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就是自己一手组织的文林社,自己身为社首,但已是无法回乡,索性退位让贤,请叶向高,翁正春,陈行贵等几位好友继续主持。
不过林延潮想来,自己毕竟三元及第的状元,自己虽辞掉社首,但文林社的社员,还会给自己保留一个荣誉席位。
不过这已不是他关心了,文林社的交际圈已是太远了,自己身在京师,交游的最少也是进士出身的官员。
若不是以前的好友或者是同乡,一般举人,国子监监生,生员,以及吏员若是上门来拜访,林延潮基本是不会见的。
之后林延潮还顺手翻了下题名录,见上面很多熟悉人的名字,不少都是自己以前在濂江书院的同窗,以及文林社的社员,林延潮不由生出欣慰之感。
至于两名弟子徐火勃,陶望龄,二人都是进学,但在乡试时却有不约而同的都落榜了。
林延潮写信告知他们举业,得不足喜,失不足忧,读书只在于明志。平日在乡需寻明师好友指点,不可以因他们不如己,而不虚心。
然后林延潮又在信里说了自己当初向林烃学来的读书谨身之法,如读书不二,读书在于静敬二字。给二人的信,林延潮连连写了好几张,犹恐不够,想起林烃手把手教自己读书写文章,林延潮觉得自己教学生,不如林烃尽心多了。
所以林延潮只好写在信里,略略进一些老师的义务罢了。
在书房里回了那么多的信,夜已经深了,林延潮将油灯拨亮一些,手边最后的则是林烃的信。
读信前,林延潮先整了整衣冠,事师需敬,老师在与不在面前都是一样恭敬,这就是君子提倡的慎独。
林延潮拆开林烃的信时,想到是当初师徒二人,切磋学问,砥砺品行之时。想起老师的为人,林延潮唯有用古人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
林烃信中对自己三元及第之事简简单单赞了几句,唯有一句说当初教导自己时,也未将自己视为凌云木,直至成为参天大树时,方知伟器。
得到老师的夸奖,林延潮心底那个舒坦啊。
信里又写道,昔日观汝读书作学,知你是通达之人,为官必胜于我,不似为师困顿于官场,而今归里不过一介布衣。
林延潮看到这里不由替林烃抱不平。林烃仕途一直不得意,乃是受张居正打压的缘故。
不得不说张居正对于政敌的打压,真是用尽一切手段。
于是林烃在信里,就说自己就不教你如何如何为官了,但只是与你说一道理,你要记在心底。
这道理是,子夏有云,娶妻要贤贤易色,事君能致其身。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林烃借子夏这句话告诉林延潮,正如娶妻要看贤德,而不能看美色,因此侍奉天子,在于奉献忠诚,而不必讲究手段。
肉食者就是上位之人,上位之人也有粗鄙的,考虑不周到的地方,咱们不要于他计较,但求行事无愧于心。
林烃这一番话,在林延潮看来就有点,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思想了。对于讲究效率的林延潮而言,就不能按着老师说得办,娶老婆固然品德很重要,但是也不能不重美色啊。
虽尊敬老师,但如果内心不认同,也不能事事依着老师说的做,那就是知行不一了。
下面林烃也对林延潮替了一些其他建议。
比如林延潮的书法仍称不上上乘,要替天子拟诏,需要能书。林延潮仍需勤加苦练。另外虽是成为翰林,林烃也让林延潮,不可将平日读书养性的功夫丢下。
林延潮当下给林烃认真回信。(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入直文渊阁()
林烃给林延潮写信,自是希望林延潮为官之时,也不要忘了读书治学。
林延潮想了一下觉得也对,这几个月他一直忙于重修会典,以及计划如何入内阁,而忽视了平日的治学。
之前读书是为了举业,但现在读书就只读对自己有帮忙的就好了。
林延潮想了想自己眼下最擅长的除了文章外,就是经学了。
自己在经学上的造诣,虽不如东汉许慎那般二十六岁就贯通五经,但书经一经还是可以贯通的。
自己凭着《尚书古文疏注》已是在本朝经学家中算是有了一席之地,但是之后自己所作的《尚书注集》却是扑街了,对广大读书人而言自己的《尚书注集》的影响力自是不如上一本。
《尚书注集》扑街的原因,林延潮也检讨了一番,主要就是自己功利心太强,当初为了科举出名,赶着将此书刊印,故而在撰书有些疏漏不足的地方。
毕竟十九岁就为尚书作注还是太早了,读书人不接受也是理所当然了。
