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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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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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微微一笑。

    见周莫儒一口答允了,众人也是正要释疑。

    这时华传芳阴恻恻地道:“江教谕喜欢打马吊,知道的人不少吧,仅凭这一点恐怕……”

    林延潮看向华传芳,笑着问道:“哦,听华兄的意思,莫非是怀疑我是假冒生员的吗?”

    华传芳哪里会被林延潮一句话问倒,就算他真是侯官生员,得罪也就得罪了。华传芳道:“林朋友,瞧你这话说的,假冒生员,是要拿进衙门查问的,料想别人也没这胆子。”

    华传芳向周莫儒使了个眼色,要周莫儒盘问林延潮。

    林延潮不等他,抢一步问道:“周朋友是哪年进学的啊?”

    周莫儒道:“乙卯年补博士子弟,现为增生。”

    乙卯年就是万历七年,林延潮安下心来道:“我是乙亥年的。”

    周莫儒当下毕恭毕敬地道:“原来是前辈,失敬了,难怪我在县学里没见过前辈。”

    林延潮淡淡道:“无妨。”

    周莫儒年长林延潮少说十岁,但国子监,府学,县学里规矩都是这样,进学早的就是前辈,进学晚的就是后辈。哪怕你年纪比对方大一轮,也要称前辈。

    林延潮这话可以为自己洗脱嫌疑了,但华传芳则是冷笑,林延潮显然是诓出了周莫儒何年进学,如此对方当然就查不到自己。他若真如此以为,就太小看他华传芳了。

    “原来林朋友六年前就进学了,那时才十三四岁吧,如此年轻就进学,应不是无名之辈吧!”华传芳笑道。

    周莫儒反应过来道:“如此年轻进学,必是神童,这我倒是没听说过,当年林三元也是十三岁以院试第二进学,成为廪生,已算是很了不得了,县学里都是传为佳话呢。”

    听周莫儒说完,在场之人也是明白,没错,十三四岁就进学,在当地肯定是轰动一时,绝不会默默无闻。

    众人看向林延潮,心道看来此人多半是冒名顶替而来的,或者周莫儒真不知有这个人。

    此刻华传芳胜券在握,要看林延潮还解释什么。却见林延潮却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就在这时,陈继儒起身笑着道:“也是差不多了,我们这菰川文会,可开始了吧!”

    陈继儒以恕道待人,心想就算林延潮是假冒生员来的,也是无妨,再说看他的气度和谈吐,也非凡子。

    华传芳不会扫陈继儒的面子,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他通于世故,当然知道给人留个三分颜面。华传芳大度地对林延潮道:“既是林小友来了也好,我也不介意多双筷子,到时自便吧!”

    华传芳对林延潮的称呼已是从朋友,下降到小友。至于自便的意思,当然是让林延潮不露痕迹地自行滚蛋。

    这时一名下人走来与华传芳耳语几句,华传芳点点头,然后对众人道:“钱塘县的父母官到了,我需出去迎一迎。”

    听华传芳这么说,众人都是惊喜,能请一县知县来,这也是有面子的事,这菰川文会也是上了一档次。

    船舱里众人都是翘首以盼,当然对于王衡这等衙内,这钱塘知县也算不了什么,坐在船舱里与陈继儒谈笑风生。

    华传芳迎了钱塘知县入内。

    在座都是生员,举人,见知县当然可以不拜。

    但这钱塘知县姓陈,乃进士出身,虽只是三甲,但也是在座之人仰望的存在了。所以众人不重其知县身份,而是重其科名,一一以后辈见礼,口称侍生。

    先是王衡,陈知县则是笑着问道:“荆石先生,身子可是康健?”

    王衡道:“家父身子一贯很好。”

    陈知县道:“荆石先生为公卿延誉,负一时物望,我等都望他能早日出山,为国家作一点事。”

    王衡道:“侍生替家父谢过,只是家父孝期未满,不能除服。”

    王衡之后,陈知县与其他几人都没说几句。不过寥寥数语,就算是名满苏吴的董其昌和陈继儒,也不过简单地谈了几句。

    待轮至林延潮时。

    陈知县初时漫不经心,待见他向自己行礼通名时,却神色一变,这一幕在场不少人都是见得了,华传芳则是讶异心道,这陈知县对这冒牌生员,为何如此惊奇。

    林延潮自报姓名,这当然是一个假名。

    陈知县听完后,略有所思道:“原来是林朋友。”

    说完后陈知县双手圈起,向林延潮作了一揖。

    见了这一幕,众人都是讶然心道,这陈知县糊涂了吧,在场其他人与他见礼时,陈知县不过是微微点个头而已,就算是王衡,陈知县也不过笑着拉了拉他的手。

    而林延潮不过是一介生员,哪值得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行礼。(未完待续。)

