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走很远。
没了修为的陈江海，反倒是比以前更自信。
“你可以知道的啊？”周若霖挑了挑眉毛，慢慢说道，“那你自己也能发现得了，何必让老夫再费唇舌？”
陈江海一时语塞，翻了翻白眼。
“你先别观察周围，观察观察你自己！”老乞丐蓦地喝道。
陈江海大惊，这才仔细的打量着自己这副无比熟悉的皮囊。
即便没了修为，但他神魂的之强，连他自己心里也没了个数。先是在那场大梦里的万世磨炼，又受天外那场毁天灭地的圣人之战砥砺。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他足够专注，足够凝聚精神力，能化虚为实。
当然，这点很难做到。连圣人都不能，当精神力全部专注于一件事上的时候，本体就可能不存在了。
打个比方，如果他哪天兴致来了，特别想女人。脑子里全是想象的女人的时候，他的精神力全部专注于这个女人身上。那么这个女人便会出现，凭空出现。即便她本来是完全不存在的。
但出现之后，副作用就出来了。精神力一散，神魂顿时会萎靡，轻则油尽灯枯，重则真灵立散。
这可是圣人间以命搏命的手段。其足够专注的程度，绝非言语能表述出来的。佛家说的“三界虚妄，唯一心做”就比较贴近这个专注程度的概念。你于枯石堆上想见花开，便有花开这种境界的千万倍，便是足够专注。
而这份境界之于现实，几乎不可能。圣人之下，还没听说有人不用神通单凭精神力做到过。
陈江海理解不了，但这一自查，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一点踪迹。
他的神魂可以返照自身，內视丹田！
丹田空空如也，浑身也没真气运行的感觉，可他感觉得到。
少年此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他某个念头足够强烈，这件事便可能发生。这是一种错觉，但精神力确实可以影响到一些东西。
他方才反照自身的时候开了个小差，注意力被周若霖身旁的礁石吸引了过去。动念间，那块礁石便腾空而起，重重的撞在了头顶的水幕上。
果然有一层结界。
这份能力，是陈江海散功后没有想到的。但他并未振奋，还有个更令他沮丧的发现。
他的身子，是真真切切的肉体凡胎了。
由金龙锁玉体被金人改造成的无垢净体，跟着散功一并没了。这本不该发生的。
他彻彻底底的成了肉体凡胎。
周若霖仿佛知道他要开口问了一般，便抢先说道：“你的那个体质，被这铁疙瘩动过手脚。看你散功也不容易，老夫就一块给废了。还有，你的神魂变化，精神力强大起来可不是老夫动的手脚，一半是老夫无心插柳，有一半算是你自己的运气。”
少年有些不解。
“哼，先是你入定里的那场大梦。再是神魂直面我和这铁疙瘩打架的场景，这番砥砺，都抵得上一个专攻心神的道尊近万年的苦修了。不同的是，这次真是你的运气。”老乞丐似笑非笑。
陈江海看着周若霖的表情，心知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便又道：“那这是哪里？前辈还对晚辈有何打算？”
第181章 陈江海，你听好（）
“还是那个喊你爹的娃娃的小千世界里，只不过是这方世界的海角尽头下面。”周若霖说着，抬起了头，一脸的怅然若失。
陈江海还是一头雾水，正准备问为什么把他带到这儿来的时候，周若霖又说道：“我该走了，你得留在这儿，这是老夫算计你的最后一步了。”
“啊？”陈江海一脸懵，随即又试探的道，“前辈，能不能多说两句？让晚辈明白点？”
周若霖瞪了他一眼，这才道：“算了，这些让你知道点也没什么。”
“前辈请讲。”
“这儿还是那片小千世界，就是你从那中心地带被我带到了海角尽头。上面那层封印是我设的，你什么时候能从这方世界破碎虚空，什么时候就能出去。”周若霖淡淡道，“对了，你这会可是个肉体凡胎，吃喝拉撒都少不了。这水下面很大，你自己看着解决。神魂能扛得住几近圣人之间的战斗，要是饿死了，就说不过去了。”
少年双眼瞪大，呆愣良久，这才缓缓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了是算计你的最后一步了。”老乞丐不耐烦道，“你要有本事，就自己闯出去，做你所谓的自己。闯不出去，就饿死老死在这儿吧，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好吧。”陈江海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头顶的水幕。
“那个小铁球是老夫给你炼的，原来那两把剑本身的灵韵已经被老夫抹去了，新的器灵如初生婴儿，与你心意相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独孤剑意你这时也散功给散没了，也没了后患。那铁球，你要觉得是老夫祸害你用的，也可以丢掉。你要想用，也可以留着，随你。”老乞丐又不咸不淡道，只是语气让少年感觉怪怪的。