于是林延潮准备在得闲时,苦读经学,再将顾颉刚先生的心血融会贯通一遍,将尚书注集重修。
若是重修的尚书注集可以得到承认。那么林延潮通过自己在翰林院中的影响力,就将重修的尚书注集颁行四方,用以取代由蔡钱两人写的疏漏错误较多的书集传,从此成为每个以尚书为本经读书人的专用科举用书。
这如果能达成,那么自己就成为经学大师,获得当世大儒的地位,从这点上说,也算在三不朽中的立言上,成功了一半。
林延潮认真地给林烃回了信,一直写到夜半三更。
次日上衙,林延潮吃了一顿林浅浅煮的热粥后,即坐着马车上衙去了。
这时已到八月中旬,天气仍是十分燥热,而林延潮入直内阁也就在这两日了。
到了检讨厅后,当该吏就捧着名册出来给林延潮画卯,并笑着道:“修撰老爷,咱们这些当差的,都服了你。“
林延潮一边画卯,一边问道:“这如何说来?“
当该吏道:“逢修撰老爷你到衙,都是翰林院最早一人,这半年来,可谓雨雪不停,寒暑不缀啊,你说我们这些当差的怎么能不佩服。“
“哪里,还要劳你开门才是。“
这当该吏笑着道:“这哪里敢当,我等小吏都是住在署内,不比老爷那你上衙辛苦的。听闻老爷近日就要入直内阁,小的先在这里给你道喜。“
林延潮笑了笑将名册递给当该吏。
一进门,黄灿就迎了上来,十分卖力地给林延潮擦桌子,一脸阳光灿烂地道:“老爷这两日就要入直内阁,小的在这里给老爷你道喜了。“
“不过是轮值而已,半年后还是要回署的。“
“老爷入阁办事,指日必是大拜部堂,到时候求老爷提携,让小人一生一世都随老爷你鞍前马后效力啊!“
林延潮不由哈哈一笑。
随即黄灿给沏了壶上等香片,林延潮一面喝茶,一面翻阅昨日修的会典典籍。
不久厅里的翰林都是一并来署。
开始办事前,同僚们不由闲聊,一人道:“近日户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这个月给的官俸,本色银粮比原来少了三成多,然后不足部分拿磁木,被褥来折俸,你看这成何道理?“
“是啊,若是拿其他易变现之物来折俸倒也罢了,只是这木材被褥的,叫我等如何出手啊?“
“罢了,朝廷现在在辽东,蒙古用兵,难免钱粮不足。我等身为臣子也要体谅朝廷的难处。“
“我看哪里是钱粮不足,张江陵行一条鞭法以来,不是自称国库充盈吗?绝对是户部有蛆虫,哼,看明年京察科道如何弹劾他们。“
“我等为官,一来为君,二来求禄,禄事不足养亲,我等为官做什么?宗海,你说是不是?“
见话题道了自己身上,林延潮点点头道:“兄台所言有理。“
这几人说得是实在话,当京官就是旱的旱死,涝得涝死。六部衙门每年炭敬冰敬收到手软,但他们翰林院以及其他九卿衙门就显得寒碜多了,唯有指望在外为官的同年多少给点。
不是每个京官都如想象中的风光。
就在众人聊天时,陈思育走了进来道:“林修撰,刘编修,内阁下达的公函已是到署了,你们今日先去文渊阁拜见三位阁臣,稍后回衙收拾东西。“
听陈思育这么说,众人都有些讶异,本以为林延潮他们最少还有两三日的,没想到今天就入直内阁了。
当下众翰林向林延潮和刘虞夔告别。
林,刘二人一并出衙。
刘虞夔十九中进士,所以他虽是隆庆五年入的翰林院,但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
两人一并在宫门前验过牙牌,之后一路走来刘虞夔主动向林延潮道:“宗海兄,咱们这次一并入阁当差,理应相互提携才是。“
见对方主动示好,林延潮也没拒绝笑着道:“这是当然,刘编修是延潮的前辈,在翰苑里也是见多识广,入阁后在下还要请刘编修提点才是。“
见林延潮姿态放得这么低,刘虞夔不由哈哈一笑道:“宗海,放心,入阁办差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问我就是。“
当初二人在轮值内阁上,相互有过竞争,但这也是正常范畴内,谈不上敌对。最后林延潮不靠走关系,而是毛遂自荐以一封平夷诏打动天子和张居正,可谓是赢得堂堂正正,刘虞夔不仅无话可说,对林延潮的才华和这份果断,也是佩服呢。
当然多亏林延潮当初有先见之明,若是当初贸然站队,答允了刘元震,与他结盟一并与刘虞夔做对,二人今日就没办法这么愉快的谈话。
就算刘虞夔不知此事,而林延潮也不会与他作朋友。
于是刘虞夔对林延潮道:“既是宗海相问,那愚兄有一言提醒,初入阁办事,其他事尚不着急说,今日我等是要拜见三位阁老,第一次面见上官此乃十分要紧的事,需早作准备。“