四百八十九章 白纸() 
陈知县向林延潮施礼,令在场之人都是很尴尬。

    当下众人都是心想陈知县或许是头晕眼花了,于是都尽量替陈知县开脱,如今天阳光太好,总之哈哈。

    将此事就如此揭过。

    除了陈知县,还有一老翁与他同来。场之人都不知他的底细,众人只称他为陆翁,听说是董其昌的老师,甚至王衡以及在场一名士子也是受过他教诲的,应该是在野宿儒,所以很是德高望重。

    连陈知县见了他,也不敢居首,而是坐在一旁,推了陆翁为首座。

    华传芳请陈知县,陆翁来此,自是为此次文会作一个评判。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习惯性相轻,故而文会上总要推公正持正,才学得各方敬仰的人来裁断。

    见众人推举,陈知县倒是很客气道:“唐宋以诗词为盛,而今则是文章为显,文章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吾喜小品,喜其冲口信手,闲适随度。“

    陈知县说得也是道理,诗词之道了,前人已是抵至一高度,同时明朝又以文章为宗。读书人就觉得,文会上再千篇一律,谈论诗词已不那么合乎时宜。

    而谈论文章,那等阐述宏理,庄严严谨,更切乎文以载道方式的文章,也不适合在士人交游时谈论。

    所以这等冲口信手,闲适随度的小品文,也逐渐在文会上有了市场。

    陈知县接着道:“评论文章嘛,吾窃以为,不知古人之世,不可妄论古人文辞也。知其世矣,不知古人之身处,亦不可遽论其文也,诸位文章,本官知其理,不知其情,是不敢妄加评论。“

    大家都知道,陈知县这话是自谦,免得到时候点评文章时,惹得别人不爽。

    于是一名名叫张君霆的士子道:“县尊,韩愈有云,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县尊指点我等文章,如帮我等明性悟道,我等感激还来不及呢。“

    这士子说完,众人都是一并称是,请陈知县一会不要顾及,随意评论。

    见众人都这么说,陈知县捏须点点头,然后向陆翁请教了一句。陆翁点头答允。

    于是陈知县就与众人道:“今日在西湖为文会,各位也是各写一篇文章来,就以一叶为幅,一炷香为限。让本官与陆翁一览三吴才子佳作。“

    众人一并称是,然后各自入席。

    此刻西湖上起了风,湖面起了浪。不过五艘连舫在湖面上很平稳,丝毫也不摇晃。众人都是安安稳稳地坐着。

    至于画舫里的船舱很大,容的二十余士子也不嫌小,这席位也是一人一席。

    众人坐定后,华传芳看了林延潮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心道此人为何如此厚颜,还赖在船上不去,我一会需羞辱一下此人。

    于是华传芳对下人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船舱左右垂帘挑起,但见美貌的侍女端着文房四宝,鱼贯入内。

    侍女将文房四宝之物,放在众人的席前案上,然后随侍左右。

    众人琢磨陈知县所说的一叶纸,就是案上这么点大,最多写上个两三百字,这也就是限定篇幅了。

    然后一名侍女在陈知县与陆翁面前点起线香。

    众士子里不少人都是提笔挥毫,也有的则是一动不动,闭眼凝思,看来是在打草稿。

    对林延潮而言,这文会不过是走个过场,袁宏道一片好意,想要替他扬名。但林延潮眼下早已是名满天下,又何必来这场合出什么风头呢,没事莫装逼嘛。

    于是林延潮心想就随意写一篇平平的文章应付过去就好了,自己马上雇船南下回家省亲,才是眼前的正经之事。

    这样的应酬文章,林延潮在翰林院里可是没少写。自己中状元后,宫里太监,以及很多官员来求自己写文章,想要拿来作为墨宝,藏于家中,留之家人。

    初始时一两个如此尚好,但人多了来求,林延潮也是招架不住。

    久而久之,林延潮也是被锻炼出来了,这样应景对付的文章写得也很顺溜,简直是提笔就有,如此就叫应酬之作。后来有了孙承宗捉刀,自己就更不费什么脑力了。

    于是待林延潮准备腰提笔磨墨时,却眉头一皱,转过头看正在奋笔疾书写个不停的华传芳。

    原来摆在林延潮面前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少了一样。没有墨水叫林延潮怎么写?自己满腹经纶,也不能咬破手指写血书吧!

