后自己报复也是不迟。
不过众官员于午门前列队,文武官员各站在一旁,洪鸣起立在队中,他浑身的臭味令官员都是有些不适。
官员们不由掩袖,私下议论。
“这洪主事莫非屎尿撒在裤裆里不成?”
“不对啊,就是撒在裤裆里,也没这么臭的。”
洪鸣起咬着牙站着,老脸通红。
林延潮站在一旁,微微一笑,见御史从自己身旁经过时,也是学着旁人举起袖子掩面。
这御史是负责监察早朝官员仪止的,见林延潮如此过来问道:“林中允,你为何掩面?”
洪鸣起见林延潮此举不由心底大骂。
林延潮向御史道:“这……这朝廷有律例,上朝时官员若朝服不整,仪表不修。而洪主事眼下浑身恶臭前来朝参,这不是对圣上的大不敬吗?”
御史听了林延潮之言,走到洪鸣起身旁一闻,差点连早饭都吐了出来。
官员们在午门前列队时,连咳嗽,笏板掉地上,官袍不整都要被弹劾,何况洪鸣起浑身臭味。
那御史板起脸来问道:“洪主事,这是怎么回事?”
洪鸣起怨恨地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向御史老实地道:“本官路上被刁民袭击,被人用净桶泼粪。”
哦,一旁众官员们都是恍然。
御史见了狐疑道:“不过洪主事身上还是颇为干洁的。”
“当时本官坐在轿中,故而没有沾染,但也是一身……此事必定有人主使,行此卑鄙下流之事,老夫已是将袭击之人抓到,到时供出主谋之人,老夫要向圣上告御状,要此子身败名裂。”
御史听了洪鸣起的话,露出了一个十分同情的表情来。
在场官员也知洪鸣起话中所指的人是谁,不由偷笑。
而林延潮在旁附和道:“不错,此行径真卑鄙下流,洪主事若是抓到主谋之人,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洪鸣起此刻肝都要气炸了,只能冷笑两声。
御史当下道:“洪主事之事,也是情有可原,但本官负责替天子纠察百官仪止。洪主事衣裳不洁,实有辱圣……闻,本官也只好如实向陛下禀告,还请洪主事不要见怪。”
于是御史毫不犹豫地将洪鸣起的名字记在了小本本上。
洪鸣起当场吃了这哑巴亏,此刻他又听到一旁有人道:“我听说洪主事谋求外放对吧?”
一人道:“若是外放,被人掷净桶,粪土涂身的事传出去,不是有失威仪,如何能任正堂官牧民呢?”
要知道官员最讲究体面,一旦这等事传出去,那么官威官体官仪何在?
若是动则被旁人或者下属讥讽,那不是粪土涂身的洪大人吗?这样如何能做官,如何能威服下属,震慑治下百姓,纯粹沦为官场上的笑柄,以后下属官员,百姓哪里会服洪鸣起。
这等污点在,吏部也不可能启用你外放牧民,甚至以后担任正堂官也是没机会了。
洪鸣起此刻知道自己仕途玩完了,他终于原来林延潮派人掷净桶,是这等居心,真是好卑鄙!
之后洪鸣起被弹劾,天子以御前失仪之罪,将洪鸣起罚俸半年。
罚俸是次要的,从此以后洪鸣起成为了官场上的笑料。
洪鸣起自是不甘心如此,当下他将被抓读书人,从五城兵马司的大牢,转至了刑部大牢,亲自审问。
几名狱卒在旁,洪鸣起刚要动刑。
那士子就道:“我乃是大兴县学生员,未经提学官,你们不可对我用刑,否则我要上控。”
几名狱卒一听连连嗤笑。
洪鸣起冷笑道:“尔要放肆,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此乃刑部大牢,连有功名在身的朝廷官员都可审问。又何况你区区生员。你以为本官吃你这一套吗?”
说完洪鸣起用手一招道:“把这书生吊起来。”
书生当即被洪鸣起吊起,吊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吃不住道:“我知错了,我招!”
最后这书生将十几名参与袭击的书生名字写了下来。
洪鸣起见了眉头皱起问道:“这屈横江,卢万嘉与林延潮有何关系?”