“前辈？”陈江海疑惑道，周若霖此时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有屁就放！”
“有倒是有，但您现在越讲，我就越是一头雾水。所以，我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陈江海挠了挠后脑袋，老乞丐一吹胡子瞪眼睛，把他想问的都给憋回去了，随即便又说道，“要不，您直接把要交代的交代完？”
“干嘛，觉得老夫像要死了？”老乞丐又横了少年一眼，随后却说着，“不过老夫确实也快死了，行吧，陈江海，你听好了。你现在要做的是重新修行，你要做自己，老夫也不拦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参悟，这儿毕竟是小千世界，下元七境中后期的修为，就能破碎虚空了。放心，我耍了点手段，你会直接回到九州的。”
“这儿的时间流速比九州快很多，这里待上十万年，九州也才一个月而已。这便是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的区别，世俗里说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指的是这个世界的区别。说远了，你肉体凡胎，活不了那么久。你还想回去的话，就自己琢磨琢磨怎么出去。你也可以认为这是老夫对你的算计，有所图谋，大可以老死在这儿，反正之后老夫是不会再过问你了。”
陈江海愕然，沉默下来。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心里闪过那么一缕离别的伤感，但又觉得怪怪的。
这老乞丐是个圣人，还很古怪。少年对他的信任大过疑虑。
但总归，两人的关系不太正常。
祖宗与子孙？实在算不上了。
棋手和棋子？按老乞丐的话说，是有点像。但好像又像是长辈在提携晚辈一样。
况且，老乞丐算得上救了他陈江海好几次命，大恩不言谢，但是得记着。
所以，这关系实在是怪。
周若霖似乎并没亏待他的地方，少年想了良久，觉得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也许，他只是嘴上说的算计呢？
“陈江海，你听好，老夫说了算计，确确实实就是在算计你。但不是针对你，只是借你之手破局而已。”周若霖这时又道，“你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老夫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达到了。至少，你这颗棋子对他们来讲，已经废了，得花心思布置其他的后手。当然，天机也越来越浑浊，这次量劫会与之前不大一样。人族之间的后手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你只要记住，你今后是死是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没人会再在你身上花心思。”
“是，前辈费心了。”陈江海感激道。
“你不必谢我，对老夫来说，算计和交易没多少区别。”老乞丐不置可否，“你该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什么事情都该这样，你废了武功，重回肉体凡胎，已经够了。剩下你得到的，那是你自己的运气，那个铁球就当老夫的回礼。你要不要，看你自己。不打算要或者怀疑老夫，扔了就是。”
陈江海神色尴尬，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发现，老乞丐动不动就能把他呛得无话可说。
“陈江海，你小时候应该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吧？”周若霖突然又道。
“啊？什么？”
“说大雪天有只麻雀受了伤，不能飞，躺在地上。眼看着快要被冻死了，有头牛过来，在它头上拉了泡屎就走了。过了一会牛粪干了，但很暖和，麻雀就开心的吱吱喳喳起来，有只野猫路过，把它骗出来吃了。”周若霖淡淡道，“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很多地方都有大人对小孩讲过，细节有所不同罢了。”
陈江海点点头道：“听过，我明白这个道理。”
“嗯，那我话说完了。”周若霖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衣裳，又问道：“你还有没有要问的？老夫差不多该离开了，有没有什么想让老夫帮忙去做的事情？”