    于是林延潮只能搁笔,双手按膝而坐。

    左右的人都在那写文章,林延潮这个样子就有点呆头鹅了,仿佛江郎才尽,酝酿不出文章,要交白卷似的。

    眼下半柱香过去了,在场之人都是提笔了,唯有林延潮枯坐原地。

    这时但见华传芳将笔一投,双臂的袖袍长长向后一甩,然后将卷子拾起递给身旁侍女,侍女第一个将文章交给陈知县。

    这华传芳为何第一个交卷?

    林延潮想来此人附庸风雅,文章都是买来充门面的,此刻上场,早就请人代写了,自己只需默写一遍就好,当然是第一个交卷的。

    当然看了这一幕,若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华传芳是才思敏捷呢。

    华传芳后,其余士子也是陆续将文章写好了。

    一炷香后,其他人都是交稿了,场上最后只余下林延潮一人。

    林延潮也是笑了笑,拿了面前这张白纸递给了身侧的侍女。这侍女抿嘴一笑,将林延潮白纸递上。

    由于是侍女转手,陈知县没看是林延潮所交的,但他看到是一张白纸时,也是眉头微微拧起。

    当然了,这是文会,并非科举考试,交白卷也是无关紧要,但这里三吴名士汇集,如此场合写不出文章来,交了一张白纸,那可真有负名士之名了。

    陈知县本着给人留情面的原则,也不说破,将林延潮的白纸放在最末,而是与一旁陆翁一并谈论起文章来。

    这文章排在卷首的,当然是华传芳的。

    于是陈知县第一个念起华传芳的文章来。华传芳笑了笑,左右顾盼了一番,然后挺直身子,显然对自己的文章极有自信。(未完待续。)

四百九十章 以情动人() 
陈知县拿着华传芳的文章读了起来。

    因是小品文,所以篇幅很短。

    但听陈知县念至……余生钟鼎家,向不知稼穑。米在囷廪中,百口丛我食。婢仆数十人,殷勤伺我侧。举安进罋飨,疱人望颜色。喜则各欣然,怒则长戚戚……

    念完后陈知县对陆翁道:“此文似自述之文,却尽显富贵风流,此文陆翁以为如何?”

    听陈知县夸奖,华传芳心下得意,这可是他费了两百两从人手上买来的文章。

    陆翁看了一眼道:“风流,富贵是有了,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文章也是一样,此文道尽富贵,却不见回转,终是可惜了。“

    华传芳听了陆翁的话,顿时不快,他本是想凭此文,一鸣惊人的,但眼下只能应了一句,陆翁说得是,晚生受教了。

    不过除了华传芳,在场士子都从陆翁的一句点评中,或多或少地悟出些什么来。

    林延潮也是点头心道,此人真乃名士,自己不可自持才华,小看天下英雄了。

    陈知县念完华传芳的文章,又举了数人文章来念。

    陆翁摇了摇头道,此文太繁,趋步于古人。

    被点评的士子当下不服气地道:“陆翁,李西涯曾道,文必有法度,然后中谐音度,如方圆用之于规矩,古人用之,非自作之,实天生之。

    陈知县肃然道:“求学不可株守俗见,死于古人语下。你这文章趋于古人并无不可,但却又未得其髓,实是画虎不成。“

    士子听陈知县与陆翁都这么说了,只能称是。

    袁宏道听了不由露出得意之色,看了林延潮一眼,那分明是道,你看我说得不错吧,复古之流已是不兴盛了。

    林延潮心道,是啊,小品文崇尚闲适写意,那等模仿古人的骈文看似绮丽,但大家眼底,越来越如同抠字眼写就一般。

    下面陈知县又是读了陈继儒,王衡,董其昌,袁宏道的文章。

    到了这里,陆翁方才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众人心道,果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几人都是吴中出类拔萃的才子,难怪他们的文章能得陆翁青眼。

    陈知县笑着道:“看来此次文会魁首不出这几篇之内了,袁中郎还是逊了几分。“

    陆翁点点头道:“其实袁中郎这篇也是不错了,少了火候,再锤炼一番,可成大器。“

    袁宏道听了大喜,当下拜道:“多谢陆翁。“

    陈知县然后向陆翁问道:“以陆翁看,三人的文章谁能分个高下?“

    陆翁听了摇头道:“难,难。“

    陈知县笑着问道:“莫非是三人不分伯仲,陆翁觉得难以评高下?“

    但见陆翁抚着胸前的白须道:“非也,只是感叹国朝文章垂世百年,连王凤州都不再拘泥于复古之见,可见此路已是走到尽头,眼下已是到了求新求变之际,百年一革之局,到了而今,若不能再进一步,我等又唯有退回去了,等于走了回头路了。“

    说到这里,陆翁看向手中的几篇文章。

    众士子瞬间都是读懂了陆翁话里的意思,这三人文章虽好,但格式上没有新意,还是在重复古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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