这书生一愕道:“关系,实并无半点关系?我等只是平日敬仰状元公的为人,看不惯朝堂上奸臣当道就是。”
洪鸣起大怒,狱卒见了立即一个耳刮子就过去。
洪鸣起知道这点证据,实不足以证明林延潮在背后主使,唯有将人抓到方能水落石出。
于是洪鸣起对左右道:“尔等就着这名单上抓人。”
一名番子道:“可是这上面不少有功名在身的生员,还有国子监的监生,我们不好抓人。”
洪鸣起哼了一声道:“那是以往,首辅曾封禁天下书院,不许书生议政,如这些西园文会的读书人借以研讨事功学之名,聚会讨论朝政,此乃违背朝堂纲纪,岂是生员所为。”
“尔等只要按着名单上,与五城兵马司的人一道,将这些人拿来就是,就定以擅言朝政之罪!若你们再不放心,本官替你们请一道刘侍郎的堂谕就是。”
众番子心道,好你个洪鸣起,明明是借机抓这些书生,寻林延潮的把柄,但偏偏你还拿出了朝廷律例,这等堂而皇之的名头。
不过官字两张口,凭你怎么说都行。
反正洪鸣起打起张居正的名头,他们就师出有名了。
于是众番子当下一并称是。(未完待续。)
六百一十章 拿人()
有句话是,在京城你当再大的官都嫌小。
洪鸣起这正六品主事乍看犹如蚊子肉般,十分不起眼,不说在其他衙门,就是在刑部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个个都可以压他,但若是到了地方那可是呼风唤雨的存在。
而林延潮与洪鸣起相比,翰林侍读与刑部主事同为正六品。
在朝班的顺序上,翰林侍读是要位列刑部主事之前。
但在真正的权力上,翰林侍读却不如刑部主事。翰林侍读虽清贵,但除了伺候皇帝外,但却不管事。
刑部主事再怎么说,也是刑部衙门的首领官,就如同今天中央各部厅司级官员,有署理事务之权。
洪鸣起与林延潮结上梁子后,自是不甘心。
他若是以追查自己当街被人泼粪之事,去抓拿那些生员,监生,不免有携私报复之嫌。而且生员,监生这等读书人,都是有功名在身,若是一个不谨慎,人家上控,自己就兜着走了。
故而洪鸣起就利用自己的职权,拿起鸡毛当令箭,将此事与朝廷在万历七年下达的‘毁书院,禁讲学’的诏令融合在一起,如此就扯起了大旗。
换了其他事,官员们不会那么认真,得罪了读书人可不是好办的,但禁讲学,不许生员言事,这可是朝廷诏令,是首辅张居正的意思。若是照办不好,可是要丢乌纱帽的,还能不慎重。
况且洪鸣起还因此请了刑部侍郎刘一儒的堂谕。
下面的官吏在这档子事上绝不敢扯皮,而是实心用事。
当日西园雅集。
卢万嘉与几名袭击过洪鸣起轿子的读书人都是在场。当日参与袭击官轿的人担心官府追究此事,眼下大多出外躲避风声。
但这几人仍是行若无事的参加雅集,也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竟不以袭击朝廷官员担心。这朝廷历来优厚读书人的缘故,让他们有些麻痹大意。
除了卢万嘉及数人外,其余几十名来参加西园雅集的,倒是没有参加过袭击洪鸣起轿子之事,只是对永嘉之学感兴趣,前来听讲的读书人。
雅集上研讨永嘉之学经义。
一名四十余岁的老儒在那言道:“内圣外王四字乃是圣人心传,理学得内圣二字,法家得外王二字,理学之士仅以修身,于事功全无建树,而法家言力而离德,专霸术而弃内圣,秦二世而亡就是前车之鉴。”
“但永嘉之学不同,林三元在经筵上说得明白,内圣为纲,外王为目,纲目并举才是圣人之教,故而我等学永嘉之学,就是兼揉理学的内圣,法家的外王。”
这老儒说完,众人都是点头纷纷道。
于同先生说得有道理啊。
那是,于同先生乃是明德书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