说到这里刘虞夔神情严肃地向林延潮问道:“宗海,一会拜见三位阁老,三位阁老是如何人,性情如何,喜好如何,你心底可是有数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拜见阁臣()
当刘虞夔问林延潮三位阁老都是什么样人的时候。
林延潮不由想了许多,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这三位可不同于他人,可都是在大明朝几百位阁臣中留下赫赫之名的人物。
三人的千秋功过,在历史上自有争议和评论。
所以刘虞夔问林延潮,这三位阁老都是什么人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脑海里翻历史书。
但回到当前,刘虞夔与林延潮这么说,自不是要他点评人物的。
林延潮立即虚心地道:“正要向直卿兄请教。“
刘虞夔点点头,也不卖关子开口道:“三位阁臣中,首辅最苛,不言而威,别说是我等内阁属僚,就是三品堂官在他们面前也是战战兢兢。若是办事不得力,必被重责。故而在首辅面前,不用我多说,你也当知小心应对。“
林延潮点点头表示明白。
“至于次辅嘛……”
林延潮听刘虞夔说到张四维时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斟酌言辞。刘虞夔想了一番道:“次辅乃是内蕴之人,我等莫能窥其际,平日等闲也不与属官说话,只与六部九卿堂官往来。”
最后刘虞夔笑着道:“在阁臣之中,唯属申阁老没有架子,上至天子太后首揆,下到阁中属吏,都对申阁老十分信任和敬重呢。对了申阁老,乃宗海兄的恩师了,应是比我了解才是。”
听刘虞夔这番话,林延潮可以得出结论,从下属的视角的来看,三位阁臣中张居正最威,大家都很敬畏,张四维神神秘秘的,平日里不跟咱们玩,申时行嘛人缘最好,上上下下关系都搞得不错。
三位阁老的性格,林延潮大致有数,心底想着一会拜见时如何应对。
林延潮与刘虞夔一并来到东华门,林延潮他们现在身为内阁属僚,入宫就不必如上朝时,走长安右门。
而是可以从东四牌楼那的东安门,走迎恩桥入宫后,再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
到了东华门前,禁卫们将二人牙牌反复检查了数遍,这才放二人进城。
进东华门就算进入了紫禁城了,向东走了几十步,右手边一雄伟的工字型大殿,就是文华殿,这是天子经筵,日讲所在。现在林延潮还不是经筵讲官,也不是侍直的日讲官,这文华殿还不是他能进的。
文华殿前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会极门,会极门外就是午门和皇极门间的广场,天子御门听政的地方。
至于文渊阁就在紫禁城南城墙与会极门城墙夹角间。
林延潮与刘虞夔在出入的阁门前,又被宫禁验了一遍牙牌,这才被放入。
进入阁门后,就见到五六名绯袍大臣,说说谈谈地走了出来。林延潮,刘虞夔见了连忙避到道旁行礼。这几人要么在争论,要么满腹心思,本是一掠而过,但见二人是翰林官,却都是停下行礼,礼甚重。
待几名绯袍大臣过去后,刘虞夔不无得意的对林延潮道:“文渊阁内出入的朱紫大僚,你我在此轮值半年,不说几位阁部,其他大小九卿也是说得上话,入直一日,胜过在史局修书十年。”
刘虞夔的话与林延潮的念头不谋而合。
林延潮转身看去,沐浴着阳光文渊阁就在眼前。凡官员入内阁者,都称直文渊阁,以后半年这文渊阁就是林延潮的公署,与内阁大佬们一并办公了。
金水河从阁前流过,河上石桥,石桥和河水四周设回纹栏杆,栏杆上雕有灵秀精美鱼鲤图案。
过了桥迎面一处两层阁楼的文渊阁,这上下两层阁楼与文华殿相较,有几分相形见绌,这文渊阁本是天子藏书之地,故而用黑色琉璃瓦覆,黑色主水,以水压火,以防止文渊阁走水。
文渊阁现在早不复作藏书之用,而是大明朝内阁之署。阁前写着‘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门前林延潮与刘虞夔又被拦下,真不愧是机密重地,简直是道道关卡。
于是二人向阁吏通禀了身份。
阁吏这才引林延潮,刘虞夔进入文渊阁。
林延潮见文渊阁的大堂竖着一尊孔子铜像,左右皆列有香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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