少年本来想摇头说没有的，可思虑再三，还是点头道：“前辈，确实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你说吧，先说说看行不行，老夫再看看有没有空去办。”周若霖笑了笑，“也算是诀别礼吧。”
陈江海深吸了一口气，跪下连磕三个头，这才道：“前辈神通广大，能不能复活晚辈的娘亲？”
老人沉默，良久才摇头叹道：“不能。死界早就乱套了，按九州的时间，是三十年前就乱套了。轮回台失控，圣人下去也可能强行堕入轮回。而且，那里窥探不到一丝天机了。进去找人，如同常人大海捞针，几乎不可能。而且，以如今死界的情况，下去的生灵，可能一万年都没**回，可能当天就转世了。可能真灵一天就被打散不复存在，可能一直存在，说不清了。”
第182章 温言如药，心病能医（）
陈江海如遭雷击。
周若霖眼里闪过一丝歉意，随即又摇了摇头道：“陈江海，大道无形，天道无情。生老病死，是常态，你不必难过。”
“嗯。”陈江海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一脸失神的坐在了地上。强挤出笑脸道，“谢谢前辈了。”
老乞丐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陈江海又轻声问道：“前辈，是不是以后就算我也证道了，复活我娘的可能性也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几乎等于零？”
周若霖反问道：“你见过有几个死透的凡人复活过的？活着身处红尘有规矩，死了难道就没了？”
陈江海一怔，没再说话。
只是他脸上的失神伤心，一头猪都能看得出来。
他隐隐更绝望。
他蓦地想起入定时的梦里，明明有复活过娘亲的。
他眼睛一亮，周若霖却给他再浇了一盆凉水。
“陈江海，你再仔细回忆回忆你复活你娘的那些可能里，最后结局是什么？”老乞丐慢悠悠说道，“你复活的，已经不是你娘了，只是你某个时段的念想。”
陈江海的眼睛再次黯淡。
按照原来的轨迹，无数次可能里，他费劲千辛万苦从轮回里找到娘亲的魂魄，为她重塑肉身，再引入道途里，为她求得长生富贵。
其实也没幸福多少，要么被域外天魔入体，要么止步于三九天劫。
陈母和少年的相处时间，从没超过五十年。
放在动辄千年万年的修行尺度上，五十年真的太短了。
这是个遗憾，不可避免的遗憾。
但遗憾，不代表心境有缺。
换条路走，心门同样能大开通畅。
同样能于心境无损。
可陈江海走不通，单靠自己他已经想不通了。
这是件很难过的事情，他盼着长生富贵，他也盼着娘亲能再享福。
不及时开解，他的心志越坚定，往后的心魔便越强大。
心魔越强，离大道越远。
人族堕入魔道，乃至成域外天魔，皆自心魔始。
周若霖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这样，还好临别之前，真的将陈江海心里的那块大缺口给揪了出来。
这一手，或许事关人道兴衰，陈江海这颗破局后本应是颗闲棋，但要是走偏了，后果会很严重。
陈江海毕竟是天运封龙的人，几千年的大功德大气运傍于一身，等量劫开始，即便他不是开劫之人，能发挥的作用也极其大。这也是为什么九州的圣人在他身上布局的原因，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和周若霖做过一场，便匆匆的了断了这件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个赌徒如果在赌场里失去了筹码，拿出房契来抵押，最终翻盘。陈江海在量劫中，便充当着那个房契的作用。
但量劫开劫之人若是他，圣人们便能还用其他手段将量劫之间的因果全部转嫁到他身上，最大程度的在天地重开的时候保留自己的利益。
看起来很重要，但实际上，就相当于世俗商贾多赚一点和少赚一点的区别。
没了陈江海，圣人们也能渡过量劫，只是损失会大些，但传承终归是不会断的。
可陈江海，就彻彻底底的不复存在了。
周若霖不愿意这样，当初那场阴谋，他们害了自己，此次量劫，说不得异族就趁机反扑，这次机会比以前大太多。
要是异族反扑成功，那人族可能再无出头的时候。
周若霖是自炼化金人才发现的这个阴谋，死界的动乱，让异族钻了一个大空子，圣人级别的数量，比人族只多不少。
只等着量劫开始，便反扑人族，九州是必然要遭大劫的。
九州是诸天万界里，已知唯一的人道之根本所在。
可是时间长河流淌了这么久，镇压人道气运的灵宝，一个接一个的被毁，失踪，叛变。
人道大昌的模样，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可叹一群人族大佬们还在互相算计。
羲皇八卦图损毁，禹王九鼎真品失踪，始皇的传国玉玺失踪，十二金人合而为一，在百族间八面游走，差点就证道了。只差这次量劫，它若证道，世间万千法宝，尽皆会反扑使用者。那可真的就成了法宝统治诸天万界的局面了。
与金人相似的法宝，不止一个。这群原本是天地生灵所造所